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0 节
作者:      更新:2021-02-17 18:57      字数:4752
  柳婧看着他,低声问道:“你便不怕我不同意?”
  邓九郎一笑。
  他这真是在笑,眉目飞扬间,邓九郎回眸瞟过柳婧,扬唇说道:“傻阿婧,我都说了,是我确定了自己的心意……我现在的心意便是想娶你,所以,这个好不容易得手的机会,我不会放弃。”
  说到这里,他转身又准备离去。
  就在这时,柳婧又唤道:“九郎……”在叫住邓九郎后,柳婧低声说道:“那药膏,可以让人头脑晕沉吧?”
  邓九郎背对着她,却没有回答她这句问话。
  柳婧又低声问道:“你呢,你也用了,便没有受影响?”
  邓九郎依然笔挺笔挺地站在那里,依然没有回答。
  邓九郎这个人,出于他卓越的出身,有一种特别的贵气,或者说,是一种不管做什么,总给人理直气壮,或者是说坦然磊落的感觉。现在也是,今天晚上,他做了这么多欺骗她的事,这般背对着她站立的身影,却依然磊落高贵得不像话。
  柳婧看着他这个影子,眨了眨眼后,不知怎么的,眼中开始有点涩。她张了张唇,无比疲惫地哑声说道:“我刚才是真害怕。”
  她笑了笑,沧凉地看着邓九郎,低低哑哑地说道:“平素里,我总是想着,我的九郎处于风尖浪口,别看他外表那么张扬,可底下里,不知有多少人想取了他的性命?然后,我也会想着,九郎那邓府家大业大的鱼龙混杂,也不知有没有人背着他下毒?后来我还是想着,我的九郎那么自负,总以为一切都在自己操控当中,也不知他够不够谨慎,够不够小心,要是他被小人暗算了可怎么办?再然后,我又想着,九郎以恶毒手段坏了清流的好事,断了许多人的前程性命,越是现在这个大局渐定,胜利在握的时候,真是越不能轻忽……九郎,你看我尽是寻思这些那些的,刚刚看到你吐血,便立刻吓得跟什么似的。那时刻,我一点也没有察觉你会骗我,我只是以为,我担忧的事变成了事实,我害怕的那一日,来临了。”
  她转过头去,看着外面的一泄如霜的月色,喃喃又道:“九郎,你刚才,可真把我吓坏了。”语气中,竟是一副余悸未平的模样。
  可能,越是刚才那么害怕,现在就越是疲惫不堪吧。
  柳婧怔怔地看着那月光,原来湿润了些的眼眶,这一会却干涩得没了半点水汽。
  邓九郎慢慢转过头来。
  月光下,他目光深邃而温柔地看着柳婧,深深地凝视着她,他扬着唇,轻轻地说道:“阿婧,我以前总怪你过于理智,现在我不怪了……你这样在乎我,我很欢喜。”他转眼又开心地说道:“阿婧,我就是喜欢你在意我。”
  柳婧摇了摇头。
  过了一会,她又摇了摇头。
  摇着头,她疲惫地用手捂着脸,低低哑哑的声音从掌心传出,“九郎,你不明白么?这人心其实是血肉做成的,经不过吓,也经不过害怕,更经不起失望……我现在这心就空落落的,就好失望。”
  邓九郎的脸色终于一变。
  他定定地看着柳婧,过了一会,邓九郎低哑地说道:“阿婧,刚才那只是一场惊吓,过完了也就没事了,你不要多想。”他顿了顿,还是解释道:“我没有办法,陛下的意思我明白,你的心思我也明白,要不是这么用计骗你,我还不知道多久才能娶到你。”
  转眼他又想起萧文轩禀报的事,怕柳婧是为了那个与他置气,便认真地说道:“阿婧,我跟你说吧,那些张景霍焉的,我是真的不喜欢。我门下的清客中,这种人多的是,他们有才华智慧,就是多数急功近利,太渴望通过一条捷径,而减少几十年或者几辈子的奋斗。你是柳白衣的时候还好,你现在成了公主了,我怕这些人为了攀附你,为了让你下嫁而做出什么我防不胜防的事。你是我挂在心上,想娶回家的妻子,我不能容忍有任何的失误出现。”
  他认真地看着柳婧,说道:“阿婧,你要什么可以直接跟我说,我会给你,我也能保护你。那些男人,就别近了好不好?”
  说到这里,邓九郎见到柳婧一个人站在殿中,神色疲惫而冷漠,整个人便是提不起任何力道来。从门窗吹过来的呼吸清风,扬起她那高贵端庄的公主服饰,衬得她整个人如梦中人,有种说不出的遥远。
  邓九郎想道,她现在心情不好,我说什么只怕都听不进。再说他还有紧要事要忙,不由抿了抿薄唇,徐徐说道:“罢了,这事暂且不议,阿婧,你好好休息。”
  说罢,他衣袖一甩,转身大步离去。
  外面,马车早就侯在那里,看到邓九郎过来,众银甲卫齐齐低头,朝着邓九郎唤道:“郎君。”
  邓九郎点了点头,他正要上车,却不知想到了什么,又转头看向柳婧所在的厢房。
  此刻,那厢房依旧是灯火通明,因为白天刚刚布置过的缘故,从窗口看来,那飘飞的纱幔都新亮得很。
  抬头定定地看着那厢房一阵,邓九郎轻叹一声,收回目光,干脆利落地跳上了马车,命令道:“走吧。”
  而这边,目送着邓九郎的马车离去后,萧文轩走到了柳婧身后。
  站在满殿灯火中,他看着一动不动,仿佛冷得厉害的柳婧,过了良久,才低声问道:“公主?”顿了顿,他轻声说道:“公主,这府中的人,只怕多半是邓九郎派来的。”
  柳婧摇了摇头,她哑声道:“让我静一静。”
  “是。”
  萧文轩把剩下到了嘴边的话收回,低头退下,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转眼间,一个宦官冲了过来,他一见柳婧,便伏在地上,泪如雨下地叫道:“公主殿下,陛下驾崩了——”
  在柳婧身子一晃茫然地望去时,也不知是谁在说道:“……陛下白日如此精神,那是回光返照……咱家都以为他睡着了,孰料陛下于睡梦中就这样去了……”
  ☆、第二百一十二章 大病和顾呈
  柳婧不知道自己这一晚是怎么过来的。
  她浑浑噩噩地上了马车,浑浑噩噩地入了宫,浑浑噩噩地望着痛哭不已的邓皇后,望着黑压压跪了一地,恸哭不止的众臣发着怔。
  而第二天,柳婧就病了,病得很重。
  她染的风寒还没有彻底大好,这一日心情又大起大落,整个人扛不起,便卧病在榻。
  就在柳婧迷迷糊湖地躺在榻上,烧得满脸通红,晕头转向时,隐隐有声音传来,“……和乐公主这病,似是伤寒……”
  “什么?不可能!”
  “这绝对不可能!”
  “你这太医尽是浑说!我家公主不过小小病一场,好端端的怎么会感染这疫症?”
  于纷至沓来地怒骂声,嘀咕声,不安的议论声中,那太医的声音隐隐传来,“诸君,伤寒自古便是绝症,西南一郡传得此疾,顿时十室九空,死者无数……老夫正是知道公主身份贵重,才不敢轻言。不然,这洛阳满地权贵,要是知道伤寒之疾出现在洛阳,不知会引起多大的恐慌……”
  太医这句话,就说得很重了,一时之间,整个寝殿都变得鸦雀无声。
  (东汉末年,伤寒等疫疾大面积流行,死者无数,十室九空,其严重程度,可以说是人类历史上的一次大灭绝,也正因为如此,张仲景著《伤寒杂病论》,救人无数,成医中亚圣。)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个仆人看到脸蛋烧得红朴朴的,时不时发出一声模糊的呓语的柳婧,哽咽着说道:“我去找邓家郎君!”说罢,那仆人朝外冲去。
  那仆人地离去,没有人在意,太医让宫女把药熬好,再一点一点喂给柳婧吃时,他则在旁按着柳婧的脉博。时刻观察变化时。只见那仆人跑了回来。
  见到那仆人,萧文轩上前一步,急声问道:“可有见到邓家郎君了?他怎么说?”
  那仆人摇了摇头,嘶哑地说道:“无法靠近,我让人传了音迅。”
  几乎是他的声音刚刚落下,外面一阵脚步声传来,只听得一个太监尖哨地叫道:“和乐公主何在?楚太医替皇后娘娘之令前来给公主诊脉。”
  于是,房中越发热闹了,又不知过了多久,那从宫中来的楚太医放下了柳婧的手腕。与前一个太医低语几句后,转身随着那太监离去。
  再过了不久。柳婧迷迷糊糊间,听到有人怒道:“公主如此病重,怎么可能马上离开洛阳?”
  这时,有人隐隐约约地说了几句什么,当下,柳婧的仆人护卫们安静了下来。也不知过了多久,柳婧听到有人说道:“……既是皇后娘娘亲自下令。那不妨说与公主听听,由她自己决定。”
  这时,忍着一阵冷一阵热的煎熬,柳婧睁开眼声音嘶哑地说道:“让我,离开洛阳……”她闭上双眼,虚弱的,哑得几乎发不出声音地说道:“现在就离开。”
  “可是!”也不知是谁嘶声叫道:“公主殿下,你病得这么重,只有留在洛阳才好用药啊!”
  昏蒙中。柳婧只是低哑的重复道:“让我离开,离开洛阳。”
  见她如此坚持,一直留在这里的太医朝柳婧深深一礼,恭敬地说道:“公主真乃大仁大义!”她在这么重病的时候,不怕病上添病的舟车劳顿,那是害怕万一是疫症的话,把病感染到他人啊。
  柳婧这时已烧得迷糊了,剩下的众人说了什么,她也不记得了。当她再次迷迷糊糊醒来时,人已在马车中,她给蒙着厚厚的被褥,外面喧嚣不已,马蹄声声,似乎已上了官道。只是在上官道时,她的周围,似乎发生了一次争吵,那次争吵过后,继续跟着她一道上路的,便减了大半了。
  感觉到离开的人的迫不及待,留下的人不情不愿,柳婧低哑地唤了一声。一直有人在注意她的动作,因此她一叫,马车便是一停,两个宫女上得马车。
  柳婧本是有话要问的,可她嘴一张,却发现自己干哑得发不出声音来了。宫女们连忙给她喂过药,把她重新盖好被子后,便迫不及待地跳下了马车。马车中,柳婧又冷成了一团,她哆哆嗦嗦地扯过被子紧紧包着,饶是如此,浑身还是没有半点热度。
  就这样,柳婧一阵冷一阵热的煎熬中,时间在迷糊糊糊过去。约是水米不进的病到第三天的时候,隐隐有仆人在说道:“……和乐公主这次怕是熬不过去了。”“是啊,饭菜也进不了,药也吐出来了……”“他们说这种病传染,我很怕,你怕不怕?”“自是怕的,可是她是公主殿下,我们不能逃。”“是啊,不能逃……”
  听着听着,柳婧又晕晕沉沉睡去。
  当她再次醒来时,突然感觉,外面似是清静得过份。
  在那种清静中,似有一个护卫扯着嗓子叫道:“你,你们是什么人?这是当朝和乐公主,你们难道还敢打劫不成?”
  那护卫的声音一落,另外又有人叫道:“和乐公主重病,你们还不让开?”
  几乎是那人的声音一落,外面,突然传来一个悠扬又低沉的声音,“她病了?”
  紧接着,一阵脚步声响起。
  看到那人走近,守在公主车驾旁的众人一惊,几人同时叫道:“你,你要干什么?”
  那人却是答也不答,不一会功夫,柳婧眼前光亮大作,却是有人掀开了车帘,朝着她定定望来。
  这朝她望来的人身材高大,迷迷糊糊之际,柳婧仿佛听到他低低地说了一句,“好丑。”
  这声音,是如此悠扬,甚至如此熟悉。
  可惜柳婧烧得迷迷糊糊,通身痛得无法集中注意力,眼睛睁开一线朝对方看了看,却又很快地闭合上。
  来人显然没有想到再见柳婧,她会是这般模样,一时眉头成结。
  见他定定地盯着柳婧一动不动的,一个游侠儿凑近过来,朝那人看了一眼后。低声说道:“大哥?”
  那人回过神来。
  阳光下。他俊美高雅的面容上,薄唇抿得极紧,出了一会神后,他又转头看向柳婧。
  直看了一会,他终于伸出手,朝着柳婧的额头摸来。
  几乎是他一伸手,那游侠儿便冲了上前,他一掌重重拍落那人的手,沉怒地叫道:“顾大哥!你没有听到吗,她是得了疫症的!这是疫症。能传染会死人的疫症!”
  男人,也就是顾呈。闻言蹙了蹙眉,他盯了那游侠儿一眼后,转向柳婧,望着她烧得消瘦不堪的面容,低低说道:“那又如何?”
  说出这几个字后,他不再理会那游侠儿,也不理会众属下急急地叫声。伸手弯腰,把柳婧连人带被地抱出了马车!
  看到男人把柳婧抱了出来,四下众人都是一惊,然后,他们齐刷刷地退后几步……便是那抱着赴死地决心照料柳婧的宫女太监,这时也给退了老远。
  顾呈转头朝他们瞟了一眼,又回头看着柳婧因发烧而干得起裂的唇,声音沙哑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