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节
作者:寻找山吹      更新:2022-10-30 13:52      字数:4910
  “依瓦斯真是个好小伙子!”柯斯佳说。“可以想象,他们在这里真不容易……”
  他现在到什么地方去了呢?
  刚想到这里,只见依瓦斯奔跑而来,他气喘嘘嘘,神色慌张。
  “走吗?”阿寥沙问。
  上马继续前进。
  刚到村外,背后就响起了枪声。听声音象是机枪……科卡——依瓦斯骑的马——突然中弹跳起,将依瓦斯掀了下来。接着,马也倒在路上。
  阿廖沙和柯斯佳走在前面,听见枪声急忙跳下马来,取下卡宾枪。依瓦斯过来的时候,他们两个已经卧倒还击了。
  前面出现了一个拿自动步枪的年轻人。映着月光年轻人的行动看得清清楚楚,还有科卡……科卡倒在路上痉挛着,挣扎着想抬起头来。青年照准马头开了一枪,同时疾步向前奔跑。他上身穿着白色绣花上衣……又仿佛是皮革制品,不是布料的……
  他们谁也射不中这个青年。
  三个击不中一个!
  青年人一路奔跑跳跃,或左或右,很快跑到马尸后边隐蔽起来——这时马早已不动了!以马尸为依托向他们射击。
  塔拉和维西两匹马并排站着,
  柯斯佳跳过去将马赶进树林。
  马战战兢兢,听从主人的指挥跨过路边,树上的枯叶发出一阵沙沙声。
  依瓦斯突然站直身子向前走去。
  “你要干什么,拉达!”柯斯佳喊道。
  “喂,回来,依瓦斯!”阿廖沙命令说。
  依瓦斯回过头来看了看他们,微微一笑,不知说了几句什么,镇定地继续向前走去。
  拿自动步枪的青年不见了。路上亮堂堂的。
  依瓦斯朝前迈了两三米,开了两枪,然后猛地倒下去。
  转瞬间,一切似乎完全静止了。
  柯斯佳和阿廖沙被惊呆了。
  周围一片死寂。
  只有马在树林里打着响鼻。
  阿廖沙他俩终于清醒过来。
  “过去!行吗?”
  第一个开口说话的不知是谁,但两个人同时跳起来向依瓦斯奔去。
  还活着。
  “我的兄弟格里茨柯……可恶东西!我参加共产主义青年团,而他去参加了契尔沃诺军……那匹马真可惜……多好的一匹马……”他用低微的声音断断续续地说。
  嘴里,耳朵里淌着血。
  他们俩将依瓦斯埋葬在森林里塔拉和维西站的地方。这次身边带有工兵锹。死马科卡仍然留在路上。
  他们取出了依瓦斯的证件。姓名牌还未曾发给他。坟上——没有办法,是在夜间,不得已揭下一片桦树皮来,用绘画铅笔写上:“红军战士N·拉达之墓。一九四一年。”不知道依瓦斯的出生时间。
  他们疲劳极了。久久地考虑着下一步该怎么办。
  甚至有过争论。
  柯斯佳显然是正确的,阿寥沙事后明白了这一点。
  他们上马继续向霍亭方向前进。
  一路循着森林边上面时上时下,一会儿上山,一会儿下场走过一段谷地又进入森林。
  森林里显得阴森森的,行走困难。而林间空地上,尤其是地势较高的林间空地上,鲜花盛开,有山菊花和一些叫不出名字的小花,蓝蓝的颜色,很象勿忘我花。在一个林间空地上长着野苹果树,枝上挂着青色的小苹果。在另一空地上高高耸立著一棵老橡树,枝干歪歪扭迅弯弯曲曲,树下铺着厚厚一层去年落的橡实。还遇见一片林间空地,四周接骨草间杂生着毒莓,中间堆出一簇簇的野玫瑰花。
  一路既末见到灯火,也未再遇到村庄。
  夜已经深了。浑身感到极度疲劳。停下来休息,也该让马歇歇。稍微吃了点干粮,虽然并不想吃。尤其掩埋了依瓦斯后,更感到犯胃。
  睡了两个小时光景,中间还惊醒几次,起来观察观察周围的动静。但毕竟是睡了一下。
  醒来的时候,天空正响着隆隆的飞机声。一批德国飞机在熹微的晨光中向东飞去。
  塔拉和维西十分警觉。
  阿廖沙和柯斯佳急急忙忙穿好衣服。
  在附近的小溪沟里匆匆洗了脸。身上轻松了些。
  离霍亭还有多少路程,他们都不清楚,而这恰恰是他们侦察的任务。
  德国飞机过去了。
  周围又恢复了宁静。和战前一样的宁静。阿廖沙不禁想起了他以往度夏住过的列宁格勒郊外的别墅。他党得那一切都已是遥远的过去,而且象梦一样不能再现。
  太阳升起来了,不用表也知道,现在有九点多钟了,不会再早。他们走出森林,来到一块凹地,突然听到一阵枪声和排炮声。
  凹地开阔,一片嫩绿,边缘灌木从生。灌木从后面仿佛有一条小河或者溪流。天空,几片白云悠悠地向远方的地平线漂浮。
  他们急忙调转头来,奔进森林隐蔽起来。大概过于激动,腹内突然感到一阵难忍的饥饿。
  阿廖沙的防毒面具袋里还剩有面包。
  干吃了几口。
  面包屑喂了马。
  现在那边……
  是不是发生了战斗?
  或者是一般的对射?
  无论是飞机还是大炮好象都没有。
  有稀疏的爆炸声。
  可能是迫击炮吧。
  步枪、自动步枪的射击是间歇式的……
  “你坐一会!我出去看看!”过了片刻阿廖沙说道。
  “为什么你出去?”
  “我是组长……”
  他钻出森林往坡底走去。凹地不很大,中间有几处孤立的灌木丛和乔木。再往前是田野。远方象是个村庄,或许是小城镇。
  开始有树丛作掩护,他直着身子走,后来则猫起腰跳跃前进。卡宾枪端在手上,随时准备射击。
  枪声更紧了。但听声音象是乱枪。刚到小溪边上的一棵柳树下,猛听有人向他呼喊。原来是红军战士。一共四人,其中一个受了重伤。
  “我的妈啊!救救我吧!”伤员喊叫着。
  “刚才碰上了地雷,炸伤了肚子,”其他几个人解释说。
  当他们知道阿廖沙是侦察员时,告诉他说:“这些地方有匈牙利人……鬼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干……很明显,与德国人是同伙,德国人暂时还没有。过了前面这个村子,再往前走三公里的样子就到霍亭了……那里也有匈牙利人。人数不多,但都象恶狗一样凶狠。趁着现在没有出事,你还是早一点离开这里为好。回去向你们领导汇报,要通过霍亭,必然要有—场战斗……”
  对射停止了,阿寥沙告别几位红军战士,回到树林把经过情况一一告诉了柯斯佳。
  他们决定立即返回部队。总算摸到一点情况:弄清了道路和环境。
  一路上小心谨慎,尤其快到依瓦斯牺牲的地方。他们向埋葬依瓦斯的地方望了一眼。新坟,从路上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他们绕过科卡尸体的时候,发现尸体已经膨胀,成群的苍蝇围着乱飞,一只老鸦熟练地啄食着马肉。
  微风吹执树林低吟。橡树、金榆、梣树和山松,协奏着悠扬的旋律。树叶轻舒舞姿,飘飘欲飞。大自然这台巨大的风琴,悠缓低回,呜呜咽咽。
  “听见了吗?”阿廖沙问道。
  “听见了,”柯斯佳回答。“象是在给依瓦斯奏哀乐。”
  此刻最要紧的是绕过这个村子。
  好象还是闯过去的。
  第十四章
  阿廖沙的眼前仿佛又出现了依瓦斯。已经完全不是放进墓坑时的样子。变了,变得眉清目秀,身材匀称,表情腼腆而刚毅。
  依瓦斯牺牲的地方,也没有阴森暗淡的感觉。而是阳光明媚,仿佛不是在山上,也不是在森林里。那是一片四周树木环抱的平旷原野,夏日融融。
  团长的遗像他自觉画得还算凑合,比起《……苦役劳动》好得多!他在团长的遗像上倾注了比技巧更多的东西。
  好就好在表情上,他画出了一个人神秘的心灵深处的感危外貌的相似还在其次。
  团长的画像在军报上发表后,政治部还印成传单。
  此时阿寥沙眼前的依瓦斯仿佛和团长一样还活着,并且比活着时更显英俊。阿廖沙仿佛已经成功地把清晰匀称的线条与浓淡适度的色彩融为一体。
  阿廖沙心里默默地画着依瓦斯……
  入夜,第96山地步兵师,其中包括第140炮兵团,向霍亭方向开拨。
  往前进的方向派出了一个侦察班,由杜金领导,但实际上指挥这个侦察班行动的,是伊万尼茨基。
  侦察班是骑兵。阿廖沙骑了自己的柯斯特利,柯斯佳骑一匹小个头的马,是别人的,叫吉姆。
  想到整个行军队伍正沿着自己侦察的道路行进,他们心中充满了无比的喜悦。
  侦察班前进的速度很慢,但天亮之前仍然到达了依瓦斯家的村子。村里依旧静俏俏的,人仿佛全死绝了。砌在室外的炉灶,烟囱里虽然冒着烟,周围却没有人。
  前车之覆,后车之鉴,他们未在村中停留,继续前进到村外的林边。
  森林恢复了平静。阳光穿过稠密的树枝照到露珠和树脂上,闪着银光。密叶丛中,鸟语喧哗。一片蜜蜂的嗡嗡声。成团的小虫在头顶上盘旋。啄木鸟敲击树木的梆梆声,远处偶尔传来的布谷鸟的啼叫声,在山谷中回荡,越传越远,最后消失在山后的低地上或者远方的森林里。
  “多美,”阿廖沙心想,“但这是令人不安,使人害怕的美。”
  杜金催促侦察班继续前进;伊万尼茨基则有意要控制大部队的行军速度。
  阿廖沙几乎听不清他们两个谈话的内容。但他不自觉地产生了一个念头:这两个人既有显著的不同,又有极其相似的地方。这个时候如果用铅笔把他们画下来该多好!
  近来,他回忆美术学院的次数越来越多,而且过去回忆学院时的那种难过和忧郁情绪,现在没有了。只是偶尔有一种悔恨心情:他从前太自信了。盲目的自信使他评价别人时失去了客观标准,不仅过分天真,而且很不公平,愚蠢的自信使他看不见以致不承认自己行为和看法上的错误。可是现在,几天的战争生活已教给他许多东西。今天想到学院,更多的是对学院的感激之情,感谢学院对他的教育。
  不过……
  学院只教了画画,并末教人思想——这是阿廖沙今天的认识。
  学院只教了人物写生的良好技巧,而生活经历不同的学生们,还不会利用这种技艺回出人物心灵的美质。
  阿廖沙不同于其他学生,他正确选择了自己的道路是在一九四O年,不是四一年。四一年已经没有个人自由选择的余地了,这是由生活来挑选他们,而自己必须服从生活安排的时候了。
  慈爱的学院。让入感到亲切,谢谢你的教育!
  上大学学理论固然好,而生活……甚至在芬兰战争期间,除了派人巡逻,挂上伪装窗帘而外,学院里没有任何变化……
  从前他未曾想过这些,但眼前……
  积极分子,他第一次亲眼目睹被打死在麦田里的积极分子;依瓦斯的兄弟格里茨柯;凶相毕露、撕碎苏联旗帜的青年男女。有的人似乎在等待着。等德国人吗?还有人朝红军放冷枪,杀害一切拥护苏维埃政权的人,放火焚烧他们的房屋,烧死他们尚不知道苏维埃政权是怎么回事的妻室儿女……
  自己的队伍里也有异己,此刻在行军队伍的中间或者队末就可能有。那有什么了不起?危险不大。也许没有那种人。即使有,不在侦察班里,总要好对付一些。
  侦察班以及随后而至的大部队到达森林边上停了下来。
  杜金问阿廖沙:“戈尔斯科夫,你说的是这里吗2”
  “是这里,”阿廖沙回答了一句。接着又补充说:“暂时还不能往前去……那边有匈牙利人……上次就有。”
  “好吧,我们会活下去的,死不了,”杜金说道。
  凹地里一片寂静。象依瓦斯家居住的村子一样宁静。真奇怪,昨天这儿……
  杜金和伊万尼茨基商谈了几句,决定派一个侦察组去侦察侦察。派出三个人,不骑马。
  阿廖沙和柯斯佳不在其中。
  当然有点委屈!
  命令就是命令。
  一个小时之后,派出侦察的三个人回来了。
  立刻传下命令:“准备战斗!”
  侦察班得到瓦列耶夫指挥的一个排而加强了。每人又发了十五粒子弹,一颗柠檬手榴弹,然后进入谷地。
  阿廖沙是第二次看到这片谷地了,但是仍象是初次来到这里……岸上有棵柳树的那条小溪是绕过去的,因此他无法知道上次在这里遇到的红军战士的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