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节
作者:冷如冰      更新:2022-12-12 20:17      字数:4698
  系最密切的贵妇在那里。
  由于时间已晚,太子妃没有梳洗打扮,也就不去见王后,并派人禀报王后不去问安了,随后又吩咐人将首饰箱拿来,以便挑选几件佩戴,去参加圣安德烈元帅举办的舞会,同时也赠给德·克莱芙夫人几件,这是她早就答应过的事儿。她们正忙着挑捡首饰的时候,孔代亲王进来了:他身份尊贵,任何府邸都能随意出入。女王太子妃说,想必他从她丈夫太子那里来,并问他大家在那里做什么呢。
  “大家都同德·内穆尔先生辩论呢,夫人,”亲王答道。“他非常激烈地为一种观点辩论,看来一定事关他本人。我想他有了情妇,那女子一出现在舞会上,就引起他不安,因而他特别强调,在舞会上看见自己所爱的女子,是一件十分尴尬的事。”
  “什么!”太子妃截口说道,“德·内穆尔先生不希望他的情妇去参加舞会?我本以为做丈夫的不愿让自己的妻子去那种场合,却万万没有想到,情人也会产生这种念头。”
  “德·内穆尔先生认为,”孔代亲王又说道,“舞会是情人最难以忍受的场合,不论他们得到爱还是没有得到爱。他说,他们若是得到了爱,也会因以后几天对方感情淡薄而伤心,要知道,世间哪个女子心思用在修饰上,都会忽略自己的情人;她们精心打扮,既为了自己所爱的人,也是要给所有人看,一到舞会上,就想取悦于所有注意看她们的人,就会为自己的美貌而沾沾自喜,可是这种快乐,在很大程度上又与她们的情人无关。他还说,还没有得到爱的男人,看见自己心上的女子参加聚会,心里就更加难受了:心上的女子越是受到公众的赞赏,他们就越为自己的单恋而痛苦,惟恐心上女子的美貌引起更为幸运的男人的追求。总而言之,德·内穆尔先生认为,不论在舞会上看到自己的情妇,还是知道她去参加而自己不到场,这种凄苦的心情是无可比拟的。”
  德·克莱芙夫人佯装没有听见孔代亲王所讲的话,其实,她听得非常仔细,也不难听出德·内穆尔先生所持的观点,尤其他所说的自己不能出席情妇去参加的舞会的那种伤怀,在很大程度上关系到她,因为,他要受国王派遣,去迎接德·费拉尔公爵,就不能参加德·圣安德烈元帅举办的舞会了。
  女王太子妃和孔代亲王都笑起来,她也不同意德·内穆尔先生的观点。
  “夫人,”亲王对太子妃说,“只有一种情况,德·内穆尔先生会同意自己的情妇参加舞会,那就是他本人主办的舞会。德·内穆尔先生就说,去年他为殿下您举办过一场舞会,他看到他情妇赏光出席了,尽管她似乎是陪同您前去的,不管怎样,去参加情人组织的一次娱乐活动,对情人来说,总是一种爱的表示;而且,让情妇看着他主持一次整个朝廷都出席的聚会,看着他雍容大雅,善尽主人之谊,也总是一件快慰人心的事儿。”
  “德·内穆尔先生那次做得对,”女王太子妃笑道,“他同意情妇去参加舞会。不过那时候,他认定的情妇人数众多,如果她们全不去,那么舞会就势必冷冷清清了。”
  孔代亲王一开始讲述德·内穆尔先生对舞会的看法,德·克莱芙夫人就产生一种强烈的愿望,绝不出席德·圣安德烈元帅举办的这场舞会。她不用怎么考虑,就赞同不要去爱上自己的人府上的那种观点,她也乐得在一个重大问题上,做一件有利于德·内穆尔先生的事情。不过,她还是带走了太子妃送给她的首饰,晚上拿给母亲看时,却说她不打算戴了,只因德·圣安德烈元帅千方百计要向她表示爱慕,她算定他也要让人相信,她准会出席他为国王举办的晚会,而且他借此感谢她光临之机,还要向她大献殷勤,会把她置于为难的境地。
  德·沙特尔夫人觉得女儿的看法很古怪,便争论了一阵,后来见女儿固执己见,也就顺随其意,只是对她说,必须推托有病不能前去,而真正不能赴会的原因是拿不出手的,甚至不能让人猜测出来。德·克莱芙夫人情愿在家中呆几天,以免前往德·内穆尔先生不会到场的地方。然而,德·内穆尔先生动身时,并不知道她不去参加舞会,也就无法领略这份高兴的心情。
  舞会后的次日,德·内穆尔先生回来,听说德·克莱芙夫人没有出席晚会,但他并不知道有人在她面前复述了在太子寝宫的谈话,也就绝难想到这是他的话起了作用。
  第二天,德·内穆尔先生在王后的宫室里,正同太子妃说话,德·沙特尔夫人和德·克莱芙夫人也到了,不大工夫便来到太子妃跟前。德·克莱芙夫人衣着打扮稍微随便一点,就像身体不适的人那样,不过,她的脸色同她的衣着并不协调。
  “您可真美呀,”太子妃对她说,“我简直不能相信您生过病,想必孔代亲王对您谈了德·内穆尔先生对舞会的看法,您就相信了,认为应邀去参加晚会,就是向德·圣安德烈元帅表示了爱意,于是就借故不去。”
  太子妃猜中了,并且把心中猜想的,当着德·内穆尔先生的面讲了出来,说得德·克莱芙夫人脸都红了。
  德·沙特尔夫人这时才明白,女儿为什么不肯去参加舞会;但是,她要防止德·内穆尔先生也看清这一点,就郑重其事地说道:
  “夫人,我向您保证,”她对太子妃说,“殿下对我女儿过奖了。她真的病了,而且我相信,若不是我阻拦,她会随您前去,不惜带着病容抛头露面,观赏昨晚精彩的娱乐活动,也好开开心。”
  太子妃相信了德·沙特尔夫人这番话。德·内穆尔先生心里很恼火,差一点相信了表面现象,然而,他看见德·克莱芙夫人红了脸,不禁猜想太子妃的话不可能完全背离事实。德·克莱芙夫人起初心里也很不痛快:德·内穆尔先生居然有理由相信,是他阻止了她去德·圣安德烈元帅府的;可是接下来,母亲却完全打消了德·内穆尔先生的这种想法,她不免又有点伤心了。
  尽管塞尔同会议中止了,和谈还一直继续进行,事情也有具体安排,2月底,各方又在康勃雷兹堡相聚,回到谈判桌上的还是原来的代表。德·圣安德烈元帅也离开京城,德·内穆尔先生的情敌走了,那是最可怕的情敌,因为他不仅注意观察所有接近德·克莱芙夫人的男子,还可能进而成为她身边的红人。
  德·沙特尔夫人也不愿意让女儿看出,她已洞悉女儿对这位公爵的感情,惟恐女儿要想对她谈这类事情时,对她心存疑虑了。有一天,她向女儿提起德·内穆尔先生,说了他好话,但是话中搀杂许多明褒实贬的词儿;说他为人处世特别理智,不会坠人情网;说他善于同女人打交道,但只为一时的乐趣,而不是真情实意。她还补充说道:
  “这并不是说,别人怀疑他对太子妃的深情,我甚至看见他经常去那里,我还要劝您尽量避免同他交谈,尤其避免同他单独谈话,因为,照现在太子妃待您之厚;不久别人就会传言您是他们俩的知情人,您也知道,这种名声有多讨厌。我认为如果这种传闻继续下去,您还是少去太子妃那里为好,免得卷人那种风流艳事中。”
  德·克莱芙夫人从未听人说过,德·内穆尔先生和太子妃有什么关系,这次听了母亲对她讲的话,不禁万分诧异,她真的以为明白自己对这位王子的感情的看法,实在大错特错了,因而脸色陡变。这情景,德·沙特尔夫人看在眼里,但这时来了客人,德·克莱芙夫人便回到自己的居室,独自关在书房里。
  她听了母亲的这番话,才认识到自己对德·内穆尔先生的感情,由此产生的痛苦难以言传。这种感情,自己在内心里还始终不敢承认。现在她才明白,这正是德·克莱芙先生一再向她恳求的感情,她没有给予应当享受的丈夫,却要给另一个男人,想到此处真是羞愧难当,觉得自尊心受到伤害,处境也很尴尬,担心德·内穆尔先生要利用她去交好太子妃;此念一生,她就决定把隐而未宣的想法告诉她母亲。
  次日早晨,她就要按照自己的决定去办,走进母亲的房间,却发现德·沙特尔夫人有点发烧,也就不便讲了。不过,德·克莱芙夫人觉得母亲略感不适,不大要紧,下午她还是去太子妃那里,只见太子妃在书房里,有两三位最亲近的贵妇陪伴。
  “我们正议论德·内穆尔先生,”太子妃见她到来,便对她说道,“他从布鲁塞尔归来之后,变化多大,真令我们惊叹。此行之前,他的情妇数不胜数,这甚至是他身上一个缺点,也就是说,他同等对待够资格的女子和不够资格的女子。此行回来之后,无论够资格还是不够资格的女子,他一概不认了:从来没有发生过这么大变化;我甚至觉得他性情都变了,不像往常那样快活了。”
  德·克莱芙夫人没有答腔,她惭愧地想道,自己若是没有醒悟的话,还会把别人所说的这位公爵的变化,全看成是对她表露的爱呢。不过,太子妃心里比谁都清楚,还寻找这种变化的原因,故意大惊小怪。德·克莱芙夫人见此情景,心中不免有点恼火,忍不住要敲打敲打,正巧其他几位夫人走开了,她便凑到近前,低声说道:
  “刚才您的这番话,夫人,是说给我听的吧,难道您还要向我隐瞒,正是您促使德·内穆尔先生改变行为的吗?”
  “您这样讲不公正,”太子妃对她说道,“您清楚,我没有什么要向您隐瞒的。老实说,我还记得,德·内穆尔先生去布鲁塞尔之前,他就有意向我暗示,他对我一点也不反感;然而,他回来之后给我的印象,似乎忘却了他做过的事情;我承认自己很好奇,想了解促使他变化的原因。”她又补充道,“这件事弄个水落石出,对我也不难。他的至交德·沙特尔主教代理爱上一位女子,而我对那女子有一定影响,通过她就能了解这种变化的缘故。”
  太子妃说话的神态很诚恳,德·克莱芙夫人不能不相信,不觉心情比原先平静多了,也安逸多了。
  德·克莱芙夫人回来,又见母亲病情加重了,体温升高,烧了几天不退,看来是一场重病,她忧心如焚,一步也不离开母亲的房间;德·克莱芙先生几乎每天都来探望,既关切德·沙特尔夫人的病体,又免得妻子过度忧伤,当然见她的面也是一种乐趣;他对妻子的爱始终未减。
  德·内穆尔先生同他一直交谊很深,从布鲁塞尔回来,也不断地向他表示这种友谊。在德·沙特尔夫人生病期间,这位王子就有了借口,佯装来看德·克莱芙先生,或者来约他出去散步,便同德·克莱芙夫人见了几次面;甚至明知丈夫不在还来找他,并借口等候,便呆在德·沙特尔夫人那里,而那里总有几位贵妇候见。德·克莱芙夫人时常到会客厅,她虽然满面忧容,但在德·内穆尔先生看来,仍然那么妩媚动人。他有意让德·克莱芙夫人看出,他是多么关注她的忧伤,对她讲话时柔声细语,因而不难让她确信,他爱的不是太子妃。
  德·克莱芙夫人一见到他,就不禁心慌意乱,可是又有一种惬意之感。然而,当他不在眼前时,她想到自己发现他身上有股魅力,这恐怕就是爱的苗头,于是心中十分苦恼,几乎认为自己怨恨他了。
  德·沙特尔夫人的病情极度恶化,恐怕性命难保了。她听了几位大夫告知她的危险,表现出了无愧于她的德行和虔诚的勇气。等医生告辞了,她就吩咐众人出去,让德·克莱芙夫人前来。
  “我的女儿,我们要分手了,”她伸出手,对女儿说道。“您处境危险,正需要我的帮助,我真不忍心在这种时候离开您。您倾心爱慕德·内穆尔先生;我绝不要求您向我承认,我再也不能借助您的坦率来引导您了。我觉察您的心思已有很长时间,但是我不愿意先说破,怕让您意识到这一点。现在,您这种感情,我了解太清楚了:您到了深渊的边上,要悬崖勒马,就必须竭力克制自己。想一想,您要对得起您丈夫,想一想,您也要对得起您自己,再仔细想想,您要丧失的,正是您赢得的,也是我殷切期望的名声。我的女儿,拿出勇气和力量来,离开朝廷的生活,务必让您丈夫把您带走,绝不要怕做出极严厉、极艰难的决定,不管您开头觉得这种决定多么可憎,到后来就差强人意了,避免一场风流带来的种种不幸。假如在美德和您的责任之外,还别有原因迫使您违背我的意愿,那我就要对您说,真有什么东西能搅了我临终期望的幸福,那无非是眼睁睁看着您像别的女人一样失足;不过,这种不幸倘若一定会降到您的头上,那我死了倒高兴,免得目睹这不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