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节
作者:左思右想      更新:2022-10-30 13:41      字数:4786
  康熙耍起小孩子脾气,瓮声瓮气的说道:“朕让你疲惫吗?”然后一把抱起纳兰的身体朝卧室走去。
  纳兰叫道:“陛下,冬郎还有约呢!”
  “不许你去,今天你是属于朕一个人的!”康熙用耳语一般的声音说道。
  芙蓉帐暖,儿女情长,男人与男人也是一样。
  在江南的日子由于有了沈宛而变的不同。纳兰有时真觉得仿佛阿温又回来了,有时又觉得沈宛之聪慧敏捷连阿温都有所不及。可是,不知为何,纳兰虽然喜欢沈宛,却无法对她产生当年自己对阿温那样的柔情。
  沈宛对纳兰更是有意。象纳兰这样的翩翩贵公子,才华横溢、仕途坦荡、谈吐风雅,又没有一般满人的高傲,任何女子都会倾心。沈宛对纳兰也一样有情,可是不知怎么,她总觉得纳兰心事重重的。
  一日与一般朋友聚会结束,纳兰送沈宛回家,沈宛便道:“容若最知沈宛的心,什么事都是不吐不快。沈宛一直感到容若有百般的心事困扰,不知宛儿可可能分忧?”
  纳兰与沈宛天南地北无话不谈,可是心事倒是没有唐突的谈过。沈宛既然问到,纳兰就说道:“容若的心事何止一件两件,如何说的完。不过最困扰容若的莫过于仕途官场,宛儿一直知道。”
  沈宛点头,心中依然不能释怀,但也无法多说。
  纳兰又道:“还有,阿温的离去,也是容若心中难以扶平的伤痕。容若家中虽有续,娇妻美妾,但终究是一场政治姻缘。容若又怎会不心事重重?!”
  沈宛脸颊微红,道:“妻不如意并非容若一人的苦恼,天下有多少男子都为此事忧心。但天下的男子都懂得解忧,都懂得与其伤悲,何不寻访天下知心人的道理。”
  话已至此,纳兰也懂得了。他其实也有此意,但沈宛毕竟是大户人家的女子,怎会屈于做妾?可是沈宛既然如此说话,必然……纳兰大喜,看着沈宛飞红的面庞。沈宛用眼角偷窥一眼,回头走掉了。
  纳兰带着一心的喜悦回到住处,康熙早已回来,正在等他用善。
  纳兰立刻道:“冬郎想请求陛下准许冬郎把沈姑娘带回京城。”
  康熙瞪大眼睛,道:“什么意思?”
  纳兰道:“冬郎想纳沈姑娘为妾。陛下别急,冬郎在家对着妻妾实在厌烦,除了陛下冬郎别无乐趣。阿温与陛下曾经一起平衡冬郎比常人多的多的情愫,让冬郎觉得安稳。如今阿温一去,冬郎觉得心中的平衡失去了,让冬郎很不安心。陛下,从前陛下既然能与阿温和平,又如何顾虑一个沈宛?”
  康熙无话可说,沉思片刻,道:“可是你是八旗贵族,满汉怎能通婚。”
  纳兰叹道:“如若娶为正妻自然不可。可是宛儿不介意做一个小妾。真是太委屈她了……”
  康熙不能反驳。虽然满汉不可通婚,但是八旗子弟大多眷养汉人女子充当妾,他也不能一一查处。对于纳兰,他更是不能干涉。
  “那么……”康熙抬头看着他:“你打算如何安置朕呢——在你又找到一条手臂的时候?”
  纳兰一愣,随即悟到,低头道:“她还不能充当我的手臂——阿温带走的手臂永远都找不回来了……冬郎感激陛下对冬郎的情谊,冬郎从来都没有想过离开陛下。”
  康熙一笑,道:“想不到你倒贪心。”
  纳兰抬起头直视康熙,道:“并非冬郎贪心。冬郎的确是性情中人,对于陛下的深情早已深埋心底,无法舍弃。但是冬郎与陛下……是不能容于天地的感情,冬郎希望能找到一个可以容于世人的依靠,如此而已。”
  “是朕没有安全的感觉吧。”康熙自嘲笑道:“可是,你要如何和那位……沈姑娘说呢?”
  ?纳兰不懂。
  康熙道:“不能隐瞒!当年若不是隐瞒了卢氏,卢氏也许……你也不会如此自责。对于沈姑娘也是如此。你我之事瞒得住朝中大臣的眼睛,都瞒不住太后,更何况是跟在你身边的女人?如果那时她才知道……朕担心她会蹈卢氏的覆辙。”
  纳兰大悟,是啊,这是个问题……怕什么,你与宛儿如此知心,难道还怕她不理解?!
  纳兰的才华举世仰慕,但处理感情实在是了了,这怎么能阻止命运的侵蚀?
  耽□行□天□下
  第二十二章
  隔了好几日,纳兰想好了前后,才去约了沈宛。
  沈宛初时非常高兴,可听到后面脸色就阴暗起来。
  纳兰说完,等着沈宛的回答。微风吹来,沈宛低着头思量,风吹着她的身上的饰物,木珠子相碰的声音闷闷的,非常令人烦躁。纳兰十分厌恶的看着那串木珠子,好半晌,才想到那正是自己送给沈宛的礼物。
  沈宛正好抬起头,眼角已经布满泪痕,颤声道:“宛儿与容若,恐怕是有缘无份了。”
  青天霹雳!纳兰呆呆的看着沈宛坚决的眼神,他不懂,被誉为慧心人的沈宛,为何不理解他。
  沈宛轻声道:“容若的坦荡,宛儿十分佩服欣赏,倘若你我婚……婚后……宛儿才知此事,一定终生无法原谅。可是,容若,宛儿是个普通的女人,嫁与容若做妾,并非伟大,而是宛儿知你对家中娇妻无情,婚后必钟情与宛儿。宛儿万万没想到,居然还有那样的事情……宛儿佩服皇……那人对容若的用情之深,另人敬仰,但是,这毕竟是超出常规之事,如宛儿这种世俗之人怎能理解?!容若一方面接受着那样深的、来自……来自……男人的情谊,一方面又会对我情深意切?宛儿真的无法相信。宛儿相信容若是个多情的、只为情忠的痴情人,可是,一个人,毕竟只能对一个人钟情吧。容若是要为宛儿钟情,还是要为那人钟情?十一年啊,宛儿都数不过来是多久了,宛儿这区区几月的情谊怎么相提并论?!容若,你其实只需要一个陪伴,陪伴你走过世俗所不容的感情的慧心人。而不是我沈宛。”
  一翻话让纳兰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呆呆的看着沈宛离开,她都说了什么?啊,她拒绝了我,因为——因为我和陛下的——难容的事。
  纳兰的头立刻痛起来,沈宛的话开始在他心中重复,他无法说出一句反驳,不能反驳,可是他却不能承认这一切。难道他对陛下已经……
  纳兰如踩在云中一般的回到住处。康熙虽然看到却没有叫他。睡了一夜,当纳兰第二天去找沈宛的时候,发现已经人去楼空了。
  沈宛的父母知道沈宛与纳兰的私情,不愿意女儿嫁去做妾,连夜带着沈宛离开了江南。
  一时间天塌地陷,纳兰不知自己在为什么伤心。他停留在沈宛离去的楼下,看着已经摘掉门匾的痕迹,发着呆。他的脑中不停的闪现着沈宛的话,一瞬间就象是把自己最不为人知的丑陋秘密在众人面前血淋淋的展示出来一般让自己难受。难道自己并非在为沈宛的离去难受?!当纳兰想到这个的时候,天已经全黑,并且下起雨来,他被淋的透透的站在雨里发呆。
  “纳兰公子,可算找着您了——”
  纳兰回头看,小桂子的身影模糊的出现在忽远忽近的地方,然后他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再次醒来是在马车上,一张开眼睛就是康熙憔悴的目光。
  “陛下……”纳兰发现自己的声音沙哑的可怕。
  康熙立刻命人停车,把太医叫到车里。太医诊了许久,对康熙确定纳兰已经恢复意识。康熙才命人继续赶路。
  纳兰舒服的躺在马车的中间,反倒把康熙挤到了一边。他立刻想挪动身体给康熙让地方。
  康熙沉痛的说道:“你就这么不想接触朕吗?”
  什么?纳兰不解的看着康熙。
  康熙把他的目光当作是默认,立刻就流出眼泪来,因为怕纳兰看见,便把来年脸转开偷偷拭去。
  好半天,康熙才又转过脸,但是却不看他,道:“你要是真的真么爱她,朕就把她找出来。朕还可以赐你们大婚,让她做你的正妻。”
  什么啊?纳兰混沌的脑袋一时反映不过来,康熙依然在说道:“其实也很简单,朕是皇帝,什么做不到。……也有做不到的……朕已经想好了,如果你真的不想再待在朕身边,朕就放了你。你不是一直期待朕放了你吗?朕的确是自私了一点,如果把你留在身边反倒害了你,朕情愿把你放走。已经这么多年了,朕都无法打动你的心,算了,朕放弃了。冬郎,你不是那个冬郎。冬郎只是个朕梦想中的小孩子……”
  康熙依然絮絮不停,纳兰开始明白了一些了,他在说沈宛,他觉得是因为他的爱情而赶走了沈宛吗?是因为他的爱情使自己生病吗?啊,是的,可是与他的理解不同啊。
  “陛下……”纳兰伸出手去拉康熙的衣角,想让他听自己说话。可是说什么呢?康熙没有注意到,他还在自言自语一般的呢喃。连眼泪又顺着眼角流下都没有发现。
  情急攻心,纳兰又失去了知觉。
  这次的昏厥不知持续了多久,当纳兰开始对周围的事物有些反映的时候,他已经躺在了明珠府自己的床上。
  在病床上度过了整整四个月,纳兰才逐渐能够下床走动。但是大夫们都建议他卧床休养。纳兰本来就孱弱的体质在这场大病后已经经不起任何风吹草动。连明珠都在考虑让他辞官。
  可是纳兰不能啊,他在这恢复体力后的日子里,心心念念的就是见陛下。可是陛下居然没有打发任何人来探望他的病况。难道陛下真的对他死心了吗?
  深夜里,纳兰抱着被子,想念康熙拥抱他入眠时的温暖惬意,不禁大哭起来。
  这一场病,让纳兰认清了很多事情,他想说给陛下听。他不愿意自己带着陛下对自己的误会死去。
  因为心绪难宁,纳兰的身体又开始每况愈下起来。大夫们为他开许多安神休眠的药方,希望让他安然入睡。
  可是纳兰身体却难以调养。
  到了康熙二十三年五月,大夫们终于开始对明珠摇头了。
  纳兰已经整整半年没有到宫中去当值了。
  这日,纳兰吃罢早饭,正躺在床上看自己从前写的一些词稿,管家带着个人进来。
  纳兰自病后已经很少见客,他的身体无法负荷长久的清醒。见管家居然带人来,纳兰惊讶的看去,手中的词稿立刻掉了,来人居然是——小桂子。
  小桂子进屋还没有说话,眼圈就红了,才道:“大人,您怎么……病成这样啊!”说罢偷偷擦了泪。
  纳兰微笑道:“谢谢你来看我,桂公公。宫中只有你一人来看我呢——是……是陛下……”话到最后犹豫紧张。
  “是小桂子自己来的。”小桂子道:“宫中没有人知道大人病的这么厉害,还道您是身体微恙而心里大病了呢!万岁爷好几次忍不住要让人来瞧,都被明珠大人挡了。明珠大人说您只是心里烦闷,请假休息。小桂子觉得大人不是那样的人,不放心,来瞧瞧您。怎么,怎么闹得……这样?”
  纳兰叹气道:“我的身体本来就不好,我当年说我的人生再没有十年可不是伤春悲秋无病呻吟。我小时候身体就弱,年轻的时候又大病了几场,早就不行了。我不怕死,我只是没有想到,陛下他居然连面都不肯……”话说不完,纳兰就流下泪来。
  “您别。”小桂子忙劝了几句,又道:“您苦,万岁爷其实也不好受。自打江南回来,万岁爷夜夜睡在书房里,惹的后宫闲言迭起。万岁爷梦里还说梦话——这其实都不该往外说,只是小桂子最知道大人和万岁爷的事儿,豁出命说了吧——万岁爷每天都喊大人的名字,喊的醒了,就偷偷哭一场——万岁爷这辈子都没哭过这么多次——哭完了就料理朝政,再不敢睡了。万岁爷偷偷跟小桂子说,万岁爷害怕睡觉,一睡觉就做梦,一做梦就不敢再睡了。这几个月宫里安神的药开的比十年都多。小桂子也劝万岁爷来看看您,万岁爷说已经答应给您自由了,就不能反悔,免得又回到原点。小桂子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但小桂子这些年看大人,觉得大人应该也掂着万岁爷呢!唉,万岁爷不信,不让我多说,说再过些日子就都好了。结果就拖到今天。要早知道大人病的这么重,小桂子早来了……”
  “他还想着我?”纳兰惊诧的问。他以为陛下已经把自己忘记了。
  “唉!还用说嘛,十一年——不——十二年了。”小桂子叹气道。
  纳兰想了很久,从枕下拿了个锦盒,递给小桂子。
  小桂子一看就认出来,问:“这不是那年陛下送大人的结婚贺礼吗?那半块玉佩。”
  纳兰点头,道:“纳兰请求桂公公,把这个交给陛下。再为纳兰带一句话儿。就说,就说‘陛下是冬郎的什么,冬郎已经明白了,人没有手脚还可以活着,人没了心就活不成了。所以冬郎今日才病到如此田地。’可好?桂公公,如果您能为纳兰带到,纳兰今生……今生是不行了,来世,来世一定偿还。”
  小桂子用心把话记下,重复了一遍,又道:“放心吧大人。只有大人把小桂子当人看,除了万岁爷,小桂子最敬重的就是大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