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5 节
作者:古诗乐      更新:2022-10-22 19:52      字数:5316
  子。
  作为当事人的子渔,却事不关己般,连辩解的话都不肯多说一句。这引起朝野上下的一片非议。
  最终,父亲在愤怒与矛盾之下将子渔从王宫赶了出去,要他去封邑好好反省再回来。
  至今,我还记得子渔离开那天的情景。
  那是一个天空布满血色云朵的黄昏,无数黑色玄鸟在空中久久盘旋,用人们听不懂的语言唱起哀婉的歌谣。
  身着白衣的子渔准备踏上马车时,我看见他手里只拿了一样东西。那是,女人的发辫。
  〃哥哥,你就甘心这样离开吗?〃满脸泪水的子妥追上来,拉住他的手不肯松开。
  子渔哀伤地一笑,他摸着子妥的头,只说了一句话:〃你要好好照顾自己。〃他抬起眼睛,久久地凝望这座华美的王宫,然后登上马车离开了。
  车轮头也不回地往前驶去,子妥在马车后边哭边追,终于被地上的石头绊倒在地,她捂着脸大哭起来。
  当我将这件悲伤的事告诉母亲时,她却笑了。
  子渔离开王宫不久后,他的死讯就立即传来。负责调查死因的臣子说他是在旷野里被强盗杀了,也有人说他是因为谋反一事而畏罪自杀。
  突如其来的噩耗给父亲的打击很大,他因此大病了一场。
  〃这都是天帝的安排,那孩子不适合当殷朝的储君,所以他才这么早就离开了人世。〃母亲一直用这句话来安慰父亲,甚至还亲自给子渔操办了盛大的葬礼。
  时间一晃而过,我已经二十四岁了,和子渔离开人世时同岁。
  这二十年里,发生了很多事。
  父亲的权力越来越大,领土也越来越宽,他的军队征服了各个部落与方国,殷朝也日益强大繁荣。
  子渔死后,父亲一直没有立储君,所以他的儿子们都争先恐后地讨好他。当然,这其中也包括了被母亲指使的我。
  这些兄弟里面,最能讨父亲欢心的是能言善道的子画,他不光性格开朗,还会说许多奇闻轶事来逗父亲发笑。而父亲,已经很久没有笑过了。
  我的异母妹妹子媚早已为人妻母,但子妥始终未嫁。
  子妥长得非常漂亮,有许多贵族和臣子都来向她求婚,可都被她冷冷地拒绝了。她现在已是殷朝的高级卜官,是能与天帝心灵相通的人。父亲非常信赖她,事事都与她商量。
  第92节:玄鸟后传(4)
  可是,她好像并不喜欢父亲,多年前子渔的死去使她对父亲更加冷漠与疏远。他们的关系,与其说是父女,倒更像君臣。
  我不明白她为什么不嫁人,直到有一次,我偶然听见子媚与她的谈话。
  那天,子媚也问到了这个问题。子妥只是淡淡地笑笑:〃因为,我不想和我母亲一样受伤。我的胆子太小了,根本不能去爱一个人。〃
  〃可是……可是……〃子媚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子妥的笑声打断了。子妥显得很快乐的样子,迅速转换了话题。
  不知为什么,听到这句话我突然觉得很高兴,因为子妥不光是对我一个人冷淡。
  这些年来,我有过不少女人,但我并不快乐,因为我总试图在她们身上找寻子妥的影子,可是她们没有一个像子妥。
  我知道,父亲也并不快乐。
  他经常独自坐在妇好的墓前很长时间,甚至不许任何人去打搅他。每年七月,王宫里的木槿花盛开时,他就会呆呆地凝望那美丽的花朵,好像要在花朵里找寻已逝去的东西。
  父亲一天天老去,储君的位子还是空着,殷朝的王子们也一个接一个地沉不住气了。相反,我母亲却非常冷静,她甚至轻描淡写地叫我不要着急。
  看她镇定自若的神情,我不禁想起二十年前我偷听到的那场对话,我忽然一下想到了子渔的死。难道,这件事情与母亲有关?
  我久久地看着母亲的脸,差一点就要开口问她了。可我没有,我还是将这个疑问咽了下去。
  因为,她是生我养我的母亲,我不相信,也不愿相信她会做这种事。
  王位的诱惑如此之大,子画终于采取行动,他在封邑带兵谋反了。
  又惊又怒的父亲被这消息气得吐血,他没想到,最得他欢心的儿子竟背叛了他!
  父亲派殷将师般去讨伐子画。最终,子画兵败被杀。
  子画的头颅被带到王宫,父亲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个血肉模糊的首级,一天一夜。第二天,父亲在朝堂上宣布,准备立储君。
  在这纷乱的局势下,母亲是王后的我理所当然成了最佳人选。
  幸好事先有母亲的叮嘱,这些年来,我给人的印象都是众王子中最为平和的一个,所以父亲也接受了这个建议。他慢慢地挥挥手:〃好吧,就立子载为储君,明早告示天下。〃
  我母亲心满意足地笑了。
  这天晚上,我在众人的祝贺中喝得酩酊大醉,快活忘形。一想到不久后就能登上那个光辉夺目的王位,就能掌管这个富庶强大的国家,我就想大笑出声来。
  凉爽的夜风吹拂着,我在随从的搀扶下跌跌撞撞地向宫室走去,却一眼看见子妥的身影。
  〃姐姐,不祝贺我吗?〃我拦住她的去路,望着她那美丽的脸,笑了起来。
  她依旧是以二十年前那种厌恶的眼光望着我,好像在看肮脏的垃圾。她极其冷淡地说:〃快从我面前消失,我根本不想看见你。〃
  〃消失?〃我冷冷地笑了,借着酒劲一下抓住她的手,〃你难道不知道,父亲明早就要告示天下,我将作为殷朝储君,成为下一代殷王?你怎么敢叫我消失?〃
  子妥秀丽的嘴角浮出一抹冷笑,不屑地冷哼一声。
  她这傲慢的态度激怒了我,我的酒劲一下子醒了,怒气冲冲地吼道:〃你为什么总是这样?从小到大,你连话都不肯跟我讲!甚至连我碰过的耳环你都不要!就算那个叫薇的侍女说了我母亲的坏话,你也用不着这样对我!〃
  〃坏话?〃子妥夸张地大笑着,最后,她冷笑着说:〃子载,你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你母亲是什么人,难道你一点都不清楚?〃
  〃不准你说我母亲的不是!〃就算母亲真有不对的地方,即便是我最喜欢的姐姐子妥也不能这样说她。因为,她是我的母亲!
  子妥继续冷笑着:〃有这样的母亲,当然会生出这样的儿子来。和你这种人有着同一血缘,真叫我感到羞耻!〃
  这话使我更加愤怒了,一时间,我甚至想过,如果说这话的人不是子妥,我一定会将她杀死!
  〃我是什么样的人?我是殷朝储君,是下一代殷王!〃我抓着子妥的双肩摇晃着,几乎要将纤细的她摇散了。
  第93节:玄鸟后传(5)
  子妥满头的乌发即使已被我摇得凌乱不堪,她仍是冷笑地逼视着我:〃你以为这个储君的位子是怎么得来的?是你母亲杀了我哥哥换来的!〃
  我震惊了,哑声问道:〃你有什么证据?〃
  〃我是没有证据,但绝对是你母亲杀了我哥哥!〃子妥怒吼着,用力挣脱我的手,〃不信你去问问你的好母亲啊,看她怎么回答!〃
  我后退了几步,惊呆了。
  关于子渔的死,我不是没有怀疑过,但出于骨肉亲情,我怎么也不愿将它和母亲联系起来。可如今,我仿佛觉得那层一直挡住我发出质疑的东西被撕裂了,无数疑问争先恐后地跑出来,在我胸口盘旋着,嚎叫着,几乎要使我晕过去!
  这天晚上,我到母亲的宫室里,驱散所有侍女,跪在她面前大声问道:〃子渔哥哥是不是您杀的?〃
  母亲的脸色大变,厉声质问:〃你从哪里听来这些荒诞的故事?〃
  〃不是故事!〃我吼了起来,〃母亲,我以前就有过怀疑,只是我不愿意相信是您!今天我再也忍不住了!您告诉我,告诉我,他是不是您杀死的?〃
  母亲缓缓垂下眼睛,走到我的面前,轻轻地抚摸我的头:〃子载,我的好儿子。明天早上,你就是储君了,现在,别想这么多了,好吗?〃
  母亲的举动和话语,仿佛已经说出我想要知道的答案。但我更想听母亲亲口说出的真相。我一咬牙,推开母亲的手:〃母亲,请告诉我!〃
  母亲的脸色越来越阴沉,一下子苍老许多。她攥紧双手,用诅咒般的语气答道:〃不错,他是我杀的!是我指使那个臣子诬陷他谋反,是我在路上安排士兵将他杀死!不错!是我!是我!〃
  我惊恐万分地看着母亲。是她!竟然真的是她!我母亲竟然是杀人凶手!
  我一下拉住她的手,颤声问道:〃母亲,您为什么要这样做?就算我当不上储君,您用不着杀他啊!为什么?〃
  母亲的脸上迅速闪过一抹恨意,她挣脱我的手,怒吼道:〃你懂什么?你什么都不懂!〃
  母亲仿佛着了魔,自顾自地说个不停:〃你懂什么?你根本不知道我所受的苦!妇好和子渔给我带来的痛苦,我哪怕是死了也不会忘记!我本该嫁给你父亲的,我在王宫里等了他整整四年,受过无数屈辱和折磨,可你父亲却爱上了妇好,他回宫后甚至已忘了我!你父亲那样爱她,爱得根本不看其他女人一眼!直到我后来有了子滇,他才开始接纳我!当年我将所有希望都寄托在子滇身上,可子渔竟让子滇感染了虏疮,使子滇十三岁就死了!妇好死了,子渔和你父亲也有矛盾了,我也终于是王后了,我向你父亲提出立你为储君,你父亲却拒绝得那么干脆,还说殷朝的储君只能是子渔!就算是诬陷子渔谋反,就算你父亲一时生气将他赶出宫去,但只要子渔不死,你父亲还是会认定殷朝储君非他莫属!所以,他必须死!他一定要死!一定得死!〃
  母亲激动地在房间里来回走动,她精心梳理的发髻都散乱了,露出一绺绺被藏好的白发。
  母亲的目光突然投向窗外,指着那些木槿树怒吼:〃看!就算她死了,宫里也种满了她喜欢的木槿!就算她死了,他也一天忘不了她!〃
  直到今天,我才明白,我那喜怒无常的母亲只不过是一个被情感折磨了一辈子的可怜老妇而已,忽然间,我觉得她非常可怜。
  激动的情绪逐渐退去后,母亲的泪水一下子涌出来,她抱住我,哑声说道:〃子载,你知道我等这一天等了多久吗?明早,你就是储君了,母亲哪怕是明天就死去,也安心了……〃
  我脸色发白,虽然嘴里一言不发,心里却哀伤地答道:〃母亲,这个储君的位子,是您用子渔的生命换来的,我怎么坐得安心?〃
  过了很久,我推开母亲,离开她的宫室。
  〃子载!子载!〃我即将踏出门外时,母亲紧抱住我,哀求道:〃你千万别做傻事,不要和你哥哥子滇一样傻。知道吗?母亲是拿自己的命给你换来了王位啊!〃
  我哑声答道:〃儿子明白。〃
  漆黑的夜里,我独自在重重宫殿里行走,不知不觉间,泪水已布满我的脸,我觉得自己生平从未流过这么多眼泪。
  第94节:玄鸟后传(6)
  为什么?为什么母亲会做出这种事来?她杀了和我有着同一血缘的哥哥,替我拿来这个储君的位子,却让我背负一生都难以洗脱的罪名!
  顷刻间,子妥那充满怨恨的话再次回响在我耳边,使我的身体重重颤抖起来:〃和你这种人有着同一血缘,真叫我感到羞耻!〃
  她,已经这么恨我了……
  我痛苦地捂住脸,靠在一根木柱上,大声哭泣。
  〃储君,储君……〃随从的呼唤声将我从激动的情绪中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