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节
作者:寻找山吹      更新:2022-10-30 13:52      字数:4935
  “我们的斯韦托奇卡是个多情的孩子,”马蒂尔达.康斯坦丁诺夫娜开玩笑地说。“小心点,阿列克谢·米哈依洛维奇,她会把您迷住的!”
  他们和往常一样,在那间点着蜡烛的藏书房里喝茶。
  “我有件高兴的事,也是我们一家值得高兴的事,”好象马蒂尔达·康斯坦丁诺夫娜想起了什么。“您瞧,这是沃洛佳寄来的。”
  说着把儿子的来信递给阿廖沙。
  他不好意思地把那封普通的三角形军邮信翻来翻去。
  斯韦特兰娜心不在焉,好象他们谈的事与她无关。
  当母亲走出房间以后,她一下子跑到阿廖沙面面:
  “喂,吻我一下,阿列克谢·米哈依洛维奇!吻我一下嘛!我求求您!”
  他难为情地避开了她。
  “我真的爱您!”斯韦特兰娜悄声说。“您刚一来我就……我发现,我等了一辈子了,等的就是您。”
  “不要这样,不要这样,”他喃喃地说。“您才多大!我已经老了……”
  “我已经十八了!您怎么老了呢?!您非常可爱!您……”
  她天真直率,无忧无虑。
  “无论您到什么地方,我都跟您去,哪怕是天涯海角!”她低声娇语。
  阿廖沙定了定神,严肃地说:“可我们明后天就要离开这儿了……”
  第三十二章
  春意盎然,一派南方景色。越冬作物已经返青,树上长满了绿叶,丝绒般的小草开始迅长。这些地方的农民在敌人占领下仍然没忘记管理农田、花园和菜园,这里连葡萄园也还保留着。
  三月二十六日,他们的部队开到了国境线。这不是戈尔斯科夫开始服役的那一带国境线,要稍微偏南一点。卡明涅茨—波多尔斯克、多林纳、库特就在他们的侧面,现在他们背后是南布格河和德涅斯特河,前面是普鲁特河。
  八月二十日,经过炮火准备,部队再次向前推进。八月二十一日,攻克雅西。
  当晚斯大林发布命令:“现在乌克兰第二和第三方面军的主要任务,是两军共同努力尽快包围呼沙地区的敌人,然后收缩包围圈,歼灭或是浮虏敌方在基什尼奥夫的军队集团……”
  德国人有五个集团军陷入大包围圈,整个集群被粉碎。八月二十四日,乌克兰第三方面军进入基什尼奥夫。乌克兰第二方面军的先头部队逼近布加勒斯特。九月,他们已经到了南斯拉夫和匈牙利的边境。
  攻占德布勒森和尼雷吉哈佐的战斗特别艰苦。经过短时间的炮火和空军准备,部队突破了敌人的防御,向前推进了八十到一百公里,开进了考尔曹格地区。但是我们的部队在奥拉迪亚市附近停了下来。原来,德国人和匈牙利人在作拼死抵抗。法庭工作人员所在的第二梯队遇到了敌人大炮和迫击炮的猛烈轰击。左右两侧出现了德国人和匈牙利人。
  谢罗夫下令占领环形防御。
  戈尔斯科夫和谢罗夫并排躺在一个天然掩体后的战壕里,用自动步枪进行瞄准射击。
  德国人和匈牙利人接近时,就扔手榴弹。
  这是十月十三、十四和十五日发生的事。战斗日夜进行不,根本顾不上吃饭、睡觉,偶尔遇上间隙就打个盹儿,但一天最多只能睡上两三个钟头。敌人试图撤出受到攻击的德国第八军和匈牙利第一、二军,因此拼死抵抗。
  十月十六日,匈牙利人在德国人的掩护下开始冲锋。敌人从自己防御阵地的纵深处用迫击炮进行轰击。藏在灌木丛里的“战利品”梅塞德斯—奔驰汽车首先中弹飞了起来。幸亏档案不在车上,而是装放在一个月前才弄到的嘎斯牌汽车里。
  “准备战斗!”谢罗夫喊道。
  戈尔斯科夫、伊斯托明、费多托夫、维亚佐夫、沃洛佳手里飞出了手榴弹。红军战士们守护着汽车,以防敌人从背后包抄。
  匈牙利人稍作抵抗之后就溃退了。
  好象平静了下来,可以喘口气了。
  傍晚和夜间都平安无事。可是第二天拂晓,德国人和残余的匈牙利人向他们的阵地冲来。
  斐迪南自行火炮从防御阵地的纵深进行轰击。
  几分钟之后,自行火炮从村边的房屋后面冒了出来,驶向法庭工作人员的阵地,边走边开炮,炮身不断地震动着。
  “可以吗,少校同志?”沃洛佳在谢罗夫面前站起来说。“我用玻璃瓶(即柠檬手榴弹——译音注)去揍它!”
  谢罗夫和伊斯托明、维亚佐夫相互看了看。
  “好吧,沃洛佳,把本钱捞回来!”
  沃洛佳右手拿起三个玻璃瓶,—纵身出了掩体,朝前面爬去。这时,德国人和匈牙利人的散兵线象是听到命令一样,一下子散开来给裴迪南自行火炮让路。
  离自行火炮只有六到八公尺时,沃洛佳突然站起来用力把瓶子掷了过去。
  裴迪南火炮被炸起了火,但沃洛佳也随即倒下了。
  是受伤还是有意卧倒?
  德国人和匈牙利人看到自行火炮着了火,纷纷向后撤退。
  沃洛佳没有起来。
  “我去瞧瞧,怎么样,维克多·斯捷潘诺维奇!”戈尔斯科夫请求说。
  “等等,阿列克谢·米哈依洛维奇!”谢罗夫含糊不清地说。
  自行火炮还在继续燃烧。
  出入孔打开了,从里面跳出三个德国鬼子,马裤直冒烟。
  维亚佐夫一梭子撂倒了他们。
  德国人和匈牙利人已经逃到村子边上。
  “维克多·斯捷潘诺维奇!”戈尔斯科夫再次请求。
  “好,去罢,”他同意说。
  阿廖沙丢下自己的手榴弹,向前爬去。
  一米,五米,十二米……
  到了沃洛佳跟前。
  只见他脸朝下趴着,是被自动步枪打中了。
  “沃洛佳!”戈尔斯科夫推了他一下,刹时楞住了,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沃洛佳两眼睁得大大的,面容僵硬,鲜血顺着脖子往下流。
  阿廖沙把沃洛佳放在背上往回爬行。
  “唉……完了……”他回到自己人身边,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大家纷纷摘下帽子。
  战友们在小山坡上的灌木丛中汽车旁挖了一个墓穴。
  一阵沉默。
  只是大家把沃洛佳放入墓穴以后,谢罗夫才抑制住感情低声说:“多好一个小伙子……”
  “简直是辆奔弛牌汽车,”维亚佐夫悲伤地说了句笑话。
  此后一连两天德国人和匈牙利人都没打扰他们。
  十九号,师部通讯员送来向前推进的命令。
  目前他们的全部家当只剩下一辆嘎斯牌汽车和三辆摩托车。由于沃洛佳的帮助,现在大家都成了驾驶员。
  三个钟头之后,他们到达德布勒森南面的捷列奇卡。大家全都住在民房里,老百姓已经全走光了。
  清晨又出发前往刚刚攻克的德布勒森。
  市内硝烟弥漫,一片废墟。德国人撤退时穷凶极恶,许多民房被炸毁,仓库遭焚烧,一座磨坊和修车厂也被夷为平地。
  法庭工作人员驻进了—所学校的第一层楼。第二层巳遭破坏。
  城里到处是我们的部队、装备和马匹。
  各式的手风琴声此起彼伏,奏着欢快的乐曲。行军炊事车升起了炊烟。
  晚饭后,戈尔斯科夫和费多托夫决定去逛逛城市。
  天已擦黑。他们走过几条街道来到一座阴森的天主教堂前的广场。
  广场上烧着篝火,停放着几辆卸了马的轻便双马敞车,显然是机械化骑兵军团的车子。在一幢房子的近旁停着一辆约·斯牌①坦克和三辆T——34型坦克。
  [约·斯:以约瑟夫·斯大林命名的坦克。——校者。]一位大尉站在坦克上给聚集在周围的红军官兵念一份什么文件。
  “我们应当把对敌人的仇恨,集中到这场流血战争的真正罪魁的身上……不应该把两度遭受德匈法西斯奴役的匈牙利劳动人民同罪恶的匈牙利政府混为一谈……”
  “是在为我们代劳!”阿廖沙开玩笑地说。
  显然,谁也没发觉一架飞机从十月特有的阴沉天空飞过。
  广场突然震动了一下,三枚炸弹先后落下来,轰隆轰隆地炸开了。顿时一片喊叫声,受惊的马匹发出嘶鸣。
  费多托夫飞快地闪到一旁,阿廖沙感到右手一阵剧痛。接着倒在一块石板上。
  高射炮声突然大作,戈尔斯科夫莫名其妙地躺在地上,把右手紧贴在冰凉的石头上。
  “你怎么啦,阿廖沙?”费多托夫跑过来问道。“起来!快起来!”
  阿廖沙茫然地望着费多托夫:“起不来,萨沙,我起不来!”
  “让我来扶你,”费多托夫忙着想把戈尔斯科夫扶起来,可是阿廖沙侧着身子直往下沉。
  阿廖沙尽力把滚烫的手紧贴在马路上,这样要好受些。
  高射炮继续在用密集的炮火向黑暗的天空射击。机枪也射出一串串的曳光弹。
  广场上伤员在喊叫。有三匹马的肚子被炸破,躺在地上上。另一匹马腿被炸断,在地上直哆嗦。
  “干掉算了!”有人喊。
  只听一声枪响,马不动了。
  在篝火的亮光下,阿廖沙看见—个红军战士,肚子紧压在自己的自动步枪上,身子下面的一滩血在慢慢扩散。他是自己跌倒,被自动步枪走火打伤的。
  有人套上一辆四轮轻便敞车,把伤员放到车上。
  有人在骂娘。
  “斯拉夫人!”一个嘶哑的声音喊道。“你们在哪儿?”
  费多托夫终于用力把阿廖沙从马路上拖起来,扶他站住。他的军大衣和制服上装右边的袖子已经斯成网。鲜血顺着衣服的破布条往下滴。
  阿廖沙摇摇晃晃,心里想吐。
  “你能走吗?很近!求求你,阿廖沙,走走看!”费多托夫用央求的口气说。
  “我试试,请别急,我试试,”阿廖沙低声说。“真倒霉!真倒霉!……”
  他们朝自己部队的驻地一步一步地移动。
  “靠着我,靠紧点!”萨沙说。
  “等等,等等,让我喘口气,”戈尔斯科夫接连说。
  他呕了几口,感到轻松了一些。
  他把左手紧紧按在右手上,左手也满是鲜血。
  他们艰难地走到了目的地。
  同志们尽其所能给阿廖沙包扎了伤口,但是大家都知道他伤势很重。
  “得找医生,”谢罗夫说。
  维亚佐夫不知从哪儿拉来一位上了年纪的军医,他的胡子被纸烟熏得发黄。
  军医给伤员作了检查。
  “你们有车吗?马上送野战医院!”
  嘎斯车发动了,大家把戈尔斯科夫抬进驾驶室。同去的有谢罗夫和费多托夫。
  事。脑子里不断闪现出卡佳、斯韦特兰娜,不知为什么还有薇拉的影子。
  第三十三章
  第二天他苏醒过来时,已经穿着一身干净衣服,躺在一间有十张病床的大病房里。他醒来第一件事就是赶紧摸自己那只受伤的手,手是完整的。虽然缠着绷带,但总是完整的。
  “倒霉透顶,”他想。“战争到了最后阶段却退出了战争,这样无能这样愚蠢!”
  法庭工作人员每天都来看望他。
  一个星期后,谢罗夫说。
  “可能明天我们部队就要往前开了……您不要难过,阿列克谢·米哈依洛维奇,您还能赶上我们。”
  “现在赶不上了……”
  戈尔斯科夫想了想,请求说:“请转告费多托夫一声,维克多.斯捷潘诺维奇,请他明天到我这儿来一趟……”
  他向费多托夫提出请求:“萨沙,请把我的东西收拾一下。主要是我的画,捆紧一点。如果方便,请顺便给我捎来。”
  萨沙把全部东西都捎来了:一只提箱和画。
  他们拥抱在一起。
  “嗯……”阿廖沙一时不知从何说起,“你也该经常画画了,萨沙!”
  费多托夫陷入沉思,然后说:“我也知道,阿廖沙,战争开始以来,我的那根线好象断了,特别是经过了这六个月的考验之后……”
  头两个星期还没事,但后来那只手又痛起来,开始发青,甚至发黑。
  他知道自己的伤势不轻:伤了骨头和肌腱。
  情况就是这样。
  “只有截肢。”
  戈尔斯科夫坚决反对:“绝对不行!”
  他明白,如果截肢,一切就完了。《甜睡的姑娘》、《叛徒》、《撤退》,将付诸东流;未来的一切打算,也将变成一场幻梦。
  “绝对不行!”他对外科医生、外科主任、主治医师说。
  大家反复劝说他,吓唬他,可他总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