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8 节
作者:怀疑一切      更新:2023-02-27 21:54      字数:4864
  儿拥抱了黑夜并向它说:‘我和你一同死去,而你将和我一起复活。’在一切失望的拥抱里迸发出信念;痛苦在此垂死挣扎,理想将会永生。这种挣扎和永生的融合使我们为之而死。弟兄们,谁在这儿死去就是死在未来的光明中。我们将进入一个充满曙光的坟墓。”
  ①原文是“在事变的森林里遭到偶然的抢劫”。这是以在森林中遭到抢劫作比,意思是“碰到意外事故”。
  安灼拉不是结束而好象是暂时停止了他的发言。他的嘴唇默默地颤动着,仿佛继续在自言自语,因而使得那些人聚精会神地望着他,还想听他讲下去。没有掌声,但大家低声议论了很久。这番话好比一阵微风,其中智慧在闪烁发光,一如树叶在簌簌作响一样。
  六 马吕斯惊恐不安,沙威言语简练
  我们来谈谈马吕斯的思想活动。
  大家可以回忆一下他的精神状态。我们刚才已经提到,现在一切对他只是一种幻影。他的辨别力很弱。我们再重复一遍,马吕斯是处在临终者上方那巨大而幽暗的阴影之下,他自己感到已进入坟墓,已在围墙之外,他现在是在用死人的目光望着活人的脸。
  割风先生怎么会在这儿呢?他为什么要来?他来干吗?马吕斯不去追究这些问题。再说,我们的失望有这样一个特点,它包围我们自己,也包围着别人,所有的人都到这里来死这件事他觉得好象还是合理的。
  但是他的心情沉重,想念着珂赛特。
  再说割风先生不和他说话,也不望他一眼,好象根本没有听见马吕斯在高声说:“我认识他。”
  至于马吕斯,割风先生的这种态度使他精神上没有负担,如果能用这样一个词来形容这种心情,我们可以说,他很喜欢这种态度。他一向觉得绝对不可能和这个既暧昧威严,又莫测高深的人交谈。何况马吕斯又很久没有见到他了,马吕斯的性格本来就腼腆审慎,这更使他不可能去和他交谈了。
  五个指定的人从蒙德都巷子走出了街垒,他们非常象国民自卫军。其中的一个泣不成声。离开以前,他们拥抱了所有留下的人。
  当这五个又回到生路上去的人走了以后,安灼拉想起了该处死的那个人。他走进地下室,沙威仍被绑在柱子上,正在思考着什么。
  安灼拉问他:“你需要什么吗?”
  沙威回答:
  “你们什么时候处死我?”
  “等一等,目前我们还需要我们所有的子弹。”
  沙威说:“那就给我一点水喝。”
  安灼拉亲自递了一杯水给他,帮他喝下,因为沙威被捆绑着。
  安灼拉又问:“不需要别的了?”
  “我在这柱子上很不舒服,”沙威回答,“你们一点也不仁慈,就让我这样过夜。随便你们怎样捆绑,可是至少得让我躺在桌上,象那一个一样。”
  他用头朝马白夫先生的尸体点了一下。
  我们还记得,那间屋子的尽头有一张大长桌,用来熔化弹头和制造子弹的。子弹做好及炸药用完之后,现在桌子是空着的。
  根据安灼拉的命令,四个起义者把沙威从柱子上解下来。这时,第五个人用刺刀顶住他的胸膛。他们把他的手反绑在背后,把他的脚用一根当鞭子用的结实绳子捆起来,使他只能迈十五寸的步子,象上断头台的犯人那样,他们让他走到屋子尽头的桌旁,把他放在上面,拦腰紧紧捆牢。
  为了万无一失,又用一根绳子套在他脖子上,使他不可能逃跑,这种捆扎方法在狱中称之为马颔缰,从脖子捆起,在肚子上交叉分开,再穿过大腿又绑在手上。
  捆绑沙威的时候,有一个人在门口特别注意地端详他。这个人的投影使沙威回转头来,认出了是冉阿让。他一点也不惊慌,傲慢地垂下眼皮,说了句:“这毫不足怪。”
  七 情况严重
  天很快就要亮了,但没有一扇窗子打开来,没有一扇门半开半掩,这是黎明,但还不是苏醒。街垒对面麻厂街尽头的部队撤走了,正如我们前面提到过的,它似乎已经畅通并在不祥的沉寂中向行人开放。圣德尼街象底比斯城内的斯芬克司大道一样鸦雀无声。在阳光照亮了的十字路口没有一个行人。没有比这种晴朗日子的荒凉街道更凄凉的了。
  人们什么也看不到,可是听得见。一个神秘的活动在远处进行。可以肯定,重要关头就要到来。正如昨晚哨兵撤退,现在已全部撤离完毕一样。
  这街垒比起第一次受攻打时更坚固了,当那五个人离开后,大伙又把它加高了一些。
  根据侦察过菜市场区的放哨人的意见,安灼拉为防备后面受到突击,作出了重要的决定。他堵住那条至今仍通行无阻的蒙德都巷子。为此又挖了几间屋子长的铺路石。这个街垒如今堵塞了三个街口:前面的麻厂街,左边的天鹅街和小化子窝,右边的蒙德都街,这确是不易攻破的了,不过大家也就被封死在里面了。它三面临敌而没有一条出路。古费拉克笑着说:“这确是一座堡垒,但又象一只捕鼠笼。”
  安灼拉把三十多块石头堆在小酒店门口,博须埃说:“挖得太多了点。”
  将发动进攻的那方无比沉寂,所以安灼拉命令各人回到各自的岗位上去。
  每人分到一定量的烧酒。
  没有什么比一个准备冲锋的街垒更令人惊奇的了。每个人象观剧那样选择好自己的位置,互相紧挨着,肘靠肘,肩靠肩。有些人把石块堆成一个坐位。哪儿因墙角碍事就离开一些,找到一个可作防御的突出部分就躲在里面,惯用左手操作的人就更可贵了,他们到别人觉得不顺手的地方去。许多人布置好可以坐着战斗的位置。大家都愿意自在地杀敌或舒舒服服地死去。在一八四八年六月那场激战中,有一个起义者是一个凶猛的枪手,他摆了一张伏尔泰式的靠背椅,在一个屋顶的平台上作战,一颗机枪子弹就在那儿打中了他。
  当首领发出了准备战斗的口令以后,一切杂乱的行动顿时终止了。相互间不再拉扯,不再说闲话,不再东一群西一堆地聚在一起,所有的人都精神集中,等待着进攻的人。一个街垒处在危急状态之前是混乱的,而在危急时刻则纪律严明;危难产生了秩序。
  当安灼拉一拿起他的双响枪,待在他准备好的枪眼前,这时,大家都不说话了。接着一阵清脆的嗒嗒声沿着石块墙错杂地响了起来,这是大家在给枪上膛。
  此外,他们的作战姿态更为勇猛,信心十足;高度的牺牲精神使他们非常坚定,他们已经没有希望,但他们有的是失望。失望,这个最后的武器,有时会带来胜利,维吉尔曾这样说过。最大的决心会产生最高的智慧。坐上死亡的船可能会逃脱翻船的危险;棺材盖可以成为一块救命板。
  和昨晚一样,所有的注意力都转向或者可以说都盯着那条街的尽头,现在是照亮了,看得很清楚。
  等待的时间并不长。骚动很明显地在圣勒那方开始了,可是这次不象第一次进攻。链条的嗒拉声,一个使人不安的巨大物体的颠簸声,一种金属在铺路石上的跳动声,一种巨大的隆隆声,预报着一个可怕的铁器在向前推进,震动了这些安静的老街道的心脏,当初这些街道是为了思想和经济利益的畅通而修建的,并不是为通过庞大的战车的巨轮而建。
  所有注视这街道尽头的目光都变得凶狠异常。
  一尊大炮出现了。
  炮兵们推着炮车,炮已上了炮弹,在前面拖炮的车已分开,两个人扶着炮架,四个人走在车轮旁,其余的人都跟着子弹车。人们看到点燃了的导火线在冒烟。
  “射击!”安灼拉发出命令。
  整个街垒开了火,在一阵可怕的爆炸声里倾泻出大量浓烟,淹没了炮和人,一会儿烟雾散去,又出现了炮和人;炮兵们缓慢地、不慌不忙地、准确地把大炮推到街垒对面。没有一个人被击中。炮长用力压下炮的后部,抬高炮口,象天文学家调整望远镜那样慎重地把炮口瞄准。
  “干得好啊,炮兵们!”博须埃喊道。
  所有街垒中的人都鼓掌。
  片刻后,大炮恰好安置在街中心,跨在街沟上,准备射击。
  一个令人生畏的炮口对准了街垒。
  “好呀,来吧!”古费拉克说,“粗暴的家伙来了,先弹弹手指,现在挥起拳头来了。军队向我们伸出了它的大爪子。街垒会被狠狠地震动一下。火枪开路,大炮攻打。”
  “这是新型的铜制八磅重弹捣炮,”公白飞接着说,“这一类炮,只要锡的分量超过铜的百分之十就会爆炸;锡的分量多了就太软。有时就会使炮筒内有砂眼缺口。要避免这种危险,并增加炸药的分量,也许要回到十四世纪时的办法,就是加上箍,在炮筒外面从后膛直至炮耳加上一连串的无缝钢环。目前,只有尽可能修补缺陷,有人用一种大炮检查器在炮筒中寻找砂眼缺口,但是另有一个更好的方法,就是用格里博瓦尔的流动星去探视。”
  “在十六世纪炮筒中有来复线。”博须埃指出。
  “是呀,”公白飞回答,“这样会增加弹道的威力,可是减低了瞄准性。此外,在短射程中,弹道不能达到需要的陡峭的斜度,抛物线过大,弹道不够直,不易打中途中的所有目标,而这是作战中严格要求的;随着敌人的迫近和快速发射,这一点越来越重要了。这种十六世纪有膛线的炮的炮弹张力不足是由于炸药的力量小,对于这类炮,炸药力量不足是受到了炮弹学的限制,例如要保持炮架的稳固。总之,大炮这暴君,它不能为所欲为,力量是一个很大的弱点。一颗炮弹每小时的速度是六百法里,可是光的速度每秒钟是七万法里。这说明耶稣要比拿破仑高明得多。”
  “重上子弹!”安灼拉说。
  街垒的墙将怎样抵挡炮弹呢?会不会被打开一个缺口?这倒是一个问题。当起义者重上子弹时,炮兵们也在上炮弹。
  在棱堡中人心焦虑。
  开炮了,突然出现一声轰响。
  “到!”一个喜悦的声音高呼道。
  炮弹打中街垒的时候,伽弗洛什也跳了进来。
  他是从天鹅街那边进来的,他轻巧地跨过了正对小化子窝斜巷那边侧面的街垒。
  伽弗洛什的进入,在街垒中起着比炮弹更大的影响。
  炮弹在一堆杂乱的破砖瓦里消失了,最多只打烂了那辆公共马车的一个轮子,毁坏了安索那辆旧车子。看到这一切,街垒中人大笑起来。
  “再来呀。”博须埃向炮兵们大声叫道。
  八 炮兵们认真起来了
  大家围住了伽弗洛什。
  但他没有时间讲什么话。马吕斯颤抖着把他拉到了一边。
  “你来这儿干什么?”
  “咦!”孩子回答说,“那您呢?”
  他那勇敢而调皮的眼睛直盯着马吕斯。他内心骄傲的光芒使他的眼睛大而有神。
  马吕斯用严肃的声调继续说:
  “谁叫你回来的?你究竟有没有把我的信送到那地点呢?”
  对于这封信的传递情况,伽弗洛什不无遗憾。由于他急忙要回街垒,他没有把信送到收信人手中,而匆匆脱了手。他心里不得不承认自己把信随便交给一个他连面孔都没有看清的陌生人是轻率的。这人确实没有戴帽子,但这一点不能说明问题。总之,他对这件事多少有些内疚,并且又怕马吕斯责怪。为了摆脱窘境,他采取了最简单的方法,撒了一个弥天大谎。
  “公民,我把那封信交给了看门的。那位夫人还睡着,她醒来就会见到的。”
  马吕斯当初送信有两个目的:向珂赛特诀别并且救出伽弗洛什。他的愿望只满足了一半。
  送信和割风先生在街垒中出现,这两件事在他头脑里联系起来了。他指着割风先生问伽弗洛什:
  “你认识这个人吗?”
  “不认识。”伽弗洛什回答。
  确实,我们刚才提到过,伽弗洛什是在夜间见到冉阿让的。
  马吕斯心中的混乱和病态的猜测消失了。他知道割风先生的政见吗?割风先生可能是一个共和派,他来参加战斗就不足为奇了。
  此时伽弗洛什已在街垒的那一头嚷道:
  “我的枪呢!”
  古费拉克让人把枪还给了他。
  伽弗洛什警告“同志们”(这是他对大家的称呼),街垒被包围了。他是费了很大的劲才进来的。一营作战的军队,枪架在小化子窝斜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