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1 节
作者:换裁判      更新:2022-11-18 17:10      字数:4704
  词作下片,词人集中笔触描绘湖面景致。“莲子已成荷叶老,清露洗、苹花汀草”,湖面上已无夏日那种“十里荷花”(柳永《望海潮》)盛景,和“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用邦彦《苏幕遮》)的情致,但词人睹此情形,丝毫没有惆怅、悲凉之感,而是觉得枯老的荷叶和饱满的莲房,也一样给人以欢愉。更何况还有临近岸边的苹花汀草,似经过清露泼洗过一番,清爽,葱俊。这里用“洗”字,既把秋天肃爽、静朗的特征勾划出来,也把词人不同一般的阔大胸襟给表现了出来。歇拍二句:“眠沙鸥鹭不回头,似也恨、人归早。”这里的表现手法与上片末二句“水光山色与人亲”相似。词人明明是自己留恋这里的湖光山色,深深地沉醉其中,不愿离去。但却不明说,反婉转地说是眠沙鸥鹭舍不得游人离去,以致不肯理睬归去的游人。这种表达手法,更深切、更含蓄地表现了词人的情怀。(文潜 少鸣)
  临江仙
  并序
  李清照
  欧阳公作《蝶恋花》,有“深深深几许”之句,予酷爱之。用其语作“庭院深深”数阙,其声即旧《临江仙》也。
  庭院深深深几许?云窗雾阁常扃。柳梢梅萼渐分明。春归秣陵树,人客建安城。 感月吟风多少事?如今老去无成。谁怜憔悴更凋零。试灯无意思,踏雪没心情。
  这首词因各本文字有异,有作于“远安”、“建康”、“建安”三种说法。远安,在今湖北省,李清照生平足迹未至此地,可排除。建康,李清照曾从其丈夫赵明诚寓居过,时为建炎元年(1127)秋至建炎三年(1129)五月,赵明诚知江宁府期间。当时夫妻团聚,生活虽不如南渡前在汴京时,然仍有踏雪赋诗之豪情逸兴,与本词所写“如今老去无成。谁怜憔悴更凋零”等词意不甚相符,不似居建康时作。今从《词学丛书》本《乐府雅词》作建安。建安,宋属建州,今福建建瓯。李清照曾途经此地。其时赵明诚已逝世多年,李清照年老无依,在动乱岁月里,颠沛流离,作客异乡,当春归大地之时,触景生情,遂写了这首《临江仙》,抒发感旧伤今的悲凄之情。
  词作上片写春归大地,词人闭门幽居,思念亲人,自怜飘零。“庭院深深深几许?云窗雾阁常扃”,首二句写词人闭门幽居。首句与欧阳修《蝶恋花》词一样,连用三个“深”字,前两个“深”字为形容词,形容庭院之深;后一个“深”字为动词,作疑问句,加重语气,强调深。次句是对庭院之深的具体描写:云雾缭绕着楼阁,门窗常常紧闭,虽不深而似深。云雾缭绕是自然状况,是地处闽北高山地区建安所特有的,而门窗“常扃”,则是词人自己关闭的了。这表明词人自我幽闭阁中,不愿步出门外,甚至不愿看见外面景况,所以不仅闭门而且关窗。第三句写的就是词人所不愿见到的景物:“柳梢梅萼渐分明。”柳梢吐绿,梅萼泛青,一片早春、大地复苏的风光。李清照是位感情十分丰富细腻的词人,对大自然的细微变化,有着敏感的悟性。“雪里已知春信至”(《渔家傲》)、“春到长门春草青,江梅些子破,未开匀”(《小重山》),在这些早期作品里,表现的是喜春之情。可如今却怕见春光,为什么呢?结二句写的就是回答:“春归秣陵树,人客建安城。”“秣陵”,即金陵、建康。建康,是词人与丈夫赵明诚共同生活过的地方,也是他们恩爱夫妻死别的地方(赵明诚于建炎三年八月病死建康),至今丈夫还埋葬在那儿。词人想象春天回到建康,春风吹绿了那儿的树,可是她再也不能与丈夫一起观赏那儿的春光了。她只身飘泊,暂时客居建安,千里迢迢,战乱频仍,连亲自去他坟上祭奠也不可能,怎能忍心看到这春光呢?这两句内涵极其丰富,所蕴含的痛楚情怀是相当深沉的。
  词作下片,承上片怕触景伤怀,进而追忆往昔,对比目前,感到一切心灰意冷。“感月吟风多少事?如今老去无成”,“感月吟风”,即“吟风弄月”,指以风月等自然景物为题材写诗填词,形容心情悠闲自在。李清照与赵明诚是一对有较高文化修养的恩爱夫妻,他们共迷金石,同醉诗文,烹茗煮酒,展玩赏鉴,沉醉于富有诗意的幸福生活之中。李清照以其女性的独特敏感和文学修养,以春花秋菊为题材,曾写过不少好词。“多少事”,以强调语气,表示很多,记也记不清了。可如今孤身一人,年老飘零,心情不好,什么事也做不成。“无成”,这里并不是一般意思上的事业无成,而是承上词意,指对“风月”不感兴趣,也不敢去接触,什么也写不出来。至此,词人情绪极为激动,不禁呼出:“谁怜憔悴更凋零”!词人在《永遇乐》中曾以“风鬟雾鬓”描绘她的“如今憔悴”。“谁怜”二字,表明词人身处异乡,孤身一人,无人可诉。而一个“更”字,道出了词人的心境日渐一日的悲凄。结末,“试灯无意思,踏雪没心情”。这二句并非写实,而是举出她一生中印象最深、与她夫妻生活最有关系,作为“感月吟风”绝佳题材的事件。“试灯”,宋人最重元霄节。每逢元霄,灯市总是热闹非常,往往在节前几天就陆续张灯,称之为试灯。词人在《永遇乐》中曾回忆当年:“中州盛日,闺门多暇,记得偏重三五。铺翠冠儿,撚金雪柳,簇带争济楚。”“踏雪”,宋周辉《清波杂志》卷八载:“顷见易安族人言,明诚在建康日,易安每值天大雪,即顶笠披蓑,循城远览以寻诗,得句必邀其夫赓和,明诚每苦之也。”这两件事,在空间上,从北(汴京)到南(建康);在时间上,从词人青年时期到中年时期。当年,她对这两件事都很感兴趣,可如今,却认为“无意思”、“没心情”,与上片的怕见春光遥相呼应,进一步表露了词人对一切都感到心灰意冷。下片以对往昔生活的追怀、眷恋与如今飘零异地、悲凄伤感相对比,写出一位年老憔悴、神情倦怠的女词人形象。
  整首词作几乎是以口语入词,明白晓畅,又极准确、深刻地表达了词人彼时的心理状态,对比手法的运用,情感抒发的深沉,都给人留下极深的印象。(文潜 少鸣)
  醉花阴
  李清照
  薄雾浓云愁永昼,瑞脑消金兽。佳节又重阳,玉枕纱厨,半夜凉初透。 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
  李清照的重阳《醉花阴》词相传有一个故事:“易安以重阳《醉花阴》词函致明诚。明诚叹赏,自愧弗逮,务欲胜之,一切谢客,忘食忘寝者三日夜,得五十阕,杂易安作以示友人陆德夫。德夫玩之再三,曰:‘只三句绝佳’。明诚诘之,答曰:‘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正易安作也”(见《元伊世珍·琅嬛记》)。这个故事不一定是真实的,但是它说明这首词最好的是最后三句。
  现在先看看它的全首。词的开头,描写一系列美好的景物,美好的环境。“薄雾浓云”是比喻香炉出来的香烟。可是香雾迷朦反而使人发愁,觉得白天的时间是那样长。这里已经点出她虽然处在舒适的环境中,但是心中仍有愁闷。“佳节又重阳”三句,点出时间是凉爽的秋夜。“纱厨”是室内的精致装置,在镂空的木隔断上糊以碧纱或彩绘。下片开头两句写重阳对酒赏菊。“东篱”用陶渊明“采菊东篱下”诗意。“人比黄花瘦”的“黄花”,指菊花。《礼记》月令:“鞠(菊)有黄花”。“有暗香盈袖”也是指菊花。从开头到此,都是写好环境、好光景:有金兽焚香,有“玉枕纱厨”,并且对酒赏花,这正是他们青年夫妻在重阳佳节共度的好环境。然而现在夫妻离别,因而这佳节美景反而勾引起人的离愁别恨。全首词只是写美好环境中的愁闷心情,突出这些美好的景物的描写,目的是加强刻画她的离愁。
  在末了三句里,“人比黄花瘦”一句是警句。“瘦”字并且是词眼。词眼犹人之眼目,它是全词精神集中表现的地方。
  在诗词中,作为警句,一般是不轻易拿出来的。这句“人比黄花瘦”之所以能给人深刻的印象,除了它本身运用比喻,描写出鲜明的人物形象之外,句子安排得妥当,也是其原因之一。她在这个结句的前面,先用一句“莫道不消魂”带动宕语气的句子作引,再加一句写动态的“帘卷西风”,这以后,才拿出“人比黄花瘦”警句来。人物到最后才出现。这警句不是孤立的,三句联成一气,前面两句环绕后面一句,起到绿叶红花的作用。经过作者的精心安排,好象电影中的一个特写镜头,形象性很强。这首词末了一个“瘦”字,归结全首词的情意,上面种种景物描写,都是为了表达这点精神,因而它确实称得上是“词眼”。以炼字来说,李清照另有《如梦令》“绿肥红瘦”之句,为人所传诵。这里她说的“人比黄花瘦”一句,也是前人未曾说过的,有它突出的创造性。(夏承焘)
  好事近
  李清照
  风定落花深,帘外拥红堆雪。长记海棠开后,正伤春时节。 酒阑歌罢玉尊空,青缸暗明灭。魂梦不堪幽怨,更一声啼鴂。
  这是一首抒发伤春情怀的词。
  首先值得注意的是,词人抒发伤春之情,并非因先睹物而引致伤感,而是深处闺中,即敏锐地感悟到大自然细微的变化,由此引起情感变化。“风定落花深,帘外拥红堆雪”,词人由风住,即断定“帘外”定然是落花遍地,红白堆积。表现了词人的敏感与对美好事物的关注之情。唐孟浩然《春晓》诗云:“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韩偓《懒起》诗云:“昨夜三更雨,临明一阵寒。海棠花在否?倒卧卷帘看。”这两位诗人对风雨后花的状况均无所知,虽有怜花之意,但毕竟不如李清照。当然,李清照对落花给予极大关注,在其潜意识中,多少带有以之自况的成分。首二句虽为状物,但伤感之情已隐然可感。“长记海棠开后,正伤春时节”,次二句,词人的回忆闸门被打开,但对往事的具体内容却避而不谈,只是说此时海棠花落之时,亦是自己伤春时节。“长记”,即常记,说明以往的“伤心时节”之事,常萦绕于心。此外,词人在诸多花卉中,对海棠情有独钟,这或许是海棠有“花中神仙”之美称,以及如霞似雪般的秾丽娇娆,尤其是其高贵优雅之美,与词人个性颇为近似。词人的《如梦令》词:“昨夜风疏雨骤,浓睡不消残酒。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也表达了对海棠的钟爱,其抒情方式与此词上片也相似。
  上片侧重由景生情,为落花而慨叹,而伤春。下片则自然过渡到对闺门独处、孤寂苦闷生活的描绘。“酒阑歌罢玉尊空,青缸暗明灭。”词人在这里并没有直言其如何的孤寂,愁苦,而是通过四个极富象征意味的物体刻画酒阑、歌罢、空的酒杯以及忽明忽暗的油灯,整个画面幽暗、凄清、空冷。试想,一个闺中思妇置身于如此环境中,其心情该是怎样的凄怆孤寂,一切尽在不言之中了。“魂梦不堪幽怨,更一声啼鴂”,白日词人是惜花伤时,夜晚则借酒浇愁愁更愁,想在梦中得到一丝慰藉,然而梦中的情景,依旧使梦魂幽怨哀愁。醒来之时,听到窗外凄厉的“啼鴂”声,更增添了悲怆的情感。因为“恐鹈鴂之先鸣兮,使夫百草为之不芳”(屈原《离骚》),春已逝去,百花也已凋落殆尽。
  这首词抒写的是伤春凄苦之情,但词人并没有正面来抒写自己的情感,而是通过室内外景物的刻画,把自己的凄情浓愁寄寓其中,因而全词读来,更感其情深沉、凝重。(文潜 少鸣)
  行香子
  李清照
  草际鸣蛩,惊落梧桐,正人间、天上愁浓。云阶月地,关锁千重。纵浮槎来,浮槎去,不相逢。 星桥鹊驾,经年才见,想离情、别恨难穷。牵牛织女,莫是离中。甚霎儿晴,霎儿雨,霎儿风。
  这首词《历代诗余》题作“七夕”,有可能是建炎三年(1129)写于池阳的。是年三月赵明诚罢江宁守;五月,至池阳,又被任命为湖州知州,赵明诚独赴建康应召。这对在离乱中相依为命的夫妻,又一次被迫分离。此时,李清照暂住池阳,举目无亲,景况倍觉凄凉。转眼到了七月七日,她想到天上的牛郎织女,今夜尚能聚首,而人间的恩爱夫妻,此刻犹两地分离。浓重的离情别绪,对时局的忧虑,二者交融一起,形诸笔端,便铸就了这首凄婉动人词作的基调。
  “草际鸣蛩,惊落梧桐,正人间、天上愁浓”,词作开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