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节
作者:蝎子王      更新:2021-02-17 17:28      字数:4982
  “她这么这么爱你!你怎么做得出来?”
  “对于我不爱的女人,无论是凌疏桐,还是鹭儿,我都没有必要手软。”决绝地看着我,他的眼里没有一丝温度:“你该庆幸我终于还是爱上了你。”
  姐姐……
  “我恨你!”
  “很好!我就是要你恨我。”嘴角抿起一道弧线,他无意地笑凌迟着已疲惫不堪的心,漫天血色在我眼前蔓延:“我早说过你会后悔的。”
  记忆里,秋日温暖的阳光下,那个颤抖的小姑娘俏俏地告诉我,她唤做鹭儿,一眨眼,一切的一切却都灰飞烟灭……
  “奉天成运,皇帝诏曰:凌氏贵妃毒害皇子,屡次谋害贵人,手段惨无人寰,擢削去贵妃头衔,交宗人府处置,钦此。”
  只闻新人笑,不闻旧人哭。
  从今日起,凌贵妃大势已去的流言必然兴起。宫内的动向又要发生巨变。
  可事实的真相,又有多少人知道呢?
  多少人啊,总以为自己看到的才是现实,殊不知现实往往不是用眼睛去看,而是用心灵去感。皇家的事,流言多自空穴,准实难有一二啊。
  空荡荡的大牢里,我和洛桑并排而坐。
  “为什么坚持进来呢?”接过她削好的苹果,我有些叹息地问道。
  “只是为了我自己。”她无所谓地答道。
  心里忽然了然,难怪洛桑最近常常望着我出神,一望就是几柱香的时间,我抬头观悉她的动作神态,却以为在看自己。
  “代替我有意义么?你永远做不了自己,他也不会去爱一个影子的。”我劝道。
  “即使他只是把我当作你的影子,只要他的目光能够因此而落在我身上,那就足够了。”嘴角荡起一抹笑,洛桑的思绪兴许是飘到了幻想的未来,身上流淌着一股甜蜜。
  “哪怕不能拥有他的心?”我有些试探地问道。
  “他不愿给我,我便随他。他得不到想爱的人,我便化身成那个人。只要他高兴,我能不能够得到自己想要的又有什么所谓呢?”她据理反问道。
  只要他高兴……自己又有什么所谓呢?
  这才是最纯正的感情么?那我一心要求暮轩回报,是不是太自私了?
  “洛桑……你那日说的话,有一句我还不大理解。”想起暮轩,就想起了回京前他和洛桑之间的暧昧关系:“那日你说,尹暮轩是借你试探我对他的感情,那他为什么要试探我?”原因我自己也可想得透,可又生怕是自己自做多情,虚构一席美梦,梦醒了只能伤心落泪。
  “你不会连这点都看不透的。”洛桑语气笃定地看着我,说的话倒让我觉得有几分熟悉,不止神态动作,连语言,她都越来越像我了。
  怎么才能阻止她呢?若她能因此而幸福一生,我自是不会去叨扰她的。可她现在的行为总让我觉得很危险,在心里对未来勾勒出一个美好的情景,当发现梦想与现实的差距时,她能受得了么?
  皇上对一个影子的眷恋,又能持续多久?
  次日,开审。
  宗人府内,正一品宗人令端坐在紫檀雕缡案后,秦镜高悬的四字匾额挂于堂前。
  想起洛桑昨日的肯定,脸颊微烫。我有些紧张地抬起头,尹暮轩坐于左侧,正审视着宗人令的神色,战场的英气收敛不少,如未出鞘的剑,有着震人的气魄却不会使人压抑。
  见他回过头来看我,我不觉有些窘迫,忙挪开眼神。
  皇上竟然也在!谋害皇妃的事情,请宗人府出面,本以为是他不想搞大,可他若亲自出面,事情又怎么小化得了?
  宗人令略向皇上欠身,复又坐回原位,一拍惊堂木,正色道:“堂下犯人凌蓝玉毒害鹭贵人,你可知罪?”
  我直直看着他,不置一词。
  “你若不愿认罪,本官自有人证物证。”他也紧紧盯着我,扬声道:“带人证。”
  堂下一阵传声,带人证三个字的声音此起彼伏,不一会,一个身着宫装的侍女被带进堂来,怯怯地低着头。
  “凌蓝玉毒害鹭贵人一事,你可有证词?”宗人令转身问她,声音威严而不压迫,宫女勉强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缓缓抬头。
  “回大人。凌贵妃那日探望鹭贵人时,一反常态地主动去太医院为鹭贵人拿汤。奴婢一路跟随贵妃,见贵妃一直盯着汤盅神情奇异,心下便怀疑。后来鹭贵人喝完药奴婢便退下了,再见到鹭贵人时,屋内只剩凌贵妃,而当时鹭贵人已口吐鲜血,凌贵妃却未唤太医。”
  难怪觉得她有些眼熟,原来那时带我拿药的便是她了。可我当时是喝了鹭儿的汤觉得美味,却不能再喝才有些悻悻,她这样武断的话就来治我的罪似乎有些不妥。抬起头,我继续无畏地直视着宗人令。
  “看来你是不到黄河心不死,还不愿认罪了。来人啊,再带物证。”物证?我有些惊讶地望着门口,不知他所谓的物证会是什么。
  待看清门口的人之后我的惊讶更甚。
  洛桑垂着头,静静捧着一块蓝绸,绸缎的中央躺着一只玲珑斑彩的小瓶,五色交辉,周身笼罩着一股诡异寒冽的气息。她没有看我一眼,直接走到宗人令面前,身后的乐太医紧随其后,额角滚下几颗汗珠。
  “堂下人手里所捧何物?”虽是明知故问,语气仍是十分严谨,不愧是宗人府的主官。如是想着,对宗人令不觉有了几分敬佩。
  “回大人。瓶内所装是断肠草的粉末,与鹭贵人所中之毒相同。”洛桑轻轻递上小瓶。
  “乐太医,她所说的可是真的?”宗人令沉声问道,见乐太医缓缓点头,方又转问洛桑:“那这毒药是在何处发现的?”
  “前日替娘娘整理兰木架的时候偶然看到的。”洛桑平静地回答,语气连贯流畅,仿佛真有其事。
  “你可还有话要说?”宗人令收回目光,定定地看着我,厉声问道。
  他到底是要放我还是要杀我?有些迷惑,但无论结果如何,我现在都该搏一搏,大不了……这一条命给他,也算还了他的情意……
  “凌氏知罪,但凭大人处置。”我淡淡看了眼皇上,他没有丝毫情绪流露在外,一如在审问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般,使我心里不禁有些忐忑,
  宗人令必恭必敬地向皇上望去,似是争得同意,未己才又转过头来看我,猛拍一下惊堂木大声道:“犯人凌氏,毒害皇妃,一尸两命,罪不可恕,按律当斩。来人哪,给我拖下去。”
  斩首?
  我本想,他若真心放我走,大约会是判我个监禁,再趁无人时让我离开。可他判的是斩首啊!死都死了,还到哪里去追求我的自由?
  “慢着!”我正苦笑间,尹暮轩忽然起身,出声打断了宗人令的判决。
  “昱王爷还有何事?”宗人令恭敬地问道。
  尹暮轩置若未闻,一径盯着皇上:“鹭贵人一案尚存疑点,如此结案有所不公。能否请皇上……”
  “你怀疑宗人府判决的公正?”不待说完,皇上便质问道。
  “臣下不敢,臣下只是觉得此案有待深查,不该如此草率定案。”尹暮轩不亢不卑,坚定地回答。
  “朕同意的审决,你认为草率?”不知为何,皇上今天的话似乎总在和尹暮轩找茬,咄咄逼人地让我觉得陌生。
  “臣下只是就事论事而已,若陛下执意如此理解,那臣下也别无他法。”似是意识到皇上的敌对态度,尹暮轩的声音也僵硬了起来。
  他竟敢如此指责皇上!气氛一时有些胶着,空气仿佛凝固般生冷。
  皇上冷冷地看着他许久,半晌才收回目光道:“今日的事,朕意已决,至于昱王爷犯上的话,朕现在不想与你计较。摆驾回宫。”
  “皇上!”尹暮轩焦急地喊道:“皇上贵为天子,理应以德服人。凌贵妃一案还请皇上三思。”
  “昱王爷深谙此道,莫非是想替朕为皇?”一言一出,周围的抽气声接连不断。意图篡位,这可不是小罪。
  尹暮轩只是冷冷一笑,屈膝道:“既然皇上已听不进忠言,那留我这样的臣子又有何用?臣下望辞去王爷一职,请皇上成全。”
  朝局骤然变化!昱王爷初建战功,却自请辞位,原先关注宠妃凌氏毒害皇子皇妃一事的人,注意力纷纷转移。
  三大势力的鼎立由来已久,如今猛然抽去一股,二分天下的局面形成中,不少人必须跟好风,若跟错了主子,不但无法青云直上,很可能还会断送性命。
  况且,二强相争,怕是不分个胜负不会罢休,到时胜利的只有一方,究竟该跟哪一方?
  人人自危间,也有不少人跃跃欲试,欲逞时事造英雄。正是纷争由此起,长安乱不休啊。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旋涡的中心人物,此时却在死牢。
  “你过得倒很舒适嘛。”来人悠闲地看过秋香色条褥,闲坐在梅花式小几旁。
  “承蒙皇上照顾。”生硬地应道,我还未福身便自己坐了下来。
  “你不想知道昱王辞官一事的结果吗?”他慢慢抬起眼看我,语气有着玩味的轻松。
  “想,不过已经知道,又何必再问?”我也回视着他,没有一眼的退让:“你不会准许的。”
  “你认为我不敢?”眉峰略微斜挑,似是有些不快。
  “你不是不敢,而是不会。”将不会两字念得更重了些,我坦白说道:“万民之指,你会承受么?”
  “你不用激我。”他嘲弄一笑道:“我已经做了决定,相信不久后你就会知道。”
  不以为意地离开,仿佛苍生皆在他掌控之中,万物生灵,只能仰他鼻息。
  我厌恶这样的感觉,无能为力地懦弱,对于他的离开,自然不会挽留。
  于是,牢房再度空荡,滴滴答答的水声回响着刺耳的旋律。
  我静静地陷入回忆,却听见由远及近的,略重而急切的脚步声响起。才想到他,他就来了么?我嘴角漾起一抹笑,转头唤道:“暮……”
  明目有神,鼻侧挺拔,薄唇微抿,一袭金百蝶穿花剑袖,束着淡蓝丝攒花结长穗宫绦,如此熟悉的过往却只涌现在回忆中。
  “你是第二次对着我叫暮轩的名字了。”唇畔的笑虽盎然,眸子里的忧伤却掩饰不去。
  “对……对不起。”除了这一句,我又能说什么呢?
  他看我一眼,微张开口,迅即又低下头,似是想说什么,却不知该如何说,我想着自己和姐姐有负于他的情意,心里惭愧,看到他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两人间一时沉默地有些尴尬。
  “你想说什么就直说吧,不必拘泥。”眼看着空气即将凝固,我想了想还是主动打破了这一份宁静。
  “你毒害鹭儿,是为了离开长安吗?”虽是犹豫,他最终还是问了出来。
  原来是怕我难堪,才这样难决,我叹道:“鹭儿不是我害的,不过我倒真是想离开长安。”在他心目中,我原来也不过是这样的人。
  “那如果,我愿意带你一起离开长安,你愿意吗?”他的眼里燃烧起希望的火苗,期盼地看着我。
  我却是很无奈地摇摇头,有些愧疚道:“你已有如此强大的势力,不该为红颜误事,何况,我也算不得红颜。凭你,不该为任何人舍弃自己的。”
  “可是我心甘情愿呢?”
  “我的话,你是听不懂,还是不想懂?”看来他陷得远比我想象得深,我只得说地重一些了:“你会有合适你的人,我也有合适我的人。既然我们彼此并不合适,又何必强求?该放手时,还是放手罢。”
  没有未来,没有结局,没有希望,都可以不放手,因为坚持下去,一切能迎刃而解也未可知。可若两人之间连感情都没有,那么,不放手也不过是对自己的折磨罢了!
  “你不愿考虑一下么?”他喃喃道:“连考虑一下再回答我,都不可以?”
  “不可以。”我决绝地回答他,不留一丝余地。
  我这样的人,是不是能算绝情呢?
  他有些失神地看着我,默默凝视了半晌,方才笑道:“既是事已至此,也无挽回余地,今晚就当我是来见你最后一面吧。从此一别,此生怕就再无缘相逢了。”有些犹豫地顿了顿,他终于还是问道:“现下我要走,你能不能,最后送我一次?”
  我自嘲地看着身上的囚服,一个囚犯,哪来的自由送他?
  他微微一笑,轻柔地将我拉起,缓步向牢外走去,沿路狱卒纷纷低头行礼,竟无一人敢拦。
  那么慢的脚步,好象希冀这条路能没有尽头。
  可是,天下无不散之宴席,再绵长的路,也终有尽头。眼看着死牢已被浓缩成一个背影,再远些我便未必有力气走回去了。轻轻拉住他的衣角,我停了下来,目视着身旁月光下那一池春水。
  经冬雪消,透澈的水痕映实了冰的曾经,只留下几缕梅香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