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节
作者:不落的滑翔翼      更新:2022-11-10 16:23      字数:5039
  韭菜嚼劲足,浩仔牙齿还嫩,咬起来费劲。
  柏慕航沉默,把韭菜夹出去,放在专门搁置食渣的盘子里。
  “把拔,红红臭臭,难吃。”浩仔可怜兮兮瞅着爸爸,委屈十足。
  几乎所有人的小孩子都不喜欢胡萝卜的味道,浩仔也不例外。
  柏慕航依然沉默,摘掉胡萝卜,转手去夹包菜。
  “浩仔不爱吃包菜,你这小子怎么回事,专挑浩仔不吃的。有你这样当爸爸的,虐待自己小孩。”柏崇明看不过眼了,筷子一摔,朝自己儿子一顿吼。
  柏慕航无动于衷,夹起一小筷包菜,往浩仔嘴边送,“挑食的小孩子不是好孩子,浩仔乖,吃蔬菜长个子。”
  浩仔眼眶含着一泡泪,别别扭扭吃下包菜。
  “别全吞进去,嚼两下。”柏慕航命令。
  浩仔开始嚼菜,严格按照父亲大人指示,像模像样嚼两下,然后吞进肚子。
  戚磊笑喷,小口汤喷到碗里,剩下的汤不能喝了,叫佣人撤掉汤碗。拿纸巾擦了擦嘴,朝柏慕航竖起大拇指,“我算是长见识了,姐夫,你真是个好爸爸,哈哈。”
  柏崇明又要教训儿子,柳清出声,“好啦,你就歇会吧。浩仔就是被你惯出挑食毛病的,慕航做得对,孩子不能太宠。宠多了,他这也不吃那也不吃,营养跟不上,看你以后怎么办。”
  柳清的话,柏崇明不敢反驳,悻悻拿起筷子,继续闷头吃饭。
  瞧瞧柳清和柏崇明,又瞅瞅柏慕航父子。戚磊叹。一物降一物,一物降一物啊。
  吃完饭,柳清又要柏慕航带孩子玩耍,美其名曰消食。柏慕航还有公事要处理,有些犹豫。低头看着怀里的小正太,小正太满含期望的仰视他,星星眼忽闪忽闪。心头一软,柏慕航抱着小家伙到自己书房。把小家伙搁在自己腿上,拿了组装玩具让他自娱自乐,柏慕航打开电脑开始办公。
  “麻麻,麻麻。”浩仔不玩玩具,指着抽屉叫柏慕航。爸爸肯定把妈妈照片藏起来了,藏在抽屉里,所以浩仔找不到。
  柏慕航两手飞快在键盘上敲打,不理会浩仔的叫唤。
  浩仔不甘心,扯柏慕航衣角,不依不饶的喊。
  柏幕航眼底闪过一丝不耐,细长深邃的眼眸微微眯起。小孩子,真烦。可这麻烦的小孩偏偏是自己的儿子,柏慕航停下手中动作,低头应付孩子。
  “浩仔怎么了。”
  浩仔很认真的看着爸爸,奶声奶气说道,“把拔,我看到麻麻了。”
  “妈妈,”柏慕航纳闷,小家伙很久没有提到妈妈了,怎么又开始旧事重提了。
  见爸爸附和自己,浩仔觉得自己受到重视,小心脏高兴啊,欢快点点头,“是麻麻,照片上的麻麻,长头发,眼睛大大,漂漂。”
  照片,柏慕航脸色陡的转沉,浩仔什么时候看到照片了。
  07。柏慕航的回忆
  从浩仔断断续续磕磕巴巴的辛苦讲述中,柏慕航大致了解事情经过。戚磊带浩仔出去玩,经过市中心的老小吃街,浩仔碰到照片上的女人。浩仔曾经到他书房偷看过照片,知道照片上的女人是他亲生妈妈,于是,回来纠缠不休的找他要妈妈。
  柏慕航眼睛微眯,拍拍儿子屁股,把他放下来。
  “去,找姨奶奶练说话,乖。”
  浩仔大眼睛亮晶晶,仰头全心全意看爸爸,眼珠子忽闪忽闪,瓦亮瓦亮。小胖手朝柏慕航勾了勾,示意柏慕航低头。
  柏慕航抽了抽嘴角肌肉,儿子这种生物,能不能别太幼稚。
  不忍见到纯真小孩失望的眼神,柏慕航弯下腰,目光与儿子相对。浩仔笑出两粒白萌萌的小门牙,凑到柏慕航跟前,吧一记响亮的热吻。捂着嘴巴咯咯笑不停,小火箭头般嗖的冲出屋,小步子颠啊颠,嚷嚷着找姨奶奶。
  柏慕航捂脸,有种被调戏的感觉,好囧。
  起身把房门锁上,柏慕航回到办公桌前,打来抽屉取出照片,随手扔在桌上。
  自烟盒中抽出一根雪茄,点上。一手玩转限量版的打火机,一手持雪茄,慢慢抽一口,慢慢享受。他喜欢抽雪茄,但不上瘾,心烦的时候抽两口,绝不贪恋。
  邢曼却不一样,一旦抽上,很容易上瘾。有时候,一抽就是一两个小时,懒懒坐在窗前,目光迷离。萎靡不振,意兴阑珊。对什么都不在意,仿佛一切都是那么无趣,那么孤独,那么寂寞,寂寞到了无生趣。
  不是他诽谤自己的妻子,他始终觉得邢曼有病。她心里住着一个魔鬼,把自己困住,作茧自缚。同时,也把他困住。
  他读中学时连跳两级,以致上大学后他比大多数同级学生小两岁,加上他读书早,小三四岁的情况也有。他成绩优秀,家境优渥,又不喜欢主动与人交好,给人的感觉孤傲不合群,甚至有人私底下说他自闭。
  男人的嫉妒心理一旦发作,比女人更恐怖,他们百无禁忌,只求发泄。
  柏慕航无所谓,阳关道,独木桥,各走各的。学校是他生命的一部分,并非全部。
  认识邢曼,是意外,也是注定。
  刚进大学的时候,柏慕航想尝试住校生活,可又不喜欢与一堆人挤在一个狭小的房间。他出了点钱,找宿管处申请到教职工公寓。一室的套房,没有他家里的浴室大,但是柏慕航高兴。人生有挑战有尝试,日子才不会无趣,住校对柏慕航而言,是新的尝试。
  在后来无数漫长的时光里,他无数次感慨,住校也许是他这辈子做过的最错误的决定。
  在这个不足二十坪的房间里,邢曼给他下了药。
  那天学生会举办活动,他和邢曼是主要干事,一直忙到深夜才离开。一群人去吃夜宵,喝酒划拳,玩真心话大冒险。
  大家看他年纪小,不到十八岁,让着他,没有强迫他喝酒。他觉得没必要,论心理年龄,他比在座的任何人都成熟。他主动提出喝酒,大家见他豪气爽快,纷纷放开手脚。压抑在心的邪恶念头倏地解禁,一个个上来敬他,试图将他灌醉。
  天子骄子发起酒疯是什么模样,一改平时的清俊优雅,疯癫成狂,还是傻傻憨笑,众人摩拳擦掌拭目以待。
  第一次,大家真真正正见识到了何谓风流人物。
  此风流,非彼风流。风采特异,翩翩遗世,卓绝天真,不谙世事。
  喝下整整一瓶白酒,柏慕航云里雾里,不知身在何处。他吃吃笑,不见憨傻,俞见天真。琉璃般星光熠熠的眼眸,精光不再,返璞归真,如一汪清泉照进你心里,纯粹美好。只道灼灼佳公子,原来不过如此。
  醉酒后的柏慕航很乖,无声无息靠在邢曼肩头小憩,有如幼兽,寻找第一眼看到的温暖。
  尔后,在邢曼短暂的一生当中,最美好的时刻,经常拿来反复回忆的时刻,不过是他靠着她肩膀,在她身边安然睡去。哪怕后来最直接的肢体交缠,远远抵不过那一刻肩与肩相贴的温暖。
  第一眼看到柏慕航,邢曼就知道自己完蛋了。她爱上了一个很难被女人打动的男人,她的义无反顾注定了她将走上一条艰辛的感情路,饱尝感情得不到回应的痛苦煎熬。
  那天,她争取到送柏慕航回家的机会。也是那天,她如愿以偿,却永远失去他。
  那一夜,柏慕航饮下加料的醒酒汤,行为脱离掌控,无知无觉,仅凭本能反应摸索男女间最原始的欲望。
  姗姗迟睡,到第二天中午醒来,柏慕航感觉头痛欲裂。
  看到躺在自己身边甜甜酣睡的邢曼,柏慕航从疑惑到清醒,然后震惊,最后勃然大怒。
  那一瞬间的情绪波动,恐怕是柏慕航一生中转变最快,也是记忆最深刻的一次。直到现在,他依然能真切感受到当时的愤怒。
  愤怒过后是厌恶,柏慕航对邢曼的厌恶深刻到和她呼吸同一片天空也会觉得耻辱。十八年来顺风顺水,从来没有栽过跟头的柏慕航,在邢曼身上结结实实绊了一跤,跌得惨烈。
  年轻的柏慕航感情世界一片空白,愤怒过了,厌恶过了,剩下的是茫然,还有无措。于是,他逃了,逃到大洋彼岸。
  没想到,邢曼竟然追过来,带着她肚子里的孩子。当天晚上,小姨柳清打来电话,只说一句话就干脆挂断。自己的责任自己扛,不要逃避,是接受还是拒绝,自己考虑清楚。
  柏慕航选择拒绝,将邢曼拒之门外,明明白白告诉她,他们不可能。
  邢曼失魂落魄,流落街头。
  阴沉沉的天空,一如她阴霾的心情。可是,天黑了会亮,她的阳光没了,该到哪里找回来。夜深了,漂亮的女孩子孤零零在街边游荡,伤心欲绝的模样,总能引起黑暗之眼的窥伺。那是一个罪恶的夜晚,伸手不见五指的暗巷,禽兽般泯灭人性的嘶吼,痛苦无助的呜咽。黑暗的深巷,吞噬了一切罪恶。
  柏慕航得知消息已是第二天的事,赶到医院时邢曼仍在昏迷。
  邢曼遭暴力性…侵导致流产,被路过的老婆婆送到医院。邢曼的手机上只存了一个人的号码,那个人不作他想,定是柏慕航。
  原本鲜活漂亮的女孩子,如今独自凄凄惨惨躺在床上,身上满是被虐待过的痕迹。柏慕航的良知在斗争,他开始自责悔恨。如果他留她住一晚,或是给她安排住处,悲剧也许就不会发生。
  柏慕航妥协了,他毁了邢曼的人生,那就由他负起责任,接手她以后的日子。反正,爱情于他是奢侈品,找个爱自己的,平平顺顺过日子吧。
  四年后,柏慕航学成归国,接手柏氏。
  彼时他二十二,她二十四,上帝见证下,他们结为夫妻。给予婚姻的承诺,此世相伴。
  邢曼以为,她终于修成正果,功德圆满。孰料,婚姻并非痛苦的终结,而是延续,直至毁灭。
  柏慕航不爱她,邢曼一直知道,她很大度的想,他不爱她,她来爱。用他缺失的爱,双倍来爱他。
  以前不在意,是因为没有真正得到。一旦得到,一旦正式冠以柏太太的头衔,女人的虚荣和贪婪显露无遗,慢慢膨胀,直到难以负荷。
  邢曼变了,变得越来越贪心,她要柏慕航无论身心完全属于她。
  于是,她开始跟踪查岗,捕风捉影,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柏慕航对邢曼的愧疚,随着邢曼无休止的疑神疑鬼和不依不饶的质疑逼问,渐渐消失殆尽。他开始夜不归宿,宁可长期住宾馆也不愿呆在家里。
  邢曼的神经质足以将他逼疯,邢曼想要孩子,柏慕航没有答应。邢曼目前的状况,无论生理还是心理,都没有达到孕育健康下一代的标准。
  而且,柏慕航有私心。如果有了孩子,他和邢曼恐怕真的要纠缠一辈子,至死方休。邢曼的无孔不入让柏慕航窒息,疯狂的念头在心底酝酿发酵。他想摆脱邢曼,摆脱这桩扼住他咽喉,无法喘息的婚姻。
  这次邢曼是真的疯了,为了要他的孩子,找医生测算她的受孕期。在他不予配合的情况下,邢曼居然再一次对他下药。
  柏慕航绝望,他要离开邢曼,一定要离开。否则,不是他死,就是邢曼亡。
  两个月后,邢曼测出有孕,欣喜若狂。柏慕航坚持离婚,不为孩子动摇,邢曼挽留无果,纠缠中不慎跌落楼梯。
  孩子没了,不同于第一次,这次是彻底没了,再也不会有。邢曼子宫受创严重,做了子宫切除术,永远失去当母亲的资格。
  柏慕航沉默,坐在邢曼病床前,再也不提离婚的事。
  爱情是什么,婚姻是什么。为邢曼的痴恋,他赔上自己的一生,邢曼也付出了惨烈的代价。何苦要爱,何必执着,柏慕航自始至终无法理解邢曼的想法。
  她的爱,对他而言,是两败俱伤,是毁灭。
  再后来,邢曼偷偷找上照片中的女孩做代孕妈妈,要她提供卵子提供子宫,生一个健康的宝宝。
  柏慕航看在眼里,默不作声,当作全然不知情。她想要孩子,他的精子存在精子库里,随便她取。只希望她不要吵不要闹,两个人就这样安安静静过一辈子,相敬如宾。
  他的要求,不过如此。
  08。那些过往
  原以为有了孩子,从此相安无事,各自清静。
  然而,邢曼沉寂下来,不再紧迫盯梢,又让柏慕航有些不安。
  试想想,一个经常在你面前无理取闹的人,陡然安静下来,总不可能无缘无故吧。
  每天只要在家,邢曼往往一个人坐在室内阳台上,望着窗外不言不语,默默度过大把时光。脸上无悲无喜,麻木得好像戴了一层面具,沉默到诡异。
  孩子出生那天,她也是这样面无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