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节
作者:津夏      更新:2022-11-05 09:53      字数:4875
  “因为……”郁垒笑意盈然地指向她的心房,“我住在这里头。”
  她深深看进他怀藏着柔情的眼底,暖洋洋的柔情,让她的心房因此而温暖了起来。
  “你别再这么常出来了。”她看看四下,不安地靠在他的怀中。“我觉得,宫中好象有人在监视我。”虽然她爱夜晚甚于白日,只因夜里有他的存在,但若是被人见着了他们如此可不好,若是往坏处想,万一他的神法哪天失灵了,到时,他们要面临的后果可就不堪设想。
  郁垒低首凝视着她,伸出双臂,将她的不安都紧拥至怀中,思索不过片刻,他动人的提议,泛在静夜里。“我带妳离开这里。”离开这座皇宫后,她再也不需活得那么辛苦、过得那般难挨,他想,他一定可以给她更多他想要给她的那些快乐。
  面对他的提议,她很心动,感激与欣喜之情更是溢满心房,但她却只能苦笑地向他摇首。
  “我很想答应你。”身后家族沉重的担子让她跨不出脚步,“但,我不能说走就走,这世上,有许多事不是说放就能放的。”
  她的拒绝,令他有些受挫,他神色复杂地抚着她的脸。
  “我从未见那个皇帝来过这座未央宫。”
  凤舞深吸口气,表情不自在地别过眼,“圣上……他的心底没有我。”
  他拉过她,绵密且温柔地吻遍她的脸庞,印在她唇上的唇,久久不肯离去。
  “郁垒?”察觉他有异的她轻推开他。
  “他的心底无妳,但我有。”郁垒拉着她的小手印在自己的胸口,目光灼灿得像是两丛盛夜里欲将她焚尽的火。
  她款款地笑了,笑意里偷偷藏着幸福。“这种话,你怎么能轻易的就说出口?”
  “为何不行?”郁垒朗眉一皱,学不来人间之人的拐弯别扭。“爱就爱了,一定要有什么道理吗?”
  凤舞在那一刻怔住,水眸一瞬也不瞬地凝睇着他。
  “真的?”她颤抖地伸出手攀住他的颈间,声音里带着慌惶和期待。
  他不明所以,“什么?”
  “真的爱我?”全心全意都系在一字爱上的凤舞,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他邪恶地朝她眨眨眼,“不然……我何需日夜大费周章的勾引妳?若不是因为妳,我还会刻意犯下天条,破戒爱上个人间女子?”
  烛影下,晶灿若珠的泪水,盛不住地溜出她的眼眶。
  “我以为这是个梦。”白皙的小手抚上他的脸庞,像是在确定,又像是想证实他的存在。“一个……轻轻一碰就会碎的梦。”
  他蓦地俯下身子吻住她,她的泪掉了下来,怎么也止不住。
  “这一生,头一回有人爱我……”她在他的唇边喃喃,话语未竟,唇瓣又遭他收去。
  双手所环抱的,并不是空虚,双脚,也不是踩在云端上,被他拥得那么牢、抱得那么紧的凤舞,又哭又笑地捉紧了他。
  “就让时光暂停吧,好不好?”她恳切地请求着让这珍贵的一刻永存,“好不好?”
  “好。”他颔首答允她,将缩颤在他怀中的她抱起,带她来至书斋后头的寝殿里,将她放在总是冷清的榻上。
  层层纱帘,在四周飘然放下,秋月悄悄走过宫檐,将纱帘内两道交缠的人影照亮,直至月沉星移,夜色深至尽处,黎明前的黑暗,吞噬了夜空中所有的幽光。
  拥着她入睡的郁垒,突地睁开双目,在榻上坐起身望向漆黑的上方。
  “郁垒?”凤舞睡意朦胧地唤。
  “上头急召我回神界。”他俯身吻吻她的额际,“妳继续睡,我去去就回。”
  凤舞的睡意却因此而消逝无踪,一阵寒意紧贴在她的身后,她忙不迭地睁开眼拉抱住他的臂膀,不但不愿让他离开,眼底还盛着惊慌。
  他笑笑地撒着谎,“不会有事的。”
  “当真?”凤舞大抵也能猜出他为何会被急召回去,当下为了他的安危而忧心不已。
  “相信我。”
  灯焰已熄的殿内,远比墨浓的漆黑令她心慌,她看不见他的脸庞,看不到能够让她的心感到踏实的微笑,急需他保证的她,以指尖摸索着他的脸庞,在找到他的唇后,仰首印上去。
  “妳等我回来。”他难舍难离地吻着她,“等我。”
  “嗯。”她不断点头,却在他温暖的胸前不停的颤抖,怎么也拂下去那份即将失去的恐惧感。
  匆匆被召回神界的郁垒,两手环着胸,神色不善地瞪睨着一殿默然不语的众位同僚。
  “说话呀!”
  偶有缕缕白雾飘掠而过的殿上,诸神仍旧是保持静默,谁都不愿开口当头一个兴师者。
  “都不开口,全都哑啦?”郁垒微玻ё藕陧拔掖罄显兜母匣乩矗刹皇翘匾饫凑饪菡镜摹!?br />
  站在殿上的仙君,被他那副目中无人的模样给惹毛了,再也忍抑不住腹内那千年来的怒火。
  “门神,你……”只是个地位卑下的门神罢了,他的气焰居然还是千年不变的嚣张。
  他冷眸一扫,“几时轮得到你开口了?”
  遭他冷厉的眸光一瞪,本还想数落的仙君,顿时收口噤声,垂下头不敢直视他。
  自人间陪他一块回来的神荼,因他的行径,结结实实为他捏了一把冷汗,忙不迭地拉着他的衣角要他收敛点。“郁垒……”他是想把所有的仙尊神辈都得罪光才甘心吗?
  郁垒没理会他,反而仰首直视白云尽处的上方,自行向天帝请罪。
  “我承认我在人间是犯了戒规,因此,我甘愿受罚。”
  “唉……”声声深似海的幽然长叹,缓缓自上方传来。
  此刻位在高位上的天帝,面对他的自行请罪,说实在的,也不知该拿他怎么办才好。
  话说千年前神鬼大战时,在神界,大败鬼族战功彪炳的神祇有两位,一位是藏冬,另一位即是郁垒,因此当天帝论功行赏时,也将所有的功绩都归推至他们二神身上。
  但,这二神,同时也是神界最头痛的两号人物。
  藏冬心性难以捉摸,不喜神界只爱游戏人间;郁垒,亦正亦邪,无人能够驾驭他的心性。他们俩唯一相同的是,在当年论功行赏时,他们二神不约而同地选择了低下的职位,藏冬决意去人间归隐山林,当个不务正业的山神,而他,则是出乎众神意外地,选择当个职衔低得不能再低的门神。
  千年来,因他们这两个难兄难弟,道行高深、修为无神能及,加上又有显赫的功绩在身,因此神界对他们在人间的所作所为,素来是睁只眼闭只眼,但这一回,郁垒真的是逾越得太过了,枉视神规破戒爱上了人间的女子不说,他甚至还勾引人妻。
  “就撤销你门神一职。”苦苦深思过后,天帝也只能这么做。
  根本就不把门神一职当一回事的郁垒,这惩处本就在他的意料之中,因此他可有可无地耸了耸肩。
  “再关进天牢反省……”天帝的声音停顿了许久,久久,都择不出个期限来。
  然而,郁垒却刻意选在这个时刻,单膝朝前一跪,挑挑两眉,朝上方云端漾出无辜的一笑。
  天帝的叹息更加深沉了,“就关进天牢反省百日……”
  “百日?”听到这短得不能再短的刑期,原本期盼他被贬得更惨的众神,不满地齐叫出声。
  郁垒锐利的冷目,飞快地扫向在场所有同僚,成功地止住了他们气愤不平的叫声。
  “遵旨。”平镇下一殿的不平后,郁垒满意地再次转首,叩地谢恩。
  “将他押下去!”
  第三章
  妳等我回来。
  她没想过,那日一别,竟是永别。天色方亮,晨曦犹藏在云间,但未央宫宫中却是处处灯火大亮、人声沸腾熙攘,飒冷的西风,飕飕吹过空荡的殿堂宫院,殿廊上急惶逃躲奔跑的太监、宫女们,脸上深切的恐惧,皆被摇曳的灯影清晰照映出来。
  人人自危。
  殿中,云容跪叩在鸾座前,将得来的消息,一字不漏地上禀给高坐在座上的凤舞。
  “灵妃为求后位,谎称有孕,但随着孕日的增加,假孕之事即将败露,于是灵妃向圣上哭诉,皇后因无子,嫉妒她怀有龙种,故施行巫蛊移祸,祝诅令她小产,灵妃痛失爱子之余,要圣上为她主持公道。”
  面色苍白的凤舞,紧咬着失血的唇瓣,两手用力扳握住椅座,命自己必须清楚地听完。
  云容顿了顿后,又复再禀,“掖庭已在未央宫宫中掘出蛊物,人证与物证,皆已面呈圣上。”
  未央宫中埋有蛊物?原来,这就是灵妃会派那个掖庭前来未央宫的原因。
  早已习惯后宫斗争的凤舞,万万没料到,当她一味沉醉于情爱之中时,她竟忘了,她位在后座上险恶的处境,而她这一时小小的轻忽,竟会造就了她在后宫中最大的罪责。
  她不甘地开口,“这分明是嫁罪。”
  “圣上说,身为一国之后,竟行巫蛊之术,是为不道……”深怀愤恨的云容咬咬牙,“据传言,圣上恐要废后。”
  “太后怎么说?”凤舞深吸口气,将最后一丝希望寄托在太后身上。
  “太后……”云容重重朝前一叩首,眼泪被逼了出来。“太后也保不了娘娘……”
  “我明白了。”她喃声应着,分不清此刻心中所存的,究竟是喜是悲,抑或是某种挣脱束缚后的怅然若失。
  云容仰看着她,“娘娘……”
  “人证物证俱在,纵使我是清白,圣上也不会取信于我的。”凤舞倦累地靠进椅中,不想再争夺或是保卫些什么。“既是如此,那便废后吧。”
  “娘娘!”云容不敢相信她竟不为自己辩白,纵使机会渺茫,她好歹也该试一试呀。
  “自很久以前,我就想离开这里了。”坐在椅中的她,淡然地仰首环看四下富丽堂皇的殿景,“只是我从没想过,我会是以这种方式离开。”
  一片秋叶,自枯枝上缓缓飘坠落下,落在殿外的水塘里,涟漪颤颤浮动,模糊了水中原本倒映着的湛蓝天际。也好,这样也好。
  走下皇后之位,对她来说,也许,会是种最大的解脱。
  无论被废之后她的际遇将会如何,至少,她终于可以离开这座阴森无情的皇宫了,她不愿再当个被深宫幽锁着永没有欢喜悲伤的皇后,也不愿再日日夜夜悬着心,坐在这张以针毡铺成的后座上,小心翼翼地防备着会有其它女人来与她抢夺后冠,往后,她再也不必被迫紧紧怀抱着这些她不想拥有的荣耀,她总算是可以豁然放手走开。但放手,亦等于失去,虽说她失去了四年的岁月、家族所仰望的一切,但她不悔,即使赔上了青春,一无所有的离开这里,她也不遗憾,因为,她还有一个真心爱她的神祇。她还有郁垒,她有想给她快乐、想带她离开这里展开新生活的郁垒,在远离了这座皇城后,往后,他们再也不必躲藏在魅夜里,他们可以光明正大地,并肩走在日光下,而她,再也不必在人前隐藏自己的感情、掩饰自己究竟所爱何人,继续当个不贞的皇后,她的感情,终于获得了自由。
  “娘娘!”仓皇奔进殿内的兰台,紧张的高喊声一路划过空旷的大殿。
  “圣上下朝了吧?”凤舞转首看了看窗外已破云而出的晨光,想想也该是时候了。“废后的圣旨下了吗?”
  一骨碌朝她跪下的兰台,放声朝她大喊:“圣旨就要到了,娘娘,您快走!”
  “快走?”她有些错愕,“走去哪?”不过就是一纸废后的诏书罢了,兰台在怕什么?
  恐惧悬在兰台的喉际,“方才……方才圣上在朝上已革除了凤相,凤氏一族即刻全贬离京兆,接下来就是……”
  “就是什么?”没料到事态竟是出乎意料,凤舞惊愕地自座上站起,一股令她惧怕的战栗感,牢牢地掳获住她。
  “未央宫,服侍娘娘的宫女、太监一律处死,娘娘不但已遭圣上下诏废后,圣上还要您……”贿赂朝官的兰台,先将其它遭遇都禀上,但对于圣上对凤舞所做出的处置,她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口。
  因她的表情,霎时心底有数的凤舞,脑中一片空白。
  她怔然地问:“圣上……赐我自尽?”
  “娘娘……”兰台噙着泪,催促着旁边的云容一块劝她,“求求您快走吧!”
  凤舞颓然地跌坐回椅里,纷纷乱乱的脑际,令她理不出半分头绪来,她试图捉住些什么,但什么都捉不住,无比的心凉,像是冷月寒水,汹汹涌向她,将她整个人淹没之际,还冰冻得彻骨疼痛。
  就只因她一人,父兄族人皆遭罢黜远贬,连在她身边与她最亲近的人们,也要因她而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