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0 节
作者:别克陆上公务舱      更新:2022-10-30 13:52      字数:4735
  轰轰,不便开口。今日特来说媒,恰好相遇,想是一定该成的。闲话少提,你如欲见,就跟我去相看相看,现在东瘟神庙看戏哩。只眼中见见那个样范,也算你今生一番奇遇。只怕你一见面,我要不尽心给你说成,你必把我恨死,咱还朋友不成哩。”绍闻道:“我不信我一定该娶寡妇么?我不去。”夏鼎道:“娶不娶由的你。你去看一看,谁就强撮合么?你全作看戏散散闷儿。”绍闻道:“若说看戏散闷,咱就去走走。”夏鼎道:“你带上几两银子,我有话说。”
  绍闻指着腰间瓶口道:“现成的。这是昨日秤余。谁知卖产业的秤头,比生意天平大些,一千多银子,就多出七八两。”夏鼎笑道:“那是我经过的。”
  出的轩来,一路同行。夏鼎再三埋怨,不该往张绳祖家去,绍闻道:“我不听你的话,几乎吃了老贾的大亏。”夏鼎道:“程老爷那三十板子,几乎把这狗肏的打死了。该!该!”
  闲叙中间,已到瘟神庙门口。进的庙院,戏台上正演《张珙游寺》一出。看戏的人,挤挤挨挨,好不热闹。夏逢若附耳向谭绍闻道:“那卷棚东边,那老者是家母,你是认得的。家母东边,拴白头绳的就是此人。”谭绍闻留神一看,果然柳眉杏眼,樱口桃腮,手中拿着一条汗巾儿,包着瓜子,口中吐瓜子皮儿,眼里看戏。谭绍闻捏捏夏逢若的手,悄声说道:“好!”
  夏逢若脸望着戏台,笑着道:“何如罢,你说?”又少听了几句唱,夏逢若扯定谭绍闻手,说:“你跟我来。”一直上卷棚来。将登阶级时节,夏逢若故意高声道:“谭贤弟,你看看这庙中两墙上,画的瘟神老爷战姜子牙的显功。”这个谭字,是平日有话,叫姜氏听的意思。二人进庙观壁上图画,庙祝就让卷棚旁边吃茶。谭绍闻辞道:“大会事忙,各自照理,不敢起动。”夏逢若道:“渴的要紧,正要吃盅茶儿。”庙祝命小徒弟掇了一盘茶,谭绍闻接茶时,恰值戏台上惠明出来,一声号头响,谭绍闻只顾看惠明舞跳身法,错把热茶倾了半盏在身上。
  口中连说:“失仪,失仪。可惜忘了带手巾来。”夏逢若早走向女人一边,叫了一声:“娘,带个手巾不曾?谭绍闻贤弟热茶烧手,把衣服湿了。”那姜氏早已看到眼里,把汗巾递与夏鼎的母亲,说道:“干娘,这不是汗巾儿,转过去。”夏鼎母亲接在手里,又转递两个女娃儿手,夏逢若方才接着,交与谭绍闻,抹去衣上水痕。谭绍闻好不心醉,说道:“这汗巾我污了,改日换一条新的罢。”夏逢若道:“你也休把这看做是旧的。”
  二人正说打趣的话儿,只听阶砌下石碑边,一人高声道:“好贼狗肏的,看戏徒躁脾,休要太惹人厌了。再迟一会,两个忘八肏的,也不知该谁肉疼哩。”谭绍闻吃了一惊,向夏逢若道:“不成戏,咱走罢。”夏逢若道:“也罢。这底下也不过是白马将军解围,也没啥看头。咱就走。”那石碑边发话的人,口中兀自不休歇。谭、夏二人,只装不曾听见,一拉一扯,走出庙去。
  有诗单讲妇女看戏,招侮惹羞,个个都是自龋诗曰:
  掠鬓匀腮逞艳姿,骊山逐队赛诸姨;
  若教嫫母群相偶,那得有人怒偃师。
  又有诗警少年幼学,不可物色少艾,品评娇娃,恐开浮薄之渐,惹出祸来。诗曰:
  邂逅相逢本越秦,为何流盼口津津?
  洛神有赋终传笑,唯许三闾说美人。
  第四十九回 巫翠姐庙中被物色 王春宇楼下说姻缘
  原来戏台会场,士大夫子弟,本为人所瞩目,何况绍闻是潘安美貌;闺阁中娇妍,本为人所流盼,况且鲁姜氏是文君新寡。所以有家教的少年学生,只叫他静守学规;闺中妇女,只叫他不出中门。若说是众人皆到之地,何苦太为迂执?其实幼学、少妇赶会看场,弄出的事体,其丑声臭闻,还有不可尽言的。这绍闻听了夏鼎之言,在姜氏面前露出轻薄,遭旁观人当面斥骂,本是自龋且说二人出了庙门,夏逢若道:“一宗好事,偏偏撞见这个晦气。这东西姓赵,名子叫碰儿,外号叫打路鬼,专一吃醉了殴街骂巷。不必惹他。咱且到蔡胡子油果铺里,商量个事儿。”
  二人进了铺内,蔡胡子不在铺中,有一个小孩子看守门户。
  一见便问道:“夏大叔是称果子吃呢?”夏逢若道:“是哩。”
  那小孩子道:“你欠俺二三年陈账不给俺,又来赊东西哩。”
  夏逢若道:“你爹见了我,也不敢说这话。你这小孩子,这样说话不开眼。谭贤弟,你把银子捏出一大块,我到街上换了钱,一五一十清白了它,咱好称他宁果。再叫他烹上壶好茶,吃着商量事儿。这孩子全不胜他爹。”谭绍闻解开瓶口,把包儿展开,捏了两块。夏逢若道:“通是碎的。我爽快多拿几块儿,换了钱来,借我开发果子钱。我还有话说。”一面拣大的拿了七八块,说道:“你且少坐,我去了就来。小丁丑儿,你去取茶去。”夏逢若去不多时,提了两串多钱进的门来,说道:“丁丑儿,你拿过账目来。”夏逢若算了一算,连今再称二斤,前后共该钱七百三十文,如数交与丁丑儿:“夏大叔就少下你的了?小小年纪做生意,全不会说话。我对你爹说,回来打你的嘴!”只以勾账为主,丁丑得了钱,也没啥说的。只说道:“果子是下茶用,还是要包封捎回去呢?”夏逢若道:“拣好的用盘摆一斤,我与客下茶。那一斤包封了,我捎走。”丁丑摆了两盘上好油酥果品,揩抹了两个茶碗,倾了新泡的茶。二人一边吃着,便商量姜氏事体来。
  夏逢若道:“贤弟呀,人生做事,不可留下后悔。俗语说:庄稼不照只一季,娶妻不照就是一世。你前边娶的孔宅姑娘,我是知道的。久后再娶不能胜似从前,就是一生的懊恼。你先看这个人何如?”绍闻道:“好,我竟有几分愿意。夏逢若道:“你的门第高,又年轻,难免别无说亲的。若再有人提媒,你休脚踩两家船,这可不是耍的事。”
  绍闻未及回言,只见德喜儿牵着一头骡子,进的铺门。说道:“大叔,快回去罢,东街王舅爷从亳州回来,瞧大叔。我听说大叔在瘟神庙看戏,到了庙门,有人说上果子铺来了。我这骑的就是舅爷的骡子,舅爷叫骑了回去。舅爷到了他家,下了行李,脸也没洗,茶也没吃,就到了咱家。如今立等着你哩。”
  夏逢若道:“德喜吃个果子。你回去,就说不曾见你大叔,遍地寻不着。”德喜道:“我不吃果子。这话我也不敢说。”谭绍闻道:“当真这话使不的。我往亳州去,你想也是知道的。”
  夏逢若道:“我还能不知道么?你要早听我的话,再不上老张家去,怎的弄出这场笑话儿。”谭绍闻站起来道:“家母舅在家等我,我不回去是万万使不的。”夏逢若道:“拿人家汗巾,这事不见落点的话,你说使的使不的?你若执意等不的话完,你须撇下个质当儿,我才放你走。——你把那银包儿全递与我。”谭绍闻道:“你就拿去。”夏逢若接包在手,说道:“你就回去也罢,我后日去见话罢。”谭绍闻道:“也罢,我等着你就是。”当下出的宁果铺,骑上骡子作别而去。走了十数步。
  谭绍闻又勒回牲口,到了铺门。夏逢若正在那里包果子,提钱装银子。绍闻道:“你把汗巾还捎回去。”夏鼎道:“俗语说,寸丝为定。我没这个大胆,拆散人家姻缘;我也没有这样厚脸,送回人家红定。你的汗巾,你交与谁?”绍闻只得驱回牲口,向家而来。
  到了胡同口,下了牲口,交与德喜拴住,提着鞭子由后门到楼下。只见母亲哭着,正与亲兄弟说话。上前作了揖,王春宇道:“只回来了就罢。我从苏州打了染房昧绸子官司,到了亳州行里,周小川说,你去亳州寻我,把银子被人割去,他与你二百钱盘缠,送你回家。我细问了面貌,年纪,衣服,果然是你。又不晓得你上亳州寻我做什么,又怕你回来路上遭着啥事。你爹只撇下你一条根儿,把我的魂都吓掉了。次日即起身回来。适才我到家,揭了褡裢,就来看有你没你。罢了,罢了。如今只有了你,便罢。你娘已打发我吃了饭,我要回去,我还没见你隆哥哩。”谭绍闻本无言可答,王春宇接过鞭子要走,母子送至后门。王春宇只说:“回来就罢,回来就罢。”德喜牵过骡子,春宇骑上,自回曲米街而去。
  到晚上歇宿时,谭绍闻便把一条汗巾儿,玩弄不置。却又嫌是再醮,独自唧唧哝哝。冰梅道:“这是那里这条汗巾儿?”
  谭绍闻笑道:“我拾哩。”冰梅也不在心。谭绍闻睡下,依然想着这宗事儿。
  到了次日,王氏向绍闻道:“你舅千里迢迢,专一回来瞧你,你也该请过来,吃杯接风酒才是。”绍闻道:“今日备席,就叫王中投帖。”恰好王中在楼院过,绍闻道:“王中,你如今往东街投帖请舅爷。”王中道:“舅爷回来,大相公一定该亲上东街瞧一回,顺便说请酒的话。也不用先投帖子,请舅爷自己拣个闲的日子,咱这里补帖才是。”王氏大喜,说道:“王中这一遭说的很是。你明日就急紧亲去。”谭绍闻心中有夏鼎那话,想明日面许订约,却又见天色过午,仓猝难以遽办。
  口中唯唯诺诺,漫应道:“明日就去。”
  及至次日,王中早命邓祥收拾车,说:“大叔吃了早饭,就去看王舅爷。”饭后便催起身,绍闻少不得上了车,王中坐在车前。出胡同口,正遇夏鼎来讨回话,猛然见王中坐在车前,心中有几分怯意,只得躲在纱灯铺内,让车过去。无奈怏怏而回。
  且说绍闻到舅家,王隆吉接住,同到后院。绍闻开口便问:“舅父哩?”隆吉道:“本街巫家请的去了。”谭绍闻与王隆吉中表弟兄,与妗母说些家常,耳朵内只听得锣鼓喧天,谭绍闻道:“那里唱哩?”王隆吉道:“山陕庙,是油房曹相公还愿哩。”绍闻道:“谁家的戏?”王隆吉道:“苏州新来的班子,都说唱的好,其实我不曾见。”谭绍闻听说苏州新班,正触着盛宅老教师教的腔内,有几个冷字,经手查过平仄,一心要去看戏。王隆吉不肯,说道:“一来你舅才回来,还不曾说话,况前柜上无人照料生意。二来曹相公还愿,到那里撞着,便要有些周旋。”谭绍闻执意一定要去,王隆吉也难过为阻兴,只得陪往看戏。
  出的铺门,王中看见问道:“舅爷没在家么?二位相公往那里去?”谭绍闻道“到东学看看华先生。”王中听说少主人要往人家学堂去看先生,心中也觉喜欢。转过一个街弯,王隆吉笑道:“你近来新学会说瞎话了。你就说咱上山陕庙看戏,王中敢拦阻不成?”谭绍闻道:“你不知道,王中单管着扭人的窍儿。若要说上山陕庙去,他固然不敢拦阻,但只是他脸上那个不喜欢的样儿,叫人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不如瞒他,省的他扫人的高兴。这个人,我早晚要开发他。”王隆吉道:“姑夫使的旧人,不可骤然开发。”谭绍闻道:“他正是仗着这哩。”
  一面说着,早已到了庙门。谭绍闻听的鼓板吹弹,便说道:“这牌子是《集贤宾》。”王隆吉道:“我一些儿也不明白。”
  进的庙院,更比瘟神庙演戏热闹,院落也宽敞,戏台也高耸。
  不说男人看戏的多,只甬路东边女人,也敌住瘟神庙一院子人了。谭绍闻因前日跟着夏鼎赶那一次会,也新学会物色娇娃,一边看戏,一边早看见甬路东边,一个女子生的异常标致。心中想问是谁家宅眷,却因曾吃赵家打路鬼一场骂,不敢再露轻保欲待不问,心下又有些急闷。陡生一计,扯住王隆吉的手说:“你引我庙外解了手再来。”隆吉道:“你自去罢。”绍闻道:“回来怕挤的望不见。”王隆吉只得陪他出来。到了无人之处,谭绍闻笑道:“我问你一句话儿,那甬路东边,第二棵柏树下,坐的那个女子是谁家的?”隆吉道:“你问他做什么?”那是巫家翠姑娘。”谭绍闻道:“你怎的连名儿都知道?”
  王隆吉道:“我七八岁时,你舅引我来看戏,那柏树下就是他久占下了。只这庙唱戏,勿论白日夜间,总来看的。那两边站的,都是他家丫头养娘。是俺曲米街新发的一个大财主,近日一发方便的了不成。今日你舅,就是他家请的接风去了。”
  绍闻道:“谁家订下不曾?”隆吉道:“我全不知道有婆子家,没婆子家。咱回去再看一两出,好回家去。”
  原来王春宇旧日提巫家媒,谭孝移不曾应允的话,谭绍闻也曾听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