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5 节
作者:怀疑一切      更新:2023-02-27 21:54      字数:47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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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据希腊神话,西绪福斯(Sisyphe)原是科林斯王,为人残忍苛刻,死后在地狱中被罚推一巨石上山,到了山顶,巨石滚回山脚,还要再推上山。
  ②奥沙(Ossa)和贝利翁(Pélion)是希腊的两座山,神话中的巨人想上天,就把奥沙堆在贝利翁上面。
  ③九三指一七九三年,这一年法国资产阶级大革命达到高潮。八九指一七八九年,法国资产阶级大革命开始。
  ④热月九日即一七九四年七月二十七日,吉伦特派与王党勾结,组织反革命叛乱,处死罗伯斯庇尔等二十二人。八月十日指一七九二年八月十日巴黎人民起义,君主政体被推翻。
  ⑤雾月十八日即一七九九年十一月九日,拿破仑由埃及返法,推翻督政府。一月二十一日即一七九三年一月二十一日,法王路易十六被处死刑。
  ⑥萄月十三日指一七九五年十月五日,保王党暴动分子进攻国民公会,拿破仑指挥共和军击败了保王党人。牧月一日指一七九五年五月二十日,人民起义反对国民公会,要求肃清自热月九日后一直存在的反动势力。
  ⑦一八三○年七月革命,推翻了波旁王朝。一八四八年巴黎二月革命,宣布成立第二共和国。
  ⑧西奈(SinaiD),在埃及。《圣经》记载,上帝在西奈向摩西传授十戒。
  正如我们以前讲到过,它以革命的名义进攻,向什么进攻?向革命。它,这街垒,是冒险、紊乱和惊慌,是误解和未知之物,它的对立面是制宪议会、人民的主权、普选权、国家、共和政体,这是《卡玛尼奥拉》向《马赛曲》的挑战。
  狂妄而又勇敢的挑战,因为这老郊区是一个英雄。
  郊区和棱堡是相互支援的,郊区支持棱堡,棱堡也凭借郊区。这广阔的棱堡象伸展在海边的悬崖,攻打非洲的将军们的策略在那儿碰了壁。它的岩穴,它的那些肿瘤,那些疣子,以及弯腰驼背的怪态,似乎在烟幕中挤眉弄眼,嘲弄冷笑。开花炮弹在这怪物中消失了,炮弹钻进去,被吞没了,沉入深坑;炮弹只能打个窟窿;炮轰这杂乱的一堆有什么意义呢?那些联队,经历过最凶险的战争场面,却惶惑不安地望着这只鬃毛竖得象野猪、巨大如山的猛兽堡垒而束手无策。
  离此一公里,在通往林荫大道、挨近水塔的大庙街转角上,如果有人胆敢在达尔麻尼商店铺面所形成的角上把头伸出去,他准会远远看到在运河那一边,在向上通往贝尔维尔坡道的街的顶端,一堵怪墙有房子正面的三层楼那么高,好象是左右两排楼房的连接线,就象这条街自动折叠起来成为一片高墙似的,突然堵塞了去路。这墙是铺路石砌成的。它笔直、整齐、冷酷、垂直,是用角尺、拉线和铅锤来达到这一平正和划一的。墙上显然缺乏水泥,但正象某些罗马的墙壁,对建筑物本身的坚固朴实却丝毫无损。看了它的高度,我们可以猜到它的深度。它的檐部和墙基是严格平行的。在那灰色的墙面上,我们可以辨别出这儿那儿有一些几乎看不出来的黑线条似的枪眼,以相等的距离相互间隔着。街上望到头也不见一个人影,所有的门窗都紧闭着,在纵深处竖起的这块挡路牌使街道变成了死胡同。墙壁肃立,静止,不见人影,也听不见任何声音。没有叫喊,没有声音,没有呼吸,这是一座坟。
  六月眩目的阳光笼罩着这怪物。
  这就是大庙郊区的街垒。
  当你到达现场见到了它,最勇敢的人,见到这神秘的东西出现在眼前,都免不了会沉思默想起来。这街垒经过修饰、榫合,呈叠瓦状排列,笔直而对称,但阴森可怕。这里既有科学又有黑暗。我们感到这个街垒的首领是一个几何学家或一个鬼怪。见到的人都窃窃私语。
  有时候如果有人——士兵、军官或民众代表——冒险越过这静悄悄的街心,我们就会听见尖锐而低低的呼啸声,于是过路人倒下、受伤或死去,如果他幸免了,我们就看见一颗子弹射进关着的百叶窗、碎石缝或墙壁的沙灰里去。有时是一个实心炮弹,因为街垒中的人把两段生铁煤气管制成两门小炮,一端用麻绳头及耐火泥堵塞起来,丝毫不浪费火药,几乎百发百中。到处躺着一些死尸,铺路石上有一摊一摊的鲜血。我记得有只白粉蝶在街上飞来飞去,可见夏日依然君临一切。
  附近的大门道里,挤满了受伤的人。
  在这儿,人感到被一个看不见的人所瞄准,并且知道整条街都被人瞄准着。
  运河的拱桥在大庙郊区的入口处形成一个驼峰式的地势,它后面密集着进攻的队伍,士兵们严肃而聚精会神地观察着这座静止、阴沉、无动于衷的棱堡,而死亡将从中产生。有几个匍匐前进直至拱桥的高处,小心翼翼地不露出军帽的边缘。
  勇敢的蒙特那上校对这座街垒赞美不已,他向一个代表说:“建筑得多么好!没有一块突出的石头,真太精致了。”这时一颗子弹打碎了他胸前的十字勋章,他倒下了。
  “胆小鬼!”有人说,“有本事就露面吧!让人家看看他们!他们不敢!只能躲躲藏藏!”大庙郊区的街垒,八十个人防御,经受了一万人的攻打,它坚持了三天。第四天,采用了曾在扎阿恰和君士坦丁①的办法,打穿了房屋,从屋顶上攻进去,才攻克了街垒。八十个胆小鬼没有一个打算逃命,除了首领巴特尔米之外全被杀死了。关于巴特尔米的事,我们即将叙及。
  圣安东尼的街垒暴跳如雷,大庙郊区的街垒鸦雀无声。就可怕和阴森而言两座棱堡各不相同,一个狂暴怒吼,另一个却以假相欺人。
  ①扎阿恰(Zaatcha),阿尔及利亚沙漠中的绿洲,君士坦丁(Constantine),阿尔及利亚的城市,两处都曾被法军攻占。
  如把这次巨大而阴惨的六月起义作为愤怒和谜的结合,我们感到第一个街垒里有条龙,而第二个背后是斯芬克司。
  这两座堡垒是由两个人修建起来的,一个名叫库尔奈,另一个叫巴特尔米。库尔奈建造了圣安东尼的街垒,巴特尔米建造了大庙区的街垒。每个堡垒都具有修建者的形象。库尔奈个子魁伟,两肩宽阔,面色红润,拳头结实,生性勇敢,为人忠实,目光诚恳而炯炯骇人。他胆大无畏,坚韧不拔,急躁易怒,狂暴激烈,对人诚挚,对敌手不软。战争、武斗、冲突是他的家常便饭,使他心情愉快。他曾任海军军官,根据他的声音和举动,可以猜出他是来自海洋和风暴;在战斗中他坚持飓风式的战斗作风。除了天才这一点,库尔奈有点象丹东,正如除了神性这一点,丹东略似赫拉克勒斯。
  巴特尔米瘦弱而矮小,面色苍白,沉默寡言,他象一个凄惨的流浪儿。他曾被一个警察打过一记耳光,于是他随时窥伺,等待机会,终于把这个警察杀死,因此他十七岁就被关进监狱。出狱后建成了这座街垒。
  后来巴特尔米和库尔奈两人都被放逐到伦敦,巴特尔米杀死了库尔奈,这是命中注定的,是一场悲惨的决斗。不久以后,他被牵连进一桩离奇的凶杀案里去,其中不免涉及爱情。这种灾祸根据法国的裁判有可能减罪,而英国的司法则认为该处死刑。巴特尔米上了绞架。阴暗的社会结构就是如此这般,由于物质的匮乏和道德的沦丧,致使这不幸的人——他有才智,肯定很坚强,也许不很伟大——在法国从监狱开始,在英国以绞刑结束。巴特尔米,在这样情况下,只举起了一面旗——黑旗。
  二 在深渊中如果不谈话,又干什么呢?
  暴动,在地下进行了十六年的教育!到了一八四八年,比起一八三二年六月便精炼得多了。因此麻厂街的街垒和我们前面所描述的两座巨大的街垒相比,仅是一张草图,一个雏形,但在当时,它算是很可怕的了。
  安灼拉亲眼看着那些起义者,他们充分利用夜晚的时间,因为当时马吕斯对一切都不闻不问。那街垒非但进行了修理,而且还扩大加高了两尺。那些插在铺路石块缝里的铁钎,好象一排防护的长枪,从各处搬来的残物堆积在上面,使这些混乱的外形更加复杂化。这棱堡的外表是乱七八糟的,可是朝里的这一面却很巧妙地变成了一堵墙。
  他们修复了用铺路石堆砌的台阶,借以登上象城堡一样的墙顶。
  街垒的内部也整理了一番,出清了地下室,把厨房改成战地病房,包扎了伤员,收集了散在地上和桌上的炸药,熔化了弹头,制造了子弹,理齐了包扎伤员的碎布,分配了倒在地上的武器,打扫了棱堡的内部,收拾了残余物品,搬走了尸体。
  死尸被堆到还在控制范围内的蒙德都巷子里。那儿路面早已是血迹斑斑了。尸体中有四具是郊区国民自卫军的士兵。
  安灼拉吩咐把他们的制服收放在一边。
  安灼拉劝告大家睡两小时。安灼拉的劝告就是命令,可是只有三四个人接受。弗以伊利用这两个小时在面对酒店的墙上刻了下面的题铭:
  人民万岁!
  这四个字是用钉子在石块上凿出来的,到一八四八年,在这堵墙上还能看得很清楚。
  那三个女人趁着夜间的暂时停火干脆溜走了,这使那些起义者松了一口气。
  她们设法躲到邻近的一所屋子里去。
  大部分的伤员还能继续作战,这也是他们的意愿。在那临时成为战地病房的厨房里,用草荐和草捆铺的垫子上面躺着五个重伤员,其中两个是保安警察。保安警察首先被敷药包伤。
  在地下室里只剩下黑布盖着的马白夫和绑在柱子上的沙威。
  安灼拉说:“这里是停尸间。”
  在这间屋子的内部,一支蜡烛的暗淡光线在摇曳着,那停尸台放在柱子后面进深处,好象一根横梁,因此站着的沙威和躺着的马白夫,好象形成一个大十字架。
  那辆长途马车的辕木,虽已被炮火轰断,但依然竖立在那儿,可以在上面悬挂一面旗帜。
  安灼拉具有那种说到做到的首领的作风,他把已牺牲老人的一件被子弹打穿了的血衣挂了上去。
  开饭已是不可能了。没有面包,也没有肉。街垒中五十来个人,在十六个小时内,很快就把酒店里有限的储存物吃得一干二净。到一定时候,坚持着的街垒不免要成为墨杜萨木排了。大家免不了要忍饥挨饿。六月六日,在这个斯巴达式的日子的凌晨,在圣美里街垒中,让娜被那些叫嚷要面包的起义者围绕着,她对他们说:“还要吃?现在是三点钟,到四点钟我们都已经死了。”
  正因为没有吃的,安灼拉禁止大家喝酒,他不准大家喝葡萄酒,只定量配给些烧酒。
  他们在酒窖中发现了封存完好的满满的十五瓶酒,安灼拉和公白飞检查了这些瓶子。公白飞走上来的时候说:“这是于什鲁大爷的存底,他以前是饮食杂货店的老板。”博须埃提出看法:“这肯定是真正的好葡萄酒。幸好格朗泰尔睡着了,否则这些瓶子就很难保住。”安灼拉不理睬这些闲话,对这十五个瓶子他下了禁令,为了不让任何人碰,为了使这些瓶子象圣品似的保留着,他吩咐放在躺着马白夫公公的桌子底下。
  清晨两点钟左右,他们点了一下人数,还有三十七个人。
  东方开始发白。不久前他们刚熄灭了放置在石块凹穴处的火把。在街垒内部,这个由街道围进来的小院子被黑暗笼罩着,通过令人有些寒悚的暗淡曙光,看起来好象一艘残损船只的甲板。战士们来来去去,犹如黑影在移动。在这可怕的黑窝上面,各层寂静的楼房开始在青灰色的背景上显出轮廓,不过高处的一些烟囱却变成灰白色了。天空呈现出一种悦目的似白近蓝的色调。鸟群一面飞一面愉快地啼鸣。街垒后面的那所高楼是向阳的,它的屋顶反映着粉红色的霞光。在四楼的一个小窗口,晨风吹拂着一个死人的灰白头发。
  古费拉克对弗以伊说:“灭了火把我很高兴。在风中飘忽的火焰叫人烦闷,它好象怀着恐惧。那火把的光芒就象懦夫的智慧,它摇曳着,所以才照而不亮。”
  曙光唤醒了鸟群和人的心灵,大家都在谈天。
  若李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