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节
作者:九十八度      更新:2023-03-10 15:50      字数:5067
  而对于爱情,他的想法肯定又不一样。
  果然。
  爱情也许是基于繁殖。但对我来说,它是非常美好的东西,是不能碰触的。就像幸福。
  他似乎带着一点点诡异的微笑。幸福稍纵即逝,只在一瞬间。
  那么其实你对爱情的看法是不理性的,因为如果你怕破灭,你就是把它当作了幻觉。
  是。不去涉及它。距离产生美感。小心到没有可能产生那份距离。
  每个人都在不断地分裂中,现实中是一个人,写作时是一个人,分裂成十几面,才算是正常和完整。
  喜欢安逸的生活。不喜欢旅行,不沉迷于网络。用理工科的相对理性面对正常的社会。
  其实我觉得我和我的很多朋友最好的下场,仍然是做一个中产阶级。虽然我憎恶中产阶级,他说。
  如何来定位中产阶级。
  生活有保障,有个人爱好,有阅读,对事情产生兴趣,有思考的能力。贫困是太残酷了。没有勇气让自己头破血流。
  他轻描淡写地微笑。他说,我觉得自己是有点小资情调的。我说我也是我们对生活都有自己的审美方式,比如在夏天我会去买昂贵的纯棉裙子和衬衣,推崇健康自然环保的生活,如果不是到极度贫乏的状态,我的大部分稿费都会给昂贵的香水和衣服。
  舍不得放弃这份纯粹。所以有时候无措地逃避。
  不适应从地下到地上的过程。一个即得利益者,他的虚心和欲望都会迅速地膨胀。除非有非常大的力量,能够控制住自己的思想。比如避免交流,保持独立。因为思想加入主流,就会被同化。
  衣食无忧的状态下,作品会失去生命力。
  但是我们不能饿死。虽然矛盾,但必须妥协。
  62000年无所谓快乐不快乐
  我们的交谈持续了很久,曾有朋友对我说这个男人一到晚上9点就要睡觉的,他喜欢在家里歇着。我想这也没有什么可以惊奇的。生活在南京的人,一直呼吸着属于这个城市的散淡空气。这个城市可以让人的呼吸变得缓慢。
  我们继续。
  对自由的看法。
  没有人是自由的。连精神病患者也不自由,会被强送进精神病院。
  一旦自由会更空虚,人需要强力的东西。有时候你知道它有,但无法到达。某一刻你能感觉到,只是转瞬即逝。
  幸福也只有相对的标准。而且幸福和快乐是两回事。
  害怕死亡吗。
  年轻的时候不恐惧。他有一点犹豫地看着我。
  对上海的感觉。
  我是一个有故乡情结的人。南京是适合生活的城市,但也许我会重新回到上海。和我一帮一起长大的朋友。
  在朋友面前你会自然表露心里所有的想法吗。
  应该会的。他说。我很注重朋友。
  将来这个网站你会继续如何维持。
  不知道。我对将来没有任何预测。每个人无法控制自己是否会变,所以拥有的只是现在。
  是指随流逐流吗。
  对我而言,只有顺流而下。逆流而上的话,会死。
  每个人的生活都需要一个信念维持。你的信念是什么。
  继续分裂。
  7钥匙在窗前的阳光里,我有那把钥匙。结婚吧,艾伦。
  深夜近12点左右,这家不知名的陈旧小茶馆已经空空荡荡。我们坐在昏暗的灯光下,透过玻璃窗看春天深夜暗蓝的天空,大街上的霓虹和车流在风中飘浮。这一刻在SICKEE的心里,也许依然无法分辨是一场幻觉还是幻觉之外的真实。我想。
  桌子上的薄荷茶已经渐渐地凉了。
  他再次露出那种暧昧的笑容。警惕而敏感的眼神,守护自己茂盛浓密的花园。可是我想,我已经明白。
  我们病了,寄居在腐烂且安逸的城市里,彼此孤独却心心相印。
  我没有问他这是什么时候写的诗句,只是很高兴看到这行苍白的字打在黑暗中,像一把刀,磨动着所有穿越成长过程中的疼痛和蜕变中的灵魂。
  经历过恶的灵魂,才有纯洁的光芒。就像那个跪在十字架下哭泣的魔鬼,它的背上终于长出一双天使的翅膀。
  而我想,SICKEE是不是感觉自己有些变老呢。让人绝望的苍老并不属于年龄。就像我自己,在结束漂流和贫乏的那段日子以后,我想自己的某一部分已经完全地死亡。
  之前的时光,就是一段死亡。我用自己的死亡写了一本关于告别的书。而SICKEE做了一个黑暗的网站:暗地病孩子。
  我看着这个男人。他试图完整地告诉我一段他很喜欢的话,来自那本描绘美国垮掉的一代的书。金斯堡收到他母亲的信,母亲对他说,钥匙在窗前的阳光里,我有那把钥匙。结婚吧,艾伦。
  不要吸毒。
  无尽的空洞,以一种空虚填补另一种空虚。
  但是我们已经不会去评判。因为纯粹的东西需要更加强大的力量维护。
  他的脸上沉静依然。
  终于我收起潦草的笔记本,这个男人超过他的固定睡眠时间已经近3个小时。
  明天一早他就要回南京。结束以前我们对交流做出一个比喻。有时候交流是能量的涣散,象出现裂缝的瓶子,水四处流泻,然后干涸。有时候交流是能量的凝聚,我们吸收来自别人的能量,使自己强大。在这个短暂的夜晚,坐在对面的SICKEE是一面镜子。明亮而脆弱的。让我看到自己。
  我们都曾经历过暗地病孩子的状态。也许还在状态中。也许已经穿越。黑暗里的玫瑰是似真似假的幻觉。
  在空旷寂静的淮海路上,我们告别。这个高大的穿着棉布衬衣的男人站在路边拦车。有7年工作经历的男人,看过去像一个校园歌手,
  有着树般的清新。但始终神情冷漠。
  我们的眼睛都已经老了。
  我上了车,疲倦地让出租车带着我驶上高架。温暖猛烈的风从车窗外扑进来,带着接近凌晨时分的清冽气息。两边是灯火灿烂的高楼,组成密杂的石头森林。
  我想起蒙克的油画里面,那个抱着头呐喊的人,突然心里疼痛。
  在理想和现实的缝隙里,沉重的灵魂还有多少空间可以分裂。
  SICKEE你知道答案吗。
  七月和安生(1)
  七月第一次遇见安生的时候,是十三岁的时候。
  新生报到会上,一大堆排着队的陌生同学。是炎热的秋日午后,明亮的阳光照得人眼睛发花。突然一个女孩转过脸来对七月说,我们去操场转转吧。女孩的微笑很快乐。七月莫名其妙地就跟着她跑了。
  很久以后,七月对家明说,她和安生之间,她是一次被选择的结果。只是她心甘情愿。
  虽然对这种心甘情愿,她并不能做出更多的解释。
  我的名字叫七月。当安生问她的时候,七月对她说,那是她出生的月份。那一年的夏天非常炎热。对母亲来说,酷暑和难产是一次劫难。可是她给七月取了一个平淡的名字。
  就像世间的很多事物。人们并无方法从它寂静的表象上猜测到暗涌。比如一个人和另一个人的相遇。或者他们的离别。
  而安生,她说,她仅仅只证实到自己的生命。她摊开七月的手心,用她的指尖涂下简单的笔画,脸上带着自嘲的微笑。那是她们初次相见的景象。秋日午后的阳光在安生的手背上跳跃。像一群活泼的小鸟振动着翅膀飞远。
  那时候她还没有告诉七月,她是个没有父亲的孩子。她的母亲因为爱一个男人,为他生下孩子,却注定一生要为他守口如瓶。七月也没有告诉安生,安生的名字在那一刻已在她的手心里留下无痕的烙印。
  因为安生,夏天成为一个充满幻觉和迷惘的季节。
  十三岁到十六岁。那是七月和安生如影相随的三年。
  有时候七月是安生的影子。有时候安生是七月的影子。一起做作业。跑到商店去看内衣。周末的时候安生去七月家里吃饭,留宿。
  走在路上都要手拉着手。
  七月第一次到安生的家里去玩的时候,感觉到安生很寂寞。
  安生独自住一大套公寓。她的母亲常年在国外。雇了一个保姆和安生一起生活。安生的房间布置得像公主的宫殿,有满满衣橱的漂亮衣服。可是因为没有人,显得很寒冷。
  七月坐了一会就感到身上发抖。安生把空调和所有的灯都打开了。她说,她一个人的时候常常就这样。然后她带七月去看她母亲养的一缸热带鱼。安生丢饲料下去的时候,美丽的小鱼就像一条条斑斓的绸缎在抖动。
  安生说,这里的水是温暖的。可是有些鱼,它们会成群地穿越寒冷的海洋,迁徙到辽阔的远方。因为那里有他们的家。
  安生那时候的脸上有一种很阴郁的神情。
  在学校里,安生是个让老师头疼的孩子。言辞尖锐,桀骜不驯,常常因为和老师抢白而被逐出教室。少年的安生独自坐在教室外的空地上。阳光洒在她倔强的脸上。七月偷偷地从书包里抽出小说和话梅,扔给窗外的安生。然后她知道安生会跑到她的窝去看书。
  那是她们在开学的那个下午跑到操场上找到的大树。很老的樟树,树叶会散发出刺鼻的清香。
  安生踢掉鞋子,用几分钟时间就能爬到树杈的最高处。她像一只鸟一样躲在树丛里。晃动着两条赤裸的小腿,眺望操场里空荡荡的草地和远方。七月问她能看到什么。她说,有绿色的小河,有开满金黄雏菊的田野,还有石头桥。一条很长很长的铁轨,不知道通向哪里。
  然后她伸手给她,高声地叫着,七月,来啊。七月仰着头,绞扭着自己的手指,又兴奋又恐惧。可是她始终没有跟安生学会爬树。
  终于有一天,她们决定去看看那条铁路。她们走了很久很久。一直到暮色迷离,还没有兜到那片田野里面。半路突然下起大雨。两个女孩躲进了路边的破茅草屋里。七月说,我们还是回家吧。安生说,我肯定再走一会就到了。我曾发誓一定要到这段每天都能看到的铁路上走走。于是大雨中,两个女孩撑着一把伞向前方飞跑。裙子和鞋子都湿透了。终于看到了长长的铁轨。在暮色和雨雾中蔓延到苍茫的远方。而田野里的雏菊早已经凋谢。
  安生的头发和脸上都是雨水。她说,七月,总有一天,我会摆脱掉所有的束缚,去更远的地方。
  七月低下头有些难过。她说,那我呢。安生说,你和我一起走。
  她似乎早替七月做好打算。
  初中毕业,16岁。七月考入市里最好的重点中学。
  安生上了职业高中,学习广告设计。
  七月成为学校里出众的女孩。成绩好,脾气也一贯的温良,而且非常美丽。她参加了学校的文学社。虽然作文常常在比赛中获奖,但是她知道真正写得好的人是安生。她们曾借来大套大套的外国小说阅读,最喜欢的作家是海明威。只是安生向来不屑参加这些活动。
  而且她的作文总是被老师评论为不健康的颓废。
  没有安生陪伴的活动,七月显得有些落寞。文学社的第一次会议,七月到得很早。开会的教室里都是阳光和桂花香,有个男孩在黑板上写字。七月推开门说,请问。然后男孩转过脸来,他说,七月,进来开会。他的笑容很温和。
  苏家明是七月16岁以前包括以后看到过的,最英俊的男人。
  七月开完会忍不住对安生说,你喜欢什么样的男人。安生说,我不会喜欢男人。杜拉斯说,除非你非常爱这个男人,否则男人都是难以忍受的。她一边说一边拿出烟来抽。安生已开始去打工。她对学习早就丧失了乐趣。
  她去麦当劳做计时工,去酒吧做服务生找老外聊天,去美院学习油画。她迫不及待地就想摆脱掉寂寞的生活。只想不断地经历生命中新鲜的事物和体验。为了和一帮美院学生一起去山区写生,她逃了学校1个月的课。学校因此要把安生开除。安生的母亲第一次出现。摆平安生惹下的祸。还专门和七月见了面。
  她穿缝着精致宽边的缎子旗袍,戴着小颗钻石耳针,说话的声音很娇柔。她说,七月,你们两个要好好在一起。我马上要回英国。你要管住她。七月说,安生会很希望你陪着她,为什么你不留下来。她微笑着轻轻叹了口气。很多事情并不像你们小孩想得那么自由。
  七月不明白。她只觉得安生寂寞。安生每次到她家里来都不肯走。一起吃饭,一起睡觉。她喜欢屋子里有温暖的灯光和人的声音。七月家里有她父母弟弟一共四个人。安生对每个人都会撒娇。
  七月看着安生的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