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节
作者:蝴蝶的出走      更新:2022-10-16 12:41      字数:4712
  “哼,是啊,你为了给你爹报仇,可真是受了不少委屈。”多年的心魔将黄蓉困扰到今日,已经害得她歇斯底里,这些年来,她过得并不快活。她抚掌,赞赏着这个聪明绝顶的青年:“你很聪明,杨过。原来从一开始,你被靖哥哥带回桃花岛的时候,就已经满脑子在想这事了,是吧?”
  “是的。”想到爹娘为了保护他受了多少罪,孝顺的杨过就觉得内疚:“我身为人子,这是我应该做的事,不像你,身为桃花岛主的女儿,又做了些什么!”
  “也就是说,从你踏入桃花岛的那天起,你就在想着,如何欺骗你的郭伯伯,利用他作为帮手,来破解当年的谜题,对吗?”
  3、复仇(下)
  “比起你,我做的这些不值一提!”没有告诉郭靖实情是很不该,可是谁又知道他会不会再度投向这个女人?为了保护杨过,不让黄蓉发现端倪,杨康可是将穆念慈都瞒过,将杀手锏一直压制到今天。
  如今说出来,就没有大碍了,因为经过时光的沉淀,一切已成定局,纵然黄蓉再诡计多端,也难求一胜!
  看来,杨过在桃花岛上的一举一动,都是事出有因。
  “是的。”他承认了:“我从小就怀疑我爹的死,我娘提起你的时候总是欲言又止,恨不得要你性命,我一直不懂这是为什么,后来到了桃花岛,你和郭芙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你虽然是我名义上的师父,却从来不教我武功,还纵容你女儿和大小武一并来欺侮我,那个时候我就知道有问题。更过分的是。我看到过你的女儿向我爹的骨灰盒里吐口水,那个时候,我就知道,你一定是杀死我爹的凶手!所以我才想尽一切办法把它换走,没想到你竟然还不知悔改,竟然想拿小狗的骨灰来替换,蒙骗郭伯伯的人是你,是你这个贱人!”
  想不到满口仁义道德的黄帮主竟然是这样的人,众皆哗然,议论纷纷。
  黄蓉眼看着这一切已经压制不住,干脆替他说下去,求个痛快:“所以,你被关在柴房里的时候,是你自己故意惹怒送饭的人,好让芙儿知道,她是为什么被蛇咬的?你可真是大胆,竟然敢用这个办法!”
  “是。我是故意的。”当年只有十四岁的杨过,心思缜密得连黄蓉也要自叹弗如,这是在江湖上受尽苦楚的经验,这是令人心酸的骄傲。他握紧双拳,想起穆念慈活着的时候,提及黄蓉是怎样羞辱他们母子,不由怒火中烧,恨不得在没说完之前就将这个女人毙于掌下。
  幸好小龙女握住了他的手,杨过才保留了几分清醒,续道:“因为,正常的渠道根本没有办法,只有用我爹当年所经历的磨难来验证一遍,才能知道凶手到底是不是你!”
  “所以,你拜托欧阳锋向芙儿下毒,可是你难道不知道,一旦我发现了它,也就会知道,当年的事,你多半已经知晓,那么,我还会留你性命吗?”
  “可是你不能马上杀掉我,要我死,除非假手他人。而且,当时情况危急,我当然要快点逃命。”
  “可我把你锁在了柴房,你要想走,并不容易。”
  “那段时间,我经常会和义父见面,向他告知进展,如果到了日子没能见他,他就会知道我出事了。”
  “可是如果被我扣留,你要走没那么简单。”
  “所以被罚跪祠堂的那晚是我之前故意惹怒送饭的人,因为我要引郭芙来伤我。当时,你有心取我性命,如果我义父到来,你必定想尽一切办法将我扣留,但是,如果我身负重伤,你必然将我马上推给他,因为你不能将责任留给桃花岛。”
  “好极了。”郭芙与他天壤之别,看来真的是风水轮流转,黄蓉心嫉穆念慈竟有这样一个儿子;真是苦尽甘来。
  “现在,郭芙中的毒,也是‘清明、。可是你却有解药,你有解药却不救我爹,任由他死去,这还不足以证明,你是杀他的凶手吗?你没有想到,我娘竟然敢把真相埋在桃花岛,是吧?”
  这样说来,当年杨康留下的短笺,以及穆念慈写下的信,不过是障眼法,用来令黄蓉麻痹大意,而真正要留下的话,却是这样曲折地给了需要真相的人。
  “什么‘清明’,我根本不知道!杨康明明是欧阳克杀死的,而且当年,靖哥哥也看过他留下的信,上面写明杨康才是杀死江南五侠的凶手,我一时心慈,帮忙瞒了下来,还让靖哥哥把它烧了,没想到今日被反咬一口,真是悔不当初。靖哥哥!”黄蓉试图在他的身上捞回一笔,非要他作证不可。
  可是郭靖已经呆作了石像,没有意识为她证明什么。
  反而是杨过对这个非常感兴趣,最关键的关键到来,他难抑兴奋,小龙儿又将他的手握了一握,他方才缓了半拍,继续说下去:“黄蓉,你是说这封信被烧了对吗?”
  “没错。”
  “这封信是欧阳克亲自写的?”
  “当然。”
  “好。”杨过让她当众反复确认之后,再无疑虑。非常欣喜地迎来满意的结论:“那么,你就是凶手,你就是杀死欧阳克的凶手,而且,你很快就要死了!”
  “你说什么?”黄蓉哪肯容许他这样“胡言乱语”,语焉不祥,她怒目圆瞪地向他逼问:“你说清楚些!”
  “因为郭伯伯烧的那封信,是假的!真正的信函,是证明我爹不是凶手,杀死江南五侠幕后主使,是你,黄蓉!欧阳克在他当年写的信中,留下了毒药,这种毒是一种大小有如蚂蚁的小虫子,欧阳克将它溶入了墨汁里,一旦这封信被烧掉,它的毒性就会顺着凶手的口鼻进入心肺,永远也没有解药,它比‘清明’还要毒辣,时限也更长,但是它一定会将凶手绳之以法,因为,它叫‘追命’!”
  “你,靖哥哥他……”黄蓉还想说郭靖有蝮蛇宝血护体,杨过已经不耐烦地打断了她:“你不要说什么郭伯伯有宝血护体,他自然没事,因为他烧的那封信并没有毒,根本就是假的;而你,恐怕这些年来,小腹都很疼痛吧。娘亲跟我提过,在二十年前,我刚刚出生的时候,踢过你一脚,没想到,却掀开了这个秘密,我爹爹当年为了求医,翻过多少药典,终于让他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是天意,是老天看不下去你的所作所为,所以才让欧阳克的计谋得以实现,我和我的爹娘都应该感谢他。他不愧是白驼山的后人,就算是死,也一定要让仇人陪葬!他知道,我娘一心护着我爹,绝对不会将这封信毁去,而天下间一心一意想要我爹性命的人,只有你,黄蓉!你敢把袖子拉起来吗?”
  黄蓉绝对不敢拉起来,她左臂上的红晕,越来越大。近几年来,她的肚脐也越来越黑,小腹更是越来越痛,她一直以为这只是妇人之疾,不停地偷偷吃药,怎么会想到,竟然是……
  “你现在后悔也没有用,你也快死了,贱人!还记得六年前我敬你的茶吗?”
  那盏铁观音是毒引,令“追命”发作更慢,更艰巨的毒引,和当年交杯酒的原理是一样的。它会更中毒的人更慢地迎来死亡。
  铁观音,观音驾前,只有悔罪认罪!
  可是现在再如何悔罪,也不能解救黄蓉的生命。
  她更加悲哀地看到,在这场搏弈中,站在杨过那边的,不仅仅只有一个欧阳锋。
  居然,那是……
  一向是闲云野鹤的洪七公突然降临。
  他了解当年杨康不是杀死江南五侠的人,而丐帮的将来绝不能落入心思歹毒之人的手里,他选择帮助这个孩子,再度考验黄蓉就成了必然之事。他的加入,使得在欧阳锋疯病发作之时,有高手压制,不会有机会伤及杨过,可保他周全。
  还有,杨康的骨灰,也是他帮忙换去,并且妥善保管起来。
  “洪老前辈。”杨过近前先磕了一个头:“多谢您了。”
  洪七公抬手将他扶起,拍拍他的肩,很有几分沮丧颓然,然而更多的是愤懑:“罢了。”
  恢复清醒的欧阳锋也和他一并前来,很欣慰他的义子也替九泉下的亲子欧阳克报了仇:“过儿,好孩子,苦了你了。”
  心中所有苦痛,隐忍这些年只为此刻。杨过险些就要支撑不住。他想想不能,还有一个人需要他的安慰。所以又咬牙坚持着,绕开众人,走到郭靖的身前,跪地向他致歉:“郭伯伯。对不起,郭伯伯,要撑住,过儿,过儿……”
  他终究没能说完就痛哭起来,泣不成声。
  他原本可以有很幸福的童年,原本父母双全,是谁将他害成这样?要说跟郭靖没有半分干系,如何心甘?
  可是他跪着的这个人,用二十年来熬着,耗费青春,只为了一句承诺,便有如行尸走肉,百死而不悔,又是为了什么?
  到最后,又是谁,舍了家庭,舍了所有,来助他一臂之力?
  要说对郭靖没有半分内疚,又如何心安?
  实在不知该如何面对他的杨过,只有俯身长跪。
  小龙女哪能看下去,从旁赶来,将人一把抱在怀里:“过儿,过儿!”
  他凄然地笑着,一切都没有改变,还是只有杨康的样子最清楚。
  郭靖很久没有说话,他的身体根本是摇摇欲坠,他的眼里,所有人都是虚影。
  恍然间,他仿佛回到了二十年的婚宴,只是这一次,印象里的,是他和黄蓉。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不要,什么都不要!”
  他们两个要是这么一直相守下去,坚定不移,怎么会有这一天。
  说到底,是他不够勇敢,不敢向杨康言明,他喜欢他,是他的妇人之仁,才导致黄蓉阴谋诡计。
  他才是真正的凶手,所有的执念和杀意,都是因他而起。
  郭靖蓄满泪水的双眼,已经模糊不清。
  他不能允许自己哭出来,他已经没有颜面和资格去哭他的康弟。
  他低头看见,杨过还没有起身,而小龙女腰间的佩剑就在他顺手的方向。
  郭靖一把扯出,直往颈上抹去。
  黄蓉大叫着扑来救他,这把剑突然就掉转了方向。
  ——果然还是不能原谅,即便二十年的夫妻,仍是会恨不得她死啊!
  郭靖没有再想其他,便已将这剑刺了出去。
  可惜它虽然锋利,却入不了她的胸膛,那是软猬甲的力量,挡不住他的恨意,却挡住了这致命的一剑。
  于皮肉只进了两寸,正好扎在黄蓉的小腹上,于是大家都看见,那黑色的稠血扑扑往外冒着。
  这是身中剧毒的现象,到这个时候,没有任何人能再为她辩解。
  除了承认,没有别的途径。
  还能说什么,就连欧阳锋都已经清醒,连洪七公也都倒戈相向,甚至伴在他枕边二十年的爱人,也会不假思索地刺杀她,这么荒谬的事都会发生,还有什么不可能?
  现在的黄蓉,已经是生无可恋,死犹可惧。
  她在想她的爹爹,也许到头来,唯一会原谅她的,只有她的爹爹。
  可是,这世上,除了他,还有谁够资格或者能力,矫正欧阳锋的躁狂?
  难道注定到头来,是这样众叛亲离的下场?
  现在认错,现在追悔,还来不来得及?
  身在黄泉的杨康,你是不是在笑,笑你身在西方极乐,而我只能下地狱?我这样的死去,只怕墓碑上,是没有可能再刻上……
  不!
  黄蓉望着郭靖的泪眼,疯狂地摇头。
  纵然什么都得不到,可我就是死,也绝不认错,更不会认输!
  她向周围望了一望,那些鄙夷的,轻贱的目光,仿佛审视着她这个肮脏的存在,已经没有玷 污这世界的资格。
  也罢。
  黄蓉将双手颤抖着抓住剑刃,不顾郭芙和众人狂乱叫嚷,在她赶来相阻之前,一下子进没入柄。
  靖哥哥……
  她艰难变化的口形,对面的郭靖可以辨识得出,是这三个字。
  可他并没能免却她的死亡。
  郭靖抬起的手,终还是缓了一缓。
  可怜她叫了这二十多年,痴迷也好,怨恨也好,最后一声,无人相应。
  她只能孤独地倒在黑色血泊里,和她永远也实现不了的妄想,死在一起。
  后记:
  黄蓉尸身火化后,单独葬在桃花岛。郭靖携杨康骨灰离开,杨过与小龙女回到古墓,不问世事,与他从此江湖,各自天涯。二十年后,郭靖于襄阳战死,收尸人为杨过。郭芙前来讨要骨灰,意欲与母合葬。言语不敬,被杨过斩去一臂。此后几经辛苦,终于将“骨灰”抢出,岂知竟是一盒面粉。这是杨过遵照郭靖的意思所为,而世人不知,真正的郭靖守着康弟身旁,今后,无论几生几世,他们都会长相厮守,永不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