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节
作者:套牢      更新:2021-02-16 21:04      字数:4785
  他上次岛上搏命,受伤虽然不清,幸喜都是外伤,一路沿途照顾周到,如今已然大好。又因为他身份特殊,无论是安南还是大宋,俱都是个贼首,故此此次悄悄扮做了赵昀的贴身近卫,随着一行人来了升龙城。刚才他看赵昀早有安排,故此躲在房顶,掀了片瓦,悄悄地看了个热闹。
  他掉在地上,手不停揉着刚才的痛处,哇哇叫苦,天馨马上过去细瞧,连问伤了哪里。
  赵昀温声笑道:“只是刚才顺手拿了一个砚台而已,这点痛算了什么-不过你是否手上沾了墨汁?一个时辰之内,必定全身燥热,快去追刚才那女子,我刚才瞧你看她的眼光,正好成全了你。”
  齐北海苦着脸道:“还有别的法子么?”
  赵昀悠然道:“有,去花楼,或者,泡冷水泡几个时辰,也够了。”
  齐北海急声喊道:“馨儿,快吩咐人,拿了冷水到这里。”
  赵昀冷冷道:“我怕你到时,情状恐怖,冲撞了公主,可影响了你光辉的大哥形象。” 他口气淡淡,却把大哥两个字狠狠地强调。齐北海听毕,一个翻身,早已冲出院外。
  天馨愣愣道:“大哥他去了哪里?”
  赵昀扶了天馨,坐在窗前榻上,道:“莫管他。他寻快活去处,总归不妨事的”又皱着眉毛道:“脖子这里痛得厉害。”
  天馨看他脖颈白皙,隐隐透出血珠,惊道:“这么深的伤口!”疾忙找了药包扎。赵昀也不动,看着天馨忙碌着来来回回,终于把伤口上了创药,拿了自己的一方丝巾细细扎住后,忙乱之间鼻翼早已溢出汗珠。
  赵昀看她一双眼睛无比认真,此时南方甚是酷热,天馨着了罗衫,淡淡的香气围绕不去。赵昀忽然双手笼了她腰,天馨惊得手中的瓷瓶掉了地上。
  赵昀道:“馨儿别动。就一会儿。”
  赵昀把下巴抵住她前额,摩梭许久,低低道:“馨儿,再过两个月,你就要做安南国王,你可欢喜?”
  天馨挣扎了一下,奈何他双臂抱着虽似温柔,却无比坚定,怎生也扎挣不出,只好伏了他肩上,半天没动。听到这句话,她想了半晌,轻轻道:“父王身体一向荏弱,又不能理事,都是外祖家管着军国大事,他们让我当这个国王,我便当罢。”
  她父亲只娶了母亲一个,父亲身体一向荏弱,陈柳又早已尚了长姊顺天公主,这担子避无可避地落在了她的肩上。时至今日,眼看就要成真,自己就要成为这安南国的第一个女王,但惶恐不安的感觉,却是要远远大于欢喜之意。
  此时,赵昀抱着她,坐在榻上,两人听着窗外蝉噪虫鸣,半晌无言。
  过了一忽儿,只听赵昀低低道:“你我皆出身皇家,我却比你轻松许多,因为我不过是一个普通宗室的孩子,虽然贫苦,却自由自在。我有时甚至想,纵马江湖,快意恩仇,如此一生,可有多么快活!可现下也难啦。从被史弥远挑中的那一天起,我就想,进,或可荣华,退,会丢了家人性命。何况如今鞑子占我疆土,屠我百姓,我纵躲得了一时,也不能总是躲了起来。我这次来了广南西路,无论如何,都会努力保这一方安定,达成我的使命,当然,对你登基之事,自然乐见其成。”
  天馨道:“其实,这个国王之位,我想躲也难。今日进宫觐见了母后,听得她说,上月彗星划落天际,有钦天官夜观天象,说是主人君无道,天象已经彰显。故此我父皇已于上月下了罪己诏,不日就要禅位于我。“
  赵昀道:“这钦天监,也是陈守度把持?“
  天馨讶然道:“你也知道?这个人我查过了,是去年陈承举荐的。陈承就是陈煚的父亲,陈守度的堂兄。“ 说毕,从赵昀怀中挣出来:“你好好歇着。我要赶着回宫侍候疾病。父王这几天好转了些。”
  赵昀起身送她,穿花拂柳过了花园,开了后角门,早有马车等候多时。赵昀扶了天馨上了马车,眼见得天馨放了帘子,车夫一声吆喝,马儿蹄声得得,出了胡同,转向了大路,方转身回去,回手关了门。
  这时,怀义回禀道:“殿下,方才追踪暗卫已回,说是进了郊外的真教寺。”
  赵昀道:”派人速查这真教寺来路。” 怀义应声而去。
  赵昀心中纳罕,既然陈氏如此逼迫于国王,想必对国王退位,定然是乐见其成。然而又对天馨即位一事缄口不言。朝廷反对的大臣奏折,汗牛充栋,都说女主当政,乃祸国之象。大臣的声音几乎是一致的,求从宗室另立太子,以免出现以一阴而驭群阳的结果产生。但皆被国主留中――将自己的江山拱手,是谁都不乐意看到的结果,虽然这江山已经岌岌可危,风雨飘摇。
  安南国一向远交近攻,对西南的真腊,南面的占城,从未停止过陆陆续续的侵略,就连对西北的大理,也未停止过边界的滋扰。对正北的大宋,一向是滋扰生事,此次天馨北上谒宋,才展示了安南国建交的诚意。
  这次禅位女主,内乱滋扰,国主无暇外顾,故此抱着“攘外必先安内”的策略,最近对各国,尤其是大宋展示了前所未有的好意。
  只是天馨即使能等上这个大位,内无权柄,外无军权,又如何能坐稳这个大位;平内乱而御外侮呢?赵昀忽然想起陈氏一族,实乃御座下之虎也。他惆怅着叹了口气,心想:“原来李天馨,不过是陈氏一族的一个傀儡而已,正是由于名不正言不顺,才更好辖制。”
  ☆、山月小初识佛金
  夕阳下。鸿雁楼。轩窗大敞,清风徐来。
  两男子并肩而立。一个一身青衫,丰神如玉;一个一身银灰色劲装,面容苍白,鹰钩鼻子平添了一抹阴郁。
  赵昀笑道:“陈贤弟,那日我在星岛遍寻你不获,谁知我们却在此间相遇。别来无恙否?”
  陈煚道:“当日一别,殿下风采更胜往昔。幸得当时有贵人相助,才侥幸从殿下的大火中捡了一命。”
  他顿了顿道:“这次偷袭,若说与我无丝毫关系,殿下定然不信。这确实非我指使,但我亲族可脱不了干系。如今天馨已经入了升龙城,登基之前,必然无恙。想来殿下也是乐见其成。”
  赵昀微笑道:“赵昀此次赴安南,觉出李氏衰微,天命亦不可违。”
  陈煚道:“正是如此,我从叔何等绸缪,我且不管,只有我一日,定然护得她周全。”
  赵昀道:“覆城之下,岂有完卵乎?陈氏一朝当位,李氏定然无幸。上次偷袭我观贵族叔之手段狠辣,安南无人能出其右。”
  陈煚道:“殿下,我陈氏遗族,流落安南五代,当日屠城之恨,不敢稍忘。积攒今日,方有此成。时机珍贵,也不敢稍纵。但求殿下成全。”
  赵昀微笑不语。陈家祖籍邕州,世代行商。谁料安南生乱,大军二十万,杀入边城。邕州,钦州,廉州诸镇,皆遭屠城之祸。流民衣食无着,有的被迫,随着安南大军,嵌入了升龙城外山区垦荒,陈家先祖,逃了一命,流落至海邑,靠捕渔为生,扎挣了几代,竟然慢慢回复了元气,称为当地首屈一指的富户。谁知当年搅入了高宗之乱,扈从有功,就此满门富贵,延续至今,李朝积弱,不免有了更大的野心。
  这时只听楼下哗乱之声,二人互相看了一眼,都露出的惊讶的神情。只听脚步声声,有人蹬着楼梯上了来。一边朗声笑道:“煚弟,是你在此处吗?” 说毕帘子一掀,立在了门口,这人身量中等,笑容俊朗,眉眼和气。陈煚上前道:“二哥,你怎么也来了此处,“说毕给二人引荐。
  原来这人是陈煚堂兄陈柳,尚了顺天公主的那位。他一边恭恭敬敬向赵昀行了礼,一边道:“今晚馨儿去了驸马府,寻了馥儿叙阔,我特来鸿雁楼给她们带点吃食。” 回头看陈煚道:“跟我一起回去?馨儿好久没见你了。” 说毕探询的眼光看了赵昀道:“殿下也一起移驾否?”
  赵昀哪里看不出他的客气,淡淡道:“正要四处揽胜,改日再来拜访。”
  三人拱手作别。
  赵昀下了楼,索性弃了马,由怀安伴着,顺着红水河,一路旖旎行来,但见河边扶桑树累垂红花,娇艳欲滴,沿途时见小船靠着岸,灯光星星点点,船上妇人择菜煮饭,有条不紊,三五孩童,岸边浅水处嬉戏玩耍。一只大黑狗,载沉载浮,跟着小孩,在水中玩耍得甚是痛快。夕阳下,江水时明时暗,随着那一人一狗的玩耍,时时碎成了流金模样。
  升龙城处于南岸腹地平原,而这红水河,正是绕着城西,向南蜿蜒流过。适才赵昀徒步出了城,沿着河堤走了不多时,就见怀安牵了两匹马,在河堤靠城一侧的亭内等候。赵昀与怀安翻身上了马,打马过了红水桥,一路朝对面的万劫山奔驰而去。过河后行了约莫半个时辰,到了山麓之下。
  万劫山正位于升龙城之南,与升龙城隔红水河相望,前瞰大河,后山万重,茂林修竹,小桥流水,风景幽胜,一向是升龙百姓踏青揽胜之所,是以李朝自升龙建都以来,此处风水日盛,许许多多佛寺,也应运而生。当初建造升龙城时敕造真教寺、胜严寺、天王寺、兴圣寺、天光、天德、乡邑诸寺,倒有十之七八都分布在此山中。灵山佳木,更蒙受了佛香袅袅,更添几分清幽气象。
  此时天色已近擦黑,赵昀带了怀安,悄悄驶入山寺前的塔林之中,又在僻静的林子内换了行头,放了马儿在那啃着青草。两人一对眼神,无声无息地朝向真教寺,掠了过去。
  当日暗卫回报,只说这跟踪的女子隐入了这寺院,便不见踪迹了。赵昀觉得定然是藏龙卧虎之地,因此未敢轻敌,毕竟是在安南地盘上,故此只带了怀安过来,意欲悄悄查看一番。黑夜行事,黑巾蒙面,显得十分地低调。
  二人四处细细偷窥了一回,也不敢即时就闯进去,耐了性子在院外一棵大榕树上细细查看…止看到昏昏沉沉的值夜小僧;喃喃念经的方丈;洒扫僧人在整理着斋堂。整个院子静谧极了。这时一只栖息的乌鸦回来…嘎啦啦一声大叫,出其不意地两人一鸟都吃了一吓。
  怀安心中一紧,回头看看主子,微微皱了皱眉。二人觉出诧异来,一齐纵身落地,又朝向来时僻静处,刚刚解了马匹的绳子,只听“吱呀”一声,寺院大门轻轻开了。
  赵昀一挥手,二人轻身跟上。出门的是个年轻僧人,正是刚才收拾斋堂的其中一个…挎着一个篮子,篮子上盖着一层油布,回身关门,且带着一个包裹…正是个要出门的摸样。这是月出西山,在山道上投下了他淡淡的影子和树影。
  二人压低了呼吸,只在后面轻轻地辍着。这僧人走上山道,脚程甚快,约莫半个时辰,来到了一处院落,进了院落,连穿两进院子,进了花园。直向花园的假山而去。假山上泉水汩汩而下,四围花木扶疏。这僧人揭开包裹,拿出油布,身上披了,又挎着篮子,弯腰进了山洞,片刻而出。篮子已经空了,他又收拾了油布,抖了抖水,重新放置好,顺了来路回去。
  二人没敢跟上,伏在假山背后,互相一看,都觉得洞中必有古怪。约莫又等了半晌,忽然无声无息地,假山中出了一个人。
  这人出了水来,站在鹅卵石的甬道上,先是嗅了嗅手边的扶桑花,道:“无色无香,可惜可惜。” 又抬头看了看月光,自言自语道:“这个倒是白色的。”
  赵昀觉得心中甚是纳闷,可是当此人一抬头,月光映在脸上,赵昀心中不由惊叫:“深更半夜,天馨不在内廷,怎么跑到了此处,临水晒月?” 他一个冲动,就想呼唤一声,被怀安一下拉住,做了个噤声的姿势。
  赵昀冷静下来,细看此人,身量相仿,但结实许多,颈间喉结甚为清晰,断然是个男子,一时之间,心念电转,不知转过了多少种稀奇古怪的念头。
  此时,只见这人伸了伸懒腰,向后扬手,笑道:“既然来了,何不现身一见?”赵昀闪身,扬手一接,正是一片扶桑叶子,而树上的怀安却无此幸运,从树上跌了下来,被赵昀转手接过,轻轻放在了地方。怀安忙道:“谢主子,没伤着筋骨。”
  赵昀看他脚踝,一片叶子入了肌肉,血已经浸湿了鞋袜。赵昀返回身上,取药包扎完毕,将怀安妥当放在一片山子石上,回身看向这人,只见他一身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