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4 节
作者:美丽心点      更新:2021-02-17 17:31      字数:4738
  桩素觉得冷,全身都是冰的。如今这样的局面叫她觉得残忍。
  读了信,她才知道轻尘体内的毒,竟然是“朱弑”。囤积在血液里的剧毒,天下无解。轻尘竟然依旧可以活到如今,这让桩素心有余悸。想起很多年前险些落入朝廷手中的那一次,桩素终于知道何以当初朝廷会选择用了“孟婆红”而不是其他毒药。因为唯有孟婆红中参杂着的一味叫“朱丹”的药,才能在轻尘如未落入他们手中的情况下,勾起他体内“朱弑”毒性的引子。就如最近她每每熬药时需要稍稍参杂进入的朱丹一样。
  这样的日子中,原来她一直并非在给他解毒,而是在喂毒……
  桩素的身子微微颤动,强烈压□内的不安和惶恐才没叫自己全身瘫下。毫无毒性的“朱丹”,却是身中“朱弑”的人必须远离的药物。她却是在将他——往死路上一步步送去?
  桩素想起暗中看到轻尘咳血的情形,心下一片寒意。他在她面前总是忍着尽量不咳出声,在她离开时才将血咳在巾帕上。他以为她不知道,实则她只是在详作不知。
  此时遥遥的,之见不远驻扎的地方忽然一阵骚乱。桩素心里顿时有股不详的预感,慌忙匆匆跑去。渐渐看到忙碌纷繁的人影,桩素捕捉到从轻尘帐中跑出的李九,几步上去一把将他抓住,口不能言,只能死死地盯着他。
  李九哪还有心思和她详细解释,只道:“你还不快去看看!盟主他刚才突然开始吐血,怎也止不住!你……”
  一句话仿佛一声轰雷袭上桩素的心口,李九话音未落,桩素已经一把松开了他,发疯似地直往帐子里跑去。
  进去后的第一眼,落入桩素脑中的是一片刺眼的血色。脑海中忽然“嗡——”地一声,霎时感觉格外空白。轻尘的榻旁遍地都是血色,然他依旧俯身在那,胸前微微起伏,不时又是喷出一口鲜血。燕北在他身边用尽力气才能将他搀住,轻尘的手牢牢地抓着燕北的衣袖,然而微微颤着抓紧,却又似已经脱尽了力气。
  “轻尘……”桩素唇角微微一颤,沙哑难听的声音,陌生的,仿佛并非从她口中传出,忽然感觉声音轻地连她自己也听不到了。
  这就是流苏想要的成效吗?这就是自称要好好照顾轻尘的她给他带来的结果吗?她信誓旦旦要守着他,竟然反而是她将他给害了吗?心间突然窒息,桩素一时间仿似连哭的力气都没了,她是如何想歇斯底里地呐喊,但是有什么积郁在喉间,叫她透体冰凉。
  “燕楼主,你先出去。”沉沉的一声。
  燕北听到一个沙哑到过分难听的声音,转身时却见是桩素,一时也有几分诧异这个哑女竟然开口说了话。然而此时轻尘的情形着实不容乐观,这样浅薄的呼吸,隐约间却是有着——生命之忧。
  燕北有些犹豫,抬头看去时,却留意到那面具之后的视线,有些冰凉,却又是平静地诡异。这样的神色就如她刚才的语调一般,叫人看不透她究竟在想什么。
  然而,燕北依旧是将轻尘交到了她的手中,只是一瞬的决定,决定过后,却是叫他也是诧异。他出门时不由回头看了一眼,帷帐已经落下,只是依稀间的风,叫之微微轻摆。
  帐中,桩素紧紧地抱着依稀间已经疏散了神智的轻尘,觉得全身已经冷到麻木。
  “没……事……”轻尘微微地抿了抿唇,然而面色过分苍白,终于叫他没再笑出来。他话未玩,胸前又是莫名地一阵起伏。桩素神色无波地看着他,面色间隐约凄凉,她怀中的轻尘此时神色一舒,莫名地渐渐闭上了眼,昏迷过去。
  桩素在轻尘的穴上暗暗下了针取走他的知觉,现下看着他沉睡的神态,心间似乎压着什么,眼角略略冰凉,似是流了泪,然而她却没有伸手拭去。此时她的视线只是落在那身被血浸透的白衣之上,猜测不到这个人究竟是如何忍住这样生不如死的痛,而对她依旧云淡风轻地谈笑着的。
  桩素将轻尘扶上榻,转身取出了自己随行的包裹。包中有一封信函,是当初塞华佗交给她的,是为轻尘解毒的方法。那人曾经嘱咐她不到万不得已不可打开,如今——似乎正是这个时候。
  桩素小心翼翼地取出书信,读来时只是稍稍顿了顿神色,却再没有丝毫其他的异样。最终,她的唇角落上了一抹若有如无的笑意,笑得有些苍凉。
  第三七章 杜鹃泣血声(下)
  桩素的视线瞥过,瞥见中央桌子上原本盛了药汤,此时却空空落落的碗。她神色忽而一淡,转身取过旁边墙上悬着的一把剑。长剑出鞘时,盈盈的光一时闪过眼角,几分刺目。
  外边的风轻轻地吹动着帷帐,隐隐一掀间,可以偶尔透入视线的余光。燕北并没有在外面等,而是直接走了,唯剩下李九一人守在帐外焦不可耐。终于他按捺不住,一掀帘走了进去。
  第一眼看到的,只是女子轻轻揽着轻尘喂药的情形。然而,当视线落上那碗药汤的时候,李九的神色霍然凝重,声音下意识陡地一扬:“你这是做什么?”
  桩素的动作稍稍一顿,平静地回头看他,唇角微微一抿:“为他解毒啊。”干燥沙哑的声音,配上她隐约苍白的唇,仿佛叫人从骨子里透上一骨寒意。
  整整一碗盛着的哪是什么汤药,而是略略粘稠的血。
  李九瞥见桩素脚边地面上的长剑。她长长的袖子松松垮垮地落下,然而他一时却可以猜到其下掩住的深长的伤口。李九沉了脸色,深深地看了眼昏迷不醒的轻尘,最终什么也没说,一甩袖,转身走出了帐子。
  或许有这个人在,盟主终归是会没事,然而他的心间却仿佛压上了什么,沉沉的,怎也透不过气。背后有一抹若有若无的视线,是桩素的,然而她也只是目送着他离开,怎也没有改变分毫神色。
  桩素的眸色过于清淡,正是因为这种疏浅的感觉,才让她似是看透生死。
  其实,她又何尝惧怕过什么呢?她本该就是死过一次的人了……
  桩素喂了轻尘喝下自己的血,唇角微微一扬,却是释然。总归自己可以做一件弥补他的事了,这让她觉得自己还是一个有用的人。
  “不死之血”可以抑制朱弑的毒,今日如此汹涌泛上的毒性,叫她不得不先取了自己的血来压制它,然而,如果要解毒却并不仅仅是这样。
  桩素看着床上面色微白,有几分薄弱呼吸的轻尘,眉目间落了几分落寞,她伸手,轻轻地梳理着他额边的青丝,一寸一寸地替他打理着。
  要解轻尘的毒,必须以“不死之血”饲养之。第一天一滴足以,第二天两滴,第三天四滴,及至七七四十九天之后所需的,却已经是一个寻常人难以承受的量了。
  因此,为了救他,唯有她死……
  桩素的眼睫轻轻地一覆,却没有分毫畏惧的神色。
  轻尘的这次昏迷,整整沉睡了三天。转醒时,他的眸徐徐睁开,依稀间最先落入眼中的是一个女子的轮廓,然后是看到她担忧的弧度。轻尘徐徐地伸手,一时感到全身无力,只是轻轻抚了抚她的颊,调侃道:“素素,担心了吗?”
  桩素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下,将旁边早已不知热过几次的药地上,道:“喝了吧。”
  轻尘没有抗拒她的要求,乖乖地喝下,抬眸间却是有些心疼:“怎都消瘦了?”
  “可能是没睡好的缘故。”桩素故作平静地抿唇一笑,一旁的李九看她这样神色莫名有些心酸,掩饰般地轻咳了声,故作无事地走出了帐子。
  轻尘的视线在他的背影下略略一落,不由问:“老李怎么了?”
  桩素温声笑道:“想来是你昏迷太久终于醒了,因此太过高兴了。”她替轻尘掖了掖被角,耐声道:“你先好好休息,我把药碗拿去厨房。现在正燕叔在前方坐镇,你也不需要太劳累了。”说着,她转身欲走,轻尘忽而伸手一把抓住了她。
  表面上长袖遮住的手臂,实则缠了厚厚的绷带,这一握说轻不轻说重不重,叫桩素猛然一痛,险些惊呼出声。她一口咬下才没有叫出,面上微微一白,却是依旧平常的声音:“放心吧,我去去就来。”
  轻尘只是隐约觉得怪异才恍惚间出的手,闻言,手上的力气也就缓缓落下了。
  桩素得了空子,慌忙走出了帐子。迎面而来的阳光落上时,只衬出她煞白的面容。
  “怎么样,还撑得住吧?”
  听到这样的一句话,桩素才发觉李九竟然并没有走,而是在门口一直等她。她有些牵强地笑了笑,摇头不语。
  李九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道:“那日你本就失血过多,又接连几日没日没夜地照顾盟主,自然会撑不住。这里就交给我吧,你先回去休息。”
  桩素对李九这样“关照”的态度,当真有几分受宠若惊,启唇道:“李管家,我想交托你一件事。”
  李九道:“什么事?”
  桩素微微咬唇,道:“再过半月,请你暗中安排几个人假扮朝廷中人,将我从这里——‘劫’走。”此时她面色微白,因此叫她的话也显得有些苍凉:“再过半个月,恐怕我无法保证在他面前还能支撑得住。如果你希望他能安心做完这一个月的疗程,就请你——帮我。至少在那之后余下的半个月内,你需要阻止他从朝廷中探听到任何关于我的消息。”桩素言语间霍然一笑,落入李九眼中,却仿佛有几分不容抗拒:“李管家,你……不会拒绝的吧?”
  李九默然。
  是的,他的确没有拒绝的理由。轻尘的命于他而言,才是最重要的。然而看着勉强这个面色微白的瘦弱女子,他一时间竟然感觉到一种隐隐的压力。她的神色很清明,仿佛将他看穿,那一瞬,他几乎是真的不愿让她死去。毕竟,他已经亲眼见过这人“死”后轻尘有过的改变,不确保如果她再死一次,那个人又会是怎样的情形。
  然而,李九清楚,桩素也清楚。他们已经毫无退路。
  “我答应你。”许久许久,李九的话落在周空,显得有些深沉。
  桩素抿唇一笑,轻描淡写地转身离开。如今她需要做的,只有好好地养自己的血,尽量不在轻尘的面前表现出丝毫异样。
  一叶盟同黑风寨的交持在轻尘康复之后,又再次落入白热。然而这个盟主的手段却又着实叫人不得不拍手叹服,黑风寨的形式渐渐紧迫,一叶盟驻扎的地方,隐约间却是日渐活跃的气氛。
  明眼人看得出,多日的交锋下来,黑风寨已经渐渐没了抵御之力。
  帐中有浅浅的茶香,浓郁地散开。桩素看着轻尘将又一日的药喝下,留意到他眉目间已经从原本的苍白,而微微红晕的神色,面上悬着一抹温和安心的笑。
  轻尘喝完药后恰好看到她这样的神色,唇角一扬,将她一把揽入了怀中。桩素小小的几下挣扎,在他似笑非笑的神色间,终于微微垂了眸,也就由了他胡闹。
  轻尘不见她折腾,也隐约觉得无趣,于是有一下没一下地撩拨着她的青丝,笑眯眯道:“素素,再过阵子我就可以为你报仇了,到时候我们回笙箫谷,我用八人大轿把你迎娶过门,好不好?”
  这样的话让桩素不由面色窘红,心下隐约泛起几分幸福的滋味,然而念及什么,霍然又是黯然。她掩下眼中的荒凉,轻轻笑道:“到时候在看吧,这么早说起来做什么。”
  轻尘只当她是害羞,将她有稍稍搂得紧了几分。
  桩素的手压着,有种深重的疼隐约泛上,然而她恍惚出神间却似乎毫无知觉。这个时候那个人以这样简单的姿势抱着她,她可以感觉到背部紧靠着有一种温温的温度微微穿上,很温馨。她有些眷恋这样的感觉,如果——这种幸福的味道是天长地久,而不是仅此一瞬的话。
  就因为太过短暂,才叫她不敢奢求。所以……她唯独把他推开。
  桩素轻轻地挣脱了轻尘的怀,道:“我出去一下。”她下地的时候,忽然眼前一黑,踉跄只下慌忙几步扶住不远的桌子,才没有摔去。轻尘忙是下床将她搀了搀,眉心蹙起:“素素,怎么了,没事吧?”
  “没事。”桩素摇了摇头,摆手将他推开,故作平静地向外走去。面前不时泛起暗黑,让她的视线格外地不清明,然而她强镇定了神智,让自己走起的步子看起来同平常一样。
  一步,又一步,直到她背后的那道视线轻轻阻断。
  桩素扶着一旁的树木,双目紧闭,耐着性子等待着这抹眩晕的感觉过去。
  这几天,她时常如此。果然是失血过多,让她的身子一天不如一天。这几日她已经在面上打了比以往厚重很多的粉,以掩盖自己苍白的神色。在他面前,她一直强颜欢笑。
  她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支持几天不露破绽。
  微微地摞起衣袖,原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