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节
作者:左思右想      更新:2022-10-30 13:41      字数:4775
  正在犹豫,忽然门口的太监高喊道:“太后驾到!”
  太后进到书房,见康熙愁眉紧缩、心不在焉,想了一回,就屏退了左右,坐在一边的椅子上,问道:“万岁爷因何事忧愁,可是前线战事?”
  康熙道:“正是。”
  太后微笑道:“哀家身居后宫,都知道如今战事已经大定,万岁爷怎么还会忧愁?想是万岁爷闲哀家老了,什么事也不愿意和哀家商量了。”
  康熙忙道:“不敢!朕一直敬重太后,视太后为良师。”
  太后更笑,道:“万岁爷也会说话儿起来了。让哀家猜测万岁爷的苦恼可好?”
  康熙低头,道:“请便。”
  太后笑了一声,然后道:“万岁爷自然不愿哀家猜到,可是哀家不得不去说破,要不万岁爷会一直自寻烦恼的——可是为了明珠的儿子纳兰性德啊?”
  一猜即中,让康熙反倒羞涩了,道:“太后明见。朕无话可说。纳兰如今病重,朕想去看他。可是没有皇上去探三等侍卫的病的吧,朕担心为他带来不必要的麻烦。朕打算微服去,可是如今战事正紧,朕害怕耽误正事。”
  太后慈祥的微笑,轻轻抚摩了康熙的头,道:“万岁爷为国为民,大局为重,哀家深感快慰。哀家与万岁爷无话不谈,如今即使造次,也请万岁爷不要怪罪。哀家虽在深宫,又与那个纳兰有过浅交。那人为人重情重义,又才华横溢,最可贵的是他生在明珠这样的人家,居然非常淡薄,实属难得,在京城中也算是风流人物。更难得的是他名声又极好,出身富贵却不纨绔,名声在外却没有没有花名,对妻子也专情,这样的男人实在是太少见了,也可说是人中龙凤。哀家与他只有浅交,却也被他的人格吸引而喜欢他,万岁爷是否也……”太后皱眉。
  一语道破康熙的心事,让康熙不承认也不行了。于是康熙的脸居然红了,把目光掉转开,轻声道:“太后既然已经知道,又何苦问呢!朕把一个进士留在身边做侍卫,太后还不清楚朕的心思?”
  太后倒吸冷气,她虽然已经猜到,但还是抱着一线希望的侥幸心理,只怪她太了解皇上了。
  太后悲声道:“我朝虽然有男风,但万岁爷从小就不屑一故,如今又怎会……历史多有幸臣祸国殃民,万岁爷请思量啊!”
  康熙叹气道:“朕知道史上幸臣往往不得善终,所以朕才对这份心思保密到如此,连病都不敢去探。如今太后都这么说,朕就更知道世人的目光了。太后,朕不是糊涂之人,怎会在一个祸国殃民的佞幸身上留心?!”说罢,康熙心中难受,居然红了眼圈,太后也不知如何安慰。康熙稳了心神,开始向太后诉说他与纳兰的点点滴滴。他太需要诉说了,他不是平常之人,伤心难过犹豫烦闷的时候,却不能以逃避现实来舒解,这就是一个九五之尊的代价。
  康熙向太后诉说完一切后,天已经黑了。太后长长舒了一口气,她太了解自己的孙子了,玄烨为人精明谨慎,不是真心,是不会对人动情的,何况又是男人。都是苦命的孩子啊!
  康熙通过倾诉,一解多年累积在心中的苦闷,心情明朗了很多。他对太后道:“今日说了这么久的话儿,想毕太后也累了。朕这就传饭去。”
  “等等。”太后叫住康熙,想了良久,才下定决心道:“万岁爷,哀家明白万岁爷的心情了,哀家不会从中作梗的。但有一样,永远也不要让别人知道这件事!!哀家知道这样做伤害了纳兰侍卫,可是这是关于大局。万岁爷不是史上昏君,哀家不担心,只是万岁爷才稳政权,又有很多事等着万岁爷一一施行,都不容易,如今因此事落了口实,惟恐天下大乱啊!还有,明珠朝中受宠,已惹的许多大臣心有不满,如果知道了明珠的公子和万岁爷有了这层关系,那纳兰侍卫还不成为众矢之的?!万岁爷请细想。哀家恳请万岁爷答应哀家这个条件。如果不能,哀家不惜动用权势,以保全大清江山,也是保全万岁爷和纳兰侍卫啊!”
  一翻话正中题心。康熙从没有想过这么远,应该说是他从没有想过要去面对这样的现实。他当然懂得太后的意思,可是实在太委屈冬郎了。只是,不这样,又能如何呢?
  康熙苦笑道:“若不生于这种皇室,就不会有这样的苦恼。只是,不生于王室,就不能结识他了。真是造化弄人……朕答应太后,朕除了照这样做,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太后安慰的抚摩着康熙,看了看天色,道:“现在天色还不是太晚,万岁爷何不趁此机会去看看他?这个时辰,应该不会有事了。”
  看着康熙匆匆的背影,太后默默的叹气道:“真是两个生不逢时的苦命孩子……”
  耽□行□天□下
  第十七章
  来到明珠府,灯火辉煌。府中上下正在吃饭。门口小厮不认得康熙,见他年轻,以为只是少爷的朋友,就没有通报明珠而直接把康熙和小桂子带到了后院纳兰的卧室中。
  纳兰还没有吃饭,歪在床上昏睡着。康熙一见他的脸,立刻悲从中来,几十天的工夫,纳兰好象脱了像,不成人形。
  “冬郎……”康熙轻声唤他。
  “恩……”听见动静的纳兰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见到了一个朦胧的影子,好熟悉的影子,让人感到心安。
  纳兰因为发烧而干裂的嘴唇张了张,却没有说出声音。康熙心疼,在旁边的杯子用沙棒沾了水为他点在唇上。
  纳兰被冷水激的清醒了许多,定睛看眼前人,竟然是皇上!!!!!
  “陛下……”沙哑的喉咙,激动的情绪,纳兰说不下去了,便要起身。
  “别……”康熙把他按下,道:“朕知道你们夫妻刊落伉俪情深,但多么悲伤也不能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啊!看到你这样,朕真后悔为何不在你夫人殓后就把你招到宫中去。”
  纳兰微笑,笑容非常虚弱。他本应该对康熙的话生气才对啊!可是被他这么关心,就忍不住有点开心。纳兰把卢温死前的诸事说给康熙听,又道:“严格说,阿温是为我而死的。陛下,冬郎觉得对不起阿温,也对不起陛下,对不起天下人。”
  “傻话!”康熙严肃的说道:“你对夫人的感情,朕无权评说,只是你对朕,何来愧疚?要说愧疚,是朕对冬郎愧疚。令夫人,其实是被朕害死的。那玉佩,是朕送的,朕害怕你婚后带着怨恨把朕忘了。不仅是夫人,还有谢贵人。朕真的是因为太爱惜而不断的伤害着冬郎。朕……”说着康熙开始自我厌恶起来。
  “陛下。”纳兰哭笑不得,到底是谁来安慰谁的啊?只是陛下居然能提到秀儿满心惭愧,实在令纳兰窝心。
  纳兰主动握住康熙的手,道:“陛下不必如此自责,冬郎从没有真正的怨恨过陛下……也许怨恨过,但是今日陛下如此说话,冬郎就什么也不会介怀了。阿温去了,如今世上就只剩下陛下一人能够真心诚意的对待容若了。”说罢又流起泪来。
  康熙用力握住纳兰冰冷的手,正色道:“冬郎放心,朕一定会待冬郎如珍宝,连同夫人的份,朕都一并算上。”
  纳兰微笑,康熙把他的身体抱在怀里,一同靠在床上。纳兰闭起眼睛,安心的睡去。阿温,你在天之灵会原谅容若的这份感情吗?阿温,请你安息。
  不几天,纳兰的病情终于好转,康熙立刻下昭让他复职,并很快提升为一等侍卫,武官正三品。
  康熙正想对明珠也封赏一翻,却被纳兰拦下了。纳兰道:“陛下此时封赏臣的阿玛,是把臣与汉朝董圣卿相提并论了吗?”
  但是,纳兰的劝阻并未生效,康熙还是升了明珠的职,明珠任命为英武殿大学士。其实,这个封赏不仅是因为纳兰,也是因为平定三藩的战争大局已定,康熙需要明珠这样的人物来稳定京城吴三桂派的军心。
  康熙把道理说给纳兰听,纳兰依然不悦。康熙就道:“索额图和明珠朕要重用的两人,但两人的心术都不够正。如今有冬郎在朕身边,朕对明珠就比索额图信任的多了。”
  纳兰只觉不妥,却也无法反驳。
  此时,朝中大臣也不禁纷纷猜测明珠家族好运的原因。虽然很多人都心存怀疑,也没有实际的证据。康熙对明珠一家,尤其是纳兰的宠爱虽重却不明显,让大家也无法往龙阳的方向猜去。何况,康熙也一直都勤于政治,而纳兰也没有再得到更高的封赏,让即使有怀疑的人也无话可说了。于是大家只好认为:康熙爱好儒学诗文,而纳兰正是一个精于此道之人,所以皇上只是把一个文武全才之人留在身边己用罢了。
  就这样,纳兰居然平稳的留在康熙身边过着他的侍卫生活。刚开始,纳兰还感到新奇,他对康熙的感情逐渐加强,康熙为人心胸宽广、雄才伟略,与内心纤细、敏感细致的纳兰正好是个互补。可是,纳兰心中始终都有挥之不去的沉重思想包袱,这些阴影阻碍着他的快乐,使他变的更加的忧郁了。
  除此之外,纳兰依然觉得寂寞困苦,他是个热爱自然喜欢自由的人,可侍卫一职是个最不自由的职位,面对康熙无以复加的恩宠,纳兰当然不好说出自己的心思。可是,这种痛苦一天天的侵蚀着他的灵魂,让他变的更加的清愁。
  这日正是十月初四,是卢温死后的第一个寿辰。纳兰依然留在宫中,他现在越来越不愿意见到阿玛了。自从明珠知道了自己和皇上的复合,那种谄媚的嘴脸,朝中大臣对阿玛的巴结,对自己奉承,就连阿玛的死对头索额图都不免俗的对自己行贿。这一切都让纳兰从心底里不屑厌恶,所以,他都尽量少回家。
  卢温的寿辰是纳兰一个人过的。康熙最近在忙于黄河的治理。在三藩的战争中,康熙基本已经能够确立胜利之后,康熙与纳兰、太后以及一干大臣如靳辅等商量了目前的当务之急,大家一致认为黄河泛滥是一个心腹大患。康熙一向勤政爱民,自然一拍即和,虽然朝中大臣多数反对,但早已政治根基牢靠的康熙坚持了自己的意见。
  所以,康熙现在非常忙碌,一面不能松懈战事,一面又要黄河的治理规划。
  今日,康熙仍然在书房中与几位大臣开会。这个时候,即使有再多的才华,纳兰一一个侍卫的身份是无法参加的。于是,他设起香炉,为卢温庆生辰。
  云雾袅袅,落花零落,寒风凛冽,纳兰寒素衣带,手持清香仰望青天,多少愁绪无从说,只有眼泪流不尽。
  进香敬酒,纳兰提起笔,写道:
  “尘满疏帘素带飘,真成暗渡可怜宵。几回偷拭青衫泪,忽傍犀奁见翠翘。
  惟有恨,转无聊,五更依旧落花潮。衰杨叶尽丝难尽,冷雨西风打画桥。”
  再也写不下去了,纳兰丢掉笔,扶在案上痛哭。
  背上忽然暖和起来,纳兰抬起泪眼,康熙正把自己的裘皮披风披在他身上。
  “陛下……”纳兰哽咽。
  康熙拿起纳兰写的词,仔细看了看,叹了口气,道:“这首《淤中好》可与那‘十年生死两茫茫’的味道相比,可是,太悲惨了。冬郎,你就真的这么难以忘记你的夫人吗?”
  纳兰惨淡一笑道:“陛下也许不会懂。陛下后宫粉黛三千,自然难以对一个女子专情,就无法懂得平凡夫妻的情深。臣的丧妻是一位贤良淑德的好女人,与臣志同道合,引为知己。臣对她有着说不尽的抱歉和缅怀。”
  康熙迷茫的看了他一会,又看了一遍手中的词,无奈的一笑,道:“朕拥有天下,居然不能拥有平常人的感情。但是朕想知道,冬郎的令妻的情感到底是什么?是夫妻之爱吗?还是知己之爱?或者根本是歉意?”
  纳兰一怔,低头道:“臣不知道……阿温对臣来说,是这个世上唯一的。失去阿温,是臣心中永远也不能愈合的伤疤。就仿佛失去了手臂一般。陛下,你爱你的手臂吗?你对你自己的手臂又是什么感情?”
  康熙听后笑了起来,道:“你们夫妻之间是情同手足的啊!!”
  然后又看手中的词,忽然皱起眉来,低声道:“冬郎……不愿意留在朕身边,觉得厌倦吗?”
  纳兰抬头看康熙一眼,别开,轻声道:“臣不敢……”
  然后从康熙手中拿回那阕词,放在蜡烛上烧掉了。康熙与他一并看着袅袅升起的烟雾和不断落在案上的灰尘,道:
  “冬郎对朕呢?是手臂一样的感情?”
  纳兰整理案上物品的手停住了,然后背对着康熙一边整理一边道:“臣与陛下是君臣之谊。”
  康熙全身震动,用力把纳兰瘦弱的肩膀搬过来,强迫纳兰对着自己的脸,拼命的压抑着感情道:“对于冬郎,朕就只是大清的皇帝吗?”
  纳兰的腰顶着案檐,被康熙的压迫弄的疼的要命,可是他保持着这样的姿态,淡然道:“对于臣,陛下是大清的明君。是一个好皇帝。是天下之福。”
  康熙吸口气,用手把纳兰的下颚搬起,气息吹在他的脸上,道:“不要叉开话题,朕的功绩自有后人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