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节
作者:津夏      更新:2022-11-05 09:53      字数:48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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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站在忘川川水中,弯腰捞拾记忆的痛苦,她比谁都明白,比谁都能了解失去过往的那份心痛,到了人间的数月后,她更是知道,忘了他人的痛苦,还算是很微小的,遭到遗忘的人,心中那份欲诉无处诉的苦处,才是莫大的心伤,她不能再伤郁垒一次,等待了千年的他,不该再承受一回,更不该再苦候她千年。
  “由得了妳吗?”见她坐在地上不肯移动,捕魂鬼差用力自鼻尖蹭出一口气,粗鲁地将她架起,直将她拖向忘川的方向。
  “守川人……”凤舞忙不迭地转首看向身后,想向焦急的守川人求援。
  捕魂鬼差刺耳地笑着,“她自身都难保,哪还顾得了妳?”守川人不慎让游魂私逃之过,上头都还未发落呢,守川人要敢再做出半分失职之举,那么那些折磨游魂的种种责罚,将会有她的份。
  被拖向重心川的凤舞,眼看那熟悉的川水愈来愈近,顾不得疼痛的她勉力以脚抵踏着地,不肯再被拖至那个老地方,再次喝下会让她遗憾不已的川水。
  她浑身哆嗦,不停摇首,“不要,我不要……”
  “喝!”将她强行拉来川畔的捕魂鬼差,在她脚后一踢,迫她在岸旁跪下。
  “不喝!”不肯伸手掬水的凤舞,挣扎地想站起身。
  捕魂鬼差使劲地压下她,“给我喝!”
  “不喝就是不喝……”抵死都不肯再喝的凤舞,在说完后,紧闭着嘴,即使已被压至水面上了,她就是不张口喝上一口忘川水。
  努力了老半天,即使是将她压至水里,她就是不张口喝水,遇挫的鬼差索性找来勺子舀水灌她,但她还是一骨碌地将它吐出涓滴不留,气极的鬼差干脆自怀中掏出一面青铜铸的铜镜。他将它拿至她的面前,“这是什么妳知道吗?”
  “不知道……”抵抗了老半天的凤舞,力竭地坐在川畔,茫然地对着那面铜镜摇首。
  “它叫前孽镜。”这面铜镜不只是殿中的鬼后有,所有的捕魂鬼差也有,而它最大的功用,就是让顽强不肯就范的鬼囚们,在镜中看见他们心中最深处的恨怨苦痛,让他们在见着了刻意想遗忘的往事,痛苦不堪之余,故而肯乖乖地喝下忘川水一解所苦。
  虽是不明白它有何功用,但凤舞光是听它的名,就知那绝不会是什么好东西,她连忙在他将铜镜摆至她的面前转过头去。
  “看着它!”一手按着她的后颈,强迫她看向镜中的捕魂鬼差,厉声在她耳边大喝。
  经他一喝,怔吓了一跳的凤舞忘了转首,正正地看进了摆放在她面前的铜镜镜面。
  晦暗如墨的前孽镜,在四下游曳飘荡的鬼火照映下,一点一滴地起了变化,镜面漆黑宛如冥夜的色泽一改,彷佛所有神魂瞬间被捕捉住的凤舞,忘却了身外之物、周遭之事,所有心神都被镜中乍然迸亮的光芒招引了过去。
  那千年前的往事,是她从未亲眼瞧见的血泪。跪在清凉宫大殿内的凤相,痛哭失声地伏首在地,而她在朝为官的兄长们同样也跪在殿上,无论再怎么向圣上辩解清白,圣上仍是不留情地扬手招来殿上卫士,除去他们顶上的乌纱冠戴,不顾他们的哭求,将他们拖出殿外,杖责两百后,再任人将昏死过去的他们拖出宫外。
  镜影一闪,幢幢人影出现在未央宫宫苑里,一个个服侍过她的宫女、太监,皆被绑跪在地,遭到禁林军一一砍首,刀起刀落,温暖而艳红的鲜血,将苑中因覆雪而白净的地面,染上了一层化不开的血红。灿目的雪影刀光隐去,昏暗不明的烛火下,染了病的太后,由掖庭撑扶着靠躺在病榻上,另一个端着汤药的掖庭,正一口一口喂服着太后汤药,但喝至一半,猛然察觉此药不对劲的太后,忙别过头不愿再服,两名掖庭互使了个眼色之后,一人在太后身后用力掰开她的口,另一人则是强行将掺了毒的汤药,一鼓作气地灌入太后口中……
  不知情的泪,颗颗坠下。
  他们都是因她而死的。
  凝望着前孽镜的凤舞,小脸上布满自责的泪,她虽记不起过去,但只是这般看着她生前所造下的孽与罪,心疼如纹的她,真恨不能亲自走至镜中,抱抱他们、搂搂他们,告诉他们,这都是她的错,若她能代偿的话,她愿的。
  “很痛苦吧?”捕魂鬼差在她耳畔声声诱哄着,“很想忘了这些过去,很想忘了这些妳一手造成之过吧?”
  串串断了线的泪珠,流过她的面颊,洗过她小巧的下颔,哽咽得难以成言的她,两手紧按着心房,不自觉地向他颔首承认。他又沉着声,低低催诱着她,“现在妳很想将这一切全都忘怀,好从此不再伤悲,对不对?”
  “对……不起!”原本俯首称是的凤舞,突然扬高了尾音并抬首反驳。“什么?”他与正想放弃的守川人同时一愕,均张大了嘴瞧着不断以袖拭泪的她。
  “这玩意我在人间时早就瞧过一回了。”甩去泪水的凤舞吸吸鼻尖,努力压下伤悲,一改前态地站起身握紧了拳,“镜里的一切,即便是我之罪,但我已在他们之前先他们一步以命偿罪,我不会再因此受到半分影响再上你们的当,这一回,我决计不会再忘掉郁垒!”
  那些郁垒不愿让她记起的过去,早就由爱找乐子、又爱扮成各种模样的申屠令给她看过一些了,她也早就因此泪洗过心尘往事一回,因此,无论此刻她的心再怎么疼,她再怎么遗憾伤怀,或是泪流满面地想挽回往事,那都改变不了已成的事实。既是改变不了事实,那么,她便要勇于接受!
  因为她知道,只要当她哽咽想哭泣时,她的身后会有一片温暖的胸膛汲取她的泪,只要她沉陷在那些记不起的光景所带来的悲伤里,因而走不出来时,郁垒会柔柔地吻着她,告诉她将那些前尘往事全都忘了,因为他们还有未来。无法弥过,自然就得挺直身子努力往前走,唯有如此,她才能代那些因她而死的人活得更好。
  只差一点就能成功的捕魂鬼差,眼见前功尽弃,忿忿地扬高了声。
  “妳若不喝,就得再经历一回妳方承受过的众苦!”那种磨人的责罚,相信只要尝过一回就无人敢再试,他就不信她的身子也像她的嘴那么硬!
  不巧凤舞就是死性不改,硬脾气中的佼佼者。
  “我自愿再来一回!”游也游过了,爬也爬过了,有了丰富心得的她,不介意再次向那些磨人的东西挑战。
  “妳……”冲上前紧握着她颈间的捕魂鬼差,气急败坏得简直想再掐死她一回。
  她忙碌地格开他的大掌,“别尽杵拉着我,姑娘我还要赶场子呢。”
  “我绝对会让妳把它喝下去的!”望着她踩着困难的脚步,步步走远的捕魂鬼差,在她身后大叫着。
  凤舞的响应在阴风中飘扬开来,“有本事咱们就来试试看!”
  上上下下飘浮在风中的守川人,含笑地一手抚着面颊,目送无惧无悔的凤舞,一脚一印地逐渐离开川畔。
  她深感安慰地轻笑,“真的变了。”
  更漏灯残,大地在冥暗的夜色里醒不来。
  雪夜静谧,翩然坠落的雪花,落至燃烧的火炬里,嘶声融蚀消散。四道黑影,自天坛围城大门里无声窜出,为静夜带来了踏雪而来的足音。
  身上大麾已覆上一层白雪的轩辕岳,坐在天坛坛心紧闭双目,一手握着直插在地的雷颐剑,在足音逐渐靠近天坛时,他缓缓睁开眼眸,自怀中掏出一张黄符,燃符一扬,天坛四处的火应声燃起,将天坛灿照得有如白昼。
  火炬的焰光照亮了无地可匿的众人,同时也让微玻康男溃宄笔尤肭只食翘焯车牟凰僦汀?br />
  登上天坛前,见着看守者是谁的藏冬,大叹倒霉地掩着脸。
  “你认为咱们跟他好好谈谈,他会不会就大方的把鬼门借给咱们?”那小子夜半三更不睡杵坐在那里做什么呀?没事找事嘛。
  燕吹笛的两眉皱得死紧,“他那顽固的性子死都不会改的。”他之所以不愿来,就是因为他知道他这个笨师弟,没事就爱坐在天坛上修法练功,他只要来这,就一定会与轩辕岳撞上。
  “好吧。”妄想破灭的藏冬,只好采行他们先前拟好的入侵计策。
  急于去救凤舞的郁垒,也许是太过心急,又或许是他根本就不把区区一名看守的凡人看在眼底,不等藏冬他们商量完,已先他们一步抬足跨上天坛阶梯。
  坐在坛心雪地里的轩辕岳没有动,只是在他们来到他面前不远处时,微扬起眼眸。
  “你们来这想做什么?”在场四个,两个是门神,一个则是他的前任师兄,另一个……又是那个好管闲事的山神。
  “借鬼门一用。”没把他当一回事的郁垒,丝毫不掩来意。
  轩辕岳听了,抖落身上的大麾,扬剑站起身,“休想。”
  郁垒拂落了一身的雪花,抬手一招,伴月立即出现在他的脚边。
  但,燕吹笛警告的大掌,随即紧紧掐陷在郁垒的肩头,“你若是动了我家师弟一根寒毛,那个鬼门就由你自个儿去找去开。”
  郁垒侧过脸看了他肃冷的眸子一眼,而后让步地对他挑挑眉。
  收到讯号的燕吹笛,立刻换了张脸,笑咪咪地来到神荼的身畔,用力地拍拍他的背脊,“他就交给你了。”
  神荼指着自己的鼻尖,“我?”怎么他俩说着说着,差事就落到他这个跟班的身上来了?
  “别说连一个凡人你都应付不来啊。”燕吹笛一副把他看得很扁的模样。
  “谁说我不行?”激将法随之奏效,上当的神荼用力哼口气,跃跃欲试地挽高了两袖。
  “那最好。”得逞的燕家老兄,愉快地朝他挥挥手。
  “啊。”慢了片刻才发现上当的神荼,不满地瞪视着他不负责任的背影,“你……”
  “快去!”没心思看他磨蹭的藏冬,一脚将他踢上前。
  刺耳的剑鸣声倏地在天坛上蔓开来,拔剑出鞘的轩辕岳,两眼一瞬也不瞬地瞧着朝他走来的神荼。
  等不及的郁垒,早拉着燕吹笛离开火线,扬首在被白雪映亮的坛上张目四望。
  “在哪?”
  “在这。”走到坛边西处鬼门角的燕吹笛,以脚拨开地上所积的厚雪,低首直视着脚下天坛上唯一的一块黑色石板。
  “别耗了,会开就快开。”边回首看着打得如火如荼的那一人一神,藏冬边催促着半动点静也无的燕吹笛。
  “下去后,你们的动作得快点。”退了两步,双手结起法印的燕吹笛边施法边提醒他们。“我那顽固师弟,神荼挡不了多久的。”
  “知道啦,快点!”不耐的郁垒与藏冬,两眼直盯着那块石板并催他别慢吞吞。
  即将开启鬼门前,燕吹笛又是一阵叮咛。
  “咱们先说好,我只给你们一炷香的时间,时限一过,可别怪我撒手不管。”住在皇城里的那个老妖怪,在轩辕岳动手之后,必定会察觉有外人入侵,他得赶在老妖怪前来助阵前走人先。
  “开了!”藏冬兴奋地瞧着原本暗色的石板,逐渐变得青炯透明,而后成为一条长长见不着尽处的甬道。
  “快走。”郁垒拎起他的衣领,动作飞快地与他一同跃下甬道。
  在他们身影消失在甬道内后,手持法印的燕吹笛回过身来,边看着正招架着轩辕岳凌厉攻势的神荼,边在嘴边低喃。
  “你可给我争气点。”拜托拜托,千万要撑到他们回来。
  “哎呀呀……”站在高处的藏冬掩着嘴低叫。
  “是谁说……”朗眉高扬的郁垒,则是悻悻然地拖着问句,“咱们要偷偷来的?”
  他无奈地深吁一口气,“看样子是不太可能了。”
  虽然说,燕吹笛已很好心地让他们直通阴界最深处的阴间,避过鬼后与众鬼将所栖住的阴界上层,直达最下层众游魂受罚之地,但,燕吹笛可没有告诉他们,在这儿看管游魂的鬼差数目到底有多少。
  放眼望去,数之不尽的青炯色鬼眸,在发现有外人到来后,立刻整齐划一地朝他们望来,他们大约地数了数,为数或许成千上万,又或许更多。
  “我去找凤舞,他们就交由你打发。”懒得管到底有多少鬼嗅到他们气息而来了,郁垒一手按在藏冬的肩头上把话说完后,便招来伴月,骑着牠往下方飞奔而去。
  “慢着,交给我?”藏冬的话尾完全追不上他。
  口中讷讷低吟、低低咆吼的鬼差们,或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