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4 节
作者:向前      更新:2023-01-10 19:57      字数:4771
  庄王曰:“孙安不愿就职,当封以万家之邑。”安固辞。庄王曰:“寡人主意已定,卿不可却。”孙安奏曰:“君王倘念先臣尺寸之劳,给臣衣食,愿得封寝邱,臣愿足矣。庄王曰:”寝邱瘠恶之土,卿何利焉?“孙安曰:”先臣有遗命,非此不敢受也。“庄王乃从之。后人以寝邱非善地,无人争夺,遂为孙氏世守,此乃孙叔敖先见之明。史臣有诗单道优孟之事,诗曰:
  清官遑计子孙贫,身死褒崇赖主君。
  不是侏儒能讽谏,庄王安肯念先臣?
  却说晋臣荀林父,闻孙叔敖新故,知楚兵不能骤出,乃请师伐郑,大掠郑郊,扬兵而还。诸将请遂围郑,林父曰:“围之未可遽克,万一楚救忽至,是求敌也。姑使郑人惧而自谋耳。”郑襄公果大惧,遣使谋之于楚,且以其弟公子张,换公子去疾回郑,共理国事。庄王曰:“郑苟有信,岂在质乎?”乃悉遣之。
  因大集群臣计议。不知所议何事?且看下回分解。
  第五十五回 华元登床劫子反 老人结草亢杜回
  话说楚庄王大集群臣,计议却晋之事。公子侧进曰:“楚所善无如齐,而事晋之坚,无过于宋。若我兴师伐宋,晋方救宋不暇,敢与我争郑乎?”庄王曰:“子策虽善,然未有隙也。自先君败宋于泓,伤其君股,宋能忍之,及厥貉之会,宋君亲受服役。其后昭公见弑,子鲍嗣立,今十八年矣,伐之当奉何名?〃公子婴齐对曰:”是不难。齐君屡次来聘,尚未一答。今宜遣使报聘于齐,竟自过宋,令勿假道,且以探之。若彼不较,是惧我也,君之会盟,必不拒矣;如以无礼之故,辱我使臣,我借此为辞,何患无名哉?〃庄王曰:“何人可使?〃婴齐对曰:”申无畏曾从厥貉之会,此人可使也。〃庄王乃命无畏如齐修聘。无畏奏曰:“聘齐必经宋国,须有假道文书送验,方可过关。〃庄王曰:”汝畏阻绝使臣耶?“无畏答曰:”向者厥貉之会,诸君田于孟诸,宋君违令,臣执其仆而戮之,宋恨臣必深。此行若无假道文书,必然杀臣。〃庄王曰:“文书上与汝改名曰申舟,不用无畏旧名可矣!”无畏犹不肯行,曰:“名可改,面不可改,〃庄王怒曰:”若杀子,我当兴兵破灭其国,为子报仇。“无畏乃不敢复辞。
  明日,率其子申犀,谒见庄王曰:“臣以死殉国,分也,但愿王善视此子。〃庄王曰:”此寡人之事,子勿多虑!〃申舟领了出使礼物,拜辞出城,子犀送至郊外,申舟吩咐曰:“汝父此行,必死于宋,汝必请于君王,为我报仇,切记吾言!”父子洒泪而别。
  不一日行至睢阳。关吏知是楚国使臣,要索假道文验。申舟答言:“奉楚王之命,但有聘齐文书,却没有假道文书。〃关吏遂将申舟留住,飞报宋文公。
  时华元为政,奏于文公曰:“楚,吾世仇也。今遣使公然过宋,不循假道之礼,欺我甚矣,请杀之。”宋公曰:“杀楚使,楚必伐我,奈何?〃华元对曰:”欺我之耻,甚于受伐,况欺我,势必伐我,均之受伐,且雪吾耻。〃乃使人执申舟至宋廷。
  华元一见,认得就是申无畏,怒上加怒,责之曰:“汝曾戮我先公之仆,今改名,欲逃死耶?”申舟自知必死,大骂宋鲍:〃汝奸祖母,弑嫡侄,幸免天诛。又妄杀大国之使,楚兵一到,汝君臣为齑粉矣!“华元命先割其舌,而后杀之,将聘齐的文书、礼物,焚弃于郊外。
  从人弃车而遁,回报庄王。庄王方进午膳,闻申舟见杀,投箸于席,奋袂而起,即拜司马公子侧为大将,申叔时副之,立刻整车,亲自伐宋。使申犀为军正,从征。按申舟以夏四月被杀,楚兵以秋九月即造宋境,可谓速之至矣。潜渊有诗云:
  明知欺宋必遭屯,君命如天敢惜身?
  投袂兴师风雨至,华元应悔杀行人。
  楚兵将睢阳城围困,造楼车高与城等,四面攻城。华元率兵民巡守,一面遣大夫乐婴齐奔晋告急。晋景公欲发兵救之,谋臣伯宗谏曰:“林父以六百乘而败于邲城,此天助楚也,往救未必有功。”景公曰:“当今惟宋与晋亲,若不救,则失宋矣。”伯宗曰:“楚距宋二千里之遥,粮运不继,必不能久。今遣一使往宋,只说:”晋已起大军来救。“谕使坚守,不过数月,楚师将去,是我无敌楚之劳,而有救宋之功也。”
  景公然其言,问:〃谁能与我使宋国者?〃大夫解扬请行。景公曰:“非子虎不胜此任也!〃
  解扬微服行及宋郊,被楚之游兵盘诘获住,献于庄王。庄王认得是晋将解扬,问曰:“汝来何事?〃解扬曰:”奉晋侯之命,来谕宋国,坚守待救。〃楚庄王曰:“原来是晋使臣。尔前者北林之役,汝为我将蔿贾所擒,寡人不杀,放汝回国,今番又来自投罗网,有何理说?〃解扬曰:”晋、楚仇敌,见杀分也,又何说乎?“
  庄王搜得身边文书,看毕,谓曰:“宋城破在旦夕矣,汝能反书中之言,说汝国中有事,‘急切不能相救,恐误你国之事,特遣我口传相报。’如此,则宋人绝望,必然出降,省得两国人民屠戮之惨。事成之日,当封你为县公,留仕楚国。”解扬低头不应,庄王曰:“不然,当斩汝矣!”解扬本欲不从,恐身死于楚军,无人达晋君之命,乃佯许曰:“诺。〃庄王升解扬于楼车之上,使人从旁促之。扬遂呼宋人曰:”我晋国使臣解扬也,被楚军所获,使我诱汝出降,汝切不可。我主公亲率大军来救,不久必至矣。〃庄王闻其言,命速牵下楼车,责之曰:“尔既许寡人,而又背之,尔自无信,非寡人之过也。〃叱左右斩讫报来。解扬全无惧色,徐声答曰:”臣未尝无信也。臣若全信于楚,必然失信于晋;假使楚有臣而背其主之言,以取赂于外国,君以为信乎,不信乎?臣请就诛,以明楚国之信,在外不在内。“庄王叹曰:”‘忠臣不惧死’,子之谓矣!“纵之使归。
  宋华元因解扬之告,缮守益坚,公子侧使军士筑土堙于外,如敌楼之状,亲自居之,以阚城内,一举一动皆知,华元亦于城内筑土堙以向之。自秋九月围起,至明年之夏五月,彼此相拒九个月头,睢阳城中,粮草俱尽,人多饿死。华元但以忠义激劝其下,百姓感泣,甚至易子为食,拾骸骨为爨,全无变志。
  庄王没奈何了,军吏禀道:“营中只有七日之粮矣!〃庄王曰:”吾不意宋国难下如此!〃乃亲自登车,阅视宋城,见守陴军士,甚是严整,叹了一口气,即召公子侧议班师。
  申犀哭拜于马前曰:“臣父以死奉王之命,王乃失信于臣父乎?〃庄王面有惭色。申叔时时为庄王执辔在车,乃献计曰:”宋之不降,度我不能久耳。若使军士筑室耕田,示以长久之计,宋必惧矣!“庄王曰:”此计甚善!〃乃下令,军士沿城一带起建营房,即拆城外民居,并砍伐竹木为之。每军十名,留五名攻城,五名耕种,十日一更番,军士互相传说。
  华元闻之,谓宋文公曰:“楚王无去志矣。晋救不至,奈何?”臣请入楚营,面见子反,劫之以和,或可侥幸成事也!〃宋文公曰:“社稷存亡,在此一行,小心在意。〃华元探知公子侧在土堙敌楼上住宿,预得其左右姓名,及奉差守宿备细,捱至夜分,扮作谒者模样,悄地从城上缒下,直到土堙边。
  遇巡军击柝而来,华元问曰:“主帅在上乎?”巡军曰:“在。〃又问曰:”已睡乎?“巡军曰:”连日辛苦,今夜大王赐酒一樽,饮之已就枕矣!“华元走上土堙,守堙军士阻之。华元曰:”我谒者庸僚也。大王有紧要机密事吩咐主帅,因适才赐酒,恐其醉卧,特遣我来当面叮嘱,立等回复。〃军士认以为真,让华元登堙。
  堙内灯烛尚明,公子侧和衣睡倒,华元径上其床,轻轻的以手推之〃公子侧醒来,要转动时,两袖被华元坐住了,急问:“汝是何人?〃华元低声答曰:”元帅勿惊,吾乃宋国右师华元也,奉主公之命,特地夜至求和。元帅若见从,当世从盟好。若还不允,元与元帅之命,俱尽于今夜矣!〃言毕,左手按住卧席,右手于袖中掣出雪白一柄匕首,灯光之下,晃上两晃。
  公子侧慌忙答曰:“有事大家商量,不须粗卤,〃华元收了匕首,谢曰:”死罪勿怪。情势已急,不得从容也。〃公子侧曰:“子国中如何光景?〃华元曰:”易子而食,拾骨而爨,已十分狼狈矣!“公子侧惊曰:”宋之困敝,一至此乎?吾闻军事‘虚者实之,实者虚之’,子奈何以实情告我?〃华元曰:“‘君子矜人之厄,小人利人之危,’元帅乃君子,非小人,元是以不敢匿情。〃公子侧曰:”然则何以不降?〃华元曰:“国有已困之形,人有不困之志,君民效死,与城俱碎,岂肯为城下之盟哉?倘蒙矜厄之仁,退师三十里,寡君愿以国从,誓无二志!〃公子侧曰:”我不相欺,军中亦止有七日之粮矣。若过七日,城不下,亦将班师。筑室耕田之令,聊以相恐耳。明日我当奏知楚王,退军一舍。尔君臣亦不可失信!“华元曰:”元情愿以身为质,与元帅共立誓词,各无反悔!“
  二人设誓已毕,公子侧遂与华元结为兄弟,将令箭一枝付与华元,吩咐:“速行!”华元有了令箭,公然行走,直到城下,口中一个暗号,城上便放下兜子,将华元吊上城堙去了。华元连夜回复宋公,欢欢喜喜,专等明日退军消息。
  次早天明,公子侧将夜来华元所言,告于庄王,言:“臣之一命,几丧于匕首,幸华元仁心,将国情实告于我,哀恳退师。臣已许之,乞我王降旨!”庄王曰:“宋困惫如此,寡人当取此而归!〃公子侧顿首曰:”我军止有七日之粮,臣已告之矣!〃庄王勃然怒曰:“子何为以实情输敌?”公子侧对曰:“区区弱宋,尚有不欺人之臣,岂堂堂大楚,而反无之。臣故不敢隐讳!〃庄王颜色顿霁,曰:”司马之言是也!〃即降旨退军,屯于三十里之外。
  申犀见军令已出,不敢复阻,捶胸大哭,庄王使人安慰之曰:“子勿悲,终当成汝之孝!〃楚军安营已定,华元先到楚军,致宋公之命,请受盟约,公子侧随华元入城,与宋文公歃血为誓,宋公遣华元送申舟之棺于楚营,即留身为质。庄王班师归楚,厚葬申舟,举朝皆往送葬。葬毕,使申犀嗣为大夫。
  华元在楚,因公子侧又结交公子婴齐,与婴齐相善。一日,聚会之间,论及时事,公子婴齐叹曰:“今晋、楚分争,日寻干戈,天下何时得太平耶?”华元曰:“以愚观之,晋、楚互为雌雄,不相上下,诚得一人合二国之成,各朝其属,息兵修好,生民免于涂炭,诚为世道之大幸!”婴齐曰:“此事子能任之乎?”华元曰:“元与晋将栾书相善,向年聘晋时,亦曾言及于此,奈无人从中联合耳。”
  明日,婴齐以华元之言,告于公子侧。侧曰:“二国尚未厌兵,此事殆未可轻议也。”
  华元留楚凡六年,至周定王十八年,宋文公鲍卒,子共公固立,华元请归奔丧,始返宋国,此是后话。
  却说晋景公闻楚人围宋,经年不解,谓伯宗曰:“宋之城守倦矣,寡人不可失信于宋,当往救之!”正欲发兵,忽报:“潞国有密书送到。”
  按潞国乃赤狄别种,隗姓,子爵,与黎国为邻。周平王时,潞君逐黎侯而有其地,于是赤狄益强。此时潞子名婴儿,娶晋景公之娣伯姬为夫人。
  婴儿微弱,其国相酆舒专权用事。先时,狐射姑奔在彼国,他是晋国勋臣,识多才广,酆舒还怕他三分,不敢放恣,自射姑死后,酆舒益无忌惮,欲潞子绝晋之好,诬伯姬以罪,逼其君使缢杀之。又与潞子出猎郊外,醉后君臣打弹为戏,赌弹飞鸟,酆舒放弹,误伤潞子之目,投弓于地,笑曰:“弹得不准,臣当罚酒一卮!〃潞子不堪其虐,力不能制,遂写密书送晋,求晋起兵来讨酆舒之罪。
  谋臣伯宗进曰:“若戮酆舒,兼并潞地,因及旁国,尽有狄土,则西南之疆益拓,而晋之兵赋益充,此机不可失也!〃景公亦怒潞子婴儿不能庇其妻,乃命荀林父为大将,魏颗副之,出车三百乘伐潞。
  酆舒率兵拒于曲梁,战败奔卫,卫穆公速方与晋睦,囚酆舒以献于晋军,荀林父令缚至绛都,杀之。晋师长驱直入潞城,潞子婴儿迎于马首,林父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