第 119 节
作者:使劲儿      更新:2023-03-19 16:18      字数:4783
  武三通大恸之下,登时疯病又发,见两个儿子伏在母亲□身上痛哭,他头脑中却空空洞洞地甚么也不知道了,就此扬长自去。
  如此疯疯癫癫的在江湖上混了数年,时日渐久,疯病倒也慢慢全愈了。泗水渔隐参与大胜关英雄大会之后回山,与几个武林朋友结伴同行,□谈中听他们说起有这样一个人物,模样似与师弟武三通相像,转辗寻访,终于和他相遇。
  武三通听得两个爱子已然长成,大喜之下,便来襄阳探视,到达之时,适逢金轮法王大闹襄阳,郭靖负伤,黄蓉新产。他与朱子柳及郭芙晤面之后,得知两个儿子竟尔□墙而斗,想起妻子临死时的遗言,伤心无已,急忙追出城来,经过一座破庙时听到庙中有兵刃相交之声,进去一看,正是武敦儒与武修文在持剑相斗。他与二子相别已久,二子长大成人,原已不识,但眼见二人右手使剑,左手各以一阳指指法互点,当即上前喝止。
  武氏兄弟重逢父亲,喜极而泣,然一提到郭芙,兄弟俩却谁也不肯退让。武三通不论怒骂斥责,或是温言劝谕,要他二人息了对郭芙的爱念,却始终难以成功。武氏兄弟在父亲面前不敢相互露出敌意,但只要他走开数步,便又争吵起来。当晚两兄弟悄悄约定,半夜□到这荒山中来决一胜败。武三通偷听到了二人言语,悲愤无已,抢先赶到二人约定之处,要阻止二子相斗。他越想越是难过,不由得在荒野中放声悲号。
  武三通正当心神激□之际,突见一个少年从山洞中走了出来,不禁大生敌意,喝道:“你是谁?怎知我的名字?”杨过听他自承,说道:“武老伯,小侄杨过,从前与敦儒修文二兄曾同在桃花岛郭大侠府上寄居,对老伯威名一直仰慕得紧。”
  武三通点了点头,道:“你在这儿干么?啊,是了,敦儒与修文要在此处比武,你是作公证人来着。哼哼,你既是他们知交,怎不设法劝阻?反而推波助澜,好瞧瞧热闹,那算得是甚么朋友?”说到后来,竟是声色俱厉,将满腔怒火发□在杨过身上,口中喝骂,脚下踏步上前,举起巨掌,便要教训这大亏友道的小子。
  杨过见他□□戟张,神威凛凛,心想没来由的何必和他动手,退开两步,陪笑道:“小侄不知二位武兄要来比武,老伯不可错怪了人。”武三通喝道:“还要花言巧语?你若事先不知,何以到了这□?世界这么大,却偏偏来到这荒山穷谷?”杨过心想此人不可理喻,何况与他在这荒僻之地相遇,确也甚是凑巧,一时不知如何解释。
  武三通见他迟疑,料定这小子不是好人,他年轻时情场失意,每见到俊秀的少年便觉厌憎,心念一动:“这小子未必便识得我两个孩儿,鬼鬼祟祟的躲在这儿,定是另有诡计。”狂怒下更不多想,提起右掌便往杨过肩头拍下。杨过身子一闪,武三通右掌落空,当即弯过左臂,一记肘锤撞了过去。杨过见他出招劲力沉厚,不敢怠慢,斜身移步,又避过一招。武三通叫道:“好小子,轻功倒是了得,亮剑动手罢!”
  就在此时,洞中婴儿忽然醒来,哭了几声。杨过心念一动:“他与李莫愁有杀妻大仇,只要一照面,非拚个你死我活不可。两人动上手便是绝招杀着,我未必能护得住婴儿。”于是笑道:“武老伯,小侄是晚辈,怎敢和你动手?但你定要疑心我不是好人,那也无法。这样罢,我让你再发三招。你若打我不死,便请立时离开此地如何?”
  武三通大怒,怒道:“小子狂妄,适才我掌底留情,未下杀手,你便敢轻视于我么?”右手食指□地伸出,使的竟然便是“一阳指”。他数十年苦练,功力深厚。杨过只见他食指幌动,来势虽缓,自己上半身正面大穴却已全在他一指笼罩之下,竟不知他要点的是那一处穴道,正困不知他点向何处,九处大穴皆大指之虞,当即伸出中指往他食指上一弹,使的正是黄药师所授“弹指神通”功夫。
  “弹指神通”与“一阳指”齐名数十年,原是各擅胜场,但杨过功力既浅,所学为时极暂,学后又未尽心钻研苦练,那及得上武三通数十年的专心一致?两指相触,杨过只觉右臂一震,全身发热,腾腾腾退出五六步,才勉强拿住椿子,不致摔倒。
  武三通“咦”的一声,道:“小子果然在桃花岛住过。”一来碍着黄药师的面子,二来见他小小年纪,居然挡住了自己生平绝技,心起爱才之意,喝道:“第二指又来了,挡不住便不用挡,莫要震坏内脏,我不伤你性命便是。”说着抢上数步,又是一指点出,这次却是指向杨过小腹。
  这一指所盖罩的要穴更广,肚腹间冲脉十二大穴,自幽门、通谷,下至中注、四满,直抵横骨、会阴,尽处于这一指威力之下。杨过见来势甚疾,如再以“弹指神通”功夫抵挡,只怕不但手指断折,还得如他所云内脏也得震伤,当下急使一招“琴心暗通”,嗤的一声轻响,君子剑出鞘,护在肚腹之前二寸。武三通手指将及剑刃,急忙缩回,跟着第三指又出。这一指迅如闪电,直指杨过眉心,料想他决计不及抽剑回护。杨过见来指奇速,绝难化解,危急中使出“九阴真经”中的功夫,飕的一声,□地矮身从武三通胯下钻了过去。这一招虽然迅捷,毕竟姿式狼狈,抑且大失身分,好在他是小辈,在长辈胯下钻下也没甚么。
  武三通“啊哟”一声也来不及呼出,只觉对方手掌在自己左肩轻轻一拍,跟着听得杨过笑道:“武老伯,你第三指好厉害。”他一怔之下,垂手退开,惨然道:“嘿嘿,当真英雄出少年,老头儿不中用啦。”
  杨过忙还剑入鞘,躬身道:“小侄这一招避得太也难看,倘若当真比武,小侄已然输了。”武三通心中略感舒畅,叹道:“那也不然,你刚才如在我背后一剑,我这条老命便不在了。你这招当真机伶,似我这种老粗,原斗不过聪明伶俐的娃儿们……”他话未说完,忽听远处足步声响,有两人并肩而来。杨过一拉武三通的袖子,隐身在一片树丛之后。只听脚步声渐近,来的果然是武敦儒、武修文两兄弟。
  武修文停住脚步,四下一望,道:“大哥,此处地势空旷,便在这儿罢。”武敦儒道:“好!”他不喜多言,刷的一声,袖出了长剑。武修文却不抽剑,说道:“大哥,今日相斗,我若不敌,你便不杀我,做兄弟的也不能再活在世上。那手报母仇、奉养老父、爱护芙妹这三件大事,大哥你便得一肩儿挑了。”武三通听到此处,心中一酸,落下了两滴眼泪。
  武敦儒道:“彼此心照,何必多言?你如胜我,也是一样。”说着举剑立个门户。武修文仍不拔剑,走上几步说道:“大哥,你我自幼丧母,老父远离,哥儿俩相依为命,从未争吵半句,今日到这地步,大哥你不怪兄弟罢?”武敦儒说道:“兄弟,这是天数使然,你我都做不了主。”武修文道:“不论谁死谁活,终身决不能□漏半点风声,以免爹爹和芙妹难过。”武敦儒点点头。握住了武修文的左手。兄弟俩黯然相对,良久无语。
  武三通见兄弟二人言语间友爱深笃,心下大慰,正要跃将出去,喝斥决不可做这胡涂蠢事,忽听两兄弟同时叫道:“好,来罢!”同时后跃。武修文一伸手,长剑亮出,刷刷刷连刺三剑,星光下白刃如飞,出手迅捷异常。武敦儒一一架开,第三招回挡反挑,跟着还了两剑,每一招都刺向武修文的要害。武三通心中突的一下大跳,却见武修文闪身斜跃,轻轻易易的避了开去。
  荒谷之中,只听得双剑撞击,连绵不绝,两兄弟竟是性命相扑,出手毫不容情,只将武三通瞧得又是担心,又是难过,两个都是他爱若性命的亲儿,自幼来便无半点偏袒,眼见二人出剑招招狠辣,纵然对付强仇亦不过如是,斗将下去,二人中必有一伤。此时他若现身喝止,二人自必立时罢手。但今日不斗,明日仍将拚个你死我活,总不能时时刻刻跟在二子身边,寸步不离的防□。他越瞧越是痛心,想起自己身世之惨,不由得泪如雨下。
  杨过幼时与二武兄弟有隙,其后重逢,相互间仍是颇存芥蒂。他生性偏激,度量殊非宽宏,见二武相斗,初时颇存辛灾乐祸之念,但见武三通哭得伤心,想起自己命不久长,善念登起:“我一生没做过甚么于人有益之事,死了以后,姑姑自然伤心,但此外念着我的,也不过是程英、陆无双、公孙绿萼等寥寥几个红颜知己而已。今日何不做椿好事,教这位老伯终身记着我的好处?”心念既决将嘴唇凑到武三通耳边,低声说道:“武老伯,小侄已有一计,可令两位令郎罢斗。”
  武三通心中一震,回过头来,脸上老泪纵横,眼中满是感激之色,但兀自将信将疑,实不知他有何妙法能解开这死结。杨过低声道:“只是得罪了两令郎,老伯可莫见怪。”
  武三通紧紧抓住他的双手,心意激动,说不出话来。他年轻时不知情爱滋味,娶妻是奉了父母之命,其后为情孽牵缠,难以排遣,但自丧妻之后,感念妻子舍身救命的深恩,对何沅君的痴情已渐淡漠,老来爱子弥笃,只要两个儿子平安和睦,纵然送了自己性命,也所甘愿。此刻于绝境之中突然听到杨过这几句话,真如忽逢救苦救难的菩萨一般。
  杨过见了他的神色,心中不禁一酸:“我爹爹若是尚在人世,亦必如此爱我。”低声道:“你千万不可给他们发觉,否则我的计策不灵。”
  这时武氏兄弟越打越激烈,使的都是越女剑法。这是当年江南七怪中韩小莹一脉所传,两人自幼至大,也不知已一同练过几千百次,但这次性命相搏,却不能有半招差错与平时拆招大不相同。武修文矫捷轻灵,纵前跃后,不住的找隙进击。武敦儒严守门户,偶然还刺一剑,却是招式狠辣,劲力沉雄。
  杨过瞧了一阵,心想:“郭伯伯武功之强,冠绝当时,但他传授徒儿似乎未得其法,武氏兄弟又资资平平,看来郭伯伯武功的二成也未学到。”突然纵声长笑,缓步而出。
  武氏兄弟大吃一惊,分别向后跃开,按剑而视,待认清是杨过,齐声喝道:“你来这儿干么?”杨过笑道:“你们又在这儿干么?”武修文哈哈一笑,道:“我兄弟俩中夜无事,练练剑法。”杨过心道:“突竟小武机警,这当儿随口说谎,居然行若无事。”冷笑一声,说道:“练剑居然练到不顾性命,嘿嘿,用功啊用功?”武敦儒怒道:“你走开些,我兄弟的事不用你管。”
  杨过冷笑道:“倘若真是练功用功,我自然管不着。可是你们出招之际,心中尽想着我的芙妹,我不管谁管?”武氏兄弟听到“我的芙妹”四字,心中震动,不由自主的都是长剑一颤。武修文厉声道:“你胡说八道甚么?”杨过道:“芙妹是郭伯伯、郭伯母的亲生女儿不是?婚姻大事须凭父母之命是不是?郭伯伯早将芙妹的终身许配于我,你们又非不知,却私自在这□斗剑,争夺我未过门的妻子,你哥儿俩当我杨过是人不是?”
  这番话说得声色俱厉,武氏兄弟登时语塞。他们确知郭靖一向有意招杨过为婿,只是黄蓉与郭芙却对他不喜,这时突然给他说中心事,兄弟俩相顾看了一眼,不知如何对答。还是武修文有急智,冷笑道:“哼,未过门的妻子?亏你说得出口!这婚事有媒妁之言没有?你行过聘没有?下过文定没有?”杨过冷笑道:“好啊,那么你哥儿俩倒是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了。”宋时最重礼法,婚姻大事非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可。武氏兄弟本拟两人决了胜败之后,败者自尽,胜者向郭芙求婚,那时她无所选择,自必允可,然后再一同向郭靖夫妇求恳,不料竟有一个杨过来横加插手。武修文微一沉吟,说道:“师父有意将芙妹许配于你,这话说不定也是有的。可是师母却有意许我兄弟之中一人。眼下咱们三人均是一般,谁都没有名份,日后芙妹的终身属谁,却难说得很呢。”杨过仰头向天,哈哈大笑。
  武修文见他大笑不止,只不说话,怒道:“你笑甚么?难道我的话错了?”杨过笑道:“错了,错了。郭伯伯固然欢喜我,郭伯母却更加欢喜我,你两兄弟那能与我相比?”武修文道:“哼,你信口开河,有谁信了?”杨过笑道:“哈哈,我何必胡说?郭伯母私不早就许了我啦,否则有怎肯如此出力的救我岳父岳母?这都是瞧在我那芙妹份上啊。你说,你师母亲口答应过你们没有?”
  二武惶然相顾,心想师母当真从未有过确切言语,连言外之意也未露过未分,莫非真的许了这小子?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