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节
作者:九十八度      更新:2023-01-03 17:21      字数:4759
  闲,像坐在自己的家里一样。
  尽管他只是个工厂的厂长,可是人家毕竟是个县级干部,官位比他们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大许多,所以也没人敢出来矫正一下他的行为。
  没等公安人员发问,高登便发话了:“你们叫我来有啥事吗?”
  贺科长又是几声干咳,然后结结巴巴的问;“高厂长,今天,由于公务,将您请到这儿来,是想通过您,了解一些情况。请您能够配合和支持我们的工作。”
  “那还用你们说。”
  “哪请问高厂长,姚春家发生爆炸的前一个晚上,就是八月二十六日晚上,您在哪儿?”
  “我先到姚春家,完了之后便回到我家。”
  “什么事完了之后?”贺科长紧紧抓住他的话柄追问。
  “性交呗。还能有啥事?”高登面不改色心不跳。他想,市委畅副书记那年去深圳嫖娼被公安部门抓住遣送回来,还不是屁大个事也没有。现在社会比那阵子开放多了,多数比我大的官儿都包二奶养情妇,这事算个啥。
  “请问高厂长,你知不知道郑德晓那天晚上,就在你和姚春性交的时候,他趴在姚春的床下?”
  “啊?!”他大吃一惊,脸哗的一下变得通红,额头沁出豆大的汗珠,“这个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一点也不知道。我用我的党性作保证!”
  高登在走出公安局大院的时候,心里早就毛了。他浑身冒着虚汗,脸上的汗珠子哧溜溜一串儿一串儿的滚着,他不停的用纸巾左一把右一把的擦着,擦不及,那些汗水在发烧的头皮上挥发成蒸汽,悠悠袅袅地飘着。
  这下不好了。姚春这个小婊子,那天晚上怎么把郑德晓那小子也招引去了?我刚出门,李大河就回来了,想必郑德晓那小子整个晚上都趴在床底下,不仅没沾上姚春的一根,还活活地受了一夜的罪,气愤难忍才干下了那等蠢事。这一下坏了,人家公安部门肯定怀疑我和郑德晓争风吃醋,才与姚春合谋陷害他。我是跳到黄河都洗不干净了。
  怎么办?
  怎么办??
  怎么办???
  高登躺在床上,双手抱着脑勺,双眼盯着天花板在挖空心思地想办法。
  办法终于有了。他呼地坐起,哈哈大笑一阵,自言自语道:“屁事,屁事。只要有钱,杀人犯都会逍遥法外的,这算屁事!”然后向老婆苏菁菁要钱:“你得给我三万块钱,我去把这事摆平。”
  “没门!你干的好事!自己屙下自己擦,自己挖坑自己埋!”苏菁菁板着脸,一副不容商量的样子。
  “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假设我出去嫖娼被人家抓住,通知你拿钱来赎人,你去不去?去年,你的妹夫嫖宿被公安上抓了,打电话要交罚款,还不是用我的钱赎出来的吗?你不给钱,假若公安上逮捕了我,判个三年五年十年八年的,你可别后悔哟!”
  苏菁菁想想也是。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便取了钱给他。
  这天夜里,高登将这三万块钱送到公安局长家里,让他请几位弟兄们喝顿酒去。
  第二天下午,玻璃厂召开全体职工大会。会上,高厂长宣读了公安机关关于玻璃厂家属楼爆炸事件调查结果的通报。
  通报全文如下:
  一九九九年八月二十七日早晨七点四十二分,市玻璃厂一号家属楼二单元四楼一号李大河姚春家发生液化气罐爆炸事件。
  爆炸发生后,市公安局侦察大队、市公安局消防大队及时赶赴事故现场,以最快的速度扑灭了大火,控制了灾情,保护了现场,避免了人民群众的生命财产遭受更大的损失。
  随即,市公安局侦查科对事故现场进行了严密细致的勘查和侦查。之后,又对事故原因进行了缜密的调查。现已查清:
  一、爆炸事件的起因:
  本次事件是因液化气罐引爆造成的。八月二十七日早,玻璃厂供应科科长郑德晓在得知本厂职工李大河家的液化气已经用完的消息后,为了急职工之所急,解除职工的后顾之忧,便主动提出要亲自给他们送到家去。李大河的妻子姚春便将门上的钥匙交给了郑德晓。郑德晓将液化气罐送到李大河家以后,因为劳累,便坐下休息。休息时便想抽支烟,不料液化气罐的阀门在他搬运的过程中松动,造成气体泄漏。就在他打火抽烟的一霎那,房子着火了,液化气罐爆炸了。
  二、爆炸事件造成的损失:
  据详细调查,这次爆炸,造成一人死亡,三间共一百零五点九平方米的房屋坍塌,直接经济损失折合人民币约一十三万元。
  三、相关责任:
  现已查实,本次事件是在郑德晓同志助人为乐,学雷锋做好事的过程中发生的。爆炸事故的发生纯属偶然和意外,与其他人毫无关系,所以不应该追究任何人的责任。
  四、建议:
  郑德晓同志身为党员,领导干部,对工作勤勤恳恳,任劳任怨,无私奉献,不计私利,在为人民服务的过程中光荣殉职,应当成为全国人民学习的榜样。为此,我们建议:
  1、建议民政部门追认郑德晓同志为革命烈士,命名郑德晓的家属为光荣烈属,并给予抚恤保障。
  2、建议市委、市人民政府为郑德晓同志举行隆重的追悼大会,各县、区均要派出代表参加,以彰显他的光辉事迹。
  3、建议宣传和文化部门组织人力,通过电影、电视、文学作品、通讯报道等各种形式,大张旗鼓的宣传郑德晓同志的英雄事迹,迅速的在全市乃至全国掀起一个向郑德晓同志学习的热潮。
  XX市公安局
  一九九九年九月二日
  高登宣读结束,自己头上先冒出一层虚汗。会场里一片喧哗。
  会后,相关单位齐抓共管,公安局报告中提出的那三点建议一件件得到了落实。
  为郑德晓送葬的那天,公安局负责将从四面八方收集来的郑德晓的那八十三个骨肉碎块火化了,庄严的用党旗包裹好,装进一个玉琢的骨灰盒,由四名解放军战士恭敬的捧在一辆敞篷卡车的车头上,身后是一眼望不到边的拉着特大花圈的送葬车队和数以百万计的送葬人群。有在这城里生活了八十多年的老人说,这是他一生中见到的这座城里最盛大的一次葬礼。
  宣传和文化部门也不甘示弱,连日来,市电视台每天都反反复复的播放着不知从哪里搜集来的郑德晓的催人泪下的事迹,市里大大小小的报纸杂志连篇累牍的报道着郑德晓生前鲜为人知的英雄事迹。据说,过几天,中央电视台还要来记者对他的事迹作专题采访报道。
  这几天,高登一直在想:钱这玩意儿,可真不是个玩艺,它能够让天下的所有事情都变得面目全非。
  8
  牛玉梅从那只锈着鸳鸯戏水鞋垫确认遇难者是自己的丈夫郑德晓后,当场晕了过去。公安人员赶赴现场时带着法医,法医对她进行紧急抢救。等高厂长打电话将厂医叫了来,她已经苏醒过来。
  “天哪!你怎么就这样去了?你为啥去得这样惨?你将我撂在这个世上谁管呀?你好狠心呀……”她哭得很伤心,很悲痛。那哭声惊天地,泣鬼神,撕心裂胆,让人听着忍不住一洒同情之泪。几个女友围在她的四周,一边陪她痛哭,一边说着劝慰的话。直到两位女警上前劝了她半天,她才止住了哭,擦了擦眼泪,呆呆的坐了一会儿,强制自己稳住情绪,理了理紊乱的思维,然后一噗塌跪在女警面前,抱住女警的胳膊,哽哽咽咽地说:“警察同志,德晓是被人害死的。他死得冤枉。你们一定要挖出凶手,为他报仇……”
  “我们一定会查明事件真相,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的。请你放心。”警察们都在安慰她。
  在她想来,爆炸事件的内幕以及丈夫郑德晓的死,在目下,除了姚春夫妇,她就是最知底细的人。
  丈夫昨夜里一个晚上没有回家,今天早晨天刚亮就被炸死在姚春家,肯定是姚春夫妇设下圈套陷害了他。姚春啊姚春,你怎么这般狠毒,我丈夫他只不过就是想求你在厂长面前说上几句抬举的话吗,你愿意说就说,不愿说也就罢了,借不来米有升子在,你怎么就下得了这毒手?我们家向来与你无冤无仇的,你怎么就下得了这毒手?
  其实,找姚春以图打通厂长的关节,这个点子还是牛玉梅出给丈夫的。
  丈夫郑德晓在供应科科长的位子上伺候人已经伺候腻了,他想找关系活动活动,换个岗位,换个轻松点的岗位,换个有发展前途的岗位。他大学毕业这么些年,蹲在这个厂子没挪窝一蹲就是七八年,人家几个在行政上干的同学,已经当县长的当县长,当厅长的当厅长了,他们住的是豪华别墅,坐的是高级轿车,每走一步路都被人前呼后拥着,那风光劲儿,着实令人眼红。每想到这些,郑德晓夫妇就感到命运对他们不公。
  心中有了不平,就会产生抗争。郑德晓天性懦弱,不是个肯与人争高下的人。他要抗争,只能采取和缓的手法,走迂回包抄的途径,用委曲求全的方式。他开始找关系,找门路。
  功夫不负有心人。他终于找到了些门路。市委组织部干部三科的副科长是他弟媳的表弟的表弟。玻璃厂的直接上属领导机关市经贸委的一个干事是他初中时一个同学的邻居。前些日子,他买了一些礼品分别找了这两个人,转弯抹角地叙起了他们之间的这种转弯抹角的关系,并转弯抹角闪烁其词地说明了自己找他们的意图,那两个人都表示愿意帮忙,他便分别请他们到酒店里坐了一回。前几天,办公室的左主任退休了,他觉得机会来了。在玻璃厂,他是所有科级干部中资格最老的一个,论学历也是他最高,加上从供应科长调到办公室主任属于平调,他想,只要做些工作,花几个钱活动活动,还不是没有可能的。他赶紧将这个情况说给那两个人,请他们在领导们面前给吹吹风。那两人像事先商量过似的,都对他说需要活动活动。他装作不知道这活动的深层意思,便说“那你们就替我活动吧。”谁料对方却反问:“就这样用一张嘴去活动?”他才恍然有悟:“好好好,我买些烟酒,你带上。”
  “先生,你还活在原始社会呢!送烟送酒早就过时了。得送这个。”对方说着,将右手的拇指、食指和中指撮在一起,做出数钱的动作给他看。并接着说:“目下有一种说法不知你听到没有,叫做:又跑又送,提拔重用;只跑不送,原地不动;不跑不送,降级使用。这里所说的送,不是送东西,是送钱。”
  这话他从前在小说上看到过,以为那是那些吃饱了没事干的作家们想象着瞎编的,当时还不相信现实社会中真有这等事。后来他知道了,知道跑官要官时还要送,可是他总以为送点东西就行了,不料社会发展的迅猛,现在已经是送钱了。现在送钱的事他也听说过,他听说他们的高厂长给职工办事需要给送点钱,可是他没想到整个社会都成这样了。
  他明白了。便问:“大概得多少?”
  “你看着办吧。”
  他回家拿出两千元,一分为二每人一千,分头给两人送去。这两人又像事先商量过并且排演过一样,显出同样惊异的神情,说出同样不客气的话:“呀!你这是喂虱子呀?”最后亮出一模一样的底牌:“你最少得花一万!还要看在我的面子上。”他惊得目瞪口呆。
  这两个小子,像钻进我家放钱的柜子里数过一样,怎知道我家有两万元,不多不少每人刚好要了一万!郑德晓想。他着实吓了一跳。怎么得这么多!这两万元,是他们夫妻二人多年来省吃俭用攒下的。至今,别人大多数都住上了家属楼,他们夫妻仍然挤在一间只有十个平米的宿舍里,没有灶房,一日三餐只能在门外窗下支的简易煤球灶上做,刮风吹得一锅尘土,下雨时雨水罐进锅里,人只好打上雨伞做饭。他们夫妻每月拿到工资,总要精打细算,恨不能将一分钱掰成两瓣用。他们东挪西攒着,盼望有朝一日攒下足够的钱,等到单位再有集资建楼的机会,好和别人一样腰子一斜财大气粗的掏出一个大额存折集资一套楼房。这两年,市场上出卖的楼房不少,可是他们不敢奢想,那可是天价呀。他们想,这一辈子即使将骨头卖了,也买不起的。他们只能等待单位集资,单位集资的房子便宜许多钱的。
  这两万块钱绝对不能乱花,这可是我们两口子的血汗钱,是我们这些年起早贪黑风里来雨里往一分一分积攒起来的,我不能因为一个小小的个人愿望拿我们多年的血汗打漂儿玩。这两万块钱,不是我一个人的,也理所应当的不能为了我一个人的利益而葬送它。它还有妻子一份儿。当然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