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节
作者:浮游云中      更新:2023-02-27 21:56      字数:47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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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期末开家长会,高坡的成绩单发到党小叶手上:数学不及格,语文和英语六十多一点。会后班主任留党小叶个别谈话,她表现得有风度,不提高坡欺骗她的事,反而宽慰党小叶,“高坡还是有长处的,譬如画画,老师觉得她鬼画桃符,但也可以视为不拘一格。又譬如体育,她的体操、田径动作都不规范,但她好动,四肢的协调能力就比别的孩子强……总之,你应该和她好好谈一谈。”党小叶拿手绢使劲堵住鼻子、嘴,连谢谢都说不出来,生怕自己哭出了声。会后党小叶回家,却根本没高坡的影子,就晓得她是心虚。躲到奶奶家去了。这至少说明,她还是感觉有愧的。于是党小叶又往南音赶,一路上都在想着怎么宽慰坡坡,鼓励她别难过,要振作。到了坡坡奶奶家楼下,党小叶看见一群孩子围成一圈,在发出阵阵喝彩和掌声。圈内一个女孩,骑在自行车上,丢了双手,正做出猴子望月、乌龙摆尾等惊险动作。党小叶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大吼了一声“高——坡——”,张开双手就扑过去。高坡的车技是借车学来的,她天生和自行车有缘分,一蹬就会,能骑得飞快,也能耍各种把戏,凡看过她表演的孩子,没一个不佩服的。这会儿她正耍在兴头上,猛看见母亲没命地扑过来,晓得不好,心一慌,蹬了车就跑。南音校园不大,她蹬了一圈,见母亲还在穷追,就把车头一拐,朝着校门外骑去。高坡的奶奶正提着篮子从菜市场进来,篮里盛着鸭血、豆芽,要给孙女做她最喜欢吃的毛血旺。高坡立刻像见了救兵,大呼“奶、奶!”奶奶抬眼一扫,突见孙女骑在自行车上朝自己冲来,顿时手脚冰凉,待在那儿一动也动不了。刹那间,车子“嘭”的一响,把她撞得飞了起来。
  医院抢救了三天,高坡的奶奶捡回一条老命,但中了风,脑子是清醒的,却再也说不了话了,从此在床上默默躺着,一天天熬晚年。
  二十六
  高坡小学毕业,她点名要读南方实验外国语中学。实外是全市最好的三所中学之一,学生在全国各类比赛中获得的奖杯,摆满了校长办公室的玻璃柜。高丹青和党小叶都觉得高坡脑子出了问题了,居然会有这种奇怪的想法。然而,高坡咬定只读实外,否则……党小叶问,“否则就什么?”高坡说:“我不说。”丹青回南音看望母亲,母亲拿眼示意要晓得坡坡升学的事,丹青只好如实说了,最后加了句评语,“这娃娃不懂事,自己都不晓得,这要求有天高。”但母亲使劲眨眼睛,深深地合上,再张开,直直望着儿子,全是恳求。丹青吃惊,问:“妈妈,你真这样想?”母亲再眨眨眼,眼角滚出大滴的泪珠来,枕头都湿了。丹青也流了泪,喃喃说:“冤孽。”
  丹青通过朋友的安排,和实外一位副校长见了面。副校长和他在校园溜达了一圈,几幢建筑是仿欧洲的城堡修建的,墙上爬着壁虎,到处有大树、草坪、石雕、喷泉,但最后看的却是计算机室。副校长拍着电脑苦笑:“别人以为我们是跟国际接轨,其实这都是过时的家伙,学生都嫌老土呢。”丹青会意,忙说自己刚按合同卖了一批画给某电脑公司,公司最近现金紧张,要拿几台电脑来充款,我正愁没处放,要不就干脆让他们直接搬过来?副校长哈哈一笑,不置可否。其实这两年画廊风头在变,丹青的画并不好卖,但他还是撒了个破绽明显的谎,硬着头皮从存款中挖了一大笔,捐给了实外十二台品牌机。
  高坡如愿成了实外的学生,穿着实外的校服招摇过市。但她第一天上课就坐飞机,云里雾里,哪里听得懂。好在班上像她这样的学生并不太少,都被安排在教室最后两排,只要不喧哗,任其自生自灭。但高坡根本瞧不起自己的同类,他们的家长多为制鞋、建筑、火锅楼、洗脚房的老板,见过他们开车来接儿女,个个腆着啤酒肚,俗头俗脑,而且口音有问题。这样一来,高坡身边就没了朋友。为了打发时间,她就买许多零食,上课悄悄吃。她最喜欢吃的,是台湾徐福记的凤梨酥、草莓酥,吃了又吃。吃的时候,也翻翻明星画报。到了初中毕业时,她已经身高1米79,体重超过75公斤,真正的牛高马大。她喜欢的明星,却都是那类文秀型的,譬如裴勇俊、梁朝伟、程昆,尤其是程昆,面容苍白,眼睛又湿又大,总是很忧郁很委屈,让她说不出来的心痛。程昆主演的《燕归来》,是她唯一看完的肥皂剧。
  不过,高坡牛高马大,看起来倒是不臃肿,甚至还比一般同学敏捷。全市中学生运动会,她掷铅球、链球、标枪,破了两项市记录、平了一项省记录,校长在全校大会上,授予她一面三角形的小锦旗。体育老师是省武术队退役的小伙子,个子清瘦,还略有几分像程昆,开了个兴趣班教授空手道,分早、晚上课。高坡报名学了一个月,就把全班人都打了下去。老师十分高兴,对她的辅导也更加严格,并建议她今后报考体育学院的武术系。高坡没答复。有一回老师给她纠正动作,是严冬天,前夜下过一场小雪,清晨空气冷得如四下都在飞刀,老师一手按着她的脑袋,一手握住她的拳头,说:“眼观鼻、鼻观心……平静、准确、力量、速度。”老师的手发烫,呼出的热气冲着她后颈窝的绒毛毛,她心坎一酸,觉得身子发软,就把老师推开,跑到厕所里开了水龙头。她觉得自己要哭了,然而,过了好一会儿,只有自来水哗哗的水声。从那天起,她再没去学过空手道。体育老师有个女朋友,就是教高坡这个班的英语老师,窄脸,有十几颗雀斑,脑后扎一束马尾,声音十分发嗲。高坡见过她挽着体育老师出校门,很小鸟依人的样子。她上课,高坡就直直地盯着她看。她被看得不舒服,就叫高坡站起来,问,“你干吗这么看着我?”高坡头一回脸红了,忸怩了半天,说:“因为老师你长得很好看。”满堂大笑,老师耸了耸肩膀,咕哝了一长串英语,高坡听不懂,猜测是“噢、是吗、你真可爱、我的孩子、坐下吧。”她就坐下了,并在心里骂了一句:“蠢婆娘!”
  初中毕业后,高坡继续留在实外念高中,这一回,没有多破费父母一分钱,是实外主动留她的。实外的学生,曾被媒体讥诮为拿不稳球拍、跑不完一百、游泳怕淹死、挨打喊妈妈的“乖娃儿”。而高坡,成了抵挡这些恶意攻击的挡箭牌。换句话说,实外的德、智、体三面红旗,有一面就是靠高坡独自扛着的。高坡的父母得悉真相,心情颇为复杂,党小叶悄悄哭过多回,问丈夫,也是问自己,“我们家女儿,还有没有个像样的出路?”丹青叹气,安慰小叶,“体院毕业,也算是本科吧。打乒乓球的邓亚萍,现在不是还在读博嘛?”小叶傻笑一声,接着又哭。明天去铁小上班,只好戴副大墨镜。校长见了不高兴,说:“发什么神经呢?把自己弄得像个黑社会。”小叶支吾道,“我刚割了双眼皮。”
  周末,他们全家去吃高坡喜欢的酸萝卜鱼头火锅。党小叶特意订了一个包间,白桌布,绿窗帘,音响里放着沙哑的英文歌,感觉不是吃汗水淋漓的火锅,而是一次温馨的小聚。上酒水的时候,丹青还给女儿倒了半杯兑可乐的干红。各自吃完一个花鲢鱼头,嘴里辣得嗞嗞响,丹青咂咂嘴,说:“坡坡,学校伙食好吃不好吃?”高坡不理他,从锅里夹了第二只鱼头。再舀了一瓢汤淋上去,埋头大嚼。党小叶忍了忍,柔声说:“坡坡,爸爸跟你说话呢。”高坡的表情一惊,“说什么?”丹青说:“爸爸问吃不吃得惯学校的饭菜。”高坡哼了哼,“吃不惯……吃不惯还不是也得吃。”小叶再忍了忍,还堆出笑脸来,“同学们开始议论高考报什么学校了吧?你有什么想法,跟爸爸、妈妈说说看。”高坡说:“没有。”小叶说:“可你应该有了啊……”高坡说:“为什么?”小叶说:“晓得吗,你就快十八了。”高坡说:“晓得就好。”小叶说:“好什么?”高坡说:“满十八,省得你们来管我。”小叶又忍,还是觉得鼻孔里两股气冰凉,她说:“我们不管你?我们不管,你吃什么?”丹青也很生气,跟着追问了一句,“你吃什么?”高坡大怒,把酒杯、盘子、碗一推,说:“我不是正在吃鱼嘛!”丹青胸口一阵起伏,却没有发作,他还拍拍小叶的肩,示意她再忍。丹青说:“好吧,我们就好好吃鱼吧。”高坡说:“好吧,那就让我安静点儿。”一家人于是埋头专心对付鱼头。吃了一会儿,小叶不甘心,又小心翼翼地,像是在自言自语,“其实读体院也挺好,除了运动系,还有骨科,出来等于是医生,随队,走的地方多,见的世面大……你说呢,坡坡?”高坡停了咀嚼,反问道,“我刚才说了什么话?”小叶一愣,“什么话?”高坡说:“你问我?我说的话,等于是屁话。”丹青一拍桌子,“坡坡,你对妈妈什么态度!”高坡呼地站起来,俯视着父母。丹青吃惊地发现,女儿的体魄的确是非常的高大,简直像一头直立起来的熊,她的脸上淌着汗和油,嘴唇和手里的钢叉都在激动地哆嗦着,感觉她如果不努力控制住自己,会立刻朝着父母扑过来!
  “坐下来……”党小叶颤声说。
  高坡猛扬手,钢叉刺破桌布,狠狠地扎进了桌子。
  二十七
  实外后边有一条食街,卖面条、饺子、炒菜、炒饭、烧烤,一到开午饭、晚饭的时候,就烟熏火燎,辣味呛人,顾客全是实外吃不惯食堂的学生,密密麻麻蝗虫般涌来,连旮旮旯旯都坐满了。不过,高坡不凑这个热闹,她通常走到小街尽头拐弯,钻进一家比较冷清的“胖妈妈蹄花店”,要一只炖得又白又嫩的雪豆炖猪蹄,一碟红油蘸水,一大碗干饭,呼噜噜刨下肚子去。吃完了,她就在近处溜达一圈。学校附近没网吧,即便有,她也不玩这个,网上聊天,她嫌累得慌。游戏就更累了,凡是需要全神贯注的事,她弄一会儿就会打瞌睡。比较而言,她喜欢力气活,动手动脚。蹄花店斜对面,一棵颤巍巍的泡桐树下,开着一家鲁班木器作坊,她经过门前时,会进去摸摸新刨过的木板,或者抓起一把刨花来嗅嗅,储存在木头中的树汁味,她嗅起来很舒服。
  木器作坊生意清淡,老板和木匠同为一人,五十多岁,黑瘦,还戴着黑框眼镜,闲得很,每天在案上扔一把磨得雪亮的斧头,就抱着搪瓷茶缸,夹一根纸烟,在泡桐树阴里,向街而坐,好像尽有看不完的景致。有时候他也在条幅上写几个毛笔字,全是繁体的,高坡认不全,认得的,就记住了,譬如:“兼爱”、“采薇”、“栏杆拍遍”、“革命尚未成功”等等,都挂在墙上,没人买,落了灰,泛黄了,就像是古代的文物。高坡不买东西,却又是常客,木匠觉得这个胖女生有点与众不同,就问她咋会对木头感兴趣?高坡想起父亲也拿刀子在木板上雕刻,就说:“我爸爸也是个木匠。”木匠不信,说,木匠的女儿,有你这么阔的吗?高坡挺委屈,说:“我阔吗?我连自行车都没有。”木匠说,那是你父母觉得自行车不安全。你是不是经常打的吗?高坡说:“是。”木匠说,这不是阔是什么,我见多了。高坡不想反驳他,径直说:“我可不可以跟你学手艺?”木匠笑道,何必跟我学,你爸不也是木匠吗?高坡淡淡说:“我很讨厌他。”木匠问为什么?高坡想了想,说:“我也不晓得。”木匠说,你爸把你养这么大,不容易,还招你莫名其妙的讨厌,我还敢收你作徒弟?高坡懒得反驳,转身走了。
  有几个学生正在泡桐树下说话,挤成一团,挺亲热的样子。高坡绕过他们,觉得不对,又折了回来,发现是一拨人围住一个病恹恹的瘦子,正在找瘦子算账呢。瘦子一脸可怜,说:“再给我一个机会,下回吧。”他脸上立刻挨了一个耳光,为首那个骂道:“妈的×.下回?先把这回的吐出来。”高坡听明白,是瘦子收了人家的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