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2 节
作者:      更新:2021-02-17 18:55      字数:5013
  “是。”
  来这里时,柳婧还一肚子怒火,想着怎么痛骂一番,可现在事情成了这样,她一时拿不定主意是干脆把阿五放了好,还是关下去。想了又想后,她还是想道:等父亲出来后,由他来处理这事吧。
  走出院落,柳婧拿出一碇金交给吴争,交待道:“再去租一个小院子,把阿五父子弄进去。”这里毕竟是那些浪荡子经常来的地方,还是避着点好。
  吴争应了一声后,看到柳婧上车,跑上前问道:“大郎,你是去见柳二吗?”
  柳二?想到那个看着自己眼也不眨一下的疯狂之人,柳婧摇了摇头。在得知那两人谋害自己父亲时,她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可现在,她却觉得在恨着柳二阿五的同时,也有着对他们的怜悯。可能这世间的事就是这样,每个人总有着无奈,谁也不是纯粹的坏人。
  坐上牛车,柳婧一边无意识的模仿着邓九郎的笔迹,一边想道:这吴郡不知有没有擅长雕刻的?这么大的城池,有是应该有的,是了,父亲素来喜欢交结各方朋友,我可以去问问他。
  她在胡思乱想,牛车也走得不快,于慢慢悠悠中,三月的暖阳透过车帘照了进来。柳婧仰着头看着车厢顶,胡思乱想了一阵后,牛车突然一停,因停得过急,迫得柳婧整个人朝前一晃。
  她刚刚稳住身,右侧车帘一掀而开。一只手臂伸出,那手臂牢牢地扣住柳婧的手,就在她要尖叫时,那提起她的歹人身后,传来一个十分熟悉的动听声音,“闭嘴!”
  这声音?是顾呈!
  柳婧一惊之下,连忙闭了嘴。而这么一会,她已被一个大汉抓着手臂,像抓小鸡一样给抓到了另一辆马车上。
  而这时,给她充当驭夫的吴叔在前面转了一圈后,骂骂咧咧地又上了驭座,鞭子一甩牛车再动……竟是没有发现她不在了。
  柳婧急急转头,朝着一侧靠着窗口的那人说道:“我交待一下,免得家里人慌神。”也不等他同意,柳婧伸着头叫道:“吴叔吴叔。”
  吴叔正驾着车赶路呢,听到自家大郎的声音传来,他回过头便朝后面看去。
  见他四下张望,柳婧无奈地叫道:“吴叔,我在这里。”
  对上见到她在另一辆车上,目瞪口呆着的吴叔,柳婧斯文地说道:“我与顾家郎君遇上了,你先回去,不用等我。”
  吴叔还在呆怔,直到目送着顾呈的马车去得远了,他还呆呆地坐在牛车上昂着头看来。
  打发了吴叔后,柳婧定下神来。
  她转过头看向坐在马车角落处的顾呈。
  顾呈也在看向她。
  此时,他就坐在车窗边,一束阳光照进马车。阳光是如此明亮,柳婧还可以清楚地看到其间起起落落的浮尘。
  坐在阳光里的顾呈,脸上的茸毛和嘴边剃得青青的胡渣,都可以看清。此刻,那个总是苍白着一张脸,总是以一种冷漠的眼神看着她的顾呈,一只手放在车窗外,微侧着头,定定地凝视于她。
  阳光下,他的脸色白得近乎透明,他的双眼也被衬得越发的深浓。他眸光深沉地盯着柳婧,也许是阳光太过灿烂,这一刻,柳婧竟觉得,他的眼睛中,似是藏了千言万语。
  他真与六年前相差太远了,不仅长得这么俊了,这眼神,明明是无情之人,却总是专注得仿佛多情到了极点。他这般看着她时,那深邃得宛如星空的眸光,仿佛能把所有的阳光和生命都进入其中,神秘得让人难以抵抗。
  柳婧暗叹一声,竟是想道:如果六年前,我知道他长大了会这么招人,一定不会招惹他的……她知道自己,六年前,便是她飞扬跋扈,自信至极,却也只想招惹自己能够震得住的。
  第五十九章 与顾呈的交谈
  靠着车窗,顾呈凝视着柳婧,他玉冠高束,眸中含情,双腿交叉,那闲适而又专注的模样,一点也不像是一个刚刚做出强掳之事的人。
  柳婧收回心神,放在腿侧的右手暗暗握紧后,垂眸说道:“不知顾家郎君把我叫来……”刚说到这里,顾呈便打断她的话头,“叫我顾郎!”
  柳婧一僵。
  过了一会,她顺从地唤道:“顾郎有事找我。”
  久久久久,顾呈都没有回话。
  不用抬头,柳婧也知道他一直在盯着自己。
  又过了一会,在马车的格支格支声中,顾呈低如弦乐的声音缓缓传来,“你与邓九郎……”吐出这几个字,他的唇便抿得死紧。那一日,那两人披着的长发,一个写字一个磨墨的情景,仿佛又出现在眼前。
  直过了一会后,顾呈才继续道:“那日之事,你便无话可说?”声音沉到了极点。
  柳婧垂眸寻思了一会,轻声回道:“邓九郎富贵无极,身边什么人没有?他不过以为我是一介儒生柳文景而已……”她想,她与眼前之人毕竟有婚约在身,在没有解去婚约前,自己一个女子与别的男人同处一室,做为自己的未婚夫,是有权利置问的。
  她说得很清楚了。
  她说,邓九郎不过以为她是男子柳文景。所以,她与邓九郎之间,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吧?
  顾呈盯着柳婧,突然低笑出声。
  他的笑声很冷,隐隐中,甚至有着一种怒火。
  柳婧不明白自己都这样说了,他为什么发火。不过他发不发火,都与她无干,所以她老实地低着头,专注地看着自己纤手的手指。
  在一阵隐怒地笑声后,顾呈见到一脸文静,没有惶恐,也没有歉意,甚至没有多余表情的柳婧,慢慢闭上嘴。
  他向后仰了仰。
  马车中,又恢复了那种让人窒息的安静。
  柳婧坐了一会,感觉有点闷,便没话找话地说道:“那天我遇到阳子远了。”怕他不记得阳子远是谁,柳婧补充道:“就是那个跟在闵三郎身后的年轻商人。闵府现在落了难,他趁势纳了闵小姑为妾。”因他一直不开口,一直只这么目光深邃地凝视着她,柳婧终于有点结巴了,“闵小姑求我,找你,救她。”顿一顿,她轻声补充道:“她现在一点也不好。”
  终于,顾呈开口了,他的声音越发冰冷,隐带讥嘲,“因此,你一见我便迫不及待的替她说话?”他蓦地伸手扣住柳婧的手腕。
  他扣得她如此之紧,直紧得她手疼。把她重重一扯,逼得她差点跪倒在车厢中后,他声音冰寒至极,“柳氏阿婧,我们还没有解去婚约!如果可能的话,我也许依然还会娶你为妻……这还没有过门,你就这么大方了?”
  他的手紧紧地锢着她的手腕,柳婧根本连挣也挣不动。
  感觉到他似乎有点生气,她也不敢挣。
  直过了一会,在他慢慢放开她的手时,柳婧才飞快地坐回原处,低着头一边小心地揉着手腕,一边悄悄地看向她。
  顾呈一直在凝视于她,所以她这么悄悄一望,便是四目相对。
  柳婧飞快地垂下了头。
  她看着自己的足尖,过了一会才低低地说道:“阿呈。”
  她的声音轻细温柔,隐隐带着种痛苦,“我生下来就得到父母一心的宠爱,我又从小就聪明,父亲一直宠我过了头……遇到你时,我成日里听这个说我天才,那个说我神童,好些人都感慨说我因何不是男子。我听多了,一边得意,一边也气不过,我,我那时觉得,男子能做的,我通通能做。恰好遇到了你,你很有趣,生得又好,对我也好,还很可爱,”最后四字一出,柳婧明显地感觉到马车中空气一寒,她缩了缩头,还是继续喃喃说道:“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打压你欺负你,或者贬低你抬高自己。我那时把你骗进匪窝再救和骗进陷阱再跳到里面与你一起挨冻,都不是把你当成傻子,不是想着要戏弄你作践你。我就是想,你我这样好,共过难关后,就会更好。那样,你我分开后,你会一直念着我,等以后我们成了婚,你也就不会变心。”
  她说到这里,声音突然停顿下来。
  睁着眼睛,柳婧失神地看着自己的双足。
  直过了许久许久,她才声音沙哑地说道:“我没有想到你知道被骗后,会那么愤怒……那么恨我。阿呈,其实那天你离去的样子,我一直记了很久,有时做梦还梦见了。你前脚走了,后脚父亲便把我关了起来。我那时被你的模样给吓傻了,也知道自己约摸错了,便任由父亲收了很多我喜欢的书,收了棋谱棋盘。”
  又过了一会,她双手捂脸,疲惫地说道:“阿呈,我以前犯了错,对不起你,这几年里,我悔也悔了,教训也受了,现在,我父已入狱,我柳府家道中落,我自己,也不敢再有以前的想法了……”这一次,她声音没落,顾呈已冷笑出声。
  柳婧不想听他的冷笑,不想受他的话,便继续哑着嗓子,疲惫地说道:“阿呈,幼时的过错,犯都犯了,我虽一心想改正,也无济于事。现在我们都长大了。就,就忘了以前吧。”
  她轻轻地说道:“我知道你厌憎于我,可这厌憎,犯不着用我们的终身来消磨。你现在这么出类拔萃,真心爱慕你的人也多,我,我更是与她们比都比不得,就,就解了婚约,好不好?”
  这一通话,柳婧已寻思多时。现在说出,她句句诚挚,语气认真,态度也端正到了极点。
  柳婧的意思很明白,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她也悔了,不管什么样的错,犯不着用婚约来惩罚彼此。
  柳婧说出这话后,马车中又恢复了那种让人窒息的安静。
  一直没有听到顾呈说话,柳婧悄悄抬头看向他。
  让她完全意外的是,顾呈正微微仰着头,他双眼紧闭,眉头紧蹙,薄唇抿成一线,表情似乎有点痛苦?
  没有想到事情过了六年,她提起以前之事,他还是这么羞辱。
  柳婧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又过了一会,她沙哑地说道:“我真是对……”
  才吐出这几个字,顾呈突然声音一提,厉声喝道:“闭嘴!”
  他一直举止高雅斯文,很少有这般失态的时候,这么一喝,柳婧给震得耳朵好久都是嗡嗡直响。她吓了一跳后,马上把嘴闭得紧紧的。
  又过了一会,顾呈暗哑的声音传来,“不止是闵氏小姑……另外几女的家族,都是与闵府关系紧密,这次闵府出事,他们都受了牵连。所以,包括闵氏小姑在内,另外的,也都另找对象联姻了。”
  另找对象?
  柳婧本来聪明,他只这么一说,她马上便明白了。看来那几府出事之时,都找过顾呈,如果顾呈愿意纳她们为妾,愿意援手,他们就不会另做他想。可惜他拒绝了,所以他们只能让女儿另找对象联姻。
  想明白这点,柳婧突然想道:不对,他怎么跟我说起这个,他,他这好象是在对我解释那几个女子和他的关系。
  不过,这个念头虽然浮出,柳婧却不敢去想。顾呈对她的态度,让她深以为忌,她根本连自作多情的余地也没有。
  极致的安静中,顾呈恢复平静的声音传来,“你与邓九郎是怎么相识的?”
  “啊?也就是路上识得的。”
  听到她这敷衍的回答,顾呈冷着声音煞气弥漫地低喝道:“休要搪塞于我,说清楚!”
  柳婧被他喝得反射性坐个笔直,在他紧紧盯来的目光中,她绞着手指,低声说道:“我父亲入狱后,家里欠了很多债……”刚说到这里,顾呈冷漠的问话声便传了过来,“欠了多少债?”
  “一千四五百两金。”
  这数字一出,顾呈沉默了,过了一会,他放缓了语气,“然后呢?”
  “家里欠的债太多,家里唯一的男丁又入了狱,债主打上门来,说要发卖我和小妹。我没办法,便换上男装,假扮成柳文景,应下三个月的还债之期。然后,我赶到历阳,在知道有一批盐货可以下手后,便用调虎离山之计,骗走了那些守卫之人,偷了一船盐。谁知道,我们刚刚把盐藏好,还没有松口气,就遇到了邓九郎,他们正蒙着脸在杀人,我,我给碰了个正着……”
  即使是现在提到这事,她还是冷得一阵哆嗦。
  就在她冷得缩成一团之际,身前被一阴影罩住,然后猝不及防之下,她被一个怀抱紧紧搂住!
  不过那只是一瞬,柳婧还没有反应过来,顾呈便忙不迭的,像是受了惊吓,也像是厌恶了一样,急速把她一放,猛然退后两步。
  他重重地落坐回自己的位置,猛然掉头看着车窗外。
  直专注地盯了外面一阵后,顾呈优美冷漠的声音才再次传来,“被杀的都是什么人?”
  “我不认得。”
  “穿着如何?”
  柳婧寻思了一会后,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