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节
作者:蝎子王      更新:2022-11-10 16:19      字数:4939
  “自利利他”亦然;若有他可利,便是未能自利的矣。既说“父母未生前”,则我身尚无有;我身既无有,则我心亦无有;我心尚无有,如何又说有佛?苟有佛,即使有魔,即便有生有死矣,又安得谓之父母未生前乎?然则所谓真爷娘者,亦是假立名字耳,莫太认真也!真爷娘不会说话,乃谓能度阿难,有是理乎?佛未尝度阿难,而阿难自迷,谓必待佛以度之,故愈迷愈远,直至迦叶时方得度为第二祖。
  当迦叶时,迦叶力摈阿难,不与话语,故大众每见阿难便即星散,视之如仇人然。故阿难慌忙无措,及至无可奈何之极,然后舍却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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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02焚书
  前悟解,不留半点见闻于藏识之中,一如父母未生阿难之前然,迦叶方乃印可传法为第二祖也。设使阿难犹有一豪聪明可倚,尚贪着不肯放下,至极干净,迦叶亦必不传之矣。盖因阿难是极聪明者,故难舍也。然则凡看经看教者,只要舍我所不能舍,方是善看经教之人,方是真聪明大善知识之人。
  莫说看经看教为不可,只要看得瞥脱乃可。
  明因曰:诸相原非相,只因种种差别,自落诸相中,不见一相能转诸相。
  诸相原非相,是也,然怎见得原非相乎?世间凡可得而见者,皆相也,今若见得非相,则见在而相不在,去相存见,是又生一相也。何也?见即是相耳。今且勿论。经云“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既见了如来,诸相又向何处去乎?抑诸相宛尔在前,而我心自不见之耶,抑我眼不见之也?眼可见而强以为不见,心可见而谬以为不见,是又平地生波,无风起浪,去了见复存不见,岂不大错!
  明因曰:豁达空是落断灭见,着空弃有是着无见,都是有造作。见得真爷娘,自无比等见识。然即此见识,便是真空妙智。
  弃有着空,则成顽空矣,即所谓断灭空也,即今人所共见太虚空是也。此太虚空不能生万有。既不能生万有,安得不谓之断灭空,安得不谓之顽空?顽者,言其顽状如一物然也。然则今人所共见之空,亦物也,与万物同矣,安足贵乎!
  六祖当时特借之以喻不碍耳。其实我之真空岂若是耶!唯豁达空,须细加理会,学遭到此,已大段好了,愿更加火候,疾证此大涅槃之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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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焚书902
  明因曰:名为豁达空者是谁,怕落豁达空者是谁,能参取豁达空者是谁。我之真空能生万法,自无莽荡。曾有偈云:“三界与万法,匪归何有乡,若只便恁么,此事大乖张。”此是空病,今人有执着诸祖一语修行者,不知诸祖教人,多是因病下药,如达磨见二祖种种说心说性,故教他外息诸缘,心如墙壁。若执此一语,即成断灭空。
  真空既能生万法,则真空亦自能生罪福矣。罪福非万法中之一法乎?
  须是真难得自无罪福乃可,不可只恁么说去也。
  二祖当时说心说性,亦只为不曾认得本心本性耳。认榕本心本性者,又肯说心说性乎?故凡说心说性者,皆是不知心性者也。何以故?心性本来空也。本来空,又安得有心更有性乎?又安得有心更有性可说乎?故二祖直至会得本来空,乃得心如墙壁去耳。既如墙壁,则种种说心说性诸缘,不求息而自息矣。诸缘既自息,则外缘自不入,内心自不惴,此真空实际之境界也,大涅槃之极乐也,大寂灭之藏海也,诸佛诸祖之所以相续慧命于不断者也,可以轻易而错下注脚乎?
  参参!
  明因云:那火化僧说话亦通,只疑他临化时叫人诵《弥陀经》,又说凡见过他的都是他的徒弟。
  临化念《弥陀经》,此僧家常仪也。见过即是徒弟,何疑乎?能做人徒弟,方是真佛,我一生做人徒弟到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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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12焚书
  豫约
  小引余年已七十矣,旦暮死,皆不可知。
  然余四方之人也,无家属僮仆于此,所赖以供朝夕者,皆本院之僧,是故豫为之约。约曰:我在,则事体在我,人之敬慢亦在我。我若有德,人则敬我,汝等纵不德,人亦看不见也。我若无德,人则我慢,纵汝等真实有德,人亦看不见也。所系皆在我,故我只管得我立身无愧耳。
  虽不能如古之高贤,但我青天白日心事,人亦难及,故此间大贤君子,皆能恕我而加礼我。若我死后,人皆唯尔辈之观矣,可复如今日乎?
  且汝等今日亦自不暇:终年修理佛殿,塑像请经,铸钟鞔鼓,并早晚服事老人。一动一息,恐不得所,固忙忙然无有暇刻矣。今幸诸事粗具,塔屋已成,若封塔之后,汝等早晚必然守塔,人不见我,只看见汝,则汝等一言一动可苟乎哉!汝等若能加谨僧律,则人因汝敬,并益敬我,反思我矣。不然,则岂但不汝敬,将我此龙湖上院即同兴福等寺应付僧一样看了也,其为辱门败种,宁空此院,置此塔,无人守护可矣。
  吾为此故,豫设戒约,付常融、常中、常守、怀捷、怀林、怀善、怀珠、怀玉等。若余几众,我死后无人管理,自宜遣之复还原处,不必强也。
  盖年幼人须有本师管辖,方可成器;又我死后势益淡薄,少年人或难当抵也。若能听约忍饥和众,则虽十方贤者,亦宜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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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焚书112
  与共聚,况此数众与下院之众乎?第恐其不肯或不能,是以趁早言之。
  一、早晚功课具上院《约束册》中,不复再列。
  一、早晚山门山门照旧关锁,非水火紧急,不得擅开,非熟客与檀樾为烧香礼拜来者,不得擅开。若为看境而来,境在湖上之山,潭下之水,尽在上院山门之外,任意请看,不劳敲门与开门也。远者欲做饭吃,则过桥即是柳塘先生祠,看祠有僧,来客可办柴米,令跟随人役烧茶煮饭,彼中自有锅灶,亦不劳扣门矣。何也?山僧不知敬客礼数,恐致得罪耳。
  一、早晚礼仪除挑水舂米作务照常外,其徐非礼佛,即静坐也,非看经,即经行念佛也。但是整顿僧衣与接客等矣,岂可效乡间老以为无事,便纵意自在乎?与其嬉笑,无宁耻,此实言也。
  其坐如山,其行如蚁,其立如柱,其止如钉,则坐止行立如法矣。我既不自慢,人谁敢谩我?有饭吃饭,无饭吃粥;有银则籴,无银则化。化不出米,则化出饭;化不出饭,则化出粥;化不出粥,则化出菜;化不出菜,则端坐而饿死。此释迦律仪也。
  不法释迦而法积攒俗僧可乎?
  此时不肯饿死,后日又不饱死不病死乎?总有一日死,不必怕饿死也。
  既不怕饿死,又胡为终日驰逐乎?
  是故不许轻易出门。
  除人家拜望礼节与僧家无干,不必出门往看外,若称要到某庵某处会我师父或师兄师弟者,皆不许,只许师父暂时到院相看,远者留一宿,近者一饭即请回。若俗家父母兄弟,非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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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12焚书
  斋不许轻易入门相见。若无故而时常请假,欲往黄柏山,欲往东山,欲往维摩庵等处者,即时驱遣之去。宁可无人守塔,不可容一不守戒约之僧,宁可终身只四五众,不可妄添不受约一人。夫既不许到师父住处矣,况俗家乎?如此则终日锁门,出门亦自希矣。不但身心安闲,志意专一,久则自觉便宜,亦不耐烦见世上人矣。有何西方不可到,大事不可明乎?
  试反而视世间僧日日邀游街市,当自汗流羞耻之。化他日之钱米,养不惜羞之和尚,出入公私之门,妆饰狗脸之行,与衙门口积年奚殊也!彼为僧如是,我为僧不如是,不但修行所宜,体面亦自超越,起人敬畏,何苦而不肯闭门静坐乎?
  既终日闭门,亦自然无客,万一有仕人或乡先生来,不得不开门者,彼见我如此,亦自然生渴仰矣,虽相见何妨耶!
  接乡士夫则称老先生,接春元及文学则称先生,此其持之者重矣。若称之以老爹相公,反轻之耳。且既为佛子,又岂可与奴隶辈同口称声耶?我自重,人自重我;我自轻,人亦轻我:理之所必至也。闭门静坐,寂然无声,终年如此,神犹钦仰,何况于人?
  太上出世为真佛,其次亦不为世人轻贱,我愿足矣。
  区区藏尸塔屋,有守亦可,无守亦可,何足重乎!
  若本县经过有公务者,自有下院众人迎接,非守塔僧所当闻。
  若其真实有高兴欲至塔前礼拜者,此佛子也,大圣人也,急宜开门延入,以圣人待之,烹茶而烧好香,与事佛等,始为相称。迎送务尽礼:谈佛者呼之为佛爷;讲道学者呼之为老先生;不讲学不谈佛,但其人有气概欲见我塔者,则呼之为老大人。五众齐出与施礼,三众即退而办茶,唯留常融、怀林二人安客坐而陪之:融隅坐,林傍坐,俱用漆椅,不可用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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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焚书312
  陪客坐也。有问乃答,不问即默,安闲自在,从容应对,不敢慢之,不可敬之。敬之则必以我为有所求,甚不可也。
  一、早晚佛灯夫灯者所以继明于昼夜,而并明于日月者也。故日能明于昼,而不能照重阴之下;月能明于夜,而不能照殿屋之中。
  所以继日月之不照者,非灯乎?故谓之曰日月灯明佛,盖以佛譬日月灯,称佛之如灯如日月也。日月有所不照,唯灯继之,然后无所不照,非谓日月可无而灯独不可无也。今事佛者相沿而不知其义,以为常明灯者,但是灯光,而不复论有日月,乃昼夜然灯不息,则日月俱废矣。非但月为无用之光,而日亦为无益之明矣。故今只令然灯于夜,昼则不敢然,以佛常如日也。只令然灯于晦,望之前后十余夜即不敢然,以佛之常如月也。唯邻晦朔前后半余月,然灯彻旦,以佛之常如灯也。则允矣,足称日月灯明佛矣。
  一、早晚钟鼓夫山中之钟鼓,即军中之号令,天中之雷霆也。电雷一奋,则百谷草木皆甲坼;号令一宣,则百万齐声,山川震沸。
  山中钟鼓,亦犹是也。未鸣之前,寂寥无声,万虑俱息;一鸣则蝶梦还周,耳目焕然,改观易听矣。纵有杂念,一击遂忘;纵有愁思,一捶便废;纵有狂志悦色,一闻音声,皆不知何处去矣。不但尔山寺僧众然也,远者近者孰不闻之?闻则自然悲仰,亦且回心易向,知身世之无几,悟劳攘之无由矣。
  然则山中钟鼓所系匪鲜浅也,可听小沙弥辈任意乱敲乎?
  轻重疾徐,自有尺度:轻则令人喜,重能令人惧,疾能令人趋,徐能令人息,直与军中号令、天中雷霆等耳,可轻乎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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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12焚书
  虽曰远近之所望而敬者,僧之律行,然声音之道原与心通,未有平素律行僧宝而钟鼓之音不清越而和平也。既以律行起人畏敬于先,又听钟鼓和鸣于清晨良霄(宵)之下。时时闻此,则时时熏心;朝朝暮暮闻此,则朝朝暮暮感悦。故有不待入门礼佛见僧而潜修顿改者,此钟鼓之音为之也,所系诚非细也。不然,我之撞钟击鼓,如同儿戏,彼反怒其惊我眠而聒我耳,反令其生噪心矣。
  一、早晚守塔封塔后即祀木主,以百日为度,早晚俱烧香,唯中午供饭一盏,清茶一瓯,豆豉少许,上悬琉璃。我平生不爱人哭哀哀,不爱人闭眼愁眉作妇人女子贱态。丈夫汉喜则清风朗月,跳跃歌舞,怒则迅雷呼风,鼓浪崩沙,加三军万马,声沸数里,安得有此俗气,况出家人哉!
  且人生以在世为客,以死为归。归家则喜而相庆,亦自谓得所而自庆也,又况至七八十而后归,其为庆幸,益以无涯,若复有伤感者,是不欲我得所也,岂出家人之所宜乎?古有死而念佛相送,即今人出郭作歌送客之礼,生死一例。苟送客而哀兴,岂不重难为客耶?客既不乐,主人亦何好也?是以再四叮咛,非怕汝等哭也,恐伤我归客之心也。唯当思我所嗜者。我爱书,四时祭祀必陈我所亲校正批点与纂集抄录之书于供卓之右,而置常穿衣裳于供卓之左,早陈设,至晚便收。每年共十二次祭祀,虽名为祭祀,亦只是一饭一茶一少许豆豉耳。但我爱香,须烧好香;我爱钱,须烧好纸钱;我爱书,须牢收我书,一卷莫轻借人,时时搬出日头晒晒,干便收讫。虽庄纯甫近来以教子故,亦肯看书,要书,但决不可与之。且彼亦不知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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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焚书512
  死,纵或于别处闻知我死而来,亦不可与以我书。
  李四官若来,叫他勿假哭作好看,汝等亦决不可遣人报我死,我死不在今日也。自我遣家眷回乡,独自在此落发为僧时,即是死人了也,已欲他辈皆以死人待我了也,是以我至今再不曾遣一力到家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