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节
作者:千顷寒      更新:2023-02-27 21:56      字数:4772
  “是的。难道朕打一个侍从太监还要请示太后吗?”朱厚熜本是高高兴兴来拜见皇太后,没想到一来便受到训斥,便也强硬地回答太后。
  “德兴是我这儿去的人,他该不该打,我知道。”皇太后不正面回答小皇帝的问题,而是护着德兴。
  朱厚熜看看与太后话不投机,说道:“太后没事,朕告辞了。”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刚刚高兴的心情仿佛又被阴云罩住。
  杨廷和虽然嘴里骂张璁是新进士,不懂什么国体,但也掂量出了那份上疏的分量。他迅速组织力量,一方面打击小皇帝的信心,一方面对张璁采取措施。
  七月十六日,皇帝朱厚熜在文华殿召见首辅杨廷和及大学士蒋冕、毛纪等人。皇帝没有多说话,只是将手敕交给他们,让他们据此行文。手敕曰:
  至亲莫若父母,卿等所言,虽有见地,但朕把罔极深恩,毫不报答,如何为子?如何为君?今拟尊父为兴献皇帝,母为兴献皇后,祖母为康寿皇太后。卿等应曲体朕意,毋使朕为不孝罪人呢!
  看看皇帝的手敕,言之诚恳,可见一斑。然而,杨廷和仍不为所动。但此时是奉诏入殿,不宜与皇帝当面争论,只好带着其他两人默默告退。
  回到内阁,杨廷和迅速与两阁臣商议说:“皇上越来越胆大了,这么大的事情不事先通过你我老臣,而是自己下手敕了。”
  蒋冕深有感触地说:“嗯,是要阻止了,不然,他的胆量会越来越大的。”
  “怎么阻止?你能把皇帝拉下马?”毛纪无奈地说。
  杨廷和立即制止道:“别扯远啦,就以老臣的名誉继续上疏。”说罢,他又对蒋冕说,“你去安排几个给事中同时上疏,给皇帝施加压力,迫使他就范。”
  安排好这些,杨廷和立即拟就一篇奏疏,呈给皇上。奏疏道:“皇上圣孝,是出于天性,臣等虽然愚钝,但哪有不知道的?然而礼制所称后者为父母,而以其所生者为伯叔父母。盖不惟降其服,而又异其名也。臣等不敢阿谀顺旨。”并随着手敕一起呈给皇上。
  在杨廷和的授意下,给事中朱鸣阳、史于光,御史王溱、卢琼等人又从侧面向皇上发起进攻,大有使小皇帝腹背受敌之势。他们连续上奏弹劾张璁,要求皇帝给予严厉惩处。
  面对如此挑衅,已经燃起希望之火的小皇帝的愿望又被打了下去。君臣矛盾难于调和,小皇帝唯一的办法就是置之不理,大礼仪之争再次陷入僵局。
  为母哭宫 舌战老臣
  听说母亲是因为尊称问题而滞留京郊的,朱厚熜禁不住呜呜地哭起来。他丢开父亲的遗作,边哭边冲出殿外……他一看见张皇太后便嚷嚷道:“朕不当皇帝了,朕不当皇帝了,朕要回家俸养母亲!”
  杨廷和胆敢将皇帝的手敕原封不动地退回,那是他深知皇帝年幼无知,朝中所有的军政大事都要依赖于他,也就是朱厚熜当皇帝,杨廷和掌实权。这不,朝中正直的官员接连上疏,要求迅速处理各类庄田。小皇帝看到这样的奏折头脑发胀,弄不清是什么意思,只好请教杨廷和。
  杨廷和在处理政务方面是从来不徇私枉法的,他很细致地向小皇帝讲着。
  原来,明朝自正统年间(公元1436—1450年),皇室、宦官、勋戚等人利用手中的特权大肆兼并土地,建立各种庄田、皇庄,本来皇帝的庄田就数不胜数,偏偏后宫的皇后、嫔妃、太子和诸王也千方百计扩展自己的庄田。这些皇亲国戚、功勋大臣在扩充自己的庄田时,采用的手段五花八门。有赏赐的,有乞请的,还有投献侵占和廉价购买的。凡此种种,这些土地都是从贫穷的农民手中侵占而来的。特别是正德时期,从皇帝到大臣再到官僚地主,疯狂兼并土地,造成大批农民流离失所,无地可种,贫富悬殊加大,社会矛盾越来越尖锐,以致引发多起农民起义。因此在即位诏书中,杨廷和特别提出要整顿各类庄田,还地于民的举措。
  小皇帝听后疑惑地问道:“真有那么严重吗?”
  杨廷和说:“皇上派人下去清查一下就知道了。”
  于是朱厚熜决定派人先查清京城附近的庄田。“派谁去呢?”小皇帝问道。
  杨廷和想了一会说:“就派张璁去。这个人观念新,又有进取精神,当以重用。”
  “不行,张璁有张璁的事。朕记得朝中有个叫夏言的给事中几次上疏,痛陈庄田弊端。对,就派给事中夏言去清理庄田吧。”小皇帝心想杨首辅推荐张璁去清查庄田,这不是在抽朕的吊桥吗?哼,想把朕悬在空中?办不到!
  确实,杨廷和恨透了张璁。他越琢磨张璁的上疏,越认为这个人的潜在威胁最大,所以千方百计打压他,想使他无法为皇上引经据典。但其用意立即被小皇帝看穿了。小皇帝明白在大礼仪的争论中,还要依靠张璁重新夺回主动权哩。
  时间过得好快,正在大礼之争相持不下时,九月二十五日,朱厚熜的母亲蒋氏从安陆州,乘船顺汉江而下,绕道长江进入大运河,直抵通州(今北京通县)。为迎接圣母,朝臣们又是一阵忙碌了。
  礼部尚书毛澄比照藩国王妃之礼,制定出迎接礼仪,送给皇上审查。朱厚熜一看“宜从东安门入”就来火,将原议退还,令礼部再议。
  礼部官员与皇帝已经打过数次交道,深知如果不改动是绝对行不通的,但也只是玩了一下小技巧,稍稍做了改动,将皇帝的母亲改由正阳左门入大明东门报奏于皇上。
  小皇帝左看右看总是觉得不顺眼,也懒得再与那班官员理论,干脆拿起朱笔在上面愤然批道:“圣母至京,应从中门入,谒见太庙。”
  哪知小皇帝的批文一下,一班朝臣议论哗然,纷纷指责说:“没有哪个妇人敢入太庙的礼仪。太庙的尊严,更不是妇人所能进入的。”
  杨廷和更是不为所动,命令内阁道:“皇上人小,又是从藩国而来,不知宫廷之事。大家还是按原来的奏疏行事,记住在原有的基础上只能加强,不能让步!影响皇上是要靠我们这班大臣的,懂吗?”
  进士张璁得知此事,又挺身而出,孤注一掷。他知道自己之前的举动博得了皇帝的赞赏,于是冲破内阁的阻拦直接上书左顺门,为皇帝的主张给予理论支持。张璁辩论道:“天子虽然尊贵,难道就可以没有母亲吗?既然是天子的母亲,难道可以从偏门出入么?古礼说妇女每三天就要在庙里相见,谁说没有拜庙的礼仪呀?祭祀九庙的时候,皇后也要参与祭祀哩,怎么能说妇女不能进入太庙呢?”
  皇帝的母亲蒋氏得知自己的丈夫兴献王的尊号不仅悬而未决,反而还要将自己的亲生儿子继嗣给孝宗皇帝,立刻发怒道:“怎么能将我的儿子当成别人的儿子呢?”蒋氏怒不可遏,又指着前来迎接的官员说:“你们如今是有官有衔的人,哪个人的父母不是荣宠披身?而我儿贵为天子,但其父亲兴献王的尊号至今尚未谥定,我还到京城去做什么?”于是下令随从的车马人员一律停滞通州,并声称不解决好兴献王和自己的尊称,决不进入京城。
  此时小皇帝刚刚批完一本奏折,想休息时,顺手在书柜上取下父亲的遗作《恩纪诗集》和《含春堂稿》,坐在龙位上翻看。睹物思情,想想半年多了,圣父母的尊称尚未确定,不免有些伤感。而跟随父王的袁长史袁宗皋与自己情同父子,进京任礼部尚书兼文渊阁大学士后,位子还没有坐热,即不幸病逝。失去最亲近的师长,怎不叫人悲伤?正在这时,锦衣卫校尉陆炳急匆匆地跑来报告:“皇上,圣母已经到达京城,现滞留通州。”小皇帝听说母亲是因为尊称问题而滞留京郊的,正引发了他刚才对父亲的伤感,禁不住呜呜地哭起来。只见他丢开父亲的遗作,边哭边冲出殿外,直奔张皇太后居住的仁寿宫,一看见张皇太后便嚷嚷道:“朕不当皇帝了,朕不当皇帝了,朕要回家俸养母亲!”
  张皇太后一听惊慌不已,一面安慰朱厚熜,一面饬请阁臣再妥当商议。就在这时,又听到呜呜咽咽的声音向仁寿宫飘来。太后忙派宫女出去接迎另一拨哭声,并暗令其见机阻拦,不准来人进宫。可小小一个宫女怎么能拦得住?那哭泣的人啪啪两掌将宫女打翻在地,自己挟冤带屈地直入太后的殿门。
  张皇太后转身一看,心里更加慌乱。原来这一拨哭闹的人不是别人,而是武宗皇帝的遗孀庄肃皇后和刘娘娘。庄肃皇后本来一直有屈在心,但一直没有机会发泄,现在好了,身为遗皇后,还怕什么呢?她听说小皇帝在太后那儿哭闹,要为自己的生身父母讨封尊号,心里就发急,如果封号成功,那她这个皇后的位置还往哪儿搁?不是遭贬就是受到排挤,那还了得?所以她紧急唆使刘娘娘一起,也来张太后这儿哭宫。那刘娘娘本是与后宫不相干的,怎么也敢来哭宫呢?
  原来,武宗皇帝在世时,喜欢游乐巡视,有次到关外巡游,曾驾幸太原。那时太原乐户聚集,歌妓荟萃,武宗皇帝整日沉迷于秦楼艺馆。在一次全城歌妓大献艺中,武宗皇帝见到天生丽质,秀色可餐的乐女,不禁怦然心动。那乐女虽是有夫之妇,但武宗已经神魂颠倒,当晚就叫乐女刘氏伴宿身边。此后便百般宠爱,饮食起居须臾不离。只要有人犯了大法,私下向刘美人求情,她在武宗面前莞尔一笑,便可获得宽恕。江彬等人对她媚称“刘娘娘”,此时她在武宗皇后的唆使下,担心失去自己在宫中的丰厚俸禄,便也跟来哭闹张皇太后。她披头散发,坐在地上,一边骂小皇帝偏心,不把她当人,一边感叹自己命苦,寡居清冷。哭到伤心处,拼死觅活的,突然站起来一头朝小皇帝撞去……
  只见德兴眼尖手疾,一把拉过小皇帝,方才躲过了这一劫。可怜那刘美人因用力过大,冲到一把椅子上,美人头上顿时撞了个大包。
  张皇太后看到此情,不禁大声喝道:“反了,都反了。你们要把后宫闹个天翻地覆是不是?”张皇太后一怒之下,欲将武宗皇后和刘娘娘赶回宫去。
  偏在这时,杨廷和、蒋冕、毛澄等一班大臣来到后宫,一见此景,便好言好语,纷纷相劝。那一帮哭宫的人也自觉无趣,悻悻然离开了仁寿宫。
  张皇太后余怒未消,抽身对小皇帝朱厚熜道:“哭、哭,还哭什么?是死人了?你身为皇帝,不考虑国事,偏偏为这等事来胡闹。”
  朱厚熜听到此处,哭得更厉害了。
  杨廷和似乎对皇帝发了慈悲之心,劝太后道:“太后息怒,他还小,不懂事,就不要跟他认真了。”
  张皇太后怒容满面地说:“不认真?不认真行吗?现在人家已经逼到京郊了,皇帝又在这儿逼我,我还能不认真?”
  杨廷和又过来安慰朱厚熜,几番相劝,小皇帝这才止住哭泣。
  张皇太后便出面主持几个要臣商议兴献王及王妃的尊称。大家都意识到这件事已经迫在眉睫,如果再解决不好,让王妃滞留京郊的事传出去,皇宫的声誉将会一落千丈。对此,张皇太后不得不松口,同意考虑兴献王和王妃的尊称问题。他们经过商议,由杨廷和代为草敕道:“朕奉圣母慈寿皇太后懿旨,以朕缵成大统,本生父兴献王宜称兴献帝,母宜称兴献后。宪庙贵妃邵氏称皇太后(即兴献王亲生母),仰承慈命,不敢固违……”按照杨廷和的意思,这个敕诏大大便宜了朱厚熜。这次的礼仪已经远远超出了祖制古训,只因皇太后的懿旨难违,他在不得已的情况下才借太后为词,搪塞过去,以免遭后人议论。
  小皇帝朱厚熜虽然一哭一闹争得一帝一后,但他看了草敕,还是不满意。但这是慈寿皇太后的懿旨,又不好违抗。另一方面,母亲滞留京郊也有时日,应该早早接进宫来才是孝道,便对这一草敕勉勉强强接受了。随后,皇帝朱厚熜亲饬锦衣卫安排仪仗,备齐全副銮驾出迎圣母。
  十月四日这天,滞留通州十天的皇帝母亲蒋氏在浩浩荡荡的迎接队伍的簇拥下,姗姗由大明中门进入皇宫。蒋氏先拜见了张皇太后、邵皇太后,又照皇儿的意思,进谒奉先、奉慈二殿,接着就要去拜谒太庙,但杨廷和立即抬出祖训说:“妇女不得进入太庙。”坚决予以制止。
  掐指算来,朱厚熜坐上皇位已经大半年了。这段日子里,因为有母后在身边,再加之与邵太后的来往更加密切,真正的祖孙三代人团聚,其乐融融。乾清宫已经修葺一新,朱厚熜刚刚从文华殿搬进高大宽敞的正殿,愈显出皇帝的威仪。他身心愉快不说,更重要的是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