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节
作者:九十八度      更新:2023-01-03 17:21      字数:47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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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工人们可没有杨锐想得这么多。他们先是砸掉了厂牌上的“光明”二字,用黑笔歪歪扭扭地写上“黑暗”二字。然后一拥而上,包围了高登的办公室,大喊大叫大骂。见高登关着门不敢出来接应,杜强便带人砸了他的窗玻璃,撕了他的窗帘,将砖块土块直往他的房间里扔。他们闹了半天,见高登钻在办公室的套间里倒锁着门死也不吭声,便没了辙。
  突然有人喊:“咱们找市委市政府去!”大家便又一窝蜂地涌出大门,涌过街道,直奔市委而去。
  市委门口有两个军人站岗。见一群工人潮水般地向大门涌来,赶紧按下按钮,关了那自动门。工人们将大门围得水泄不通,大声喊着:“快开门,我们要见市委书记!”
  站岗的军人急忙给市委办公室打去电话。不一会儿,从楼里走出几个肥头大耳油头粉面的人来。他们隔着大门对工人们说,几个书记有的去省上开会了,有的下县检查工作了。大家有什么事、有什么意见,可以和他们说,等书记回来,他们一定给原原本本地汇报。大家不相信他们,一定要他们打开大门让他们进来,可是他们就是不答应,并且说,你们来得人太多,市委各个部门都在紧张地办公,你们进去会干扰公务的。人群中有人懂得干扰公务是违法的,所以喊:“咱们去找市政府!”大家便又潮水般地向市政府涌去。
  街道两旁的人不知道他们是干什么的,便都追着他们的队伍看热闹,打听情况。有人听说是玻璃厂的一伙工人找着告厂长高登,便自动地加入到他们的队伍中来。这样,人群像滚雪球般越走越大,不一会儿便形成了一支浩浩荡荡的队伍,汹涌澎湃地涌过市区。
  市政府门口站着两个保安。他们栏挡住上访的队伍,不让他们入内。上访的人群便呼喊起来:“我们是光明玻璃厂的工人,是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公民,这里是人民政府,我们为什么不能进去?”保安便用对讲机向政府办公室作了汇报,说玻璃厂几千名工人闹事,现在围在大门口想冲击政府,应该怎么办?政府办公室主任立即给高登打去电话,让他过来领他们的人,然后带领几个干事跑下楼来,径直跑的大门口,气势汹汹地喊:“你们这些工人,目无党纪国法,非法结集,企图冲击政府,这是违法行为,你们懂不懂?!”
  工人们怒了,高呼:“我们只是想找市长谈谈玻璃厂改革的有些情况,谁冲击政府了?这小伙子嘴上没毛,怎么这样说话?!”
  “市长忙,顾不得接待你们。有什么事你们就向我说吧。”
  “我们要见市长,你是什么人?”
  “我是政府办公室主任,你们的意见我可以带给市长。”
  “不行。我们就是要见市长。我们要让市长回答我们的问题。”
  “市长都是你们这伙乌合之众说见就能随便见的?”
  “人民市长为何不敢见人民?人民为何不能随便见见自己的市长?!”群众更愤怒了,他们的呼声一浪高过一浪。
  市政府的大门临街,一大群人围在大门口,过路的人也都过来围观,不一会儿,街道的公路上也都站满了人,交通堵塞了。大小的汽车被堵住一长行,喇叭嘟嘟嘟地吼叫着。办公室主任一看情况不好,赶紧派通讯员去汇报市长。转眼功夫,管企业的张副市长出来了。
  人群静了下来。
  张副市长来到门口,和颜悦色地对大家说:“同志们,市长正在主持召开一个重要的会议,让我代他招待大家,不知同志们同意不?”
  “同意!”
  “同意!”
  “那就请玻璃厂的同志们进来,我们去二楼会议室开座谈会。请其他同志就不要进来了,因为会议室小,容纳不了这么多人,还请大家谅解。”
  那些围观的群众纷纷散去,玻璃厂的职工们被招待到了二楼会议室。
  会议开始了。张副市长首先代表市政府和市长向工人们表示慰问,对群众有问题能够主动找政府反映表示肯定和欢迎,并表态一定虚心听取大家的意见和好的建议,希望大家畅所欲言,将想说的话全部说出来,只要大家说得对,政府一定采纳。他的话音一落,全场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接下来便是工人们的发言。这些工人中,有些是已经被高登宣布下岗的,他们对高登的决定表示不满,所以来找政府讨公道的;有些是已被高登招聘,对高登表示不服,不愿在高登麾下干,请求政府另选厂长的。他们各抒己见,争相发言,气氛非常热烈。张副市长还不时地插进来作相关的解释。
  突然,高登走进了会场。
  高登一进会场,大家的发言戛然而止,会场出现了暂时的寂静。人们都将疑惑的目光盯向张副市长:“这是怎么回事呀?”张副市长不知道办公室通知高登的事,脸上也掠过一丝疑惑。
  高登趾高气扬地步入会场,将那双老鼠眼瞪得老大,他逐个的盯视一番每一个人,然后走到一个已经被招聘的工人面前,厉声喝道:“你可小心着,我看你是端这饭碗端腻了!”那人赶紧站起,战战兢兢地说:“厂长,我可什么话也没说。我这就回去。”说着便蔫蔫地走出会场。接着,便有好几个人跟着出去了。
  “张市长,我们今天找政府,主要是想反映高登的一些问题。我们没有邀请他参加,他来这儿不大合适吧。”一个工人站起来说。
  张市长很难为地浅笑一下,沉吟片刻,说:“这样吧,高厂长已经来了,就让他旁听吧,有些问题他还可以给大家做些解释。”
  “不行!他在这儿影响我们跟市长的正常谈话,影响我们的说话情绪。再说,政府要向举报人保密,我们举报他的罪行,他在场我们怎么举报?今天举报了,他日后打击报复怎么办?”另一个已被高登宣布下岗的工人接上张副市长的话说。
  “高登滚出去!”杜强带头喊了一声。
  “高登滚出去!”
  “高登滚出去!”
  整个会场喊了起来。
  张副市长无可奈何,只得走到高登面前,轻声说:“高厂长,实在不好意思。你看这——”
  高登的脸涨得通红。他从口袋里掏出一瓶速效救心丸,倒出十几粒,放进嘴里,伸了伸脖子干吞下去,然后灰溜溜地出去了。
  高登这几天由于激动,也由于气愤,心脏病常常发作。他本想去医院住几天,修理一下,可是他觉得这几天是关键时刻,他一时一刻也不能离开。他要和这些坏人斗争到底。于是,他便买了几瓶速效救心丸装在身上,一有不适就赶紧吃。
  座谈会一直开到下午六点半。六点,市长开完那个会议,也来参加大家的座谈了。在会议结束时他说,市政府将根据大家的意见和要求,认真研究和分析玻璃厂在改革过程中出现的问题,并认真加以解决。关于高登的问题,政府将向市委汇报,协同有关方面严肃查处。等问题落实之后,将按党纪国法论处,够什么处分就给什么处分,够法办就法办,决不姑息养奸。至于下岗的问题,这是形势所迫。我们也不愿看到工人们下岗失业,可是不这样做,工厂就无法生存,更多的工人就无饭可吃。希望大家体谅政府的难处,与我们共渡难关。困难是暂时的。政府正在积极引进外资外商,开发一些大型项目,准备办几个大的企业,给大家创造更多的再就业机会。他的话讲完,会场上响起了热烈而又长时间的掌声。
  大家走出市政府大门,个个脸上洋溢着胜利的喜悦。他们聚在一起,部署了保密工作。他们知道高登上面有人,而且善于钻营,所以一定不能让他知道今天会议的具体内容,尤其不能让他知道市长表的态。
  18
  工人们上访的这几天,杨锐正一个人偷偷地钻在实验室里突击进行着自己的实验。
  他的“车辆自动拒水风挡玻璃的元素构成”和“普通拒尘玻璃的研究与制造”两个研究项目都已接近尾声,还有一些验证性实验没有搞。如果这些实验成功了,他就可以撰写论文和结题报告了。以前,他都是利用工余时间搞实验的,这一下,他落聘了,下岗了,他即将离开玻璃厂了,如果不完成这些实验,以后就很可能没有了实验的场所和条件,这两个很有希望的项目就很有可能夭折。他很着急。招聘名单已经公布,这就意味着他已经不再是玻璃厂的职工了,好在试验室的钥匙还在他手里,实验室还没移交,他要抓紧这段时间加大马力开快车,突击完成这些工作。他不能大大方方地去实验室,只能趁院子里没人或别人不注意的时候偷偷地溜进去。进去了,便赶紧关了房门。他不敢开灯,窗帘也必须堵得死死。房子里的光线非常黯淡,他只能摸索着凭经验调配实验材料和试剂,不是这样儿多了,就是那样儿少了,一个实验往往要反复多次。
  这一天,他正进行着一个实验,马上就要成功了,突然有人敲门:“咚咚咚!”他吓出一身冷汗,赶紧收了摊子,将一切东西摆放在原处,心里立刻做出反应:如果是高登进来,就说我在整理器材准备移交。一切收拾完毕,门敲得更紧更响,他用衣袖擦了擦额上的汗水,应了声“来了”,便去开门。
  门外站着两个陌生人。
  其中一个抢先问道:“这位先生,请问您是杨锐吗?”
  “是。我是。”
  “这位是中科院近代物理研究所的老赵同志。我是省科协的,姓宋。”
  杨锐热情地招呼他们回家去坐,两人谢绝说:“我们这次来,是想看看您那两项被列为国家十五规划的课题的研究情况。这是您的实验室吧?我们就在这儿谈谈吧。”
  杨锐将两人引进实验室。
  这是一间只有十二个平米的破旧房屋,里面被一张实验台、五个仪器架和三个药品柜挤得连人站的地方都很紧张。
  省科协的宋同志皱了皱眉头问杨锐:“去年,省上拨给您的五十万元建设实验室款和十万元实验经费早已到位,厂里怎么还让您在这样的环境中工作?实验室建了没有?”
  杨锐被这问话问得蒙头转向。他根本就没听到过有这么一笔款子。他红了红脸说:“厂里从未说过有这笔款。”
  “您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杨锐说:“不知道。”
  老宋眉头紧锁,沉默不语。
  杨锐便拿出自己两个项目的有关资料和实验数据,将项目的进展情况进行了详细汇报。两个人针对项目讲了一些具体的指导意见便走了。
  杨锐快马加鞭,在移交实验室的前一天顺利地完成了全部实验。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这些天,他一有空闲,就思考省科协拨的六万元到哪儿去了。他找不到任何答案,唯一的只能怀疑被高登私吞了。每每这样想,他便气得浑身哆嗦。他一连几个晚上没睡着觉,翻来覆去地想着对策:如果真是高登贪污了这笔款,我一定要告他,把这笔款追回来。尽管我已经不在厂里了,可是这是国家的财产呀!我一定要追回它,好给后来的人建一个像样的实验室,让他们能在一个舒适的环境里工作和研究。又一转念:可是万一这笔款不是被高登贪污了呢?那我不就犯了诬告罪吗?
  正在杨锐举棋不定进退两难的时候,市纪律检查委员会来人找他了解情况了。原来,老赵和老宋临走时,将这事向市纪检委作了反映,要他们务必查清这六十万元的下落,并汇报省科协。
  通过秘密调查,市纪检委已经基本查明,这笔款被高登和原任会计两人私分了。会计分得十万,其余五十万都被高登吞了。
  杨锐气得牙齿咬得咯嘣响。在这件事情上,他什么都不知道。可是他知道高登的其他一些罪行,便一古脑儿向纪检委的同志讲了。纪检委的同志听得大惊失色。
  既然把一切都说了,便一不做二不休。杨锐跑回家,取来姚春临走时交给他的那封信,原封不动地交给了纪检委的同志。他想,这封信一定是反映姚春和高登之间的隐秘的,肯定包含有高登的许多鲜为人知的最恶事实,肯定是投向高登的一颗重型炸弹。
  19
  三天前,市纪检委收到了玻璃厂下岗职工杜强送来的举报信,接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