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节
作者:做男人挺好的      更新:2023-01-10 19:58      字数:49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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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牙齿衬托出粉红的嘴唇,笑容象凄凉的天使。 一双血统高贵的漂亮的手,女人看了巴不得亲吻,随便做个动作就会叫男人服从。 吕西安个子中等,身材细挑。 看他的脚,你会疑心是女扮男装的姑娘,尤其他的腰长得和女性一样,凡是工于心计而不能算狡猾的男人,多半有这种腰身。 这个特征反映性格难得错误,在吕西安身上更加准确。 他的灵活的头脑有个偏向,分析社会现状的时候常常像外交家那样走入邪路,认为只要成功,不论多么卑鄙的方法都是正当的。 世界上绝顶聪明的人必有许多不幸,其中之一就是对善善恶恶的事情没有一样不懂得。因为处的地位特别低,两个年轻人愈加用自命不凡的态度批评社会;怀才不遇的人要报仇泄愤,眼界总是很高的。他们的结局因之比命中注定的来得更快,灰心绝望的情绪也更难堪。 吕西安书看得不少,作过许多比较;大卫做过很多思考。 印刷商尽管外表健康、粗野,却秉性忧郁,近乎病态,对自己怀着怀疑的态度;不比吕西安敢作敢为、性情轻浮,胆量之大同他软绵绵的、几乎是娇弱的、同时又像女性一般妩媚的风度毫不相称。 吕西安极其浮夸、莽撞、勇敢、爱冒险,专会夸大好事,缩小坏事;只要有利可图就不怕罪过,能毫不介意地利用邪恶作为进身之阶。 这些野心家的气质那时受着两样东西影响:先是青春时期的美丽的幻想,其次是那股热诚,使一般向往功名的人先采用高尚的手段。 吕西安还不过是同自己的欲望挣扎,不是同人生的艰苦挣扎;只是和本身充沛的精力斗争,不是和人的卑鄙斗争;而对于生性轻率的人,最危险的就是卑鄙的榜样。大卫惑于吕西安的才华,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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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边佩服他,一边纠正他犯的法国人的急躁的毛病。 正直的大卫生来胆小,同他壮健的体格很不调和,但并不缺少北方人的顽强。 他虽然把所有的困难都看到,却决意克服,绝不畏缩;他的操守虽然像信徒一般坚定,可是心地慈悲,始终宽容。 在两个交谊深厚的青年之间,一个是对朋友存着崇拜的心,那是大卫;吕西安象一个得宠的女子,居于发号施令的地位。 大卫也以服从听命为乐。 他觉得自己长得笨重,俗气,朋友的俊美已经占着优势了。印刷商心上想:“牛本该耐性耕种,鸟儿才能无忧无虑地过活。 让我来做牛,让吕西安做鹰吧。”
  把前途远大的命运联在一起的两个朋友,大约有三年光景。他们阅读战后出版的文学和科学的名著,席勒、歌德、拜伦、瓦尔特。 司各特、约翰。 保尔、柏济力阿斯、达维,居维埃、拉马丁等等的作品。他们用这些融融巨火鼓舞自己,写一些不成熟的作品做尝试,或者开了头放下来,又抱着满腔热诚再写。 他们不断地工作,从来不松懈青春时期的无穷精力。 同样穷的两人,也同样热爱艺术,热爱科学,忘了眼前的苦难,专为未来的荣名打基础。那天,印刷商从口袋里掏出一册十八开本的小书,说道:“吕西安,你知道巴黎寄来什么书?我来念给你听。”
  大卫能够象诗人一样地朗诵,他念了安德烈。 谢尼耶的两首牧歌:《奈埃尔》和《年轻的病人》,还有那首纯粹古风的关于自杀的挽歌,以及最后两首讽刺诗。吕西安不住地叹道:“想不到安德烈。 谢尼耶是这样一个人物!”等到大卫感动得不能再念,吕西安把诗集接过去的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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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候,又说了第三遍:“真是望尘莫及!”他看到序文的签名,说道:“原来发现这诗人的也是个诗人!”
  大卫道:“写了这部集子,谢尼耶还自以为没有写出一点值得发表的东西。”
  吕西安念了那首悲壮的《盲人》和几首挽歌;读到“要是他们不算幸福,世界上哪里还有幸福?”
  不由得捧着书亲吻。两个朋友哭了,因为他们都有一股如醉若狂的爱情。 葡萄藤的枝条忽然显得五色缤纷;破旧,开裂,凹凸不平,到处是难看的隙缝的墙壁,好像被仙女布满了廊柱的沟槽,方形的图案,浮雕,无数的建筑物上的装饰。 神奇的幻想在阴暗的小院子里洒下许多鲜花和宝石。 安德烈。 谢尼耶笔下的卡米叶,一变而成为大卫心爱的夏娃,也变为吕西安正在追求的一位贵族太太。 诗歌抖开它星光闪闪的长袍,富丽堂皇的衣襟盖住了工场、猴子和大熊的丑态。 两个朋友到五点钟还不知饥渴,只觉得生命象一个金色的梦,在他们脚下有世上所有的珍宝。 他们像生活波动的人一样,受着希望指点,瞥见一角青天,听到一个迷人的声音叫着:“向前吧,往上飞吧,你们可以在那金色的,银色的,蔚蓝的太空中躲避苦难。”那时,大卫从巴黎招来的学徒赛里泽,推开工场通后院的小玻璃门,让进来一位生客。 客人依着学徒的指点向他们俩一边行礼一边走过来。他从衣袋里掏出一个厚厚的本子,对大卫说:“我有部论文打算出版,请你给估一估价钱。”
  大卫不看本子,就回答说:“我们不印大部头的手稿,先生还是去找库安泰弟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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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吕西安接过手稿,说道:“我们有一副挺漂亮的字体,可能用得上。你最好把作品留下,让我们估价,请你明天再来。”
  “莫非阁下就是吕西安。 沙尔东先生?……”
  “先生,是的,”监工回答。那位作家说:“先生,我能遇到一个前途无量的青年诗人,真是高兴极了。 我是德。 巴日东太太介绍来的。”
  吕西安听到那名字,脸红了,含含糊糊地说了几句感谢德。 巴日东太太关切的话。大卫注意到朋友的发窘和脸红,让他去招呼客人。 客人是一个乡下绅士,写好一部讨论养蚕的书,为了虚荣想印出来给农学会的同道拜读。乡绅走了,大卫问道:“喂,吕西安,难道你竟爱上了德。巴日东太太吗?”
  “爱得像发疯一样!”
  “可是你们受着成见的阻隔,比她在北京,你在格陵兰还要离得远。”
  吕西安低下眼皮说:“情人的意志什么都能克服。”
  “那你会忘记我们的。”夏娃胆怯的情人说。吕西安嚷道:“相反,我把情人都牺牲了,也许为了你。”
  “这话是什么意思呢?”
  “我虽然那么爱她,虽然为着种种利益想在她家里左右一切,可是我告诉她,我有个朋友才具比我高,将来准是了不起的人物,名叫大卫。 赛夏;她要不招待我这个朋友,我的兄长,我从此就不见她了。 等会儿我回家去等她答复。 尽管她今晚请了全体贵族来听我朗读诗歌,倘使她拒绝我的要求,德。 巴日东太太家的大门我将永远不会再踏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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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卫抹了抹眼睛,和吕西安热烈地握手。 钟上正好敲六点。吕西安忽然说:“我再不回去,夏娃要急了,再见吧。”
  说完他就溜了,让大卫独自在那儿激动;充分体会这种情绪只有在那个年纪上,尤其在当时的处境下,两个青年诗人的翅膀还没有被外省生活斩断。大卫望着吕西安穿过工场走出去,叹道:“他心肠多好!”
  吕西安回乌莫,走的是美景街美丽的林荫道、布雷街,出圣彼得门。 他挑这条最远的路线,因为德。 巴日东太太家就在这段路上。 吕西安觉得从那位太太的窗下经过,即使她不知道,心里也非常快乐,他回乌莫不走巴莱门已经两个月了。到了美景街的树荫底下,他凝神望了望昂古莱姆和乌莫之间的距离。 当地的风俗习惯筑起了一道精神上的界墙,比吕西安走下去的石梯更不容易跳过。 在府城和城关之间,雄心勃勃的青年靠着声名做吊桥,不久才闯进巴日东的府第;此刻他心中焦急,不知道情人会如何答复,正如得宠的人作了得寸进尺的试探,惟恐失去主子的欢心。 凡是分作上城和下城的地方都有些特殊的风俗,不知道那风俗的人一定会觉得上面的一段话意思不大清楚。 并且讲到这儿也该介绍一下昂古莱姆,帮助读者了解这个故事中最重要的一个角色,德。巴日东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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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 德。 巴日东太太
  昂古莱姆是个古城,建立在一座圆锥形的岩崖顶上,夏朗德河在底下的草原中蜿蜒而过。 岩崖靠佩里戈尔山谷的方面连着一带小山,在巴黎到波尔多的大路经过的地方,山脉突然中断;岩崖便是山脉的尽头,地形象个海角,临着三个风景秀丽的盆地。 城墙、城门、以及矗立在岩崖高处的残余的堡垒,证明昂古莱姆在宗教战争时代形势重要。 城市位居要冲,从前是天主教徒和加尔文教徒必争之地。 不幸当年的优势正是今日的弱点:城墙和陡峭的山崖使昂古莱姆没法向夏朗德河边伸展,变得死气沉沉。我们这个故事发生的时期,政府正往佩里戈尔山谷方面扩建城市,沿着丘陵筑起路来,盖了一所省长公署,一所海军学校和几处军事机关的房舍。 可是商业在另一地区发展。 附郭的乌莫镇早在山岩下面和夏朗德河边像一片野菌似地扩张,巴黎到波尔多的大路就在河边经过。 名气很大的昂古莱姆纸厂人人都知道,纸厂三百年来不能不设在夏朗德河同几条支流上有瀑布的地方。 政府在吕埃尔镇上为海军办着国内规模最大的铸炮厂。运输、驿站、旅馆、制车、交通各业,所有依靠水陆要道的企业都集在昂古莱姆的山脚底下,避免进城的麻烦。皮革业,洗衣作坊,一切与水源有关的商业,当然跟夏朗德河相去不远;河边还有酒栈,从水路来的各种原料的仓库,有货物过境的商号。 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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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因此成为一个兴旺富庶的市镇,可以说是第二个昂古莱姆,受到上城的嫉妒。 政府机关,主教公署,法院,贵族,集中在上城。 所以尽管乌莫镇活跃,势力一天天的增长,终究是昂古莱姆的附庸。上面是贵族和政权,底下是商业和财富;不管在什么地方,这两个阵营经常是对立的;上城和下城哪一个恨对方恨得更厉害我们很难说出。 这局面在帝政时代还算缓和,自从王政复辟以后,九年之间变得更加严重了。 住在昂古莱姆上城的多半是贵族或是年代悠久、靠产业过活的布尔乔亚,形成一个土生土长,从来不容外乡人插足的帮口。难得有一户从邻省搬来的人家,在当地住了两百年,和某一旧家结了亲,勉强挨进去,而在本地人眼中还象是昨天新来的。那些古老的家庭蹲在岩石顶上,好比多疑的乌鸦;历届的省长,税局局长和行政机关,四十年来一再尝试,想叫他们归化;他们出席官方的舞会宴会,却始终不让官方人士到他们家里去。 他们嘴皮刻薄,专爱挑剔,又忌妒,又尖刻,只跟自己人通婚,结成一个紧密的队伍,不许一个人进去,也不许一个人出来;不知道近代的享受;认为送子弟去巴黎是断送青年。 这种谨慎反映出那些家庭的落后的风俗习惯。 他们抱着闭塞的保王思想,没有真正的宗教情绪,只晓得守斋念经,象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