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节
作者:绚烂冬季      更新:2022-10-16 12:06      字数:4958
  袁丽羽的脸色又更加苍白了两分。
  她咬着牙,掐住手心,仿佛是在掐着赵佑媛的脖子。舆论压力就像洪水猛兽一样逼到眼前,她以为赵佑媛会退缩的,打人这件事情,本来就是她理亏,可她为什么竟然会站到公众面前?
  不管袁丽羽有多憎恨内伤,赵佑媛这边的任务却是圆满完成了。姿态做足,诚恳的歉意也表达,她的危机公关,算是告一段落。这场直播结束后,网络上的舆情也会随之发生动荡。
  记者们簇拥着她,离开了病房。
  原本万众瞩目的受害者,此刻在病房里,又落得了清清冷冷——
  袁丽羽宁肯赵佑媛不要来虚情假意地做什么姿态,道什么歉。
  她沉默着,听见病房门被关上,隔绝了外面哄哄闹闹的声音,还有人对赵佑媛说“您的发言真是感人又励志啊!”“真没想到,宗姬还有这样的苦衷”时,她终于彻底崩溃了。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外面还有记者没有散去,袁丽羽却在病房里,恨得咬牙切齿。她突然想到一句话,理解了那种彻骨的不甘——
  既生瑜,何生亮?!
  赵佑媛这个人,为何要出现在她面前?她那么的漫不经心,袁丽羽在乎的,她都不在乎;袁丽羽重视的,她都不放在眼里——她凭什么不在乎?凭什么不放在眼里?
  就凭她是宗亲身份吗?就凭着那些在常人眼里看来可望而不可即的东西,她唾手可得,她就可以这样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吗?
  她是皇室的宗亲,和自己必须不择手段想办法攀附不同,赵佑媛就算什么不都不做,她也一样是在那个圈子里。而她惹下的麻烦,也能仗着她的宗室身份轻易解决,更是和那个高高在上,远在天际的赵宣有着血缘上的联系。
  袁丽羽发现自己无论如何都对抗不了她,可是要她承认自己的无能为力,却又不甘心。
  只血统这一点,自己就注定无法超越她了。
  赵佑媛就像一个扎眼的存在,时时刻刻提醒着她,两个人之间的天堑,甚至赵宣对待她们俩的态度,也是云泥之别。
  “啊——”
  袁丽羽狠狠地把鼠标摔到地板上,拼命地砸着笔记本的键盘。
  “她怎么不去死!!!”
  。
  袁父进门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面。他忙跑过去把扔了一地的鼠标、抱枕、本子捡起来,斥道:“你收敛点!谁知道会不会有没走的记者来采访,你要把脸丢到镜头前吗!”
  袁丽羽闷着不吭声,最后把头埋进被子里。此刻她有些怨恨自己的父母,怨恨自己不会投胎。为什么他们不是世家,谢氏,崔氏,宋氏,郦氏……是的,这些在历史中幸存下来的家族,如今也只有出现在书中了。
  他们已经自成一个封闭隐秘的圈子,根本不会出现在大众视野,就像另一个世界一样遥不可及,却站在这个世界产业链的最顶端。他们制定着各种游戏规则,操控着一切。
  袁丽羽向往这一切,向往进入这样的地方,凭着她的相貌和心智,她一定会是脱颖而出的佼佼者,跃入赵宣眼中的。
  可是现在,她拼尽全力,也无法企及那个世界。
  袁丽羽从来没有嫉妒一个人到这样歇斯底里的程度,她从前也根本用不着。
  归根结底,也许正是因为,她有的,对方都有;她可望而不可及的,对方还是有吧。
  *是世界上最折磨人心的东西,当它望尘莫及时,要么看开,要么入魔。
  袁丽羽把这一切看得很明白,可就是不甘心。她终于恨声流下眼泪。
  =
  东宫,长祚殿会客厅。
  赵宣连午膳都爽了皇后的约,回来处理各部门的执行报告。
  范阳卢氏族长卢正平昨晚被赵宣叫去训话,今天既要协助调查,又要具体过问舆论,好不容易等势头见好才又来东宫复命。
  “宗姬与我们安排下去的媒体配合的很好,临场反应很快。现在国内任何媒体渠道都不会发出对她不利的声音,我们会严格引导舆论方向。”在东宫表了态,卢氏族长这才算交了差。
  “至于那个女生……我们已经有了初步对策,让她自己心甘情愿息声宁人。”
  平心而论,卢氏族长也没想到宗姬会来这样一手逆转,他简直想拍着大腿对她说干得漂亮。电视直播结束后,很多网民对袁丽羽的动机猜测争执了起来,甚至要求她马上出面解释。
  卢正平本来被东宫施加的巨大压力,陡然变轻了很多。
  尤其,昨天赵宣训话时,曾经提醒他,那个袁丽羽的弱点,就是很想成名。
  人一旦有了*,就非是无坚不摧的。
  事情迎刃而解,卢正平心情很好地出门,迎头碰到了宗人府、帝室部新闻厅、特情局等等人马,感觉长祚殿的门槛儿都要被踏破了。
  宗人府的人是来送赵佑媛这段时间的月报,以及他们另外无意中拿到的一个好东西。
  就像皇室有起居注一样,宗人府会有监察厅对每一个宗亲进行监督,监督他们的德行、礼仪是否有亏,由皇帝及时进行提醒。
  皇族成员的记录一般每个月归档一次,宗人府整理后写个总报告,以常规月报文件的方式送皇帝审阅一下,反正也就是个形式,没太多需要让人操心的地方。但鉴于赵宣对赵佑媛的态度,宗人府还是提前把月报拿来给他过目。
  而这个好东西,才是宗人府今天的重点。
  “这些照片,全是监察厅所拍?”赵宣的桌上摆了一台红外全息微触摸电脑,手掌无需碰触显示屏和鼠标,只要在空中做出翻页的动作,就能翻看一张张图片。
  屏幕的照片上赫然是这几天处于舆论漩涡中心的人。披着长发的少女穿着一身素净的白色襦裙,没有首饰,不着粉黛。她抱着课本,安静地坐在窗前,风吹进来,头发和衣摆随风而动,人却在阳光下显得安静淡泊。
  “是,她认真看书的样子很……正面形象,”宗人府官员指了指电脑屏幕上的照片:“我们就给了几张抓拍。”
  也无怪乎赵宣会惊讶,本来让他们宗人府监察厅那一群皇室御史性质的人去做刑侦的干活,他们就很不乐意了,年底的政绩考核岂不是要垫底啊!
  但现在,宗人府简直想给自己的英明决策点三十二个赞,这几张抓拍在这种特殊时期,都比平时美了十倍。一大波奖金正朝他们砸来。
  果不其然,赵宣看得挺认真:“抓拍得很好,下午就放到网上,注意引导论调。”这照片一出,对于舆论的天平,是有优势加成的。
  高位之人对于夸奖向来谨慎,因为底下人往往会据此琢磨出很多意味来。如今赵宣毫不吝啬地夸了这么一句,宗人府自然十分开心,连带看赵佑媛,都觉得十分喜欢。
  。
  这时,长祚殿的电视上播放的新闻,声音突然被调大了。新闻播放的正是赵佑媛给袁丽羽道歉的重播。
  她微垂着眼眸,以哀伤却又安静的神态,接受着记者一轮又一轮提问,话语里能够窥见忏悔背后的柔软,令人看了,莫名有几分心疼。
  而这种柔软之下隐藏的刚强,赵宣却是领教过的。
  居于舆论的弱势,一样不退不避,这也为她赢得了很好的口碑。
  。
  “她处理语言的技巧,也算经得住考验啊。”
  长祚殿的一角,说话的人衣着简洁,着瓷白色上褐搭浅米色休闲裤,细看上衣却是织银的过肩通袖花纹,米色裤脚也是织金的横遥В恢址浅5偷鞯木隆?br />
  他坐在香案前,修长的手腕上,挂了一串紫檀木佛珠。一边听着新闻,一边慢条斯理地清理着香灰,只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都深刻地把仪态优雅这个词演绎得淋漓尽致。
  他出身于国内仅存九大的世家之一的陈留谢氏,这几天不幸被戴了绿帽子的家族。
  宗人府挂出去的族谱,也是经他点头同意,皇室才借过来的,算是承了他一个人情。
  。
  要说放目这全球的顶级家族门阀,谁能跟中国的贵族比,西方国家都可以洗洗睡了。
  日本朝鲜倒也是有世家的,可问题是他们的贵族和中国这边的门第世家能比吗?别的不说,那些贵族的讲究和规矩,他们还是跟着中国学来的。
  像全世界最古老的贵族家庭,琅琊王氏荥阳郑氏等等,历史都可以追溯到东周。至于暗中控制全球部分资本,手握几个国家公债债权和货币发行权,在上个世纪操纵货币战争的陈留谢氏,也是魏晋南北朝时期就大放异彩了的。
  而那个时候,日本还处于古坟时代,衣衫褴褛搞村落战争呢。
  所以不管是西方国家还是东方国家,提到世界一等门阀世家,都会沉默。
  比什么,都不要跟中国比历史和气派。
  。
  醇厚的香韵在宽大的宫殿内弥散开,缓缓萦绕。沉香贵重,谢清琸却随手就烧了价值一万多宋币的沉香,相当于一个阿美立卡大陆的工薪阶层一年的工资。
  而后他走到赵宣身边,垂眼看着屏幕上的照片。
  完全想象不到照片上这样安静出神的人,会在镜头前,迸发出那样强烈的气势,不是那种侵略性的气势,而是坚定。这种坚定,只有心中有信念的人才会拥有。
  “这次风波已经被这场道歉硬性降温了,局面也为之扭转,她的力已经发挥到了极致,接下来,只能取决于皇室。”谢清琸早就在家里看完了电视直播,刚刚又重新看了一遍。作为一个常年接受贵族教育的人,这种局势,他几乎不需要思考就能够预见到未来走向。
  “我几乎以为幕后公关是殿下安排的,发言写的挺有水平。”
  谢清琸一向文静话少,更是不太轻易欣赏陌生人,于是连一旁待命的宗人府官员都忍不住惊讶地抬头看了他一眼,见他俊秀沉静的面容上未动声色,显然这话说的认真。
  在谢清琸眼里,赵佑媛的道歉发言其实没什么辞采,很普通,但符合她的年龄和阅历——天真的恰到好处,感人也不会显得做作,分寸拿捏得非常恰当。
  “我并没有安排公关。”赵宣回忆起清晨之时,他在沉默后曾经对赵佑媛说过“我为你找一个新闻发言人,拟个讲话纲要”。
  那时赵佑媛的回复是——“我把握得住,现场直播瞬息万变,我不能依赖公关,因为他们不可能陪我接受采访。我要有自己的思路。”
  出身名门的女孩子,都是受家族爱宠呵护长大,能吃多少苦。她们有主见,但却不需要亲力亲为,她们被教育得十分睿智自信,但却未必勇敢。
  长柔帝姬已经是一朵奇葩了,现在媛宗姬步她后尘,俨然要成为第二朵奇葩。
  。
  赵宣回忆起来,难免带了点浅淡的笑意。“所以,这都是她自己的发言。”
  “自己控场?”谢清琸难得的怔了下,“殿下竟然也能放心。”
  差不多所有知道内情的人,都会感叹媛宗姬的心理素质也太过硬了……还是她神经太粗,根本没有意识到,她面对的镜头是洪水猛兽,其后有八亿人民的滔天口水。
  谢清琸已经算见多识广,此刻也颇有感触,笑了一下:“才十六岁,这位宗姬挺不错呢。”能面对这么多摄像机面不改色,是个可造之材。
  而赵宣任她放手一搏,也是相当大胆的决定。
  谢清琸生于世家,从小见惯各种场合,应对上优雅得体从容淡然。可是他不是不谙世事的贵公子,普通人面对镜头时会有的无措慌乱甚至说话颠三倒四,他也是领教过的。宗姬这之前没受过皇室的训练,可是一番话绕来绕去,同时帮皇室开脱,向太子示好,还能给自己洗白。
  虽然把观众们的观感给扭成了:【叛逆期的孩子有点中二病,被对方指错浴室后发生争执】,但那也总比皇室宗亲品德败坏的舆论压力来得强。
  谢清琸的目光投向电脑屏幕,伸出手,在空中做了翻页的动作,看着电脑屏幕上一张张照片,有的在教室里,有的在操场上。
  他突然对赵佑媛产生了一些好奇,想认真看一下这个女孩平时的表现。
  照片上的人不施粉黛,只着九皋“平民高中”(谢清琸眼里的……)校服,青春期的少女们追求醒目,上学都是怎么靓怎么穿,中西式混搭,反而显得一身校服的赵佑媛有一种素雅的美。
  她就像一幅欧洲中世纪时代的油画一样,在协调柔和的色泽和光影中,仿佛画里能听到午后的歌谣和教堂的钟声。
  。
  赵宣虽然给了赵佑媛媒体上的帮助,但自己这边还是留了后手,随时准备着挽救局势。结果没想到,赵佑媛自己一出马,效果出人意料的好,直接搞了一场逆袭。昨天詹事府熬夜开的那场苦逼的座谈会,似乎都恍如隔世了。
  “后续的事,配合好宗姬,有情况看着处理即可。”赵宣看了眼还站在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