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节
作者:千顷寒      更新:2023-02-27 21:57      字数:4806
  太监张锐看目的已经达到,找个借口告辞皇后,退出殿门。他这样上下串联,还真有了一点小收获。这天,他专门来到给事中史道家中。
  这史道刚刚被首辅杨廷和派往山西任府中佥事,在京城生活惯了的他根本不想前往任职,正在考虑怎样才能留在京城。张锐的到来,恰巧使他有了倾诉的对象。
  张锐道:“兄弟,在家呆着闷不闷?”
  史道憋着一肚子怨气说:“我不但心里憋得慌,这头也闷得疼。”
  “兄弟,这朝廷的事你还不知道吧?”张锐故意只说半句话。
  史道急忙问道:“朝廷出什么事啦?我怎么不知道啊?”
  张锐慢慢地说:“本来,这事你可知可不知的,我想你还是不知道的好。”
  “张兄,我们可是拜把子兄弟,如今你是不是看我被流放西北,就吞吞吐吐地对待我?”史道显然已经急不可待,反而激将起张锐。
  张锐开始正正经经道:“兄弟,这事真的与你无关。不过,我既然来找你,说明我们还有共同利益,是不?你看,如今这朝廷中掌实权的是谁?”
  “当然是杨廷和。那老贼报复心可强哩。”史道说。
  张锐眉开眼笑地道:“对。他现在正帮助皇上做一件事,你知道不?”
  史道摇摇头:“我可不操那个心。我只恨他流放我到山西,这口气不出,死难瞑目。”
  “好,我给你出这口气。对你直说了吧,杨首辅借助皇上年轻,就在即位诏书上逼皇上清理整顿庄田,得罪了不少皇亲国戚,现在都商量着要弹劾他哩。”张锐两眼盯着史道,始终注视着他的表情,生怕眼前这个伙伴打退堂鼓。
  “那我该怎么做呢?”史道问。
  张锐将声音压得低低地说:“你不是对杨首辅不满吗?想方设法上疏弹劾他。我们这边人可多呐,其中还有庄肃皇后哩。”
  史道听说庄肃皇后也参与弹劾杨廷和,更胆大起来。他在家苦思冥想一两天,终于写成一本很有分量的奏折上疏皇上道:“首辅杨廷和勾结逆贼宁王朱宸濠,讨好钱宁、江彬,对他们的受贿专权置若罔闻。”史道看看,嫌这还不过瘾,干脆再写远一点,便又接着说,“在武宗皇帝自称威武大将军外出征讨游玩时,杨廷和毫不劝阻,而今为兴献帝一个‘皇’字,他却据理力争,实为欺国欺君。”
  那时,嘉靖皇帝对杨廷和又爱又恨,看完史道的上疏,长长舒了口气。转念想到杨首辅为国事不遗余力,日夜操劳的情景,又告诫自己,处事注意公平。
  杨廷和知道有人弹劾自己,立即上疏自辩,并以辞职威胁。
  嘉靖皇帝也曾想过就此结束杨廷和的首辅生涯,然而,假如杨廷和辞职,朝廷中的千般琐事靠谁去做呢?他仅仅在大礼仪之争时与自己过不去,在处理国家事务时还是忠心耿耿、任劳任怨的呀。由此,嘉靖皇帝没有批准首辅的辞职请求,为了表明自己不信佞言枉语,还毅然将史道打入大狱。
  那史道在狱中并不思悔,而是盼着张锐会出面请庄肃皇后说情。
  庄肃皇后虽然当着张锐的面那样说,但她怎么敢去问嘉靖皇帝呢?在她看来,她刚刚与皇帝建立起来的融洽关系,怎么能为那些庄田而受影响?但她又想,如果真的像张锐所说的那样,没有了庄田,我一个寡妇人家,以后的吃穿花销怎么办呢?不行,还是要想办法问问清楚才能放心。于是,她让宫女给自己打扮修饰一番,在侍女的簇拥下前去乾清宫。
  道坛君心 暗流涌动
  刚刚由一个小小的藩王跃为九五之尊;刚刚由一个不懂事的毛孩突然在陈皇后身上发现了人生的乐园。想想后宫佳丽三千的等待,这等身体能在花丛中趟得几次?
  嘉靖皇帝正在乾清宫的道坛前拜天敬神。他跪在道坛前,双手合十,虔诚地拜着,嘴里还叨叨不停地念着祷文。
  自从祖母病逝,嘉靖皇帝对于生老病死有了独特的理解。想想自己是元佑纯一道人转世投胎,身体多病而羸弱,长期下去怎么对得起前世纯一道人啊。他常听父王讲,无人知晓那纯一道人的年龄,估计有几百岁了吧,看起来却红光满面,健康敏捷。自己既然是道人转世,就一定能够通过修炼,长生不老。为达到这一目的,嘉靖皇帝不遗余力地予以实施。太监崔文看到皇帝喜欢拜天敬神,自作主张,在乾清宫、坤宁宫、西暖阁、东次阁等宫阁建造道坛,摆设香案供奉斋膳。
  庄肃皇后到达乾清宫,还未看见皇帝就道:“叩见皇上。”往前一看,哪有皇帝的影子?于是转脸问门前侍卫,“皇上呢?”
  嘉靖皇帝正在宫内醮斋。一旁侍候的德兴见庄肃皇后左顾右盼,走过来说:“皇后恕罪。皇上正在醮斋,皇后如果有事改天再说吧。”
  庄肃皇后只好悄悄地退出,临时改变主意,前去看望张皇太后。
  张皇太后上次大闹寿安皇太后的丧事后,在宫里一睡几天不起床。宫女们看劝说无效,慌了手脚,去报告首辅杨廷和,希望他能将张皇太后劝说好。
  杨廷和为了张皇太后,又与嘉靖皇帝发生矛盾,原来想象的一揽子计划受到严重影响,心里正不舒服,一万个不愿意见到张皇太后,却也没有办法推辞,只好前往。他与皇太后在朝廷相处几十年,特别是武宗皇帝驾崩以后的那些日子,他这个首辅与皇太后就是拴在一条绳子上的蚂蚱,同命相怜哩。
  杨首辅到达仁寿宫,侍从禀报,张皇太后还不想起床,杨廷和被晾在殿堂里。
  半晌之后,张皇太后强撑病体,起床来见杨廷和。
  杨首辅看着张皇太后,仅仅过去十多天,张皇太后几乎变了个人。只见她面容憔悴,原来细腻的脸上呈现蜡黄,眼泡浮肿,眼袋下垂,美丽的眼睛已经失去光彩而变得黯淡。杨廷和禁不住怜惜地说:“皇太后要保重身体呀!”
  一句嘴边的祝福语,倒把皇太后的眼泪给挤出来了。她哭泣着说:“杨首辅,我连累你受了委屈。”
  杨廷和不愧为老练的政治家,面对皇太后的歉意,他大度地道:“这算什么?那么多惊涛骇浪都顶过来了,还在乎这点小事?”
  “杨首辅,你可要想办法给我出出这口恶气呀!不教训教训这个小东西,心气难平啊。”张皇太后表现出了对嘉靖皇帝更深的愤恨。
  杨廷和用手摸摸下巴,跟诸葛亮遇事摇羽毛扇似的,不慌不忙道:“现在不是出气的问题,而是必须制止他的独断专行,否则,发展下去后果不堪设想啊!”
  张皇太后急迫地赞同道:“我也这么想啊。开始我以为他是个小孩,能够驾住他。可哪想他如此不通人情,脾气来了六亲不认。唉——”
  杨廷和安慰道:“皇太后不必叹气,我们还是有办法钳制他的。”
  “有什么办法?你现在还能扳动他?”皇太后急切地问,眼睛里发出一丝亮光。
  杨廷和急忙道:“禀报皇太后,老臣从来没有这种想法。皇帝登基,昭告天下,不是随便能动的。但慢慢地改变他还是可以的。”他将自己的想法如此这般向张皇太后道来。
  张皇太后一边听着,一边露出了安慰的神情。
  忽然一声“庄肃皇后到——”的喊声,将杨廷和与张皇太后的谈话打断。杨廷和望望皇太后,欲退出宫殿。皇太后见状道:“怕什么?庄肃跟我们的观点一致。”
  庄肃皇后一进宫殿道:“儿媳拜见皇太后。”
  “免了吧。你来得正好,杨首辅也在这儿。你们说我哪儿得罪了小皇帝,他就那么不给面子?”张皇太后看见媳妇,故意激动地说。
  “皇太后千万别生气,他还是个小孩子,懂个啥?还不是一时使性子?您就别放在心上,啊?”庄肃皇后也故装糊涂地劝解道。
  张皇太后不满意地说:“小孩子,使性子?我才不信哩。古言说三岁看大,七岁看老。他已经十七岁的人了,什么不懂?他是在故意给我难堪,出我的洋相。你看着,他以后准会将我们娘几个逼死的。”
  杨廷和知道皇太后在说气话,本来不想插言的,但还是说道:“请皇太后放心,事情没有那么简单,朝中大小事宜,他离开了我们寸步难行。现在看起来,他只不过是个顽童而已,顽劣不化。”
  庄肃皇后颇有同感地说:“杨首辅说得对,他确实是个不懂事的顽童。我刚才到他那儿去,您猜他正在做什么?正在那里烧香磕头敬老天爷。”
  “好!这样他就会知恩图报,孝敬他人。”张皇太后赞同道。
  杨廷和摇摇头:“好什么好?不能鼓励皇上烧香敬神!如果皇帝一旦迷到邪教上去,轻者荒废国政,重者毁掉江山。对于这事,从现在开始要阻止他。”
  “这……佛道是劝人学善尽孝的,我看这小皇帝应该对天对地摸摸自己的良心,看对不对得起列祖列宗。”张皇太后为自己辩解。
  “崇道与良心孝心无关,倒是与国家兴衰相连。皇太后以后也应该引导他以律治国,坚决避免异端邪说污染朝政。”杨廷和语重心长地说。
  庄肃皇后不无担心地道:“我听说皇上叫人建了不少醮坛,年纪轻轻的,怎么就迷到醮斋求神上去了呢?难道是生了几次病弄成这样的?”
  庄肃皇后推测的不无道理。
  嘉靖皇帝大婚后,由于爱慕迷恋陈皇后的美貌,整日沐浴在婚姻的甜蜜中。也许是纵欲过度,龙体每况愈下,几个月内病倒数次。这还了得,刚刚由一个小小的藩王跃为九五之尊,刚刚由一个不懂事的毛孩突然在陈皇后身上发现人生的乐园。想想后宫佳丽三千的等待,这等身体能在花丛中趟得几次?所以他迫切需要有个强壮的身体。他不是很相信御医的治疗调理,倒是特别相信道教的祭天拜神,希冀以此来强身健体,长命百岁。
  这不,夕阳西下,彩霞满天。嘉靖皇帝看着缤纷的天空,那飘着长胡子,穿着红道袍的彩云仿佛天神一般在紫禁城上空游来荡去,他立即传令崔文带着几个小太监,个个道士装扮,身穿长长的黑道袍,长长的黑发在脑后挽成一个簪子,一溜烟地来到乾清宫醮坛前。嘉靖皇帝坐在一边指挥小太监们做道场演练。只听皇帝一声“开始”,崔文带领众太监在醮坛前呈“8”字型穿来走去,嘴里咕咕哝哝念着咒语。一时间宫内香烟升腾,氲氤起伏。嘉靖皇帝看着轻烟缭绕,道袍飘逸,想想天上的景观,仿佛置入仙境,自己也情不自禁地手舞足蹈,口念符文。
  小太监们看有皇帝参与,更来了精神,穿梭得越来越快,道袍煽得轻烟缥缈,旋来转去,再加上愈来愈高的祷告之声,使嘉靖皇帝如醉如痴,渐入仙境。
  皇帝如此沉溺于崇道醮斋之中,这不能不引起朝廷官员的忧虑。
  嘉靖二年四月的一天,杨廷和向给事中张嵩授意说:“皇上越来越迷恋邪道了,你们对此应该有所反映啊。”
  张嵩明白首辅的意思,率先上疏道:“太监崔文等人在皇宫内大设醮坛,专请圣上拜奏诸神,是妄图蛊惑皇上相信歪理邪说。皇上应该烧了他的奏折,痛斥他的为人。并应躬身朝政,亲近忠臣。”
  嘉靖皇帝审阅奏折时,一点也看不进去。心想这奏折真让人扫兴,朕研究道教正在兴头上,你个给事中竟敢迎面泼冷水,真是可恶。朱笔一挥,发往有关部门,并暗下决心,以后再有此类奏折,坚决不看。
  首辅杨廷和看到皇帝毫无动静,不得不亲自上疏:“现在的醮斋之事,实在是异端惑众,不过是那些人以此混口饭吃而已。所谓的佛家三宝,道家三清,在名称上虽然不同,但实质都是一样的,皆是诬术骗人,历代的先圣帝王遇到此种蛊惑,都是必定要禁止的。”
  嘉靖皇帝看到此处,自言自语道:“这个杨首辅啊,不知他吃错了哪味药?凡是朕喜欢的,朕想做的,他都要站出来反对。唉,至今父王的尊号未定,使朕尽孝不成。现在又阻止朕崇道。孝道孝道,孝与道紧密相连,不可分离呀,是不是?”
  “皇上,您说什么?”太监崔文不知从哪儿钻了出来。
  嘉靖皇帝一惊,抬头看着崔文:“朕说什么了?崔文你来得正好,朕听说有些道教天师德高望重,修道成仙,你到外面打听打听,给朕请一个高手来。”
  崔文笑眯眯道:“皇上放心,奴才这就去打听。”
  崔文退出去后,嘉靖皇帝的眼睛又落在杨廷和的奏疏上:“历史上的梁武帝、宋徽宗都对佛道尊崇至极,结果一个饿死在台城,一个则被金兵虏去。他们不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