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她，不会回来了？”安格梅尔低声说：“她临走时拿了我的腰刀，说如果不那样做，就难以取得汉人的信任。”阿提亚拉抬头看了看阴郁苍茫的天空，眼神也变得阴郁起来，尼塔轻轻地握住了他的手。良久，阿提亚拉说道：“让克里集合军队，安格梅尔，你马上送王后回去！”
  安格梅尔站在那里没有动。八十万，嫣真用自己的性命换来了这个震撼的数字，匈奴军队即将面临一个严峻的时刻，安格梅尔实在不想在这个时候回到后方去。“安格梅尔，难道你想违抗命令吗？”阿提亚拉冷冷地问道。“大人，我宁愿死在战场上！”安格梅尔跪了下来。“如果你再坚持不走的话，你不会死在战场上，而是会被作为违抗军令的榜样死在军营里。”阿提亚拉扬了扬眉毛，冰冷的光芒在眼中闪动。安格梅尔还是没有说话。
  “我们真的不能留下吗？”尼塔睁大眼睛担忧地望着阿提亚拉，那双漆黑如深潭般的眼眸中犹如数点繁星晃
  动，充满了不安和请求。仿佛没有听到她的话一样，阿提亚拉只是凝视着她的眼眸，一阵寒风吹过，尼塔微微眨了一下眼睛，发丝凌乱地拂在前额上。“让我留下来，阿提亚拉！”她望着他的眼睛请求着。
  阿提亚拉几乎就要在这双眼睛的注视下动摇了，直到又一阵冷风吹过，他摇了摇头，“尼塔，你必须走，记住我们的约定！”“你会。。。回来吗？”尼塔问道。阿提亚拉没有说话，他很想回答尼塔，可是这次他无法回答这个问题。所以，阿提亚拉轻轻抚摸着尼塔柔顺的长发，在她的额头吻了一下。
  战争是在午夜时分开始的，匈奴一方率先发起了攻击。阿提亚拉让安格梅尔护送尼塔离开的时候就下达了命令，让王庭向西部草原迁移，与那里的几个部落汇合。而他一直没有带走那几个部落的兵马，使得匈奴即使在战争中不利，也能保留部分有生力量。
  四十几万人对抗八十万人，地势是一片平坦的草原，阿提亚拉冷冷地笑了，这里无险可守，只有死战。黑色的鹰狼旗在夜空中迎风招展，与之遥遥相对的是汉军中陆彬亭的旗帜。两方主帅都亲临战场，也就必然吸引了对方士兵的注意，如果能够在战场上擒获斩杀对方主帅，对自己一方的战果自然十分有利，匈奴骑兵虽然凶残强悍，可是在人数上明显不占优势，这
  就使得来到鹰狼旗附近的汉军士兵如潮水般接连不断。
  月光的照耀下，阿提亚拉的弯刀被血侵染得通红，他不知道自己已经干掉了多少对手，却丝毫没有疲倦之意，他也知道自己的力气会有用尽的一刻，但肯定不是现在。现在他在考虑一件事，就是如何接近到陆彬亭的大旗下面去，这时候一个熟悉的影子突然出现在了他面前。
  这个让阿提亚拉再熟悉不过的人就是伊雷，伊雷等待这个机会已经等得太久。而伊雷的心情阿提亚拉也完全明白，他每一次见到伊雷都能从他的眼神中看到那些愤怒的火焰，不过相反的是，阿提亚拉对于这些因为自己而燃烧起来的怒火完全无动于衷，对于和伊雷交手他毫无兴趣。“我完全可以成全你，让你痛快地死去，不过，你可是我兄弟最好的朋友。”阿提亚拉一边想着一边皱了皱眉头。
  和伊雷先后出现的还有杨枫。从他们武器和溅到身上的血迹就可以看出一路杀过来并不太容易。伊雷的眼中冒着不可遏制的怒火，而杨枫的目光则相对冷静和阴鸷，两个人的目的都一样——如果不能杀死阿提亚拉，绝不活着回去！
  三个人没有任何对话，直接交起手来，这大概是战场上最为激烈的较量，身影的快速晃动中夹杂着三把兵器反射出的耀眼锋芒，杨枫和伊雷本来是很有把握的，这两个人
  都了解彼此的实力，何况他们要对付的只是阿提亚拉一个人。可是当交手没多久两个人心里都同时掠过了一阵阴影，眼前这个人实在太强，即使两人联手也只是战成了平局。
  艾维迪特离开伊雷家以后，在城里茫然地到处走了一番，就去了孔雀湖。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有可能会在那里找到伊雷，但是他和伊雷又错过了，当他到达孔雀湖的时候完全不见伊雷的影子。湖岸边铺满了厚厚的积雪，艾维迪特坐下来对着结冰的湖面陷入了沉思，伊雷会在哪呢？北风时不时地吹过，树枝上的积雪被吹得飘落下来，寒冷阴郁的天气意味着春天的到来还遥遥无期。艾维迪特的心情也更加阴沉了，他真想让春天快些来到，带来新的希望和期盼，驱走这些阴暗和冰冷，让一切重归平静，重新开始，让孔雀湖洒满金色的阳光。伊雷一定不会在这个城市的某个废墟前面发呆，一定有自己要去的地方，艾维迪特仔细地想着，他忽然想到伊雷很有可能会去找阿提亚拉。
  战场上的情况如火如荼，正如已经被消耗掉一部分的匈奴军队还没有放弃这场战争一样，伊雷，杨枫，和阿提亚拉之间的较量也已经持续了一段很长的时间，两边都在寻找着对方的破绽。“伊雷，你是想死在我手里吗？”阿提亚拉突然说道，并且带着嘲讽的笑意，他竟然在激烈
  的交手中还能有这样轻松的心情。“也许结果正好相反！阿提亚拉，你的所作所为必然尝到恶果！”伊雷愤怒地说。“这样的话我已经听够了，”阿提亚拉连连挡住了伊雷和杨枫的数次进攻，并且不得不后退了几步，“还是让事实来说话吧！”
  就在这个时候三个人同时发现身边出现了另一个人，这个人就是刚刚赶到的艾维迪特，他在去往匈奴的路上听到夜空中远远传来厮杀的声音，也就顺着声音来到了战场。“伊雷！”艾维迪特喊了一声。两个人终于见了面，伊雷觉得心里悬着的一块石头落了下来，他想问问艾维迪特这段时间都去了哪里，为什么自己找了那么久都没见他的影子，但他不得不先放下了这个念头，因为阿提亚拉的进攻越来越快，他丝毫没有被自己的这个兄弟突然出现而扰乱心神。艾维迪特看到三个人的激战也愣住了，他拔出了短剑，但是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他似乎总是要面对这样的选择，却每一次都找不到答案。
  伊雷不知道，就在刚才阿提亚拉突然开口说话的时候，他的破绽就已经被对方发现了。伊雷用惯了猎刀而改用长度增加了几乎一倍的弯刀以后，有一个收刀的动作显得略为缓慢，因为这个动作并不经常出现，阿提亚拉留意了很久，并且他在快速思索后做出了决定，必须解决掉眼前的两
  个对手，否则自己根本无法脱身。
  “伊雷！小心！”杨枫发现阿提亚拉的弯刀突然以难以置信的速度到了伊雷的胸前，而自己面前也出现了另一把金光耀眼的弯刀！阿提亚拉发现伊雷再次露出破绽的时候，又使用了一次杀死杨旌的方法，不同的是，两把刀分别向着两个对手而去，杨枫面前的刀是为了阻止他援救伊雷，而伊雷胸前的刀，是致命的一击！
  瞬间发生，无可挽回，伊雷从不惧怕死亡，所以他丝毫没有眨眼，这让他清楚地看到了整个过程，看到了一个似风般敏捷的身影是怎样在最后一刻挡在了自己身前。
  ——对不起，伊雷，你说过让我不要把自己当成解决问题的办法，但是我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了！
  锋利的弯刀狠狠地刺穿了艾维迪特的身体，鲜血喷洒出来，那种冰冷伴随着麻木的感觉瞬间从胸口开始向全身蔓延，艾维迪特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他微笑着，用尽最后的力气清晰地说：“以前总是让你照顾我，伊雷，现在我总算。。。为你做了件事。”伊雷紧紧抱住艾维迪特渐渐下坠的身体，仿佛只要抱紧他，他就永远站在自己身边不会倒下去。“艾维迪特，看着我！不要闭上眼睛！”伊雷大声喊着，他悲哀地看到那双绿宝石般美丽的眼睛开始发出黯淡的光芒，就知道分别的时刻终于要来了。
  艾维迪特想伸手拭去伊雷脸上的泪水，可他的手已经失去了知觉，他只好在这最后的时刻里与伊雷对望着，清澈如水的目光平静而柔和，“如果有来生，再一起去打猎吧。。。”他的笑容仿佛把伊雷又带回了阳光明媚的孔雀湖，密林深处猎豹的眼中透射出绿色的光，波光粼粼的湖面上一对洁白的天鹅展翅嬉戏，岸边的湖水倒映着两个人修长高大的身影，艾维迪特的痛苦终于结束了，他轻轻闭上眼睛，一抹清丽的绿光湮灭在了苍茫的夜色之中。
  ☆、第七十六章　绽放的花
  阿提亚拉一下子停住手站在了原地，几乎就要刺进伊雷胸膛的刀竟然在最后时刻改变了使命，杀死了艾维迪特，他不敢相信这个事实！但他没有时间多想，也没来得及开口说话，杨枫的剑已经到了面前，“这就是报应！”杨枫冷冷地说。阿提亚拉不得不挥起弯刀抵挡住杨枫凌厉的攻势，心里却感到了前所有未有的疲倦。
  他记得如果不是艾维迪特，他早就可能死在菖蒲海的树林里了，但是只有这些吗？从楼兰草原上初次遇见之后，他和这个兄弟就常常碰面，艾维迪特让他逐渐发现了一种自己永远也不可能拥有的清澈和纯净，这让他不由得好奇和欣赏起来，也是这个原因让他在长安一直帮助着艾维迪特。这难道就是上天给我的惩罚？一阵刺骨的悲凉掠过心头，自己唯一不想再伤害的兄弟最后竟然死在了自己的刀下！阿提亚拉在计划攻打楼兰的时候就曾经想过让艾维迪特回到匈奴，即使尼塔也在匈奴，他也不再顾忌了，可眼前发生的事最终和他的想法背道而驰。
  杨枫发现阿提亚拉的刀变得消沉了，似乎是在漫不经意地应付着自己。他想抓住这个机会找出可以一剑致命的破绽，可偏偏阿提亚拉防守得很好，杨枫虽然一贯冷静，此时也暗暗着急起来。
  凛冽的北风在夜晚的战场上呼啸徘徊，让所有人的头脑变得清
  晰，着急的不止是杨枫，还有主帅陆彬亭。他发现匈奴士兵的人数没有想象得多，战场上活着和死去的匈奴人加起来大概有三十万左右，和事先得到的四十万这个数字出现了偏差。如果匈奴投入战斗的是四十万人，那么还有十万人去了哪里？区区十万人想绕到汉军后方偷袭是不可能的，没有任何带兵的统帅会做这么愚蠢的决定，何况是自己已经第二次面对的阿提亚拉。
  随着战斗的持续，战场上的人数开始减少，当匈奴一方大概还剩下十几万人的时候，号角声响起，士兵们开始后撤。继而汉军中也响起了震撼人心的鼓声，这是追击的命令，陆彬亭下定决心这一场战役决不能再让匈奴保留任何兵力。杨枫在听到鼓声以后微怔了一下，他此时必须放弃和阿提亚拉的战斗回到自己的阵营执行主帅的命令，就在微怔的片刻，阿提亚拉从他的眼前消失了。
  阿提亚拉也有重要的事要做，战前他吩咐克里所做的准备，此时已经到了时机。匈奴人后撤了短短一段距离之后，汉军追击的前方骑兵部队突然落入了陷阱，没有出现在战场上的十万匈奴军队一直在进行挖掘工作，他们争分夺秒完成此项工作的同时，按照计划吹响了通知撤退的号角。
  骑兵一旦落入几丈深的壕沟，对人和马都造成了损失，也拖慢了战斗的速度，阿提亚拉
  不等汉军恢复过来就下令放箭。这个变故让陆彬亭和杨枫始料未及，短短时间内军队损失了几万的战斗力。
  “大人！”突然听到这个声音阿提亚拉皱了皱眉，安格梅尔竟然出现在了战场上。不等阿提亚拉开口，安格梅尔主动说道：“我安排好向北迁移的事就赶来向您汇报了，好让你您放心！”“安格梅尔，你是来送死的吗？”阿提亚拉严厉地说。“大人，我必须来，因为要保护王后。。。”安格梅尔向后退了一步，一个较小的身影从他身后走了出来。阿提亚拉顿时长长地叹息了一声，此时他最不希望看到尼塔出现在战场上。
  “不要责怪安格梅尔，是我一定要来。”尼塔静静地说，她的脸上带着笑容，在战场上四处燃起的火堆的照耀下，尼塔的眼中散发出温暖的光亮，温暖到了阿提亚拉的心里。“安格梅尔已经做了很好的安排，王庭的人都安全地转移了，我让丹菲泽卡照顾我们的孩子，他们一定会平安无事。”尼塔说。“我们的孩子？”阿提亚拉有些诧异。“我的孩子，和你的孩子，阿提亚拉，你忘记阿尔尼克了吗？”尼塔回答。
  阿提亚拉安静了片刻，“谢谢你，尼塔，你是个好女人，我已经感到非常的幸福和满足，如果你能听我的话现在马上离开，我会更加没有遗憾。”他抚摸着尼塔的长发轻轻地说，他
  不打算把艾维迪特已经死去的事告诉尼塔，因为，这一场仗的结局谁也无法预料。“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