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节
作者:
蝎子王 更新:2021-02-17 17:28 字数:48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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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盆里是热水?”不耐地看了我一眼,低头见水气袅袅,尹暮轩似问还答。
我点点头,却见他眼里霎时升腾起一股厌恶之色,声音冷冷地道:“难道你不知我素来不喜热水的吗?军中主帅,若不能冷静思考,岂不坏了大事?”
他以前从未提到过啊?
正疑惑间,洛桑嫣然一笑,抬盆的手复又放下,眼神闪烁:“既然如此,那劳烦妹妹明日再打冷水来了。”
“不必了,既然姐姐在此,那明日蓝……如儿不来打扰便是。”发麻的手臂掂着沉沉的铜盆,心也沉沉地泛着苦涩,我垂首施礼,转身便退了出去。
他们两人间满满的默契,互知的真心,以及只有对我时才有的那道嫌恶的目光,似一道利剑,刺穿了所有感知,最后一丝力气也泻尽。“咣当”一声,我看着落地的铜盆苦笑起来。
“蓝玉?”有些惊异地看着怔在帐外的人,尹疏霭上前小心地探问:“你还没去打点行装?”
“打点……行装?”为什么啊?
“要班师回朝了。”眼见他眼里一闪而过的光,忽地觉得很多事情我似乎都还不明白。
“要回去了?那贺漠怎么处置了?”这是我来军营后唯一做成的事,可不要功亏一篑。何况,他的性命近乎赔进去了我的幸福,若他不得救,岂不太不值了。
“降为校尉。”
“那穆汗军情如何?”
“退兵休战。”
“可有议和?”
“尚在商讨。”
“昱王爷为什么要严惩自己的得力干将,自削势力?”
“表明心志,无意争位。”
“他为什么无意争位?”
“你比我还要清楚吧?”
“我不了解他。”懊恼地摇摇头,我是真的越来越看不懂他了。
堂堂昱王爷,又怎么能让一个小丫头看懂呢?
“你问了这么多,该我问你了吧?”缓了一口起,尹疏霭忽地侧脸问道。
“恩,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无论是欺骗你,还是隐瞒你的人,会有什么样的下场,我很清楚。”学着初见时他冰冷的语气,我脉脉一笑,做出请君提问的神情。
“你知道陷害你的人是贺漠么?”
“都公布出来了,谁会不知道?”
“在公布之前呢?”
“知道。”
“你是怎么知道的?”他脸色一黯,只剩双眸的锐光熠熠生辉。
“他打破了昱王爷的茶杯。”见他似有所悟,我继续解释:“他纵使再讨厌我,在众将领面前,我终究是昱王府的人。侮辱我就是给昱王府抹黑。那么究竟是什么原因促使他非打翻我的茶杯不可呢?”
“原先我想,应该是强烈的仇恨。仇恨不止可以蒙蔽你的理智,一样可以掩埋他的。在极度的仇恨下,他这样羞辱我,我可以理解。可是他为什么恨我?这点我一直想不通。”
“然后是时机。为什么偏偏在昱王爷生病的时候下毒?是为了掩人耳目吧。昱王爷病重,自顾不及,哪有功夫去管别人?他这是在为昱王爷避嫌。”
“最后是对象。他选的人是你啊。除了昱王爷的手下,没有人有给除你不可的理由。而昱王爷的手下,又属他最心浮气燥,计谋不精。”
“那你是怎么逃出来的?”沉思中闪过几抹赞许的光芒,疏霭复又问道。
“首先感谢贺漠。他给我的毒酒让我证实了自己的猜测和他的心虚。他认定了我对昱王爷有情,被他错怪赐死便会痛不欲生,忘了思考。”
“其次感谢敌军。我想他为了做到毁尸灭迹,必然会找人在我们死后,把我们抬出去,伪装畏罪潜逃的假象。于是我们假殁,待被抬出军牢,趁大军来犯,情势慌乱之际,偷了来时乘坐的马车离开。”
“你们乘坐马车,只是为了避乱,因而并没有走远,是在等待暮轩去找你们。”见我说得太急,怕伤到心肺,疏霭替我解释道。
“是啊。还有问题么?”有些疲惫地笑了笑,我轻声问。
“为什么不叫他暮轩了?”
我一怔。
“念他的名字会心痛。叫疏远些反而更好。”有的事情不是一个回答就说得清楚的,如是处境,不自己体会,又怎能明白?
“你知不知道我是故意的?”他眉目间忽地流转出一股神秘,朗朗问道。
“我知道。”贺漠的事情,他若想为自己拢势,完全有其他更好的做法,他却独独选了这一种,还在进营前讲出那样的话,我是已察觉到了的。
可是我不能怪他。
姐姐欠他的,我还。
“那你恨我么?”极细小的惊异掠过眼眸,转瞬又毫无痕迹。
“不恨。恨一个人,需要太多感情,也需要太多心思了。”我叹罢又喃喃道:“怪只怪我自己太笨太傻,得了那么多教训依旧没有长进。”
“你这么努力得学习权变,究竟是为了什么呢?”似乎只有这一个问题萦绕着他,其他的问题都只是对我的探视。
“原先是为了能待在自己在乎的人身畔。”转而低声“现在是为了保住自己这条命。”
“如果你想离开,即使天下已在手中,我依旧会陪你。”淡淡的光华在他周身散发开,心里隐隐又想起那日的话。
因为我……
因为你什么呢?
阳春半,岐路间,瑶台苑,玉门关。百花芳树红将歇,二月兰皋绿未还。
一路征途,终成回路。
想做的似乎什么都没做成。
不想遇的似乎全都遇见了。
春天,真的来了吗?
为什么心还是很冷很冷呢?
突然就想念起深宫里那一双明亮的眼。
天色将晚,军队已奔波了一整天。
没有人敢喊累,虽然喊累的可以做车。
因为坐的是囚车。
我不明白,昱王爷何以如此小气,可这也不是我可以过问的事。
听说以前的行军不是这样子的,那是什么,改变了他?
又是什么,改变了她?
洛桑作为昱王爷的新侍女,行立左右。而我只能一个人孤独地坐在马车里,连来时的欢声笑语也化为了云烟。
世事如云任卷舒,原来是这个意思。
物是人非事事休,原来是这般况景。
“蓝玉?很孤独么?”马车终于停下休顿,疏霭掀开车帘问道。
“心很冷。”沉沉的,好象酝酿在常年不见天日的酒窖里。
可是酒越酿越香醇啊,我的心却经过岁月刻画有些苍凉。
“我陪你坐在车上吧?马上颠簸的厉害。”柔柔的光晕散进来,他的眸子亮晶晶的,似是请求。
世间又有什么值得他企求呢?
只要他要的,都信手拈来,如探囊取物。
除了姐姐。
准确地说,除了姐姐的爱。
一道闪电划过心谷,我猛然被惊醒,思绪刹那混乱起来,我怔怔地看着他,无措地问:“因为你……喜欢?”
虽然说的没头没尾,但我确信他听懂了。
因为他淡然一笑:“你终于明白了。”
“我只是,不希望,你和你姐姐,都喜欢他。”
“为什么这样对我?”
“为什么你可以称昱王爷为暮轩,称皇上为夫君,却总是对我拒之千里呢?”
“春寒料峭,多穿些,仔细冷了身子。”
“你确实是够笨的,进宫第一天竟然就迷路?偷偷学膳食料理做出人不理蒸饺?头饰选花竟然选了一朵丧花?最匪夷所思的,是……”
“因为……我喜欢你啊。”
他闪闪的眸子似乎在说。
我等了这么久这么久,你终于明白了么?
春日迟迟,卉木萋萋。仓庚喈喈,采蘩祁祁。
逶迤春的痕迹,盘旋在渐苏的山谷,新出青草的嫩香弥漫在空气中。
山谷回荡着寂寞的声音,整齐的脚步声宣告着统帅的严明。
无情者,方至严。
马车内,桌面上滚烫的茶水升起袅袅雾气。
“骑马真的很累么?你这样会让别人疑心的。”望着对面的疏霭,我有些不放心。
他不希望我旅途寂寞,陪我谈心,我是万分感谢的。可他毕竟是率兵前来抗敌的,如今却以马倦之名坐到我的马车里,实在不妥。
心里隐隐地在排斥。
似乎在怕那个人误会。
可是心里又明知他不会在乎。
真是矛盾啊!
“我还以为你很了解呢!”了然一笑,疏霭避重就轻:“骑马累不累,你比我体会深刻多了吧?”
“可是我就要回宫了,不该再和别人有任何牵连哪。”陷地越深,伤地越重。他的心意,我无以为报,只能助他不要陷地太深。
“首先,我不是别人。”决绝地打断我,他脸色有些黯然:“其次,如果你不愿意回宫,谁都勉强不了你。”
“可是我……”
不是我不愿意说下去了,而是我的声音忽然被湮没了!
猛然间,一阵巨大的呐喊。
整个山谷仿佛晃动起来,喊杀声震天而起!
无数的士兵披坚执锐,从山谷的顶端俯冲下来。
地动山摇,火光电石!
疏霭的脸色忽然变得很难看,他安慰似的冲我点点头,勉强扯起一抹笑颜提剑冲出车外。
久别的狂风肆虐在战场,狂肆地刮开车帘一角。透过小小的缝隙,疏霭飞舞的长袍染上点点血腥。
下意识地将视线转入另一角。惊帆果然是卓越的战马,不枉费了这样的名号。它扬起前踢,一双铜铃般的大眼怒视着敌军。马上的人紧抿双唇,似是在经历强烈的思想斗争。
一柄长枪向他射去。
明知现在安静地待在车内才是最为他着想。可是那即将穿心的利枪还是逼得我喊了出声:“暮轩小心!”
理智终究不能控制一切。
眼角的余光扫到了疏霭那一瞬的抖动,和嘴角略微苦涩的笑。分神望了我一眼,他转过身去抵御闻声逼近的敌人。
被我无知的呼喊引来的人也越来越多,他撑开的保护圈越来越小,渐成包围之势。
左面一柄钢枪插入,疏霭提剑相挡,却不妨正前方一羽箭破空而来。
多么熟悉的情景。
恍惚的梦境还残存在脑里。
一道黑影闪过,血喷涌而出。
“你在干什么?”一切都和梦里的一样!除了身份的对换——尹暮轩的身侧漠漠流出血水,箭斜插进他的身侧。
我惊讶地无所适从。
不知是否听到我的惊慌,他一言不发,侧马协助疏霭将马车围得滴水不漏。
其实他们还是很像兄弟的。
其实他们本来就是兄弟的。
都什么时候了,怎么可以想这种事情?我猛地清醒过来,环视四周的情景。
满心喜悦的殷军根本没有料到在回乡的途中会遇到突袭,一时间手足无措。饶是平时训练有素,在如此突发的情况下还是略显吃力,我们似乎处于劣势。
正在杀得难解难分之时,整个战场突然安静下来,每个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莫子鸿将军竟然举起了穆汗的旗帜!
他洪亮的声音在山谷里回荡:“尹殷朝的士兵们,你们听好了。这样抵抗下去,只是白费力气,穆汗的军队已把整个山谷包围。只要你们转投我穆汗,可以放你们一条生路。”
果然,山谷的尽头,尘土飞扬,一队埋伏已久的人马奔腾而至。原来穆汗的军队在这里守侯已久,他们早有预谋!
难道这里就是我生命的尽头?
可是我没有想到,我们都没有想到。
尹暮轩忽然放声大笑。
我莫名其妙地看着他,转而也跟着微笑了起来。
因为我看见,飞尘处,兵马所举的旗帜上,写着大大的“尹”字!
一切仿佛一场喧嚣的梦境,又像滑稽的舞台。
形势骤然倒转。
莫子鸿不可置信地看着尹暮轩,仿佛不敢相信周围发生的一切。
尹暮轩伸手压住伤口,淡笑:“不好意思,莫将军。同样的计谋用了两次。更不好意思的是,你们两次都上当了。”
莫子鸿明亮的双眼凝视着尹暮轩良久,聪慧如他自是很快理清了现状。刹时眼里透出赞许之色,他重重地叹息道:“好!好!不愧是我莫子鸿培养出来的人!”
“莫将军也不愧是我的启蒙师,真可谓深藏不露。若不是今日棋行险着,也许暮轩永远都无法掌握到您叛国的证据。”谦逊地一拜首,算是谢过莫子鸿昔日的教导。
“弟子不必不如师啊。”默叹一声,一代传奇铁将莫子鸿,一瞬间仿佛苍老了许多,带着枷锁的他,仿佛带上了无法磨灭的过去,永远退出了尹殷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