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节
作者:津夏      更新:2022-11-05 09:53      字数:4861
  当凤舞将行李打包好后,方走出门,两匹一黑一白的马儿,就静拴在屋外的竹篱笆前,她双眼焕然一亮,没去想郁垒是打哪弄来这两匹马儿代步的,直拎着包袱兴匆匆地走向前,但在与其中一只白马相处半晌过后,她又板起了小脸。
  她一手指着马儿的鼻尖,“你是马,马儿就是给人骑的,明白?”
  不给面子的白马,再次不屑地睨了她一眼后,自顾自地低下头啃嚼着地上枯黄的落叶。她捧起长长的马脸,一鼓作气地向他牠开示,“我知道你不明白,但只要我明白你该明白的明白就够了,你根本就不需明白,明白?”
  频频乱转着两颗大大眼珠的白马,一改冷漠的前态,直对她点头和摇头。郁垒好气又好笑的声音在她身后出现,“妳在对一匹马说些什么?”
  “谁教牠不让我骑嘛。”被拒绝而感到自尊受创的凤舞,不依地扭着自己的衣角。
  “既是如此,那么……”郁垒长指一指,直指向又凑到她面前想讨好她的伴月身上。“骑牠如何?”相信当他们出现在大街上时,她会很威风的。
  然而,没有出声同意的凤舞,却是在思考过后,神神秘秘地来到他的身边,朝他招招手要他低下颀长的身子。
  “你……”她拉长了音调在他耳边小声地问,“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哪句?”郁垒也学起她对四下提防戒慎的模样,压低了音量小小声地反问着。
  她再严肃不过,“骑虎难下。”
  怔愣了一会儿,当场爆笑出声的郁垒,也不管她是不是还板着脸,径自捧着肚子笑得不可自抑。
  “郁垒!”在非常自愿给她骑的伴月扑上来时,凤舞急忙地向他求救,“伴月又要帮我洗脸了!”
  “这可不成。”他当下笑意一收,不但把他们拉开,还把伴月隔得远远的。
  遭人强行驱离的伴月,忙不迭地亮出两根大白牙抗议。郁垒伸出食指朝牠摇了摇,“只有我才能吃她豆腐,明白?”
  又是明白?一旁的凤舞听了,忍不住皱起柳眉,觉得……这种情形怎么跟姓燕的明白模式这么像?
  “我知道你不明白,但只要我明白──”有样学样的郁垒才叨叨说了一半,直抖耸着两眉的凤舞,玉掌迅速捂上他的嘴。
  “够了。”这里不需要有三个燕吹笛。
  凤舞不解地看着将她拉来小巷里的郁垒,又看看那名挡在他们面前的白衣男子。
  自他们出发上路寻找记川后,按着守川人所给的卷轴西行,一路上,他们没遇上什么风波,旅途平安顺利,但就在来到京兆附近的这座城镇后,才入城不久,就有一名面色不善的白衣男子挡住他们的去路,而郁垒的反应则是看了四下一会,朝对方挑挑眉,对方便配合地跟着郁垒来到无人的小巷里。“你居然找到她了……”同样也是收到嘲风给的情报后,尾随找上郁垒的神荼,此刻正大口大口拚命换息吐气,两眼直咚咚地盯着跟在郁垒身旁那个眼熟的女人。
  “你似乎不为我感到高兴?”把他的反应观察完后,郁垒淡淡地问。
  两眉不断抽动的神荼,说得简直是咬牙切齿。“高……兴?”在被他害得那么惨后,他还有脸说这句话?
  “郁垒。”凤舞好奇地拉拉他的衣袖,“他是谁?”
  郁垒低首看她一眼,想了想,“同僚。”
  “就快变成以前的同僚了!”再也忍抑不住的神荼,气急败坏地朝他大嚷。
  “你是不是欠过他钱?”凤舞拉下郁垒的手臂,小小声的问。
  他撇撇嘴,“这个嘛……”
  “都是你……”新仇旧恨全都选择在这时刻爆发的神荼,抖颤着两手,恨不得能将这个换帖的兄弟掐死一百遍。
  “你其实有做过什么对不起他的事吧?”眼看对方眼珠子里都快喷出火来了,凤舞又挨在他耳边探问。
  郁垒抚着下颔一阵沉吟,“嗯……”
  “为什么要把我拖下水?”整整挨了一千年后,神荼现下只想问这句话。
  郁垒挑挑眉,“你不是说过,兄弟,就是该有难同当?”
  神荼边磨牙边问:“有难……是只有我当吧?”
  就为了郁垒要留在人间寻魂,千年前没有适时阻止他的神荼,这千年来,无一刻不恨自己该多嘴的时候为什么不多嘴。
  首先,是郁垒没蹲完的百日天牢……同是门神的他,在众神的连坐法下,由他代蹲。
  再来,是守卫人间的门神之职……既是少了郁垒一个,那么就全都由任劳任怨的他不分日夜来守。
  接着就是发觉姻缘天机被郁垒偷看的月老,一状告到天帝那里去,因此郁垒逆天道而行之罪……既然郁垒不在神界,那么也就由他代受,害得他在当门神之余,还得挪出时间替月老编织红绳,顺便打扫整座星宿山。
  累了整整一千年,本想等到千年时限一到,找不到凤舞的郁垒就会乖乖回神界,没想到,郁垒竟在时限期满之前找到了……要是这回没把郁垒给带回去,往后,门神岂不是就全由他一人来当?
  开、什、么、玩、笑?
  再给他在人间混下去还得了?
  “你还有时间在这耗?再不回神──”说什么都要把他带回神界的神荼,话才说到一半,一只疾快扔来的包袱,准确地击中他的脸。
  不想让他在凤舞面前多话的郁垒,在扔完包袱后甩甩手。
  痛得龇牙咧嘴的神荼两手捂着鼻,“居然砸我……”
  “你一定欠了他不少钱。”这是凤舞所下的结论。
  “是啊。”郁垒很识相地配合。
  “郁垒……”不死心的神荼,才要开口,郁垒便朝他伸出一掌,接着转身向一旁的凤舞交代。
  “妳先到街上逛逛,我和他聊聊便来。”不把这烦人的家伙打发走,他们就哪都别去了。
  “嗯。”也觉得他们似乎有很多话要聊的凤舞,微笑地颔首,随后走出小巷来到大街上。
  缕缕白雪随风飘飞,一缕新雪,停栖在凤舞的掌心里。薄薄覆在树梢和檐上的积雪,带来冬日的消息,冷冽的空气里,则是有着冬日的气味。眼前人潮如川的大街,人声沸沸扬扬,为过冬准备的家家户户,都赶在即将来临的大雪前,来到街上采买过冬的食品和货物。
  漫无目的走在人群间的凤舞,忽停下脚步,看着原本拥挤的大街,人们在官府下人的开道下,纷纷让出道来,好让官府的大轿经过。被挤至道旁的她,静看着由轿夫抬着的四人大轿自她面前走过,总觉得……眼前这个阵仗好熟悉。
  不,在她的印象里,规模应该更大、更气派,开道的不应只有那些人而已,应当是有身着黄衫腰际配刀的六十大汉走在前头,而后方的轿子,也不应这么朴素,应该是在轿顶四角都雕有翘凤,轿窗窗棂应该雕满了四色喜兽,黄澄澄的纹凤轿廉则在行走间微微拂动……
  她恍惚地看着,指尖不自觉地来到发髻上,想调整沉甸甸的发饰,免得她的颈子又会酸硬得抬不起头来。
  围观的人们不慎撞了她肩头一下,被震醒的凤舞回过神来,讷讷地看自己的指尖。
  她在做什么?
  那片段片段如海市蜃楼般的光景,又是什么?
  来不及想清楚那偶然出现在脑海里的东西,凤舞再次被往来的人群挤撞着,受不了挤攘的她频往后退,一回首,发现自己退到一个贩售妇女妆饰的摊子前。
  雪光下,摊上梳、篦、簪、钗、步摇、翠翘流闪着阵阵光彩,一些妇女用以鬓发上所贴的花钿也罗列在旁,再加上耳珰垂珠等的饰品在一旁闪烁着光彩,让她看得目不暇给。目光在摊上各式饰品上浏览了许久,她的目光止定在其中一柄凤头簪上,某种深深颤动的感觉,指使着她朝它伸出手,忍不住非要去碰碰它不可,但指尖方触抵凤头簪,她又飞快地缩回,感觉那柄簪子像是烫着了她般,令她指尖微微地疼痛。
  胸腔里的那颗心,跳得飞快,令气息难平的她忙离开那个摊子,未走数步,迎面见着了一个算命的布招。
  在飞雪中迎风飘飞的布招,布招上所书的命字,一前一后地在风中摇曳晃荡着,她看着看着,目光不禁朦胧了起来,脚下的步子如同受到招引般,一步步地走向算命摊后那名正对她笑着的男子。
  “姑娘想问些什么?”右眉上有一颗痣的算命摊摊主,在龟壳里放进了几枚铜钱,边摇边问着她。
  “啊?”大梦初醒般的凤舞,愣愣地呆望着他,再看看四下所处的地方,完全不知自己是何时走来这个算命摊,也不知自己为何会坐下请人算命。
  摊主申屠令释出职业式的笑容,“姑娘想寻物是吧?”
  “嗯。”她随意地应着,只当打发时间,并没把他放在心上。
  “妳是不是要找……”他拉长了音调低吟着,“某条河流的水来喝?”
  所有纷乱的心绪,当下全都沉淀下来,凤舞迅速回过头,错愕地瞪着他直瞧。
  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问,竟能准确地说出她想做之事为何,这是哪门子算命的?未免也太过神准了吧?
  “就这卦象来看,找得到。”他自顾自地以指尖在桌上掷出的铜钱上数算了一会,再抬起头对她温和地笑笑。
  凤舞戒慎地盯着他的表情,“真的?”虽说是开口迎财,笑口常开是较易有生意上门没错,但怎么这人的笑……却让她觉得头皮发麻?
  “只是……”他勾起墨眉,扬眸一望,“落花零落如许,旧恨千千缕。”
  “什么意思?”这个男人拐弯抹角的想跟她说什么?
  “意思就是……”他又是说得神秘兮兮的,“就算真让妳找着了,妳真的要喝吗?”她要是喝了,那可就精采了,到时他非得去凑凑热闹不可。
  她不动声色,“喝了,会有什么后果?”
  “妳真想再次爱恨交织吗?”他再次说出让她大大起疑的话。
  愈听愈觉得不对的凤舞,已经在心中确定,眼前这个算命的,绝对不会只是个普通摆摊人,她不着痕迹地看了看旁边,开始在心中估算着这里离郁垒所在的小巷有多远。以为她将话听进去的摊主,眼中绽出精光,“不用那么麻烦的去喝什么记川水,只要妳点头,我可以立刻让妳把过去的一切记起来。”
  小小一个算命之辈,有这么大的能耐?坏了,她是撞了邪,还是不小心在这遇上了同类?
  “姑娘我不算了。”谨遵燕吹笛教诲,不轻易相信人间之人的凤舞,说着说着便打算起身远离此处。
  “慢。”申屠令随即探出一掌擒住皓腕,“妳还没付钱呢。”
  “多少?”她不悦地回头瞥视着他紧捉不放的大掌。
  他朝她摊出另一掌,“舍利一颗。”要不是吞食了舍利,她这只鬼怎可能以鬼命牡丹身之姿存在人间?
  “什么舍利?”她一顿,完全听不懂。
  “再装就不像了。”他低低笑着,隐隐在手中使上劲。
  “我听不懂你说的话。”隐忍了许久的凤舞,忍耐力已经到了极限。“还有,放手。”
  “把东西给我。”申屠令懒得再与她虚与委蛇,冷笑一敛,动手硬将她扯过来。
  她想也不想地当头赏他一记巴掌,“放肆!”
  挨了一巴掌的申屠令,呆愣愣地掩着颊。“妳,打我?”她知不知道他是谁呀?不过只是只鬼而已,竟敢甩他巴掌?小小鬼辈竟骑到他头上来了。
  “说,你是什么人,又有何企图?”她又是七手八脚地乱打一阵,直将想靠过来的他给逼退两步。
  “我是──”脸色一沉,正欲对她发作的申屠令张开嘴,但又忙不迭地把嘴合上,迅速退至后头的墙壁上贴靠着。
  凤舞看得一头雾水,“喂,你怎么了?”他怎么看起来好象很害怕似的,她有这么吓人吗?
  曾经被咬过一回的申屠令抖着手,直指她身后,“那只大猫……是妳养的?”
  “咦,伴月?你怎么过来了?郁垒呢?”她顺着他的指尖回头看去,就见蓄势待发的伴月亮出白牙,正朝申屠令低低嘶吼。
  申屠令听了,急忙转首探看四下,“连他也来了?”不会吧?他肩头上的伤都还没好呢。
  “喂,我话都还没问完哪!”凤舞在他拔腿开溜时,站在被他遗弃的摊前对他的背影喊着,但他却连头也不回地,直跑至人群里躲藏了起来。
  凤舞皱皱鼻尖,还是没弄清楚状况,“怪人。”
  不过,他说的话倒是挺古怪的,尤其是那句爱恨交织。
  带着满腹解不开的疑惑走向小巷的凤舞,在转过屋角准备去告诉郁垒这件事时,耳边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