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节
作者:      更新:2022-10-30 13:53      字数:5000
  爷爷这才想起昨天队伍就断了水,他拿眼睛在队伍中搜寻,黄大炮知道爷爷要找谁,喊了一声:“铁蛋。”
  这时就见钱掌柜搀扶着铁蛋从后边赶了上来。铁蛋爬在王二狗身边,带着哭腔喊:“二狗,你咋了?”
  “我要喝水……”
  铁蛋急忙解下背上的皮囊,却没有倒出一滴水来,“哇”的一声哭了。
  爷爷的心里“咯噔”了一上,好像压上了一块巨石。他不知该怎样安慰王二狗才好。半晌,他喃喃地说:“二狗,你要挺住……”他的声音发虚,没有半点底气。
  “连长,我要渴死了……”王二狗的声音十分微弱,“我要喝水……”
  爷爷声音哽咽地说:“二狗,说啥你都要挺住,我不要你死……”他背起王二狗朝前走去。
  王二狗在爷爷的背上,气若游丝:“连长,放下我……我能挺住……”
  爷爷没有停下脚步。
  走了一段路,爷爷支持不住了,他感觉到背上压着一座大山,一步一喘,步履蹒跚。这时刘怀仁走了过来:“连长,我换换你。”
  爷爷放下王二狗,长喘了一口气。刘怀仁忽然惊叫起来:“连长,二狗他……”
  爷爷一惊,仔细一看,王二狗已经死了。这个年仅十六岁的少年渴死在了爷爷的背上。
  最后的女匪 第十八章(3)
  爷爷鼻子一酸,眼圈发红却流不出泪水。他慢慢地从王二狗身上取下公文包,挎在自己的肩上。大伙围成一圈,呆眼看着这一幕,都有兔死狐悲之感,可都流不出眼泪来。他们的身体没有半点多余的水分了。不知过了多久,爷爷掬起一把黄沙撒在王二狗的身上。士兵们都默默地掬起黄沙。钱掌柜和铁蛋也是如此。大伙用黄沙把王二狗掩埋了,又默默地往前走……
  越走队伍越疲惫,有人趴在沙窝里不再走了,黄大炮也躺倒在沙地上不再动弹。爷爷看着疲惫不堪的队伍,脸色铁青。刘怀仁走到爷爷跟前,喘着粗气说:“连长,休息一下再走吧。”
  爷爷仰脸看着天,太阳刚刚斜过头顶。这是一天最酷热的时间。他叹了口气,刚想下命令让队伍休息,钱掌柜在一旁急忙谏言道:“贺连长,千万不敢休息!”爷爷和刘怀仁都瞪着眼睛看他。
  钱掌柜抹了一把额头,那里沁出来的已经不是汗了。是油。他说道:“这会儿天气最热,一旦躺下去渴不死也会烫死的。去年我们驮队误进了沙地,就有两个人躺倒没再起来。”
  爷爷一听这话,把到嘴边的命令咽回肚里,让士兵们鼓起精神继续前进。可躺在地上的人疲惫已极,不肯起来。爷爷先是好言相劝,但没人听。他发了火,用脚去踢机枪手孙大柱,孙大柱哀求说:“连长,我实在走不动了。”
  爷爷说:“走不动也得走!”伸手拽起了孙大柱,他转眼看见黄大炮也躺在了沙地上,恼火地骂道:“大炮,你狗日的咋也装起了狗熊,快起来!”
  黄大炮没动窝。爷爷走过去在他屁股上踢了一脚,骂道:“你找死呀!这不是你家的热炕,再躺下去就没命了!”
  黄大炮有气无力地说:“连长,你就让我去死吧。我受不了这个罪咧。”
  “你不起来我就毙了你!”
  “你给我一枪吧,让我死个痛快。”
  爷爷见黄大炮如此这般模样,一咬牙,抡起手中的皮带打了下去。黄大炮蛇咬似的坐了起来。他见爷爷真的动了肝火,不敢再违抗命令,挣扎着站了起来。其他躺下的士兵见黄大炮都挨了皮带,也都挣扎着站起来,拼着全力往前走……
  半下午时分,又有两个伤员倒在了大漠上,永远不能再起来了。
  说来也是奇怪,三个女俘的情况相对要好得多。她们比士兵们得到的补充更少,却比士兵们的精神状况好。当然,她们早已枯如木,嘴唇干裂,暴露的皮肤晒脱了一层皮,身体失去了丰满。就连天生丽质的赵碧秀也花容尽失,形容憔悴,两只翘翘的乳房也垂头丧气地耷拉下来,没了半点诱人的风采。
  爷爷的鞋里灌进了几颗石子,硌得脚疼。他脱下鞋,倒掉石子,喘息半天。忽然,他发现黄大炮掉了队,东张西望了一会儿,背过了身去。他心里顿生疑窦,这家伙在干啥呢?
  爷爷走了过去。只见黄大炮解开裤带掏出了撒尿的家伙。爷爷肚里说了句:“晦气。”刚想转身走开,却见黄大炮双手捂住撒尿的家伙吭哧吭哧地使劲,额头往外冒油,好半天才挤出些许黄得发亮的尿液。他一滴不漏地掬在手心,随后小心翼翼地送到嘴边,贪婪地吮吸得干干净净。
  爷爷惊讶地看着这一幕,心里如同打翻了五味瓶,不知是什么滋味。黄大炮系好裤带,蓦然回过头,看见爷爷站在他身后,愣住了。这个原本十分健壮的关中汉子被干渴和饥饿完全击垮了,一身膘肉没有了,皮包着骨头,眼窝深陷,两个眼珠子似要掉下来,满脸的胡子有一寸多长,毛糊糊一片,形同饿鬼,十分的怕人。好半晌,他讷讷地说:“连长,我实在受不了了……”
  爷爷在他肩头拍了一巴掌,啥话也没说,转身走了……
  队伍继续前进着,尽管每个人都有气无力,但都拼尽全力垂死挣扎着。
  忽然,眼尖的铁蛋惊喜地叫了起来:“快看,那是啥!”
  爷爷急忙举目,前方隐隐约约有一抹绿色。突然到来的惊喜竟使他感到一阵昏眩,不能自已地打了个趔趄。他赶紧站稳身子,揉揉眼睛再看,那抹绿色大约有五六里地之遥,走在他身后的黄大炮也瞧见了,兴奋地大声喊叫起来:“我们走出了大戈壁!”
  最后的女匪 第十八章(4)
  大伙跑上了沙梁,都看到了那抹绿色,抱在一起狂喊:“有救了!我们有救了!”脸上却淌满了泪水。就连三个女俘也激动不已,憔悴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这时刘怀仁忽然说了句:“莫非又是那个啥‘海市蜃楼’?”
  爷爷顿时心里一凉。钱掌柜在一旁说:“太阳快要落山了,不会是海市蜃楼的。”
  爷爷这几天已经看出钱掌柜是个“人物”,对他的话很是相信,可还是追问了一句:“你说不是海市蜃楼?”
  钱掌柜肯定地点点头。
  爷爷兴奋起来,高喊一声:“加速前进!”
  最后的女匪 第五部分
  走在队伍最前边的常安民最先发现了这群狼。最初的一刹那,他以为是一群狗,随后他看见了那一片绿莹莹的凶光,就知道不是狗,是狼。他禁不住打了个冷战,掣出了手枪,急令队伍停止前进。士兵们这时也都看清了险情,人人都惊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头发也竖了起来。
  那群沙漠狼眼看到口的猎物不肯向前了,着急起来,狼群出现了骚动。有几只狼用前爪抓挠着沙地,那锐利坚硬的爪子几下就把沙地刨了一个坑,长长的垂涎从口中流淌出来。这时有匹狼发出一声长嚎,狼群顿时安定下来。
  最后的女匪 第十九章(1)
  走近那抹绿色,这才看清是片胡杨林。士兵们刚才那股兴奋欢乐顿时减退了许多。
  爷爷仔细察看胡杨林,心里起了疑惑。刘怀仁走了过来,指着林边那棵最是显眼的粗壮的“丫”字形胡杨林,在他耳边低声说:“连长,这好像是咱们几天前晚上宿营的那个胡杨林?”
  爷爷的脸色铁青,呆望着那棵大胡杨,一语不发。其实,他在刘怀仁之先就看出了端倪。
  这时就听黄大炮撞见鬼似的叫了起来:“连长,咱们又转了回来……”一屁股坐在沙地上,手捶着沙地咒天骂地。
  大伙这时也看清楚了,抽了筋似的倒在沙窝上,有哭的有叫的有嚎的有骂的,似乎天就要塌了。
  “嚎叫球哩!”爷爷厉声喝骂,他的心情坏到了极点。“就是天塌了,有我大个子顶着,你们怕啥。”
  可此时谁还听他的。爷爷嘴里虽然说得很硬气,可心里十分绝望。他束手无策,瘫坐在脚地,一双目光绝望地盯着那天夜晚燃起篝火的地方。那里是一堆灰烬。
  三个女俘却聚在一起,窃窃私语,显得十分活跃。
  奶奶说,她第一眼看见那个“丫”形胡杨时,心里就犯疑惑:这不是又走回来了么?她心底直冒凉气,这下彻底完了。那时她有个想法,走出了大戈壁,爷爷他们也许会释放了她们三个女人。可走了好几天,转了一大圈又走了回来,就是渴不死饿不死也要累死。她禁不住长长叹息了一声。
  玉珍和玉秀却面带喜色,玉珍低声骂了一句:“狗日的又转回来了。老天灭他们哩!”
  奶奶嘟哝道:“你高兴啥哩,他们走不出去,咱们也得死。”
  玉珍瞪了她一眼:“哼,谁死谁活还说不定哩。”
  奶奶听不明白她的话,玉秀低声道:“玉珍跟魁爷常来这里打猎,对这一带很熟……”
  玉珍打断了玉秀的话:“悄着,没人把你当哑巴卖了。”她躺在沙地上,不再吭声,闭目养神。
  玉秀也躺下了身,奶奶挨着她躺下,在她耳边问:“玉珍当真知道路?”
  “也许吧。”
  “你也知道吧?”
  “别问了,睡吧。”玉秀闭上了眼睛。
  奶奶知道她俩都没睡。她虽然十分困乏疲惫,可没有半点睡意。她回想着那次跟随徐大脚、陈元魁来这里打猎,怎么走回去的?那时天色已晚,她骑着马跟在那伙人身后糊里糊涂的就走出了沙漠。这时回想起来,脑子里似乎塞了一团乱麻,怎么也理不出个头绪来。
  奶奶睡不着,那伙士兵的咒天骂地声直撞她的耳鼓。她有点幸灾乐祸起来。
  整个队伍全面崩溃了。士兵们全都清楚地看到他们已经身处绝境了,哭着嚎着咒天骂地。平日里他们唯长官之命令是从,此时此刻,他们全然不把长官放在眼里。谁还去管押三个女俘。有几个士兵竟然指名道姓地骂爷爷,骂他是个瞎熊,把他们带到了绝地。爷爷一语不发,自觉心中有愧,任他们去骂。
  渐渐的,骂声停息了。士兵们没了骂人的气力,横七竖八地躺在黄沙卵石上,似一堆乱七八糟的尸体。
  爷爷的心情糟透了,但还没有完全丧失理智。他琢磨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小时候他听老人们说过鬼打墙的事,那事出在隔壁五爷的身上。五爷是个小货郎,每天早出晚归做生意。一天收摊,已是满天星斗,急匆勿往回赶。十来里地,可他走了两三个时辰还看不到村庄。走到天明,他才发现自个在一个大土壕里转圈圈。见多识广的人说五爷遇上了“鬼打墙”。莫非他们也遇上了鬼打墙?若真是这样,一伙人的性命就丢在这荒漠戈壁上了。
  其实这片沙漠不如塔克拉玛干沙漠那样广袤无边。如果朝一个方向走,四五天也就走出去了。可是爷爷他们丢失了指南针,不辨东南西北,且进入了沙漠腹地。说来真是奇怪,四周好像有一堵看不见摸不着的长墙阻拦着他们,他们只是在墙里边转圈圈。这就是民间传说的“鬼打墙”。
  最后的女匪 第十九章(2)
  现代科学认为,人的一条腿稍长于另一条腿,如果在不辨方向的一个大广场行走,足迹是一个圆圈,爷爷他们当时根本不懂这个奥秘,以为遇上了“鬼打墙”。
  爷爷歪靠在一棵树干上,手抖抖地伸进衣袋,半天摸出一根皱巴巴的纸烟。这几天他把这根烟摸过无数次,却因为极度的干渴不想抽。他把烟送到嘴边,嘴唇干裂出了许多血口子,竟叼不住。一气之下,他把烟一把揉成了碎未。忽然,他听到有脚步声,扭脸一看,是钱掌柜。
  钱掌柜一屁股坐在爷爷身边,他也疲惫已极,干渴和饥饿使他只剩下了一副大骨架。
  “贺连长,这地方你们到过?”
  爷爷点点头,说是前几天这地方宿过营,并指着那一堆篝火灰烬让钱掌柜看。钱掌柜沉默片刻,叹气道:“咱们这回真的撞见鬼了。”“咋的又撞见鬼了?”
  “你听说过鬼打墙么?”
  “听说过。莫非咱们遇到了鬼打墙?”
  钱掌柜费劲地点了一下头。
  爷爷问:“你以前遇到过鬼打墙么?”
  “没遇到过。可我听人说起过,你费多大的劲只是走圈圈,好像鬼打了一圈墙似的。”
  爷爷不吭声了,用指头在沙地上画着,无意间画了一个“水”字。他呆呆地看了半天,一拳把“水”字砸了个稀巴烂。
  钱掌柜忽然说道:“贺连长,附近可能有水源。”
  爷爷忽地坐直身子,急忙问:“水源在哪达?”
  钱掌柜说:“这片胡杨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