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8 节
作者:      更新:2021-02-17 18:57      字数:4745
  侧过头避过他,清楚地听出他话中之意的柳婧,心惊地想道:到了这个地步,我向他道歉,求饶都是无济于事。
  她想,自与他重逢以来,她真是向他道歉过太多次,说过太多软话。到了今天这个地步,那些话那些动作,看来都是毫无益处。
  既然没有益处,柳婧也就不做了。她强迫自己抬起头来,一双乌漆漆的,眼角有点暗红的眸子定定地看着顾呈后,柳婧扑闪着浓密的睫毛,低声说道:“邓九郎警告过我……”她苦笑起来,轻轻说道:“他让我离开洛阳,让我防范你。可我不觉得你需要防范,便没有太在意。我原想着,知道我就是柳白衣的,暂时应该只有你和邓九郎两人,所以我现在是安全的……”喃喃地说到这里,柳婧轻轻问道:“阿呈,这是什么地方?”
  就在柳婧以为顾呈不会回答时,一直高深莫测地凝视着她,温柔却笑容不达眼底盯着她的顾呈,重新站直了身,他悠哉地走到几边,右手颠了颠,让掌心的酒盅转了几个圈后,说道:“这地方啊,是一个小庄子,连我父亲也不知道的小庄子。我给它取名叫‘焚柳苑’,对了,这名字与你那玉柳苑只有一字之差哦,它是我十三岁那年给置下的,都空在那里近十年了……十年呢,阿婧你说久不久?”
  焚柳苑?
  它叫焚柳苑?
  终于,柳婧的脸变得雪白一片!
  在顾呈含着笑的,紧紧逼来的目光下,她唇动了动,过了好一会才低头应道:“恩,是挺久的……”
  ☆、第一百八十二章 审问
  见到柳婧低头,顾呈一笑,他轻叹道:“是啊,十年了,够久的了,也是时候有个了结了!”
  说到这里,他慢慢侧过头去。
  转头看着圆月下的天地,顾呈苍白俊雅的面容上,神情冷漠刻骨。
  他不说话,被他的出现弄得思潮起伏的柳婧也没有说话。她低着头看着锦被上织就的火乌鸦戏日图,把顾呈刚说的每一句话,翻过来嚼过去的寻思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顾呈悠扬魅惑的声音在室内突然飘来,“你那些护卫,都到哪儿去了?”
  柳婧抬头看了他一眼,轻声回道:“洛阳已不安全,他们不愿意掺合,我让他们离开这里。”
  “我问的是,他们去了哪里,去干什么了!”顾呈的声音有点冷,他微微低头,面无表情地盯着柳婧,以一种命令式的口吻喝道:“柳氏,你不想说么?”
  柳婧似是无法承受他用这样冰冷无情的语气跟她说话,打了一个寒颤后,她白着脸低声说道:“我让他们散向各大州。”
  “去干什么?”
  “现在朝庭混乱,上位者惶惶不可终日,让他们趁机多控制些商道和黑道。”
  背着月光,顾呈深得看不见底的眸子中慢慢露出一抹冷笑,他讥嘲地说道:“柳氏,你可真是一个天生心狠之人,那晚上,邓九郎可是刚刚跟你说了他要弃你另娶他人的话吧?这样巨大的打击,便是一个男人也会崩溃。你倒好,居然马上就洞察了这其中可以利用的机会!”
  他的声音很冷,语气是毫不留情的讥讽,这样的语气。亦是柳婧没有从他口中听过的。她白了白脸,失神地看了月色下摇曳的树影一阵后,柳婧垂下眸闭上了唇。
  见她不说话,顾呈笑声更冷了,他又冷冷说道:“在汝南时你跟我说,你当年戏我欺我,原意只是为了近我,你还说,你我定下婚约时,你已欢喜上我。柳氏。你十一岁时与我定下婚约。多年来守在深闺等我娶你。想寻常女子。这么多年等着一个人,定然是情思深种。你倒好,那一日汝南重逢。一察觉到不对,便马上抽身而退,不慕不爱不再眷念,还干脆利落地说,要用你我的婚约来交换你父亲的自由……柳氏,你总是责怪他人无情,其实你自己才是真正狠心无情之人!”
  在他的讥讽声中,柳婧的脸越来越白,头也越来越低,她抓着那锦被的手指都开始拘挛了。可一直没有回话。
  顾呈见状,又是冷笑几声。
  冷笑中,他冰冷地问道:“平素里,你那些护卫都是通过什么方式与你联系,还有你支配他们传达命令时,那信物是什么?”
  顾呈这话一出,饶是柳婧一直都在自欺欺人着,这时刻,也不由感到冰寒彻骨。
  她慢慢抬起雪白的脸。
  雪白着一张毫无血色的脸,柳婧呆呆地看着顾呈。她看着他的脸,看着他的眉眼,看着他唇角那毫无感情的笑纹。过了好一会,她浓密的睫毛眨动了一下,哑声说道:“你掳我来,便是想要这个?”
  她声音中的失望和伤心,令得顾呈微微一笑,他深浓的眸子定定地盯着她,在一道紫光闪过后,他轻轻回道:“是。”
  是,他说是!
  他承认了,他掳她前来,为的就是她所掌握的势力!
  柳婧紧紧闭上了双眼。
  扣着锦被的手轻轻颤抖了一会,柳婧涩声问道:“如果我不说,你会怎么对我?”
  见到她都失望得要哭出来了,顾呈却是低哑一笑,轻轻笑着,他魅惑优雅地低吟道:“你不想说?你呆在这里,便是一天不说,一月不说,过个三五年,总是会说的吧?便是过个三五年不说,难道你连我的孩子也生了,还是不说?”
  他低低笑了起来,笑声中,他以一种邪恶冰冷的声音低低地诱惑道:“阿婧,你会说的,迟早会说的!”
  完全听懂了他的话中之意,柳婧的唇颤抖起来。她瞪大眼看着锦被,在一阵细细的哽咽声后,低低地说道:“阿呈……你以前不是这样子的,你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见她伤心欲绝,顾呈却不怒反喜,他微笑地问道:“哦,你说说,我以前是什么样子?是被十一岁的你,搓圆搓扁,使唤来使唤去,还屁颠屁颠甘愿赴死的蠢狗样?还是前阵子我向你求娶,被你拒绝后,流着泪的可笑样?或者,我就应该站在那里,背着你未婚夫婿的名号,眼睁睁地看着你与邓九郎滚过床榻后,不知羞耻地穿着他的衣裳,为他磨墨添香?”
  他说到这里,忍不住失声笑了起来。
  大笑声中,他讥嘲地说道:“这才是你心目中顾呈的模样对不对?柳氏,你以为你是谁?”
  柳婧慢慢抬起头来。
  她抬着头定定地看着他,那双刚被泪光洗去的,乌漆漆的眼,这一刻,有一种特别的明亮和悲伤。
  她悲伤地看着他,过了好一会,柳婧轻轻说道:“我还是处子身。”她一瞬不瞬地看着他,认真地说道:“你说的是汝南那次吧?那是一场误会,我犯了事,被邓九郎放在地牢里关了三天,因此被放出时便洗了一个澡,也顺便换了件旧裳。顾呈,那时你我还有婚约在身,便是你从来没有娶我地打算,我也没有想过在婚约期间,与别的男人苟合,这不是我的教养能做出的事。”
  静静地解释到这里,柳婧重又低下头,她垂着泪看着前方的铜镜,疲惫地说道:“阿呈,我不会把我的势力交到你手中的!”
  声音虽轻,却是斩钉截铁!
  她的声音一落,顾呈马上冷笑道:“当然,这我早就料到了。你那些势力,是你为了邓九郎而准备的,你怎么可能会心甘情愿地交付给我?”
  听到他这话,柳婧先是一阵沉默,过了一会,她才摇了摇头,低声说道:“也不是为他……我其实就是为了自己,我不想被他低看,也不想被你们所有人低看,我掌那些势力,是想站在高处。便如,便如小时候那样,便是面对你们两个,也资本雄厚毫不逊色!”
  她说到这里,又垂下眸来,过了一会,柳婧轻轻地问道:“听说,这一次很凶险……你和邓九郎,胜者为王败则为阶下囚?你掳我来,也是怕我相助邓氏,给你添堵吧?”
  她的问话极其温柔,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便是在他刚刚如此嘲讽刻薄过后,她现在一开口,那语气也是理智冷静得近乎宽容,温柔平和至极的……这个几乎称得上睿智的女人!
  当下,顾呈冷笑起来,不过他只是冷笑着,也没有否认。
  没有否认,那就是承认了。
  柳婧轻轻叹了一口气。
  她眼神迷茫地看着外面的月光,轻轻地说道:“陡然知道这个消息,我当时就把护卫们驱散,不过他们是走了,而我自己,却想不出该如何是好。我只知道,我不能在这个时候离开,我应该留在这里。不过具体留在这里做什么,我还没有想好……阿呈,你和顾伯父都对我有恩,我没有想过,要为了谁而置你们于死地。”
  顾呈听到这里,哧地一声笑了出来,他低沉地笑道:“是啊,你是暂时还没有想好。六年婚约,能换来的也就是你这几天的犹豫罢了。等过了几天后,那邓皇后好语几句,许诺一番,那邓九郎又搂着你温存一番,到那时,你的心里就只有情郎了,哪里还念得上我这个旧人?”说到最后一句话时,顾呈已是咬牙切齿,痛恨非常!
  几近狰狞地说到这里,顾呈深吸了一口气,他稳着呼吸,徐徐说道:“柳氏,我现在问你,对于这件事,邓九郎可有什么安排?”他冷笑道:“你是他的心上之人,又一向沉稳理智,如此大事,他不可能不跟你商量。说吧,他都跟你透露了什么?”
  邓九郎透露了什么?
  柳婧双眼空茫地看着顾呈,想道:邓九郎能透露什么?他不过是从事发开始,就一直在赶着自己离开洛阳罢了!
  转眼她又想道:顾呈居然想从她这里套得消息!是不是她不说的话,他就会严刑拷打了?
  这事不能想,只要一想,柳婧便说不出的失望,便说不出的伤心……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伤心,只是觉得,他不应该是这样,他明明是个端正君子,他明明是个清正儒生,刚刚定下婚约那时,他那么纯良清澈,宛如清泉,他跟在自己身后憨憨地笑,少年时便俊秀过人的脸孔,总是因自己望去而变得红通通的。他跟自己说过,他想学自己的父亲,当一个世之大儒,一生清白无垢,双袖清风俯仰无愧。
  挥去脑海中的回忆,眨去眼角的泪水,柳婧声音沙哑地说道:“阿呈,我刚才跟你说过,他曾经提醒过我防备你。你想,他都提醒我了,也预料到你可能通过我下手了,又怎么可能把事关他一族生死的重大计划透露给我听?从事发到今天,他见到我只有一句话,那就是让我离开洛阳,离开这场纷争。”闭着双眼,柳婧疲惫地说道:“我所说的,句句是实。阿呈,你应该知道,我在你面前一向无虚。”
  ☆、第一百八十三章 共眠
  说到这里,柳婧突然感觉到疲惫得无以复加,当下她向被窝里面缩了缩,背对着顾呈睡了起来。
  圆月下,柳婧一头乌发散在玉枕上,锦被下娇躯微微起伏,顾呈背着月光面无表情地站在窗边,淡淡地望着她。
  也许是太明白她的想法,她不想说话了,顾呈倒也没有为难或再追问。一时之间,厢房中变得沉寂。
  于这种安静中,柳婧迷迷糊糊似乎真地入睡了,可当她一个激淋睁开双眼时,又发现自己好象一直清醒着。眨了眨眼,看着因西斜而照到了榻尾的月光,听着远处传来的鸡鸣声,感觉到房中异常的安静,柳婧想道:他什么时候走的?还有,也不知这焚柳苑位于洛阳的哪一个地方?
  越是寻思她就越是清醒,睁大再无睡意的双眼,柳婧慢慢坐了起来。
  而随着她这一坐,随着她眼睛无意中一瞟,柳婧差点惊叫出声!
  却是窗口旁,那个颀长的身影居然还在!
  他居然一直在!
  柳婧吓了一跳后,瞪大眼看着那个由背对改为斜对着月光,银辉泄满全身后,整个人仿佛溶入了黑暗,仿佛与寂寞溶为一体的男人,不由润了润唇,带着睡意的声音沙哑地问道:“你,你没有走?”
  黑暗中,负着手的男人慢慢转过头来。
  对上柳婧的眼,他冷冷一笑,然后继续转过头去,再不理会于她。
  他不回头。柳婧也就闭上了嘴,她慢慢坐直,小心地转过头,就着月光打量着一动不动。仿佛可以这样站个千年万年的顾呈一眼后,柳婧收回目光,打量起屋内的布置起来。
  就在柳婧睁大着双眼,怔怔地四下张望,却努力地让自己不能怎么发出声音时,突然的,一个低低的声音从外面传来,“二郎可在?”
  声音很轻,也有点耳熟,对了。这是一个经常跟在顾呈身边的仆人的声音。
  顾呈回过头去。他看着房门。吐出的语气没有半点温度,“什么事?”
  外面却安静起来。
  当下,顾呈广袖一甩。大步走了出去。
  随着吱呀一声房门再次被关紧,竖起耳朵的柳婧,隐隐听到那仆人低声说道:“邓九郎毫无异样……白衣楼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