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8 节
作者:沸点123      更新:2022-12-12 20:30      字数:4970
  一反常态地便咽着喉头,吭吭吃吃地说:〃 我娘……娘死时,只留给我一张破席头,一只掉了耳朵的破锅……宋书记,您……〃
  〃 没出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哪有掉泪疙瘩的?!〃 宋武用手拍了拍他光秃秃的头顶,' 今后,不要歪着脖子着太阳了,这小玩艺能帮助你认识科学,能替你摘掉' 标准钟' 的帽子。等卢华、贺志彪他们回山之后,你每天七点钟,叫醒伙伴起来吃饭,八点钟准时开工盖房。〃
  〃 这……用不着我叫,迟……支书腕子上戴着手表——〃
  宋武打断他的话说:〃 垦荒队不能跟着他的指针转了。天亮前。我和卢华、贺志彪研究过了。你在这儿领导盖房,叫迟大冰顶替邹丽梅的火头军的工作——让他一个人好好反省他的行为。〃
  〃 我领导盖房?〃 李忠义两眼旺得象鸡蛋大,〃 您是说叫我领导盖房?〃
  〃 怎么,要打退堂鼓哇?〃
  〃 我……我倒是愿意干。可是我一直是磨道上的驴,听别人吆喝的。〃〃那你就练习着吆喝别人吧!卢华叫你当' 留守处处长' !宋武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 可有一宗,你要是延误了盖房时间,或者叫那几匹马掉了膘,我拧断了你的牛脖子。执行命令,你先去找俞秋兰吧!〃
  其实,垦荒队从来就没有〃 留守处处长〃 这种头衔,宋武不过是说的玩笑话;但就是这个虚称,顿时使李忠义象打了气的皮球似的,感到浑身都有了说不出来的劲头。出了库房,他觉着自个儿长高了许多,就连太阳留在他身后的影儿,都似乎长出了一大截。
  站在房顶上钉房楼的迟大冰,从宋武走进这间库房后,两眼就没离开过库房的刑笆荆门儿,他揣摸着宋武去找李忠义,一准和他的事情有关;因此,当李忠义刚刚走出库房,他就从房顶上溜了下来,一在墙角等候着李忠义。他很焦急,没容李忠义走到跟前,他就迎上前去:
  〃 小李子,你这是去干什么?〃
  李忠义看见瘦高个的迟大冰拦住他的去路,不觉怒火烧胸膛,赌气地回答说:〃 去厕所。〃
  〃 厕所在那边;〃 迟大冰疑惑地问,〃 你往这边来,不是走错了道儿了吗?〃
  〃 我到漫荒野地去拉野尿,你管得着吗?〃 李忠义拿出蛮横劲儿,眼皮子往上一翻说〃 管天管地,你还管得着拉屎放屈?!〃
  迟大冰敏感地闻出了李忠义话里的火药气味,不祥的预感立刻涌上他的心头。他探索的目光,在李忠义脸上转了好一阵子,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问道:〃 你……你……这是怎么了,为什么对我这个态度?〃
  〃 该对你啥态度?还想叫我对佛龛烧香,磕头?!〃 李忠义两眼□不□地直视着迟大冰,〃 过去,你把我当成驴使还不算,怕我看清道儿,还给我捂上了眼睛。今天,多亏宋书记把我的捂眼给揭了,我才分清黑白,数清了你有几根肠子。〃 事情变化如此之快,大大出乎迟大冰的意料之外。为了把变化了的情况摸清楚,他开始了对李忠义的侦察:〃 我有什么毛病,你可以提提嘛,何必用刺话伤人?!〃
  〃 你自己干的事,自己心里清楚。〃
  〃 我要是清楚,为什么还要问你?〃 迟大冰步步紧逼地说。
  〃 你为啥今天早上把我叫起来?〃 李忠义被愚弄之后,积郁在心里的一肚子火气,突然迸发出来,〃 叫我把没看见的事儿,便说成看见了,还逼着我对天起誓,你……这是搞的啥名堂?简直是把我往冰窟窿里推。〃
  〃 谁?谁逼你对天起誓了?那不是你自己表态的吗?〃 迟大冰发觉连一缕希望的萤光都不存在了的时候,象一只走投无路的困兽,想在李忠义身上寻找出突破口,〃 我拉你到马棚去,是叫你喂马,那匹母马——' 北京三号' 怀了驹子了,你在农村里当过饲养员,叫你看看它——你怎么满嘴喷粪?!〃 迟大冰放开喉咙,有意在盖房的垦荒队员中制造舆论,因而话音一声比一声高,〃 我是共产党员,一不信神,二不信鬼!能逼你对天起什么狗屁誓吗?你才相信什么……' 玉皇大帝显圣' 哩!〃 李忠义红胀的脸,刷地一下变得雪白,他一言不发,两眼直棍似地瞪着迟大冰,迟大冰本能地感到不妙,他还没来得及躲避,李忠义已经象老虎扑食一样窜了上来,他一手揪着边大冰的棉衣衣领,跳蹦起来,用另一只手左右开弓,打了迟大冰两个耳光,然后狠狠一推迟大冰,迟大冰跟斗流星地坐在了雪地上。
  〃 你……敢打人?〃 迟大冰包厉内荏地从雪地上爬了起来,〃 咱们去找宋书记。〃
  〃 告诉你吧!迟大冰!〃 李忠义上牙狠狠咬着下嘴唇,以至使嘴唇滴下来鲜红的血珠,〃 宋书记还怨我夜里没给你个耳光呢!现在,我把这耳光补上,我'疙瘩李' 今天要教训一下你这个挂羊头卖狗肉的假共产党员!〃
  〃 这么说,是宋书记支持你打人了。〃 迟大冰如同挣扎在大海波涛中的落水者,突然,抓住了一根救命绳索似的,高声嚷道,〃 走!咱们找宋书记去对质去!〃
  脑子里只有一根筋的李忠义,发觉自己嘴上〃 走了火儿〃 ,蹦上去两步,拍打着自己的胸脯说:〃 打你两个耳光,我疙瘩李负责,你拉扯县委书记干啥?〃
  迟大冰不愿放弃这个反攻时机,抓住李忠义棉袄袖子说:〃 走!走!〃
  李忠义一抡胳膊,迟大冰踉踉跄跄地被甩出去几步远,他两眼喷着火,直视着迟大冰说:〃 迟大冰,你要是再摸我一下,可别怨我李忠义手下无情!我在村里时,一拳头可打倒过一头牛!〃
  北国草三他俩的吵嚷声,惊动了盖房工地。几个正在上檩的垦荒队员,放下手里的活儿,跳下房来劝架;卢华、俞秋兰、贺志彪也从拖拉机房和马棚里奔了过来。他们在李忠义和迟大冰中间,横上了一道人墙,才算把这场风波平息下来,迟大冰看见留守在庄点的垦荒队员都聚在这儿,反而不依不饶地来了劲儿,他含沙射影地喊道:〃 李忠义敢于动手打人,是有后台的。我迟大冰是有不少的缺点和毛病,可以通过批评和自我批评来解决嘛!为什么要诉诸于武力?同志们!你们想一想这是什么性质的问题?!〃〃
  〃 是呵!为什么要打人呢!〃
  〃 疙瘩李,你疯了?〃
  〃 向老迟道个歉吧,。
  不了解内情的小伙子,低声地议论着。
  卢华、贺志彪和俞秋兰,虽然知道宋武在亲自调查迟大冰的问题,不了解怎么会发展到这样的程度,因而面面相觑,难以表态。正在这僵持不下的时刻,宋武手提着那把十八磅大锤,从库房奔向了争吵现场。他走到人群中。把铁锤往雪地上一戳,眼睛环顾了一下四周,朗朗高声地说:〃 大家不要抱怨李忠义,打了迟大冰的责任在于我。该怎么对同志们说呢!当我了解到迟大冰威逼李忠义为他作伪证、以诬陷邹丽梅和逃避组织审查时,我曾对他说过这样的话:' 迟大冰叫你吞柳条、下笊篱——在肚子里瞎编,你就该憋足了劲儿,赏他一记脆脆的耳光,打他这个挂羊头、卖狗内的假共产党员!' 同志们!我当时对迟大冰的行为,气得牙根发麻,顺口冒了这么几句违反政策的气话;李忠义同志是个大炮筒子,真的照方抓药,打了迟大冰的耳光,这是我没有预想到的。所以,这里迟大冰追问得很对,我确实是客观上造成李忠义打人的后台。一个共产党员应当襟怀坦白,自己说错的活自己承担。我仅就这一点向迟大冰道歉,回到县委之后,我还要深刻检查我的老毛病,听取同志们的批评。〃 宋武的面孔是平静的,态度是诚恳的。他刚才在库房抡锤淌下的汗滴,此刻凝成一串串冰疙瘩,挂在他的眉宇和脸颊之间,象一粒粒晶莹的珍珠,在闪闪放光。〃 可是,你们还不知道迟大冰的丑恶行为,你们也不了解李忠义为什么要打他的耳光;现在。我把调查结果向大家公布一下……〃
  还没容宋武把话说完,雪地上就象开了锅一样,小伙子们纷纷向迟大冰开炮了:
  〃 有你这号支部书记吗?简直是骗子!〃
  〃 你玷辱了北京青年垦荒队的大旗!〃
  〃 你就是在挂羊头、卖狗肉……〃
  〃 应该把这样的人清洗出党!〃
  〃 再不能叫这号人当支部书记啦……〃
  〃'……'〃
  迟大冰面无血色地听着。虽然,他极力想找一些理由,为自己行为辩护。但人证都在现场,他难以启齿。这只〃 好斗的公鸡〃 ,终于垂下它带着血的冠子——他无力地靠在一棵早已掉光了树叶的白烨树干上……
  他,苦心编织成的个人梦幻,在严峻的生活中破碎了;他,精心构筑的个人宫殿,在集体的大熔炉中,一下化为乌有……
  当盖房工地发生李忠义和迟大冰的纠葛时,邹丽梅靠在灶房的木栏房,默默地张望着。她内心的感情十分复杂:她憎恶迟大冰的行为,但当李忠义打了近大冰的耳光之后,邹丽梅心跳到嗓子眼,不知为什么,她反而怜悯起迟大冰来了。她想来想去,纠葛的产生都是因为她;她甚至后悔,不该把迟大冰那天夜里的言行告诉宋武,如果把它永远埋在心底的话,就不会导致眼前这场纠纷。
  此刻,纠纷已经过去,个人都去干个人的活了,邹丽梅还靠在木栏的角角上,看着迟大冰。他很沮丧,在秃秃的白烨树干上靠了老半天,才奔向宋武干活的垦荒队库房。他脚步蹒珊,经过灶房门口时,她和他目光对视了一下;尽管迟大冰的目光中,已无那种盛气凌人的气势,邹丽梅还是如同受了雷击一般,她浑身打了个冷颜,慌忙地闭合了眼帘,就好像犯错误的不是迟大冰,而是她自己一样。
  迟大冰已经走进库房,邹丽梅还在木栏也上发呆。她想起在秋天的哈尔滨,迟大冰帮她选购冬装,添置棉被时的情景;同志间的情谊,曾温暖过她那颗苦涩的心。才几个月时间呵!严峻的生活竞然剥去了他道貌岸然的华装,使迟大冰露出了他原始的底色——多么难以思议,她居然成了揭发他恶迹的人。
  一种莫名其妙的惆怅,象一把铁钳,紧紧咬住了她的心;她突然感到浑身冷得不行,忙转身跑向灶房,这时她才发现俞秋兰,正在被白雪覆盖的水车旁边,惊异地望着她。
  〃 我手冻僵了,来烤烤火。〃'俞秋兰和邹丽梅同时在灶膛旁边坐下,俞秋兰脱下沾满机油的手套,〃 伸出冻得红红的手掌。
  邹丽梅往灶膛里扔着劈柴。她侧着头,回避着俞秋兰的目光。
  〃 丽梅姐,你不舒服了?〃
  〃 没〃
  〃 那为什么脸色发青?〃
  〃 冻的〃
  〃 刚才能在你身后站了半天了,你一在对着雪原发呆,好像有什么心事似的?咱们俩在一个被窝睡,如同亲姐妹,有什么心事可不能瞒着我呀!〃
  邹丽梅突然昂起头来,焦急地问:〃 迟大冰会不会因为……开除出党?〃
  〃 根据我的看法,这要看他认识错误的态度好坏了。〃
  〃 我想去找宋书记说说,千万别……〃 邹丽梅忧心忡忡地说,〃 他还是有许多优点的,比如干活泼辣,又有一定的工作能力……〃
  〃 组织上会比你我考虑得更周到的。〃 俞秋兰单刀直入地说;〃 你是不是有点怜惜他了?〃
  〃 导火线是我,我心已里很难过。〃 邹丽梅郁郁地说。
  〃 丽梅姐!你心地善良。开荒时,你怜惜那几只失去父母的天鹅蛋,并为它们去寻找安全的洞穴,这是怜惜美好的东西,珍视美好的感情。〃 俞秋兰柔声细语地说,〃 可是人世间的弱者,并非都是值得同情的:蚊子只有几十天的寿命,可是它吸吮人体的血,维持它的生命;北大荒的小咬,比小米粒还小,叮得人火烧火燎的;苍蝇的体积也不大,它传播霍乱和许许多多疾病。表面上看,它们都是弱者,可是由于它们的行为,是恶者的行为,即使是以' 慈悲为本' 的虔诚的佛教徒,也没有因为拍死一只蚊子,捏死一个小咬,打死一只苍蝇,而忏悔自己的,你说对吗?〃 邹丽梅完全听懂了俞秋兰话中的喻意,她默默地听着。
  〃 我想,对千万物之灵的人来说,也不例外。'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你想想迟大冰来荒地以后的行为吧!他想把咱们八十个垦荒战友,筑成一块他个人沽名钓誉的垫脚石。为了达到他个人的欲望,一地不惜伤害你和小马的纯洁感情。组织上调查时,他又用十分卑鄙的手段,诬陷同志以保护自己。你可以这样设想一下,如果你没有把迟大冰的问题揭出来。他能够停止对你的纠缠吗?他能认识自己灵魂的丑恶吗?从开荒起,他的极端个人主义行为,已经表现得不少了;再要膨胀下去……〃
  〃 你别说了,小俞。〃 邹丽梅打断了俞秋兰的话,她诚挚地望着俞秋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