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节
作者:风格1      更新:2022-12-03 20:08      字数:4996
  新(bookiesky)提供
  作 者 原 序
  数年前,本书作者参观—— 毋宁说是搜索—— 圣母院时,
  在一座尖顶钟楼的阴暗角落里,发现墙上有个手刻的字:
  ’A N’ARKH
  这几个大写的希腊字母,经岁月侵蚀,黑黝黝的,深深
  凹陷在石头里面,观其字形和笔势,呈现峨特字体的特征,仿
  佛是为了显示这些字母系出自中世纪某个人的手迹,这些难
  以描状的符号,尤其所蕴藏的宿命和悲惨的意义,深深震撼
  了作者的心灵。
  作者左思右想,这苦难的灵魂是谁,非把这罪恶的烙印,
  或者说这灾难的烙印留在这古老教堂的额头上不可,否则就
  不肯离开这尘世。
  自从作者参观以后,那面墙壁经过了粉刷和刮磨 (不知
  二者当中是哪一种造成的),字迹也就泯灭了。近两百年来,
  一座座巧夺天工的中世纪教堂,就是这样被糟蹋的,里里外
  外,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破坏。教士随便涂刷,建筑师任意
  刮擦,然后民众突如其来,把整座教堂夷为平地。
  这样,除了本书作者在此略表缅怀之外,那刻在圣母院
  阴暗钟楼上的神秘字迹,如今已荡然无存了,其催人泪下所
  概括的那不为人知的命运,也烟消云散了。在这墙上写下这
  个字的人,几个世纪前便从人间消失了,这个字也从教堂墙
  壁上消失了,也许亦即将从地面上消失了。
  本书正是根据这个字写成的。
  一八三一年三月
  一八三二年勘定本
  作 者 按 语
  有人曾说,本书现版将增添若干新章,那是讹言。要说,
  应是增添原未刊入的数章。所谓“新”,意指新写的,而事实
  上,现版增加的数章并非新的。这几章同本作品其他各章一
  样,全是同时写成的,始自同一时期,源自同一思想,一直
  是《巴黎圣母院》原稿的组成部分。再则,作者难以理解,这
  样一部作品完成后,怎能还可以另加发挥呢!随心所欲是不
  行的。作者认为,一部小说在某种程度上必然同其所有各章
  一齐诞生,一个剧作也必然同其所有各场一齐诞生。这称为
  剧作或是小说的整体,即这个奥秘的微观宇宙,其组成部分
  的多少,切莫认为可以有丝毫为所欲为的成分。嫁接也罢,焊
  接也罢,都会破坏这类作品,因为这类作品应该一气呵成,并
  永远保留其本来的面目。书一旦写成,别再改变主意,切莫
  改动。书一旦发表,是男是女,作品的性别一定,便已确认,
  并公诸于众,如同孩子一旦落地,呱呱第一声喊叫,便出世
  了,那就是他,什么模样已生成了,做父母的谁也无能为力。
  从此后孩子便属于空气,属于阳光了,就让他照生来的样子
  去活,去死。您的书若是写糟了呢?那活该,别去给一本失
  败的书增加什么篇章。您的书要是不完整呢?那在创作时就
  应该写得完整。您的树要是歪扭了呢?那可别去矫正。您的
  小说要是得了痨病呢?您的小说要是活不成呢?它既断了气,
  您是无回天之力,恢复它呼吸的。您的剧作生来要是跛脚呢?
  请听我说,切莫替它安上一条木头假腿。
  所以,作者特别珍重的是读者能明白,现版新增的那几
  章并不是为这次重印而特意撰写的。这几章在前几版没有刊
  入,原因很简单。《巴黎圣母院》首次付梓之际,原先放置这
  三章手稿的卷夹遗失了。为此,要么重写,要么舍弃。作者
  当时认为,这三章中唯有两章从篇幅来说有点价值,是论述
  艺术和历史的,与戏剧性和故事情节毫无关联。舍弃了,读
  者是不会发觉的,这漏洞的秘密唯有作者心中有数。于是决
  定将这三章弃之不理了。况且,若要道出整个原委的话,那
  是因为作者怠惰,要重写那遗失的三章,便知难而退了。与
  其补写,毋宁另写一本小说。
  如今那三章手稿找到了,作者遂抓住这难得的机会,让
  这三章各归其位。
  因此,现在看到的就是这部作品的全貌,是作者原先所
  梦想的模样,也是他亲自所造就的模样,优也罢,劣也罢,长
  存也罢,易逝也罢,反正就是作者所期盼的模样儿。
  有些人固然见识高明,却在《巴黎圣母院》书中只寻找
  戏剧冲突,只寻找故事情节,在他们眼里,重新找到的这几
  章也许没有什么意义。然而,也许另外有些读者,觉得研究
  一下本书蕴藏的美学和哲学思想,并不是无益的,情愿在阅
  读《巴黎圣母院》时,透过小说去探求小说的弦外之音,情
  愿通过诗人如是的创作,去寻求史学家的体系、艺术家的宗
  旨—— 请允许我们利用这类有点浮夸的套语。
  主要是为了这后一类读者,本书现版才加上这三章,以
  求《巴黎圣母院》臻于完整,姑且认为它真值得臻于完整的
  话。
  这三章中,有一章是关于建筑艺术目前的衰败,并依作
  者看来,这艺术之王今日难以逃脱灭顶之灾。作者所言,并
  非信口雌黄,而不幸的恰好这一看法在作者心中根深蒂固,并
  且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不过,他觉得有必要在此申明:将来
  有一天若能证明他有幸而不能言中,那正是他热切希冀的。他
  深知,艺术,不论何种形式的艺术,均可把一切希望寄托于
  后人,他们处于萌芽状态的天才,我们已闻其在我们创作室
  里勃然萌发。种籽撒在犁沟里,收成可望丰饶。千百年来,建
  筑业一直是培育艺术的最佳园地,作者唯一担忧的是这块古
  老的土地已了无元气,读者可从现版第二卷中看出这种担忧
  的原委。
  然而,今天一代年轻艺术家朝气蓬勃,精力旺盛,可说
  前途一定无量。于是,如今特别在建筑学校里,教师尽管令
  人厌恶,却不知不觉,甚至事与愿违,培养了一些出类拔萃
  的学子来。正如奥拉斯 ①
  所说的那个陶工,心里想造的是细
  颈瓶,做出来的却是大口锅。轮盘一转动,大盆就出来了。
  但是,总而言之,不论建筑艺术的前景如何,也不论我
  们年轻建筑家们有朝一日怎样解决建筑艺术问题,还是让我
  们在期待新的宏伟建筑出现之前,先好好保护现存的古迹吧!
  ① 奥拉斯 (公元前65—公元前8),拉丁诗人。
  如有可能,让我们激发全民族的热忱,去爱护民族建筑艺术
  吧!作者宣告,本书的主要意图之一就在于此,他一生的主
  要目标之一也在于此。
  关于中世纪的建筑艺术,有些人至今对这艺术珍宝一无
  所知,更糟的是另有一些人把这艺术珍品视如草芥,因此
  《巴黎圣母院》这本书也许为这建筑艺术开拓了某种真正的前
  景。但作者远没有认为,他自愿担负的这一任务业已告成。他
  已不止一回站出来维护我们的古老建筑艺术,高声揭露种种
  亵渎、毁坏、玷辱这种艺术的行径。他永远不会为此感到厌
  倦,并已保证要时常大谈这个问题,一定会大谈特谈的。他
  将坚持不懈地保护我们的古迹,其决心之大,不亚于我们学
  校、学院里捣毁圣像者大肆攻击我们历史文物的劲头。眼看
  中世纪建筑艺术已落入何人手里,眼看今日涂泥抹灰的庸手
  如何对待这一伟大艺术的遗迹,真叫人痛心!对我们大家有
  理智的人来说,眼睁睁看着他们胡为,仅仅站在一旁嘘一嘘
  而已,那甚至可以说是一种耻辱。这里所说的事不单单发生
  在外省,而且就发生在巴黎,就在我们家门口,就在我们窗
  户下面,就在这伟大的城市,在这文人荟萃之都,在这出版、
  言论、思想之都!这一桩桩破坏文物的行径,不顾被这种胆
  大妄为而搅得不知所措的批评界的谴责,天天在我们眼皮底
  下,在巴黎广大艺术家的眼皮底下,不断地策划,争论、起
  始、接二连三、安然胡为,我们不禁在这里指出数例,来结
  束这个“按语”。最近把巴黎大主教府拆除了,这座建筑格调
  平庸,拆了也就罢了,可是那班专以拆毁为能事的建筑师不
  问青红皂白,把十四世纪遗留下来的主教府这一稀世古迹,也
  连同大主教府一齐拆毁了。他们良莠不分,统统拔除了事。现
  在有人在议论要把樊尚城堡 ①
  奇妙的小教堂拆掉,用拆下的
  砖石去修筑什么莫名其妙的城防,连多梅尼 ②
  在世时都不需
  要的工事。一方面不惜重金去修缮和恢复波旁王宫那座破旧
  房屋,另一方面却任凭阵阵秋分大风把圣小教堂 ③
  绚丽斑斓
  的彩色玻璃打得粉碎。屠宰场圣雅各教堂的塔楼搭起脚手架
  几日了,最近哪天早上就要动手挥镐了。司法宫那两座令人
  瞻仰的塔楼之间已经有个泥水匠要在那里盖起一间白色小
  屋。另一个泥水匠即将把那座有三个塔楼、名为圣日耳曼-
  德- 普瑞的封建时代修道院大肆阉割。当然定会有某个泥水
  匠去拆毁圣日耳曼- 奥克塞鲁瓦 ④
  小教堂的。这班泥水匠个
  个自命为建筑师,由省官府或国库杂支中支给薪俸,居然也
  身着绿色华服 ⑤
  。凡是能以冒充的雅趣去损害真正雅趣的勾
  当,他们样样干得出来。就在我们写这“按语”的时刻,有
  个泥水匠正在摆布杜伊勒丽宫,另一个正在菲利贝·德洛
  姆 ⑥
  的门面正中砍了一刀,这个泥水匠先生的粗笨建筑物,便
  ①
  ②
  ③
  ④
  ⑤
  ⑥ 菲利贝·德洛姆(约1510或1515—约1570),法国著名建筑家,一五四
  七年被亨利二世任命为王家建筑总监,曾设计和建造了许多著名的建筑,如枫丹
  白露宫、杜勒伊里宫,是古典建筑艺术的热爱者。
  绿色华服是法兰西学院院士的礼服。
  日耳曼- 奥克塞鲁瓦(约378—448),奥克塞鲁瓦主教,曾被教皇塞莱斯
  坦一世派往英国去反对异教。
  圣小教堂在原司法宫内,至今尚存。
  皮埃乐·多梅尼 (1777—1832),“木腿”将军,樊尚城堡要塞司令,曾
  固守城堡、抵抗反拿破仑盟军而著称。
  樊尚城堡建于十四世纪,位于巴黎东部,至今尚存。其小教堂于十三世
  纪为路易九世所建。
  厚颜无耻地趴在文艺复兴时代那一座座典雅的宫殿的正面,
  多么触目惊心的情景!诚然,比起我们这个时代种种庸俗不
  堪的丑事来,这就算不上什么了。
  一八三二年十月二十日于巴黎
  第 一 卷 一 大 厅
  距今三百四十八年六个月一十九天,巴黎老城、大学城
  和新城 ①
  三重城廓里,一大早群钟便敲得震天价响,把全市
  居民都弄醒了。
  然而,一四八二年一月六日,这一天在历史上并非一个
  值得纪念的日子。一清早便使群钟轰鸣、万民齐动的事情,也
  无关紧要,不足记取。既不是庇卡底人或是勃艮第人来攻
  城 ②
  ,也不是抬着圣物盒的巡列仪,也不是拉阿斯葡萄园 ③
  的
  学子们起来造反,也不是“我们称为无比威赫之主国王陛
  下”进城,甚至也不是在巴黎司法广场对男女扒手进行赏心
  悦目的绞刑,更不是十五世纪司空见惯的某外国使者身著奇
  装异服,头饰羽冠,突然而至。最后一支这样人马,弗朗德
  勒 ①
  御使们,抵达巴黎还不到两天呢,他们是前来为法兰西
  王储 ②
  和弗朗德勒的玛格丽特公主缔结婚约的。这叫波旁红
  衣主教大人 ③
  伤透脑筋,但为了取悦国王,不得不对这群吵
  吵闹闹、土里土气的弗朗德勒市长们笑脸相迎,而且还在他
  的波旁府邸里招待他们观看“许多精彩的寓意剧、傻剧和闹
  剧”,不料一阵倾盆大雨,把府邸门口的华丽帷幔全浸没了。
  一月六日那天,正如约翰·德·特洛瓦所说的,“使得全
  巴黎民众激奋的”是这一天从远古以来适逢两个隆重的节日,
  即主显节 ④
  和狂人节 ⑤
  。
  这一天,按习惯将在河滩 ⑥
  放焰火,在布拉克小教堂种
  植五月树 ⑦
  ,在司法宫演出圣迹剧
  ⑧
  。府尹大人的差役,穿着
  华丽的紫红色驼毛布衬甲衣,胸前缀着两个白色大十字,头
  一天晚上就在十字街头吹着喇叭,高声吆喝过了。
  一清早,住家和店铺就关上门,成群的市民,男男女女,
  从四面八方涌向指定的三个地点。人人早已心中有个谱,有
  的去观看焰火,有的去观看种植五月树,有的去观看圣迹剧。
  不过,巴黎爱凑热闹的游闲之辈那种自古就有的见识真堪称
  赞,群众中绝大多数人都去看焰火,因为这正合时节;或者
  去观看圣迹剧,因为是在司法宫大厅里演出,上有严严实实
  的屋顶,四面有紧闭的门窗;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