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节
作者:沸点123      更新:2022-12-12 20:30      字数:4961
  〃 这也是生活教给我的,我吃过不能分辨人的大亏。〃 唐素琴轻轻地叹了口气。她仿佛想说些什么,嘴唇翕动了两下,摇摇头,又闭合了。
  〃 大姐,你留给我的那封信,使我感动得掉泪了。那不是信。简直象是一团火,既给我安慰,又给了我光热。〃 偷秋兰诚挚地说道,〃 该怎么感谢你的友情才好呢?在我最痛苦的时候,你那些话如同强大电流,输送给我这台快要停转的马达上,我感到不能躺在帐篷里自找痛苦了,就到草地上来找你。大姐,你分担了我的痛苦。难道就不能把你的不幸,〃 叫我分担一点吗?〃
  唐素琴目视着茫茫荒原,木然地说:〃 那已经是沉在记忆中的往事了,只有邹丽梅知道一点点,我是怕她在爱情上陷进我那条车辙,拐弯抹角地提示过她。〃
  〃 大姐,你也提示我一下吧!〃 俞秋兰恳求地摇着唐素琴的手掌。〃 你也知道,我很喜欢卢华,就是为这一点,有人想把白黎生的失踪和我勾连在一起,对我开出拖拉机的行动进行报复。我从小性格就十分执拗,倒是不怕流言蜚语,可是……我不愿意因为我,损伤卢华的信誉——那怕一丝一毫。而有人就是想透过我中伤卢华,我又急又气又难过。昨天,开荒到了尾声,我实在憋不住了,向卢华说:' 你知道老迟最近要召开全队大会的事儿吗?' 他说,' 我表态了,同意。' 我说,' 你知道他借开会,要达到什么目的吗?是想通过开会,诋毁你……'大姐,你猜怎么着,他既不着急,也不生气,只是眯着那双眼睛,对我嘿嘿地笑着。我有点火了,朝他嚷道:' 火都快上房了,你还有心思笑?!' 他说,' 抢耕完了,马上要组织人马进骑马岭森林去代木,正经八本的事还考虑不过来,哪有心思琢磨那乱七八糟的弯弯绕。如果我们真有什么错误,也不能给人家嘴上贴封条,叫人家提吗!' 他明明知道今天下午要开会,而且这个会对他至关重要,可是天没亮,他就和贺志彪打马奔了凤凰镇,找县委请示伐木的事情去了。〃
  〃 小俞,这更说明卢华值得你爱。〃 唐素琴亲昵地对俞秋兰说,〃 他心中没有自己。〃
  〃 大姐……〃 俞秋兰觉得老大姐的话很对,可是还感到有点委屈。
  唐素琴悄声细语地说:〃 古人不是留下这句成语吗?!' 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 卢华心胸很宽,这样的胸襟不是任何男人都具有的。小俞,在这一点上,你不该责怪他,而应当责怪你自己。是吗?〃
  俞秋兰脸红心跳,她低下了头。
  〃 你向他明确表白过你的心思了吗?〃 老大姐问。
  〃 嗯。〃 俞秋兰把头埋在自己的掌心里,声音轻得象柳絮落地,〃 他说他知道我这片心了,没有表示拒绝,可也没有感情上的回答。有点冷。〃
  〃 凡属于内向的男同志,都不善于外露自己的感情,可是心里边埋着的是一座火山。〃 老大姐抚摸着俞秋兰的短发说:〃 有朝一日,' 火山' 爆发,小俞呀。你会在他怀里溶化的。那时候,你一定会幸福得哭起来。〃
  俞秋兰紧紧地依偎着唐素琴,闭着眼睛喃喃地说:〃 大姐,你真好……你真好!〃
  谧静的草原没有一点声响。
  风儿似乎也在沉醉中睡去了。
  两个女伴,就这么在大草原的水洼旁依偎地坐着,直到俞秋兰感到有什么东西掉在她的脸上,她才睁开了眼睛;天上一片水蓝,没有一丝云影,怎么会有水滴掉在她的脸上呢?她扭脸看看唐素琴,原来是她脸上淌下来的泪滴。俞秋兰立刻放甜蜜的遐想中清醒过来,用自己的手绢,擦着唐素琴的眼窝说;〃 大姐,你……把你的心事对我说说吧!我把我心里的一切都对你说了,你该相信你这个妹妹。是吗?〃
  〃 我本来是可以有你这种幸福的,它被我自己毁掉了。〃 唐素琴打开她心河上的闸门,愁楚地回忆着说,〃 我是在中等师范学校毕业的,在学校里时,有一个男同学对我很好。他老实,内向,不修边幅,不善谈吐,是学校里品学兼优的高才生。我影影绰绰地感到他很喜欢我,可是从来没有一句表白;当时,我不理解' 深沉' 和' 浅薄' 这两个字眼的含意,还讥笑过他对我的感情。那是在毕业典礼之后的晚会上,我正和一个女伴跳着华尔兹,他硬是把我从《杜鹃圆舞曲》的旋律中拖了出来。我很高傲,明明知道他要对我讲些什么,还摆出一副外交家的面孔:' 你是主人,我是客人,你有什么事,请说吧!' 他平日就不会讲话,一下子象枪弹卡壳,站在月亮光下,硬是说不出一句话。我转身就走,这时他才慌了,尾随在我后边语无伦次地说道:' 快走向生活了,让……让我们做一个……忠实的朋友吧!' 他的诚恳态度,让我受了感动;可是他那毫无风采的呆板样儿,又使我非常犹豫,我含含混混地回了他一句:' 我们都还年轻,日后了解一段再说吧!' 他象一根木头一样楞在那儿,我,一阵风似的跑了。
  〃 哎!当时我还没有透视一个人的能力,过多地注意了人的表象。到郊区一所小学里当了教师之后,我结识了一个区教育局的视导员,按着有些姑娘的选择标准,他确实够' 帅' 的,大学毕业,身材颀长,谈吐文雅,每次听我讲课之后,都把我夸奖一顿。这已经叫我动心了,后来,他把他用笔名发表在教育杂志上有关儿童心理学的文章,拿给我看,我一下就倾倒了。我们开始了恋爱,为了表示我对他的忠贞,我还把那个' 木头人' 寄给我一封封的信,都呈给他看。当时,学校的女伴们就告诫过我:' 小唐,我看这个人有点飘。' 我心里回答:〃 那是你们嫉妒' ;她们又说:' 这个人口若悬河,是不是个绣花枕头?' 我更火了,心想:' 这是恨人不死,人家是个党员,理论水平就是比你们高'。我到他的机关去过,连他们机关的人,也委婉地提示过我:' 你还年轻么,何必这么着急,好好了解一段,这是一辈子的大事!' 我用眼睛回答他们:' 谢谢你们一片好心,对不起,我唐素琴王八吃秤砣——铁了心了。' 这时候,那个〃 木头人' 不知深浅地还来找我,说是给我送什么教学参考资料,我干脆拒之门外。〃 小俞。这就铸成了我一辈子都追悔不完的过错。我太天真了,太轻信了,太缺乏对人的认识能力了。在一个星期六的晚上,女伴们都回家过周末。他打电话给我,叫我在学校等他,然后,他送我回家。我在女教师的宿舍,正在给他织一件毛衣时,他来了。他第一个动作就是把门插上,接着拉灭了电灯,我还没有来得及考虑,他就把我紧紧抱在他怀里,拼命地吻我。小俞,我不能在你面前粉饰自己,我……我当时也吻了他;可是当他用手解我衣扣时,我清醒了过来,我用各种理由说服他;他平日的斯文都没有了,听也不听我的话,象一头野兽那样扑倒我,我挣扎着、推拒着,最后我没有一点力气了……后来我怀了孕。
  〃 等我认识了自己。也认识了他的时候,时间已经太晚了。从此以后,他就开始躲避我了,更回避提结婚。若不是一次爆炸性事件,引起一连串的恶性反应,我也许下不了决心和他决裂。那是我怀孕五个月时发生的:他又拿着那些文章去引诱另一个年轻女教师时,那个女教师认识文章的真正作者,到区教育局揭发了他的欺骗行为,经过调查,他用这个卑鄙手段已经玷污了许多姑娘,我——不过是其中的一个。最使我灵魂受到震动的是:那些文章的作者,就是我那位十分内向的同学。那个视导员窃取别人的笔名,当成钓鱼钩,而被我看成没有风采的同学,却从不外露自己的成绩,他写了许多封要求友谊的信给我,但一句也没提过他曾发表的那么多文章。
  〃 那个坏蛋被开除党籍,去了坏人应该去的地方。我不想要肚子里的这个孽种,去医院打了胎。亲戚、朋友对我一片责骂声,我父亲还为这件事打过我两个耳光。唯独我的那个同学,依然故我,经常来学校找我。我很感激他,但我回绝了他,因为我不仅是玷污了教师这个光荣职业的人,而且是亵读了我那位同学真挚感情的罪人——我曾把他的信件,当成取悦于那个坏蛋的礼物——我对他是有罪的。老实说吧!小俞,我来荒地垦荒,当然是为祖国贡献力量;具体到我这样一个人,还有一个愿望,那就是呼吸草原新鲜空气,用汗水来洗涤自己,叫从前的唐素琴死去……这,就是我要向你袒露的痛心的往事……〃
  〃 大姐,我了解你了。〃 一直在俞秋兰眼里打转悠的泪水,这时候象断线珠子一样滚落下来,〃 都是我不好,一直没能发现你的痛苦。〃
  唐素琴倾吐出心中的苦水,轻松了许多,她反而安慰开俞秋兰了:〃 快别那么说,怨我太孤独。我常想,帐篷里的女伴,都是一朵朵刚刚开放的花苞,不该对她们讲这些事情,给女伴纯洁的心灵留下阴影。可是,我有时又觉得女伴们太单纯;比如丽梅,她在咱们女兵里长得最美,心眼又善良,我就对她讲过我简单的经历,生怕她……〃
  〃 大姐,今后你就当姐妹们的生活顾问吧!〃 俞秋兰说,〃 我代表团支部聘请你。〃
  唐素琴笑了。
  〃 还有,不要总回忆过去的事了。姐妹们公认你是大姐,是因为你做事沉稳安静。其实,你才比我大三岁,在北京丢了的东西,还可以在这儿找回来的。〃
  唐素琴摇摇头:〃 不会了。〃
  〃 我帮你找。〃
  〃 小俞,你千万不能这样做。在' 那个' 问题上,我的心已经化成了灰。〃
  〃 死灰还可以复燃么!〃 俞秋兰说,〃 这儿可有的是火种。再说,你又不老,仔细看看大姐,还挺漂亮呢,不信你自己在水里照照影儿。〃
  唐素琴有意无意地往水洼地瞟了一眼:〃 别拿大姐开心了。〃
  〃 真的,大姐你注意过没有?姑娘的美,大体可以属于两种。一种是经得起远看,经不起近看;另一种是远看不怎么样,可是挨近了一看。简直美得不得了。你就属于后一种,眉眼那么匀称,那么安详,有点象拉斐尔画的圣母像。〃
  唐素琴惊奇地皱起眉毛:〃 你……懂得这么多?〃
  俞秋兰〃 噗哧〃 一声笑了:〃 你问着了,我这是鹦鹉学舌——贩卖' 小诸葛' 对女伴们的评价。这几天,我俩总在一台机子上翻地,歇歇时,我爱听他闲聊,他从天上的星星月亮,扯到地上的男人女人。这个家伙,满肚子学问。有一次他问我:' 小俞,用你们姑娘的眼光看,那个姑娘最美?' 我说:' 还用问吗,邹丽梅呗!' 他说。' 这算一个,还有一个经得起近看的,大概你们都没注意。'我问他指的是谁。他说:' 你们真是不懂美学,唐素琴哪!眉眼匀称安详,好像拉裴尔笔下的圣母活了。' 我笑了好半天,问他:' 为什么你不给她画两张素描?' 他连连摇头说,' 她太肃穆了,那种庄严的美,我都不敢正眼去看。' 我说,' 那你怎么知道大姐那么美?' 他诙谐地回答说。' 我偷偷看的。' 瞧!这就是秀才对大姐的评断。〃
  唐素琴脸上突然飞起一片红晕:〃 我不信。〃
  〃 姐妹们不是爱起誓吗!〃 俞秋兰笑着说,〃 如果我有一字不实,叫我这嘴上的火庖,化脓变疮。〃
  〃 小俞……〃
  〃 大姐……〃
  〃 喜欢美术的人,眼珠子都特别奇特。常常把别人认为丑的夸张成美的,那叫' 浪漫主义'。不过,他说的并不全面,还有第三种美,你知道吗?〃 唐素琴显得兴奋起来。
  〃 大姐,你说说看。〃
  〃 那就是远看近看都美的东西,比如草原上大朵大朵迟开的玫瑰。〃 唐素琴凝视着俞秋兰,〃 姑娘群里也有经得起远看近看、前看后看的,那就要属坐在我身边的俞秋兰了。〃
  俞秋兰很不好意思,忙搪塞地说:〃 哎呀!咱们只顾说心里话,忘了洗衣裳了。〃
  唐素琴抬头看看,太阳真的快要升上头顶,她把卢华的几件脏衣服,递给俞秋兰,两个女伴说说笑笑,在清清的水注旁开始洗衣裳了。
  中午,小火头军叶春妮,晃着两根象燕子翅膀一样的扫帚小辫,真把一碗病号饭——白面片汤,端在了俞秋兰面前。
  〃 秋兰姐,你吃了它。〃 她两只晶黑的眼珠里滴露出童贞。
  〃 我病好了。〃 俞秋兰把那碗面片,转给了唐素琴,〃 她就是给我治病的大夫,大姐有功劳,让大姐吃了它。〃
  〃 你还当了我的医生哩,怎么能给我吃?!〃 唐素琴说,〃 我看给你小表哥石牛子吃吧!他给队里去抓鱼。功劳最大。〃
  〃 他逮' 傻大姐' 去,还没回来呢!〃 叶春妮摇摇脑后的两把〃 小扫帚〃 说。〃 就是回来,也不能给他吃,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