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9 节
作者:赖赖      更新:2023-03-10 15:52      字数:5040
  存在,正如只有蔓草就不成其为森林一样。因为对于这些人来说,只要碰上机会,任何人类
  活动的领域都是合适的:他们究竟成为工程师、官吏、商人还是科学家,完全取决于环境。
  现在让我们再来看看那些得到天使宠爱而留下来的人吧。
  他们大多数是沉默寡言的、相当怪僻和孤独的人,但尽管有这些共同特点,他们之间却
  不像那些被赶走的一群那样彼此相似。究竟是什么力量把他们引到这座神殿中来的呢?这是
  一个难题,不能笼统地用一句话来回答。首先我同意叔本华所说的,把人们引向艺术和科学
  的最强烈的动机之一,是要逃避日常生活中令人厌恶的粗俗和使人绝望的沉闷,是要摆脱人
  们自由变化不定的欲望的桎梏。一个修养有素的人总是渴望逃避个人生活而进入客观知觉和
  思维的世界——这种愿望好比城市里的人渴望逃避熙来攘往的环境,而到高山上享受幽寂的
  生活。在那里透过清净纯洁的空气,可以自由地眺望、沉醉地欣赏那似乎是为永恒而设计的
  宁静景色。
  除了这种消极的动机外,还有一种积极的动机。人们总想以最适合于他自己的方式,画
  出一幅简单的和可理解的世界图像,然后他就试图用他的这种世界体系②来代替经验的世
  界,并征服后者。这就是画家、诗人、思辨哲学家和自然科学家各按自己的方式去做的事。
  各人把世界体系及其构成作为他的感情生活的中枢,以便由此找到他在个人经验的狭小范围
  内所不能找到的宁静和安定。
  在所有可能的图像中,理论物理学家的世界图像占有什么地位呢?在描述各种关系时,
  它要求严密的精确性达到那种只有用数学语言才能达到的最高的标准。另一方面,物理学家
  必须极其严格地控制他的主题范围,必须满足于描述我们经验领域里的最简单事件。对于一
  切更为复杂的事件企图以理论物理学家所要求的精密性和逻辑上的完备性把它们重演出来,
  这就超出了人类理智所能及的范围。高度的纯粹性、明晰性和确定性要以完整性为代价。但
  是当人们胆小谨慎地把一切比较复杂而难以捉摸的东西都撇开不管时,那么能吸引我们去认
  识自然界的这一渺小部分的,究竟又是什么呢?难道这种谨小慎微的努力结果也够得上宇宙
  理论的美名吗? 我认为,够得上的。因为,作为理论物理学结构基础的普遍定律,应当对任
  何自然现象都有效。有了它们,就有可能借助于单纯的演绎得出一切自然过程(包括生命过
  程)的描述,也就是它们的理论,只要这种演绎过程并不超出人类理智能力太多。因此,物
  理学家放弃他的世界体系的完整性,倒不是一个什么根本原则问题。物理学家的最高使命是
  得到那些普遍的基本定律,由此世界体系就能用单纯的演绎法建立起来。要通向这些定律,
  没有逻辑推理的途径,只有通过建立在经验的同感的理解之上的那种直觉。由于这种方法论
  上的不确定性,人们将认为这样就会有多种可能同样适用的理论物理学体系,这个看法在理
  论上无疑 是正确的。但是物理学的发展表明,在某一时期里,在所有可想到的解释中,总
  有一个比其他的一些都高明得多。凡是真正深入研究过这一问题的人,都不会否认唯一决定
  理论体系的实际上是现象世界,尽管在现象和他们的理论原理之间并没有逻辑的桥梁;这就
  是莱布尼茨非常中肯地表述过的“先天的和谐”。③物理学家往往责备研究认识论的人没有
  足够注意这个事实。我认为,几年前马赫和普朗克的论战,根源就在这里。
  渴望看到这种先天的和谐,是无穷的毅力和耐心的源泉。我们看到,普朗克就是因此而
  专心致志于这门科学中的最普遍的问题,而不是使自己分心于比较愉快的和容易达到的目标
  上去的人。我常常听说,同事们试图把他的这种态度归因于非凡的意志和修养,但我认为这
  是错误的。促使人们去做这种工作的精神状态,是同宗教信奉者或谈恋爱的人的精神状态相
  类似的,他们每日的努力并非来自深思熟虑的意向或计划,而是直接来自激情。我们敬爱的
  普朗克今天就坐在这里,内心在笑我像孩子一样提着第欧根尼的风灯④闹着玩。我们对他的
  爱戴不需要作老生常谈的说明,我们但愿他对科学的热爱将继续照亮他未来的道路,并引导
  他去解决今天理论物理学的最重要的问题。这问题是他自己提出来的,并且为了解决这问题
  他已经做了很多工作。祝他成功地把量子论同电动力学、力学统一于一个单一的逻辑体系里。
  ①这是爱因斯坦 1918 年 4 月在柏林物理学会举办的普朗克 60 岁生日庆祝会上的讲话。
  普朗克(1858…1947),德国物理学家。——译者注
  ②“cosmos”原义是“宇宙”,指广包一切、秩序井然的整个体系。
  ③“先定的和谐”(harmonia praestabilita),莱布尼兹的术语。他说一切“单子”之间,
  特别是心与物之间,存在着一种预先被确定了的和谐。
  ④第欧根尼,公元前 4 世纪的古希腊犬儒学派哲学家。
  我是要被献祭的
  克尔凯戈尔
  (1813…1855),丹麦哲学家,神学家。本文选自《克
  尔凯戈尔如是说》,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1996。
  在每一代人中,总有一些人命定要为其余的人做祭品。……
  我相信自己是要被献祭的,因为我理解我的痛苦和苦恼使我得以创造性地钻研有益于人
  的真理。
  以人性的意义而言,没有一个人可以模仿我……我是一个历危机而成为的人,甚至可以
  说,我是一只供研究存在之用的试验用兔。
  我,我相信,具有怀疑一切的勇气;我,我相信,具有与一切搏斗的勇气;但我没有去
  知道一切的勇气;没有去占领与拥有一切的勇气。
  我活得像一头伦尼伯格猪。我的思考就是激情。我能为别人拱出麦蕈来,虽然我自己是
  尝不着的。
  我的奢望是,但愿有可能阻止一个知识分子蜕变成世俗的工具。
  我必须时刻警醒,不使我的努力为追求自我的享乐所玷污,追求崇高的思想和真理,而
  不从中求得世俗的暂时利益。
  在生活中谋求一个固定的职业,得到某个对个人几乎没有什么要求的官方的任命,自然
  是比较可靠的,但是的确还有更可靠的工作。只是它要具备信念;在每一个紧要关头,每一
  个瞬间都需要有信念。这就是区别所在。大多数人向往安逸的生活而不顾其他,正因如此,
  他们对于上帝知之甚少。他们拥有固定的生活,从来不需要付出最大的努力;他们和妻子同
  处,安享天伦——对于这种幸福,我是从不加以贬低的——但我相信我的天职与此无缘。
  我的工作达到了我能力的极限,愈来愈紧张,而孤独地致力于以最清楚、最优美、最确
  切的方式表达我的思想,丝毫不顾及其他事情。这正是我为什么被视同疯子,遭人怠慢的原
  因(因为我对他物漠不关心)。要是我也像当今真正的伟人那样,十分之一的精力花在理智的
  追求上,十分之九的精力花在追名逐利、斤斤计较我微不足道的工作能否得到金钱和荣誉的
  充分报酬上,那么,我也会成为一个伟大的人物,一个受人尊敬、高山仰止的人物!!!
  我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不断地努力寻找我自己并依靠我自己。
  在我们时代,著书立说已变得十分无聊,人们写出来的东西,他们根本没有真正思考过,
  更不必说亲身经历了。所以我决心只读死囚犯写的书,或者读以某种方式拿生命冒险的人写
  的书。
  我恨那些伪学者们——我在晚会上有几次不是故意端坐在某个靠嚼家庭琐事为生的老
  处女身边,怀着最大的兴致听她唠叨呢?
  大一点了,我睁开眼,看见了现实,我看得大笑起来,从那以后我的笑怎么也停不下来
  了。我明白了,生活的意义是去讨一份生活,生活的目标是获取厚爵高位;爱情最美满的向
  往是娶一个女继承人,友谊的好处在于手头拮据时有人替你付账,智慧就是多数人想当然地
  认为对的东西,热情表现在演说里,勇气就是敢担十块钱的风险,善良在于能在晚餐桌上说
  “别客气”,虔诚在于一年去一趟教会。我看到了这些了,于是我大笑不止。
  我只有一位朋友,回声。回声为什么成了我的朋友呢?因为我爱着我的忧愁,回声从不
  从我这儿夺走它。我只有一位密友:夜一样的沉默。它为什么是我的密友呢?因为它沉默。
  需要创作活动,作为一种诱惑,以帮助我忘掉生活的平凡琐屑。
  我只有在写作的时候感觉良好。我忘却所有生活的烦恼、所有生活的痛苦,我为思想层
  层包围,幸福无比。假如我停笔几天,我立刻就会得病,手足无措,顿生烦恼,头重脚轻而
  不堪负担。这是一种强有力的充分的不会枯竭的鞭策,它日复一日,已经存在了五六年,它
  仍将一如既往、来势汹汹,人们也许会想,这样一种鞭策莫非来自上帝的天命。
  也许有许多作家比我更为思想敏锐,才气横溢,可是我倒愿意看看,有哪一位作家能敏
  锐地重复思考辩证法的第二种能力①。在其作品里表现为一个敏锐的思想家是一回事,在其
  自身的存在里辩证地重复他的思想则是另一回事。前者是一场不下赌注的游戏,是为游戏而
  游戏;而在其自身的存在里的重复,则是一场因为下了大赌注而趣味性陡增的游戏。作品里
  的辩证法仅仅表现思想,而思想在生活里的重复.则意味着在生活里采取行动。
  我是承受着内心极大的痛苦才成为一个作家的。
  年复一年,我继续当着作家,为了理想而承受着来自内心的痛苦。
  如果我不曾拥有一份独立的财产,我就会在现时代取得很好的地位。首先,我能不去花
  费时间写我的大部头著作,我的举止行为也和常人无异。于是,我会为人所爱,于是,人们
  读到的只是一些生活琐事而已。
  我只是希望被人家骂得狗血喷头,做一个文人而遭谩骂是和他的身份相合的,所以,每
  当我完成作品,便希望挨骂,要求挨骂……
  我有勇气敢于直面人世的嘲笑,并且敢于承受它,就这一点而言,我大概算得上是一个
  诗人。
  ① 辩 证 法 的 第 一 种 能 力 是 思 堆 , 其 次 是 作 为 存 在 的 能 力 。 克 尔 凯 戈 尔 用 重 复 (to
  reduplicate)一词来描述他所设想的生活的双向运动的反复过程。
  以政治为业的含义韦伯
  (1864…1920),德国社会学家、历史学家、经济
  学家。本文选自韦伯(学术与政治),冯克利译,
  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98。
  目前尚无法看出,以政治活动为业会呈现出什么面貌。甚至更无法看出,沿着什么途径
  才有可能找到机会,使得有政治天赋者承担起遂其心意的政治任务,基于物质条件而不得不
  “靠”政治吃饭的人,几乎总是会首先考虑新闻工作或党内官员职务,将其作为典型的谋生
  捷径。或者,他一定会考虑诸如工会、商会、农会、手工业协会、劳工委员会、雇主协会等
  这些利益团体的代表位置,或者是某个市政府中的位置。关于这些外在物质的方面,所能说
  的也不过如此:就像新闻工作者一样,党的官员也会被人当做“不得志者”受到厌恶。他的
  耳旁会一再响起“受雇文人”或“受雇说客”这种不幸的称呼,尽管这种话并未明白说出来。
  凡是心理上不堪一击,没有能力自寻答案的人,最好远离这种生涯。因为无论如何,这条道
  路除了有强大的诱惑之外,也不断地导致失望。那么,这种生涯能带来什么样的内心享受,
  它为走上这条路的人安排了什么样的个人条件呢?
  首先,政治生涯可以让人产生权力感。知道自己在影响着别人,分享着统治他们的权力,
  尤其是感到自己手里握着事关重大历史事件的命脉,会令职业政治家超然于日常的琐细事务
  之上,即使正式说来他仅仅是个地位平常的人。但是他现在的问题是:我要具备什么样的素
  质,才有望正确地行使这种权力?(无论就具体的个人说这权力多么有限)他怎样才能有望正
  确履行这种权力加于他的责任呢?这把我们带入了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