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节
作者:美丽心点      更新:2022-12-03 20:01      字数:4727
  从没有过这么坚硬:越深入她,就觉得离她越近,最隐秘的地方越来越近,两颗心脏也越来越近,就像冬天的晚上在荒野里走着,远远看见一堆篝火,撒开双腿就要狂奔过去,满身的雪花扑簌而落,雪地上的脚印旋即消失于空之中;我没说错,囡囡的体内就燃着一堆篝火,我就是飞蛾扑火的松枝、蒺藜和麦芒,我要自取灭亡,我要在火焰和灰烬里找到自己的天堂!风、蝴蝶、樱桃树、囡囡的笑、草叶上的露水,即使我化成一堆粉末,它们也将在粉末里留下痕迹。
  留下痕迹的还有囡囡的一声“疼”,在最后的时刻,在我像一辆星光下的火车般呼啸着驶向终点的时候,囡囡的嘴角又动了一下,也就是这时候,我如遭雷击,一下子就僵硬了——我意识到了一件事实:囡囡是处女。上天作证,无论用什么样的语言都无法说清楚我刹那间的慌乱,脑子成了空白,比没开场的电影幕布更加空白,比月光下的盐滩更加空白,比空白更加空白;如果费尽气力后我的脑子还稍微能有所思所想,那么,我想的就是这个:我在作孽,我在自己的罪孽里越走越远,我再无翻身之日了!我能听见自己的喘息,我也能感觉到自己的鼻子又在发酸,我还能看见囡囡仍然在温柔地看着我;突然,囡囡的手从我的背上移到腰上,禁锢着我,似乎害怕我转瞬之后就消失得再无影踪。
  囡囡!我又哭了,囡囡也又哭了,我哭着,叫着囡囡的名字,更深地进入了她,更深地进入了我的天堂。
  我知道:当我的腰被一双手紧紧禁锢住的时候,囡囡,这就是我的死。
  回武汉的第二天,囡囡不再要我和她一起上街送快递,好说歹说都不行,她没说原因,其实我也清楚:她是不想我的身体出什么差错,我就径直和她说了:“像我这种病,要是运动一下的话,其实是一点坏处都没有的。”
  “那也不行,你就给我好好在家呆着,听见没?”见我苦笑着点头,她语气也温和下来,“嗳,你现在是我一个人的了,对吧?”
  “对对。”
  “知道就好,照我的话去做就是了,别唧唧歪歪的啦。”
  在从那镇子回武汉的途中,我就已经想好:只要我活着一天,就再不去想死的事情,总之,可能让囡囡不高兴的话我是一句也不会说了。当阴影偶尔像闪电般从脑子里掠过,我就掐自己的虎口,几天下来,虎口上还真掐出印记来了,不过效果显然不错,每次一听到囡囡显得特别胸有成竹的样子来吩咐我一件什么事情的时候,我就忍不住打趣两句,至少不会再像从前:脸上刚刚要笑起来,又被活生生地憋了回去。
  这样也好,我就留在家里给她洗衣做饭好了。说实话,从前尽管我的厨艺不错,但总是我一个人过日子,做不做都无所谓,反而在外面随便吃两口的情形比较多,现在则大不相同,我每天都要精心买菜回来,找合适的食谱,变着花样做给囡囡吃,认真的样子连我自己都觉得吃惊。如此这般,我一天下来的工作并不轻松,毕竟多了一个人一起生活,毕竟还不想生活得太简单,所以,我也只能等那台老式洗衣机轰隆作响的空隙里看看书和影碟了,不过,收音机倒是一直开着的,收音机里不放音乐的时候我就听CD。
  到了晚上,囡囡回来,拿起筷子或者汤勺尝一口我做的菜,啧着嘴巴说我“变态狂,真是变态狂”的时候,我常常觉得自己是天下最幸福的人,站在那里,嘴巴上没说什么,实际上我是在掩饰自己的手足无措。
  吃了晚饭,我们要么坐在窗户边聊天,要么就去东湖边散散步,兴致来的时候也去巷子口的师专里遛上一圈,不管走到哪里,囡囡总是挽着我的胳膊,一会儿在左边一会儿在右边,路也不好好走,像小孩子走亲戚似的路上突然走不动了,耍赖似的靠在我身上,懒洋洋地,要是遇到小石子空啤酒罐什么的,就非要踢着它们往前走不可,好多次,看见她可爱的样子,我都要不自禁地微笑起来。
  也哭了一次,前天晚上哭的。倒不是我惹她生气了,开始时两个人好好地看着一部叫做《动物园旁边的美术馆》的韩国电影,我靠在一个枕头上,她靠在我身上,我突然想起了《再见萤火虫》里的节子,越看越觉得两人长得像,按理说节子只是个四岁的小姑娘,可我就是觉得像,大概还是撒娇时的表情太像的关系吧,就对囡囡说起了节子,问她想不想看,此问实在多余:我刚刚说她和节子长得像,她就跳起来找影碟去了。
  大概从第五分钟起,当节子蹲在学校的操场上等着哥哥回来,却不知道哥哥正在一间教室里眼睁睁看着母亲死去的时候,囡囡抽泣起来,一时间我颇为后悔让她看这部片子,但是已经晚了,我便让她一个人看,自己进卫生间里去洗澡;在卫生间里,我赤身裸体地站着,听见她的抽泣声越来越大,竟忘记了把淋浴的喷头打开;大概在卫生间里磨蹭了半个小时,我才裹着条浴巾出来,刚一出现在门边,一个枕头就破空而来,“要你叫我看!要你叫我看!”
  我走过去,搂住她的肩膀,她一直哭着,怎么都止不住,很快就用完了一小包面巾纸,我站起来给她再找面巾纸的时候,她说:“以后,千万别要我再看这种电影了,害怕,实在是害怕。”说着竟打了个冷战。
  刹那间,我又对自己厌恶到了极点,将手里的烟头放进烟缸,用力掐灭,“好。”
  但是,一直到灭了灯后在床上躺下,囡囡还在哭,甚至到昨天晚上,她正跪在地上擦着凉席,又突然哭了起来,“真要命啊,”她一边找面巾纸一边对我说,“简直不能想,一想就要哭。”
  今天晚上,在师专的林阴道上走着,囡囡的心情显然是好了许多,正走着,她又说起了节子,“其实,那么早就死了,对那孩子不见得不是好事。”
  “是啊。”我也叹息了一声,点起一根烟。
  “那么可爱的孩子,成长起来肯定特别难,要真是看着那孩子一点点变得不可爱了的话,倒还真不愿意她长大,虽然很残酷,可我就是这么想的。”
  “终究——”我想了想,“还是活着好吧,不管长成什么样子,哪怕最后变成了个九个孩子的妈,也还是活着好。”
  “啊?”她突然站住,眼睛里的光一下子热切起来,“你这么想?”
  “就是这么想的。”
  “真话?”
  “真话。”
  “太好了!”她像小孩子般往前跑了几步,嘴巴里还“啦啦啦”地哼着首什么歌的调子,再跑回来,摸了一下我的脸,“就这么说定了,什么时候都要想办法活下去,好不好?”
  “好。”
  “乖孩子。”她把两只手握紧了放在胸前,身体晃着,脸上笑着,眼睛闭着,过了一会儿睁开眼睛,“说吧乖孩子,想要什么礼物?”
  她的话才刚刚落音,我一把就把她拉到了怀里,找她的嘴唇,再穿过她的牙齿去找她的舌头,她的嘴巴里有股甜丝丝的味道,怎么说呢,就像刚刚吃过水果后还残留着的味道,再具体点就是草莓味道,每一次,我都用舌尖贪婪地寻找着新鲜的草莓味道。虽说路灯的光并不太亮,但是再怎么说我们也是站在林阴道的中央,不时有人从我们身边经过,我们根本就不管不顾,等我彻底地尝过草莓味道,才放开她,笑着说:“这就是我要的礼物。”
  “坏蛋!”她擂了我一拳,转了转眼睛,找出个橡皮筋把头发随意扎起来,鬼精灵劲就上来了,“我知道,你已经爱我爱得一塌糊涂啦,是吧?”
  “是。”我老实承认,也认真问了,“从哪儿看出来的?”
  “眉毛。我每次下班回来的时候,你只要一看见我,右边的眉毛就要跳一下,呵呵,你自己都不知道吧。”
  原来我的身体早就已经泄露了我的秘密,我下意识摸了摸右边眉毛,摇摇头,“还真没觉得。”
  “嗳,说说你都是怎么爱我的啊。”
  “怎么说呢,有点像在黑屋子里关久了,一出门,阳光一打下来,眼睛一下子就黑了。”我也是实话实说。
  “真的呀?啊,真高兴真高兴,我的魔力怎么这么大呀!”她再用两只手一起挽住我的胳膊往前走,“想听我的感觉吧?”
  “当然想了。”
  “一开始也是你说的那种感觉,后来就有点怕了,怕不牢靠,你想啊,太阳照着,其实眼睛也就只黑那么一下子,我可不干,我得好好回味回味,呵,我现在变成个养蚕的人啦——”
  “养蚕?”
  “对,见过蚕吃桑叶的样子吧?就是那感觉,爬得又慢,嘴巴也小,只能一小步一小步地往前爬,只能一小口一小口地吃,哈,怎么样,我比你有办法吧弟弟?”
  “有办法有办法。”我点头称是,学着东北人的口音夸奖她,“真是个人才啊。”
  “我简直就是自学成才!”她说着微微跳起来往前跑了一步,把我也踉跄着往前带了一步,
  “我太佩服自己了,来,站好,让姐姐我香一个。”
  四、
  十二点只怕都已经过了,我们才回了家,之前在那废弃的公园里转了一圈。我想起那些鬼柳上吊死过人的传言,本不想去,但是囡囡非要去看看不可,说是第一次见我,哦不,是第二次,就穿着个破雨衣吃了那么大的苦头,必须得去坐上几分钟,“你就更舍不得让我不高兴啦”。于是就去坐了几分钟,感觉仍是不舒服,好像有只啄木鸟在树上,半夜三更还没歇下来,啄木声一直在耳边响着;回了院子,囡囡又蹦蹦跳跳着给草坪边的花浇了水,这才踩着咣当作响的楼梯上了楼,进了房间之后,我们做爱了。
  几乎每天都要做爱。有时候,本来在干着各自的事情,比如她在收拾屋子我在看书,突然,要么是我要么是她,想了,径直就说:“想了。”还没说完,两个人就抱在了一起。
  今天也是这样。进了门,两个人换好鞋,刚刚直起身来就抱在了一起。说起来也没几天时间,当我们身无片缕地缠绕在一起,差不多已经毫无生硬之感,就像两条至少游过了五条河流才聚到一起的水蛇,所谓的水乳交融,大抵不过如此吧。一不小心,我们翻滚到了床底下,不过也无所谓,反正到处都是凉席,偶尔一抬眼,看见窗台上的一棵马缨丹正在妖娆地开着:花蕾突然绽开,转瞬间就转为了花朵,一朵之后,跟着就又是一朵,我惊呆了,仿佛囡囡身上的那种神秘的气息消散在了空中,最后唤醒了它们。
  那么囡囡,让我们的身体也开出花朵来吧!
  其实,在盛开的马缨丹之下,在我的身体之下,还有一朵花也已经湿润地开了。
  结束之后,我照旧把囡囡搂在怀里,双腿和她的双腿交叉在一起,点了一根烟,故意和她开玩笑,“叫我一声老师吧?”
  “我为什么要叫你老师?”
  “教会了你那么多东西——”我故意装出一副暧昧的笑容,故意直盯盯地看着她的乳房,“不要一学会就忘了老师嘛。”
  “讨厌!”她一拍我的背,声音还不小,脸也肯定红了,红着脸来掐我的脖子,“变态狂,拿命来!”
  “我说同志——”
  “不听不听不听!”她竖起两根食指塞住两边的耳朵,在我怀里使劲摇着头,身体也动来动去,“变态狂变态狂变态狂!”
  “哈,《我为卿狂》。”脑子里想起一部读大学时看过的香港三级片,就问她,“一部三级片,任达华老师和叶玉卿老师主演,改天找来给你看看吧,可是比我这个老师强多啦!”
  “不看不看,璩美凤的还差不多。”
  我想起了几个月前,当她第一次在这间房子里洗澡、喝鱼汤,也是说起过璩美凤的,就问:“你怎么知道璩美凤的啊,明明还是个小姑娘嘛。”
  “送快递的时候送过光盘,那段时间都送疯了,男人之间送,女人之间也送,一开始我也不知道,慢慢就听说里面的女主人公是台湾的什么女议员了,老听说,就是没看过,倒真是想看看了,那天不是还问你有没有吗,啊。”
  “就是,你别说,我那天还真觉得奇怪,第一次听见女孩子问人有没有璩美凤的光盘。”
  “还有,”她翻了个身,趴在床上,两只胳膊托着脸看我,“我知道,你还奇怪像我这么主动的女孩子,怎么还是处女,对吧?”
  “……”我也没什么退路,径直说了,“是,也是开始有点奇怪,现在不怎么想了。”
  “我这是第一次谈恋爱,一点都不是挑花了眼啊什么的,就是没人追我,上学的时候接到过纸条,可是那时候我心思全在我弟弟身上,每天带他玩就觉得已经高兴得了不得了,到武汉来了以后,每天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