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3 节
作者:怀疑一切      更新:2023-02-27 21:49      字数:4936
  来了,小心呵,快走开,钻到阴沟里去!”
  ①巴纳德内节(Panathénées),古代希腊祭雅典娜神的节日。
  ②埃莱夫西斯(Eleusis),雅典西北一镇。
  ③“哎弗哎”(Evohé),古代祭祀时女祭司对酒神的欢呼。
  有时这蠓虫——这是他替自己取的名称——能识字,有时能写字,随时都能乱画一气。不知通过怎样一种神秘的互教互学,他毫不犹豫地获得一切对待公共事物的才能:从一八一五到一八三○,他学火鸡叫;从一八三○到一八四八,他在墙上画梨儿④。在一个夏季的傍晚,路易-菲力浦步行回家,看见一个极小的野孩,才这么高,淌着汗,踮着脚,在讷伊铁栏门的柱子上正画着一个极大的梨。国王,带着那种来自亨利四世②的老好人神气,帮着那野孩画完了那个梨,还给了那孩子一枚路易,并且说:“梨儿也在这上面了。”③野孩爱吵闹。某些粗暴的作风合他口味。他痛恨“神甫”。一天,在大学街上,有一个那种小淘气对着六十九号大车门做鼻子脚④。“你为什么要对那扇门这样做?”一个过路人问他。那孩子回答说:“里面有个神甫。”那确是教廷使臣的住处。可是,不管野孩的伏尔泰主义是怎么回事,如果他有机会当唱诗童子,他也可能同意,在那种情况下,他也会斯斯文文地望弥撒。有两件事是他经常想到却又始终没有做到的:推翻政府和缝补自己的裤子。
  ①火鸡和梨都代表愚蠢的人。一八一五到一八三○是波旁王朝复辟时期,一八三○到一八四八是路易-菲力浦的七月王朝时期。
  ②亨利四世是波旁王室的第一代国王。路易-菲力浦是他的后裔。
  ③双关语,一方面是画梨的代价,另一方面梨儿也指金币上国王的像。
  ④做鼻子脚是把大拇指抵着自己的鼻尖并摆动其他四个手指,是对人表示鄙视的手势。
  一个地道的野孩知道巴黎所有的警察,他遇见一个警察,总能对着他的脸叫出他的名字。他能掐着手指把他们一个个数过来。他研究他们的性格,并对他们中每一个都有专门的评语。他能象看一本摊开的书那样了解警察的内心活动。他会流利地熟练地告诉你:“某个是奸贼,某个非常凶,某个伟大,某个可耻。”(所有奸贼、凶、伟大、可耻这些字眼在他嘴里都有一种特殊的意义。)“这家伙以为新桥是他的,不许‘人家’在桥栏杆外面的墩子上玩,那家伙老喜欢扯‘人家’的耳朵”等等。
  九 高卢的古风
  在菜市场的儿子波克兰①的作品中有这孩子,在博马舍的作品中也有这孩子。野孩的作风是高卢精神的余韵。那种作风渗进了良知,正如醇精入酒,能增加它的力量。有时那种作风是缺点。好吧,荷马是颠三倒四的,伏尔泰,我们可以说他野。卡米尔·德穆兰②是郊区居民。以粗暴态度对待奇迹的尚皮奥内③出生于巴黎街头,很小时便“淹”过圣让·德·博韦和圣艾蒂安·德·蒙的回廊,他常对着圣热纳维埃夫④的遗骸盒开玩笑,向圣詹纳罗的小瓶子⑤发命令。
  ①波克兰(Poquelin),莫里哀的姓。
  ②卡米尔·德穆兰(Camille Desmoulins,1760—1794),法国政论家,十八世纪末资产阶级革命活功家,右翼雅各宾党人。
  ③尚皮奥内(Championnet,1762—1800),革命时期的将军。
  ④圣热纳维埃夫是巴黎的保护神,她的遗骸盒很受人尊敬。
  ⑤圣詹纳罗是那不勒斯的保护神,他殉教时留下的一瓶血一直被视为圣物。
  巴黎的野孩是恭谨、辛辣、横蛮的。他的牙齿怪难看,因为他的饮食差,他的眼睛美,因为他有智慧。他会当着耶和华的面用一只脚跳完天堂的台阶。他踢腿的本领强。任何发展,对他来说都是可能的。他在水沟里游戏,也能为暴动而挺起胸膛,他在开花弹前也仍是嬉皮笑脸的。那是一个顽皮小鬼,也是一个英雄,和底比斯的孩子一样,他掀住狮子的皮乱摇。鼓手巴拉①便是个巴黎野孩,他高呼“前进!”正如圣书中马的嘶鸣“哗!”一眨眼,他由小猴变成了巨人。
  ①巴拉(Bara,1779—1793),共和军的少年军人,被俘后敌人强迫他喊“国王万岁”,他的回答是“共和万岁!”接着就在敌人的排枪下牺牲,时年十四。巴黎先贤祠有他的塑像。
  这污泥中的孩子也是理想中的孩子。你衡量从莫里哀到巴拉的智力的广度便知道了。
  总而言之,简括起来说,野孩是个贪玩的孩子,因为他苦恼。
  十 瞧这巴黎,瞧这人
  再简括起来谈谈,今日巴黎的野孩,正如当年罗马的剽民,他是那种额上有古国皱纹的人民孩子①。
  ①在手稿上雨果对“人民孩子”是这样解释的:“人民孩子两词并立,两词表达一个意思:孩子。”
  野孩是祖国的荣光,同时也是祖国的病害,一种必须医治的病害。怎样医治?利用光明。
  光明荡涤污垢。
  光明廓清黑暗。
  社会上一切乐善好施的光辉全出自科学、文学、艺术、教育。培养人,培养人。你给他光,他会给你热。辉煌的全民教育问题迟早会以绝对真理的无可抗拒的威力被提出来,到那时,在法兰西思想的指导下,治理国家的人必将有所抉择:是要法兰西的儿女还是要巴黎的野孩,是要光明中的烈焰还是要黑暗中的鬼火。
  野孩说明巴黎,巴黎说明世界。
  因为巴黎是总和。巴黎是人类的天幕。这整座奇妙的城市是各种死去的习俗和现有的习俗的缩影。凡是见过巴黎的人都以为见到了历史的全部内幕以及幕上偶现的天色和星光。巴黎有一座卡匹托尔①,就是市政厅,一座巴台农②,就是圣母院,一座阿梵丹山③,就是圣安东尼郊区,一座阿西纳利乌姆④,就是索邦⑤,一座潘提翁⑥,就是先贤祠,一条神圣大路⑦,就是意大利大路,一座风塔⑧,就是舆论,它并用丑化的办法代替喏木尼⑨。它的马若⑩叫做绔袴子弟,它的对河区⑾人民叫做郊区人民,它的哈马尔⑿叫做市场的大汉,它的拉扎洛内⒀叫做黑帮,它的柯克内⒁叫做花花公子。别处所有的一切巴黎全找得到。
  ①卡匹托尔(Capitole),建筑在罗马的卡匹托林山岗上的要塞。
  ②巴台农(Parthénon),雅典的古庙。
  ③阿梵丹山(Mont-Aventin),罗马的七个山岗之一,罗马立国初期,平民曾全体由城里迁到阿梵丹山,迫使贵族们作政治上的让步。
  ④阿西纳利乌姆(Asinarium),公元前一世纪在雅典建立的建筑物。
  ⑤索邦(Sorbonne),巴黎大学前身。
  ⑥潘提翁(Panthéon),古罗马的万神庙。
  ⑦神圣大路,古罗马的一条大路,是军队凯旋必经之路。
  ⑧雅典的八角形风塔,建于公元前一世纪。
  ⑨喏木尼,罗马卡匹托林山岗西北坡上曝尸的台阶。
  ⑩马若,西班牙安达路西亚地方爱装扮的男子。
  ⑾对河区,指隔着台伯河与罗马相望的地区。
  ⑿哈马尔,阿拉伯国家的搬运工人。
  ⒀拉扎洛内,那不勒斯的贫民。
  ⒁柯克内,伦敦市中心的时髦少年。
  杜马尔赛的卖鱼妇和欧里庇得斯的卖草妇针锋相对,踩绳人福利奥佐是掷铁饼人弗让纽斯的再世,德拉朋第乌纽斯。米勒会挽着侍卫华德朋克尔的胳膊,达马西普会在旧货店里流连忘返,万森刺杀苏格拉底正如阿戈拉囚禁狄德罗,格利木·德·拉雷尼埃尔会做油脂牛排正如古尔第吕斯发明烤刺猬。我们见到普劳图斯著作中的高架秋千重现在明星门的气球下面,阿普列乌斯在普西勒遇见的吞剑人便是新桥上的吞刀人,拉穆的侄儿和寄生虫古尔古里翁是一对,埃尔加齐尔请爱格尔弗依把他介绍给康巴色勒斯,罗马的四个纨袴子弟阿尔色西马尔古斯、费德洛木斯、狄阿波吕斯和阿尔吉里帕乘着拉巴突的邮车从拉古尔第①出发,奥吕·热尔在孔格利奥面前没有比查理·诺缔埃在波里希内儿面前待得更长久,马尔东不是母老虎,但是巴尔达里斯卡也绝不是一条龙,滑稽人潘多拉布斯在英格兰咖啡馆里嘲弄享乐人诺曼达纽斯,埃尔摩仁是爱丽舍广场的男高音,并且在他周围有无赖特拉西乌斯扮成波白什②向人募捐,在杜伊勒里广场上掐住你的衣扣、不让你走的那个讨厌人让你在两千年以后还重复着忒斯卜利翁的那句话:“在我有急事时谁突然抓住了我的衣襟?”叙雷讷酒冒充阿尔巴酒,德佐吉埃的红滚边配得上巴拉特龙的大摆,拉雪兹神甫公墓在夜雨中和埃斯吉里一样发出磷光,为期五年的穷人冢比得上奴隶的租用棺材。
  ①拉古尔第(La Courtille),巴黎一个旧区的名称,其地酒店特多,每年狂欢节,更是热闹的中心,是假面具游车的出发站。
  ②波白什(Bobèche),十九世纪初出现在巴黎街头的著名小丑,成了市集中的小丑典型。
  请你找找有什么东西是巴黎没有的。凡是特洛风尼乌斯桶里的东西,没有一件不在麦斯麦的木盆里,埃尔加非拉斯借着加略斯特罗还了魂,婆罗门僧人梵沙方陀转世为圣日耳曼伯爵,圣美达公墓显示奇迹完全和大马士革的乌姆密埃清真寺一样高明。
  巴黎有一个伊索,就是马叶,也有一个加尼娣,就是勒诺尔曼姑娘①。和德尔法一样,它在错觉的耀眼的真实性前惊慌,它使桌子旋转,如同多多纳②的三脚凳,它让俏女人坐上宝座,如同罗马让娼妇坐上宝座那样。总而言之,假如路易十五比克洛狄乌斯更坏,那杜巴丽夫人比梅沙琳又好些。巴黎把希腊的裸体、希伯来的脓疮和加斯科涅③的笑话合成了一个空前未有的人物,那是确实存在过的,也是我们接触过的。它把第欧根尼④、约伯⑤和巴亚斯⑥糅在一起,用几张旧《立宪主义者报》替一个僵尸做身衣服穿上,便有了肖德鲁克·杜克洛⑦。
  ①勒诺尔曼姑娘(Mlle Lenormand,1772—1843),以用抽绳子的方法预言吉凶著名。
  ②多多纳(Dodone),希腊古城,有座朱庇特庙,是著名的神谶所。女巫求神谶时坐三脚凳。
  ③加斯科涅(Gasgogne),法国西南部旧省名。
  ④第欧根尼(Diogène,约前404—323),古希腊哲学家,昔尼克学派创始人之一,该学派反映了人民中贫困阶层对有产者统治的消极抗议。
  ⑤约伯(Job),乌斯人,极富有,并具有忍耐的精神。一般借指极能忍耐的人。
  ⑥巴亚斯(Paillasse),小丑,也指投机政客。
  ⑦肖德鲁克·杜克洛(Chodruc Duclos,1780—1842),曾为波旁王朝效忠,参加过旺代叛乱。后感到复辟王朝不会为此给他酬报,他就留了极长的胡子和头发,每天到王宫前去出洋相,以示抗议。
  尽管普卢塔克①说过:“暴君不会到老”,可是罗马在西拉的统治下正如在多米齐安②的统治下一样,能耐苦安贫,甘愿在酒里掺水。台伯河是条迷魂河,假如我们必须相信瓦吕斯·维比斯古斯所说的那句有点食古不化的赞词:“在格拉可斯的对面,我们有台伯河。喝了台伯河的水,便会忘了造反。”巴黎每天要唱一百万公升的水,但是这并不妨碍它在适当的时候打鼓吹号敲钟,进入警备状态。
  ①普卢塔克(Plutaroue,约46—125),古希腊唯心主义哲学家,古希腊罗马杰出活动家传记的作者。
  ②多米齐安(Domitian,51—96),罗马皇帝(81—96)。
  除此之外,巴黎是个好孩子。它豁达大度地接受一切,在美女面前它是不难说话的,它的美女是霍屯督①,只要它笑,凡事都好商量,丑态使它欢跃,畸形使它喜悦,恶德使它忘忧,只要与众不同,便可博得众人欢心,伪善即使是绝顶无耻的行为,也不会使它暴跳。它是那样爱好文学,以致在巴西尔②的跟前也不会捂着鼻子,它对达尔杜弗③的祈祷所起的反感并不比贺拉斯对普里阿普斯打嗝的反感来得更强烈。全世界一切脸上的线条在巴黎的侧影上没有不具备的。玛碧舞场④不是让尼古勒⑤的波吕许尼亚⑥舞,但是倒手转卖脂粉的妇人在那里用贼眼偷觑娇娘子的神情却正象窥伺处女普拉纳西的媒婆斯达斐拉。战斗便门不是竞技场,但是在那里人人斗狠逞强,好象有恺撒在看着他们一样。叙利亚老板娘比沙格大娘来得风骚些,但是,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