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5 节
作者:冬恋      更新:2022-10-16 11:44      字数:4988
  息,就放下正在切牛肉的刀叉,用两只手抓住蓬松杂乱的头发,看上去要大
  大地发作一番,想把自己拎起来。他努力想拎起自己,结果徒然,于是渐渐
  地平静下来,又开始切起了牛肉。
  考埃勒夫人一转她的话锋,开始对我拍起马屁来。最初,我听得挺高
  兴,但后来她的马屁拍得越来越大,我的高兴劲儿就全都消失了。她像舌头
  开叉的蛇一样游动到我面前,假装着要了解我家乡和亲友情况。间或她也游
  到对面和斯塔特普攀谈起来(不过他跟她说得极少),有时又去缠着德鲁莫
  尔(他也谈得不多)。我真羡慕这两位,因为他们坐在对面,不会像我这样
  受她许多的罪。
  饭吃完后,孩子们都给带了进来,考埃勒夫人便运用她的赞词,你这一
  个眼睛美,那一个鼻子俏,还有一个腿生得漂亮——这倒是改进他们心智的
  好方法。孩子们中有四个女孩,两个男孩,那位宝宝究竟是男是女尚弄不清
  楚,至于下一个就更不得而知了。芙萝普莘和米耐丝把孩子们带进来,俨然
  似两名被派去招募孩子兵的现役军官,现在正带回销差。鄱凯特夫人看着这
  些本该是贵族的娃娃,好像早就应该对他们检阅观察一番,可问题在于她实
  在不知道该拿他们怎么办。
  “这样,夫人,把你手中的叉子给我,抱住宝宝,”芙萝普莘说道,
  “不能这样抱,这样他的头会碰到桌子下面的。”
  鄱凯特夫人接受了忠告之后,便换了抱宝宝的姿势,于是宝宝的头没有
  碰到桌子下面,却碰到了桌子上面,“砰”的一声,使所有在场的人都吓了
  一跳。
  “天啦,天啦!夫人,还是我来吧!”芙萝普莘说道,“来,珍妮小
  姐,你跳个舞给宝宝看看,跳!”
  珍妮是几个女孩中的一个,也小得可怜,不过她早就有了任务,要照顾
  其他几个小妹妹小弟弟。她本来站在我旁边,这时便走到宝宝面前跳来跳
  去,真的把宝宝跳得停止了哭声,而且笑了。于是,所有的孩子笑了,鄱凯
  特先生笑了(刚才他又陷入绝境似的两次用尽力气抓头发,企图把自己拎起
  来),我们大家也都笑了,而且欢快无比。
  芙萝普莘用手托住宝宝的屁股,把它摆成个荷兰洋娃娃的样子,十分小
  心地放在那凯特夫人的膝上,又拿了个胡桃钳子给宝宝玩,并且告诉鄱凯特
  夫人要看好,不要让胡桃钳子的柄戳到宝宝眼睛,那可不是儿戏,然后又尖
  声对珍妮小姐说,要她也照管好宝宝。说毕,两位保姆离开房间,到了楼梯
  口就和那位刚才在这里侍候大家用膳的小仆人扭打起来。这个小仆人是个放
  荡不羁的人,显而易见在赌桌前输了钱。
  鄱凯特夫人一味地沉浸在和德鲁莫尔讨论两个准男爵爵位的谈话中,同
  时在吃着糖酒浸桔片,早就忘掉了在她膝上的小宝宝,任他吓人地挥舞着胡
  桃钳子。我看到这种情况,心头真感不安。最后还是小珍妮看到宝宝的脑袋
  随时都有危险,便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做了许多小动作,才哄骗着把这根危
  险的武器拿走。这时,鄱凯特夫人已吃完了桔片,见此很不以为是地对珍妮
  说道:
  “你这顽皮的孩子,竟敢如此大胆?“快回到你座位上去。”
  “亲爱的妈妈,”小姑娘大着舌头说,“宝宝差点把眼珠子挖出来。”
  “你怎么敢对我这么说话!”鄱凯特夫人骂道,“还不坐到你自己的椅
  子上!”
  想不到鄱凯特夫人竟有如此的尊严,带有不可一世的压制性,使我都为
  她感到羞愧。我倒好像成了这一事件的肇事者,内心感到惴惴不安起来。
  “白琳达,”鄱凯特先生在桌子的另一头劝告道,“这是你没有理,珍
  妮不过是为了宝宝不受伤害。”
  “我不允许任何人来管我,”鄱凯特夫人反驳道,“马休,我真感到奇
  怪,你竟然当众说我不是。”
  “我的老天啊!”鄱凯特先生感到一阵无可奈何的难过,大声说道,
  “难道眼睁睁让宝宝玩胡桃钳子送命,也不允许别人来救他吗?”
  “我总不能让珍妮来干预我的事,”鄱凯特夫人反驳道,“我还记得我
  那已故祖父的地位。珍妮,哼!”她用庄严的目光扫了一眼这个无辜的小犯
  人。
  鄱凯特先生又用双手抓住自己的头发,这次当真把自己从椅子上拎起了
  几英寸。“只要为了人家已故祖父的地位,就可以让宝宝们全都死在胡桃钳
  下。听听这是什么话!”他无可奈何地高声叹息着,然后便停下来,再不言
  语,保持沉默。
  争吵进行时,我们大家都尴尬地望着桌布。一会儿争吵停息了,那个不
  懂虚假而又不受管束的宝宝却对着小珍妮跳跳蹦蹦、吵吵闹闹了好一会儿。
  我想,在这个家庭之中,不算保姆在内,她是这个小宝宝唯一认识的人了。
  鄱凯特夫人说道:“德鲁莫尔先生,你拉一下铃把芙萝普莘叫来。珍
  妮,你这个不孝顺的讨债鬼,快到床上去睡觉,噢,宝宝乖乖,让妈抱你去
  睡吧。”
  婴儿是不懂虚假、天真无邪的。他尽全身力气反抗着,在妈妈怀里乱蹿
  乱跳,结果蹿错了地方,小脸蛋儿看不见了,反而露出穿了一双绒线鞋的脚
  和两只生着小圆窝儿的脚踝。然而,无论他怎么叛逆,还是被带进了房。后
  来,小宝宝的反抗总算成功,因为几分钟后我从窗户看进去,珍妮已经在照
  顾他了。
  另外五个孩子都没有地方去,留在了餐桌旁边;因为芙萝普莘正忙着她
  自己的私事,又没有别的人来照顾他们。通过观察,我这才知道鄱凯特先生
  和孩子们之间关系的一二,不妨下面举几个例子就可以了解其大概。这时鄱
  凯特先生脸上的神情比刚才更加迷惘了,他头发乱七八糟,愣愣地望了孩子
  们好一会儿,仿佛他弄不清楚为什么他们会住在这个家庭之中,为什么上天
  不把他们一一分配到别的家庭中去。然后,他用冷淡疏远的传教士般的语气
  向他们问这问那——比如问问小乔的衣服褶边上为什么有个洞,小乔说:
  “爸,芙萝普莘说她一有时间就会把它补好”;再问问小芬妮为什么生了甲
  沟炎,她说:“爸,米耐丝说,只要她想起来就会给我上药”。然后,他天
  良发现,表现出一分父亲的温柔,给他们每人一个先令,叫他们出去玩耍。
  接着他们都跑了出去,而他却竭尽全力用双手抓住头发把自己拎起来,然后
  那些无法解决的疑问又在他心中消失了。
  晚上这里的河上可以划船。德鲁莫尔和斯塔特普各租了一条船,我也决
  定驾驶一条小船,而且要赶过他们。说老实话,只要乡下孩子会玩的东西我
  全都在行。当然,我也意识到在泰晤士河上划船,我那种划船的样于是不够
  风度的,而在其他河上划船就不存在这问题。当时,在我们下水的台阶旁有
  一位得过划船比赛奖的船夫在招呼生意,于是我的新伙伴便介绍我向他学划
  船。这位有着实际划船经验的权威一开始就弄得我很狼狈,因为他一见到我
  便说我天生有一副打铁的胳膊。如果他有先见之明,知道这种客套话会失去
  一个徒弟,我想他是不会说出这话的。
  晚上我们回来后每人吃了一盘晚餐,我想要是家中没有发生一件不愉快
  的事情,我们一定会过得十分高兴的。当时鄱凯特先生正兴高采烈,一位女
  佣人走了进来对他说道:“老爷,如果你高兴的话,我有些话要和你说。”
  “你要和老爷说话?”鄱凯特夫人感到自己的尊严大受损伤,说道,
  “你真想得出来!有事去找芙萝普莘讲,要么改个时间和我讲。”
  “对不起,夫人,”这位女佣人说道,“我希望现在就说,而且要对老
  爷说。”
  于是鄱凯特先生便走出房间,而我们在等他回来时便尽量找些事情打发
  时间。
  “白琳达,你看这还成什么体统!”鄱凯特先生一脸的忧愁和失望,走
  回来说道,“女厨喝得酩酊大醉,不省人事地躺在厨房的地上,橱子卫还藏
  着一大块新鲜黄油,准备拿出去卖掉。”
  鄱凯特夫人立刻表现出非常温和的神情,说道:“肯定是那个臭索菲娅
  干的好事!”
  “白琳达,你说的是什么意思?”鄱凯特先生问道。
  “索菲娅已经把事情告诉你了,”鄱凯特夫人说道,“刚才我不是看到
  她走进房里一定要和你说话?这全是我亲眼所见的啊,这也是我亲耳所听到
  的啊。”
  “白琳达,刚才她是把我带到楼下去,”鄱凯特先生答道,“把那个女
  厨子和那块黄油指给我看。”
  鄱凯特夫人抢白道:“马休,我看你在为她做的坏事辩护。”
  鄱凯持先生只有发出一声郁郁不乐的叹息。
  “我这个亲祖父的亲孙女儿,难道在这个家里全无讲话的余地吗?”鄱
  凯特夫人说道,“再说,这女厨于一直是一位很值得尊敬的女人,她以最真
  诚的态度对我说过,她感到我天生就是公爵夫人。这还是她刚刚来这里时对
  我讲的。”
  鄱凯特先生正站在一张沙发旁边,一听这话,就好像一位将死的格斗
  士,跌倒在沙发上。我想我最好还是告别去就寝,于是他又用将死的格斗士
  的声音对我说道:“晚安,皮普先生。”那声音空洞沙哑。
  第二十四章
  两三天之后,我已把自己的房间安置停当。我来来回回到伦敦市内去过
  几次,所需要的东西己向各有关商行订购,也都已经送来了。鄱凯特先生和
  我已作过一次长谈。他对于我未来的前途比我自己还清楚,他说贾格斯先生
  已经告诉他我的情况,所以我的学习不是为了寻求工作,而是接受教育,其
  教育的良好程度要和有钱人家子弟的一般情况差不多,以和我未来的命运相
  称。自然,对于这些我没有反对意见,也就是默认了。
  他建议我先到伦敦几处地方去跑跑,可以获得一些我所缺乏的基本知
  识。现在他已受权在所有的功课方面对我进行讲解、指导。他希望他能够明
  智地帮助我,使我不至于遇到麻烦的问题。他相信要不了多久,我就完全可
  以由他一人指导学习了。说了这些之后,他又说了不少类似的话。他对我开
  门见山,以诚相待,措辞美妙,我立刻也向他表达了我的思想。既然他在履
  行合同时对我那么热情认真、诚实可靠,自然我在履行和他所定的合同时也
  会同样热情认真、诚实可靠。如果作为老师他对我表示冷漠,无疑作为学
  生,我也会运甩冷漠回敬老师;他既然并未给我以口实,两人相互之间自也
  是各不相负。在教与学的过程之中,我感到在他身上没有一点荒唐可笑的地
  方,他给我的感觉是那么严肃认真、诚实可靠、慈祥善良。有关学习方面的
  问题达成协议后,我便开始努力并付诸于实现。我又想到,假使我能在巴纳
  德旅馆保留一个房间,我的生活便会更加丰富多彩,再说,和赫伯恃住在一
  起,在待人接物方面也会有所长进。鄱凯特先生并不反对这种安排,但他告
  诫我,在做任何事之前,都必须去请示一下我的监护人。我感到他考虑得十
  分周到,因为实现了这个计划也可为赫伯特节省点开支,于是我到了小不列
  颠街,把我的想法告诉贾格斯先生。“假使我能够把租的一套家具买下
  来,”我对他说道,“再买上一两件别的小东西,我住在那里会是够舒服的
  了。”“去买!”贾格斯先生不高兴地笑了一声,“我早就告诉过你,你的
  费用会大起来的。现在怎么样,你要多少钱?”我说我不知道要多少钱。
  “说吧!”贾格斯先生紧逼道,“要多少?五十镑行吗?”“哦,用不着那
  么多。”“五镑怎么样?”贾格斯先生说道。这真是从天上掉到了地下,我
  被弄得狼狈不堪。“哦,要比五镑多些!”我只得说道。“比五镑多些,
  嗯!”贾格斯先生说道,在等我回答。他两手插在口袋中,头歪向一边,眼
  睛望着我背后的墙。“你究竟要多少?”“很难确准一个数字。”我感到踌
  躇他说道。“得了,得了!”贾格斯先生说道,“让我们来算一下,两个五
  镑行不行?三个五镑行不行?四个五镑行不行?”我说我想这个数目是足够
  了。“四个五镑足够了,是不是?”贾格斯先生皱起眉头说道,“那么,你
  说四个五镑究竟是多少?”“要我算一下?”“嗯!”贾格斯先生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