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 节
作者:白寒      更新:2022-10-11 20:28      字数:4773
  淑秀有时呆在家里,实在呆不下去了想去三叔家坐坐。什么也不说,只看看病床上的三叔,拉拉呱,心里会觉得痛快很多。婆婆那里她很少去,她觉出婆婆已不向着她了,如果传说婆婆收了水月钱一事是真的,那她没有再去婆婆那里的必要了。
  “我给你的钱少,是细水长流,她给你是有目的。”她在心里对婆婆说。
  淑秀很少去妈妈那边,妈妈见了她就要问她,她见如此伤妈妈的心,不如自己一个人背负伤痛的好。她在电话里总是说:“妈,我这一阵子好多了,没啥!您放心。”
  三叔坚决地反对庆国离婚,在村子里反响激烈。三叔说:“庆国娘就没见过钱,那么点钱就买住了,在儿女面前,父母还要主持点正义才行。”
  三叔的话传出来的很快,人人都称赞三叔做得对。淑秀很感激三叔。
  淑秀提着一箱水果到三叔家去了。
  三叔三婶都很热情,三婶说:“淑秀,你好长时间没过来坐坐了,你三叔念叨过好几次哩。”淑秀坐在三叔面前,三叔坐起来,说:“淑秀,庆国不懂事,让你受难为了。”一句平常的话,却勾起了淑秀的心酸,她哭泣起来。过了一会儿,她意识到是在病人跟前,又止住了哭:“三叔,你要替俺娘俩做主。”想不到三叔三婶这么痛快,淑秀很感动。
  “快别说这些了,我也没多打听,你们俩到底为啥打离婚?村里人都夸你好,以前都夸你们俩过得好,谁会想到有这事,庆国这小子,他怎么会有这个邪心?”
  “以前俺俩很少红脸。”淑秀说。
  三叔便把当年水月爹是如何瞧不起赵家,如何羞辱祖辈,如何拆散他们的过程又详细地说了一遍。
  三叔很恳切地对淑秀说:“前几天,我责备了他一顿,这事关系到咱赵家的声誉,我不能不管。我这老骨头,活一天赚一天,但也要做点好事,不能让后代受苦。”
  三叔是从旧社会过来的人,他们经过的最大困难便是贫穷,做梦都想吃好、喝好、有钱花。谁家儿子长大了,能找上个媳妇,就很不错了,谁还会去离婚?到了改革开放时期,三叔开起了五金商店,手里有了钱,才过上好日子,他与妻子相伴相随,日子过得很舒心。现在忽然病了,但有妻子日夜陪伴,省了孩子们事,他在心中最亲近的就是老伴,他想告诉庆国,人都有年老的时候,老了就要靠老伴。
  三婶看了一眼淑秀说:“哎,心情不好,精神就不好,你看淑秀以前又说又笑,现在呢,整个变了个人,连笑都不会了。唉!真没办法。”三婶说。
  “你们俩人现在怎么样了?”三婶坐直了身子,问。
  “他不在家住,我们很少说话。”
  “这孩子真是鬼迷心窃了。”
  “淑秀你又没做错什么,你先忍着,一定沉住气,这闲事俺管定了。”
  淑秀开始知道真相时,她有种痛不欲生的感觉。有一段时间,她真想一死了之,工作没了,丈夫又不想要自己了,活着还有啥劲?但一看到女儿,一想到自己从小失去父亲,她咬着牙,不死,为了女儿,她也不答应离婚,她更怕是被好友笑话,活到四十了,被丈夫休了。哪有脸见人?自己有缺点可以改,离婚是万万要不得。
  “淑秀,你针线好,过十天,你来做被子,你小妹妹的婚事订下来了,日子在九月初六,这八月里咱把被子做起来,你三叔早就说了,女送客还是你的。”三婶说。
  “人家都说做被子找儿女双全的,我却只有个闺女,再说了我正在闹这个事。”淑秀说。“老年女人才那么多事,我不信那个。老二结婚时,也是你当的送客,大胖小子也有了,收入也不少,小日子过得挺红火。咱村东头那闺女,她娘信迷信,拿着尺子去找人,当陪客,又要看属相,又要看长相,最后怎么样,不照样离了婚,有啥好的。”
  正说着话,二闺女赵丽丽回来了,怀里抱着胖小子。刚进门那小儿一下子从她的怀里跳下来:“姥姥、姥爷,我的火车跑的快,我的火车,我的火车!”
  丽丽赶快从兜里摸出轨道、火车放在地上,那小儿自己玩了起来。
  “大嫂,没想到我那老实的大哥也做那样的人,我听说了真气呀,有人说男人没个好东西,其初我还不信,看看,都让咱们碰上了吧。”她倒比淑秀大方多了,毫不讳言。丽丽今年二十七岁,孩子二岁半,开了两年酒店,就租了地皮,盖上了楼。他们的饭菜质量实惠,顾客盈门。许多人一看他们发了财,便纷纷效仿,都在那里盖了楼房,开起了大大小小的饭庄,一时间那条街车辆骤增,被人称作腐败一条街。到底有没有违法经营,谁也不知道,外人更是无从查考。
  丽丽将淑秀拉至里间,那是她做姑娘时的房间,依然还给她留着。她说:“大嫂,这一段你肯定很受罪,我虽然比你小,却早尝到了这个滋味。你可能不相信,我没办法了,什么都豁出去了,别人就怕你了。那东北婊子,来这里找活干,那阵刚好人手少,来就来吧,长得可以,站个门头,还蛮好的,谁知,她倒勾上了俺的老王。如果我那次不回去换衣服,决不会碰上那事。老王那阵子撒谎:我这阵子这么忙,那有功夫伺侯你。可他倒有功夫追她。我闹,我俩就打。不料,那女人反倒占了上风,叫老王和我打离婚。我说谁敢和我提离婚的事,先吃我一铁棍子再说。我对那女人说,东北人狠,我更狠,我轮着铁棍子见什么砸什么,电视机、放像机我都砸了,几千元的东西都顺着我的棍子没了。”她停了停,又接着说,“我反了锁门,来客我就赶走。停业十天,老王告了饶,答应撵她走。直到她真的走了,我才开门营业。我对老王说:我们拼死拼活挣了几个钱,她扭扭屁股就想夺去呀。你才攒了几个钱,就烧得不知姓啥好,真没出息!”
  “再出现这件事,我先砸断你的腿。”
  “那女人走了,俺俩又打了一阵子,才好起来,总之关系不如以前了。”
  淑秀和丽丽仿佛一对落难的英雄,互诉苦恼。
  丽丽说:“想不到像我大哥那样默默无语的老实人玩起来还很认真啊。”
  又说:“咱家里,有我的事就够烦的了,谁知又牵上你们。”
  淑秀说:“我和你不一个脾气,他也和你对象不一个脾气,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现在我们家不像家,日子连凑合都没法凑合,你说我再不愿意离,能行吗?那女人追他追得紧,汽车让他开着,盖起楼来,说不定明年就过来住了。”淑秀说着就要掉泪,“我觉得这样下去要被他气死了。”
  “今天晚上你在这里吃吧,俺爹特愿意人多,我还得回去,做着买卖不自由。抽空我再见见我大哥,小时候,我常和他开玩笑呢!”
  那小儿早跑到院里撵鸡去了,丽丽叫过他来,同姥姥、姥爷说了再见。
  屋里一下子静寂了。
  “淑秀,出了这事你别太难过,伤身子,两个人的感情外人说了不算,可家庭还有个责任问题,噢,说结婚就结婚,一不高兴又离婚,这不是一个有责任心的男人做的事,我不是嫌他别的,我就说他不该对不起你和女儿。”三叔一边宽慰她一边发表自己的看法。
  风还是有些刺骨,三婶来到院中,仰头看看月亮,就摆下桌子吃饭。以前拖着孩子受累的时候,哪有心思聊天?现在有心思也有钱了,身体又不做主。好歹不算厉害的病,是叫人欣慰的。
  吃饭时,淑秀和女儿坐一边,三叔三婶坐一边,三叔问:“到你娘那边去了吗?”
  淑秀说:“去过,我是硬着头皮去的,听说那女人送的比我多,不光有东西还有钱,我比不过她。”
  三婶说:“你婆婆有些老糊涂了,她怎么会这样做呢,当时我和你三叔听说后,你三叔马上去找她了,证实是事实,他说了她一通,估计脸上有些挂不住呢!”
  “那女人目的是先过她这一关,怕她和你一个心眼,她知道你家庆国很听你娘的话!”
  三叔又说:“我反驳得你娘无话可说了,我说你那本事呢,不要口口声声孩子的事俺管不了,当年老三订婚,那女方长得不好,她对老三说‘有她没我,有我没她,你敢娶她进门,我就敢死给你看’还真管用,老三乖乖地和她分了手。现在用着她管了,又说管不了,是收了人家的钱。我真瞧不起她这一点。”
  淑秀不理解,在四关城里不同于乡下农村,东屋、西屋、南屋都是挣钱的门路,谁家不租赁出去,况且婆婆家连北屋都赁出去了二间。每逢过年,淑秀与兄弟家都往家交钱,少说也一千元,够花了,不至于因钱而那样做吧,脾性如此,只能那样说。
  各有各的心事,这顿饭吃得也过于沉重,无味,对淑秀来说,滋味比自己在家里闷着要好。
  三叔和三婶心里松散了很多,他们盼着庆国回心转意,毕竟去做了好几次工作了。
  淑秀为三叔家打扫院子,把一些旧衣服找回来,该洗的洗,该补的补,三婶打心眼里喜欢这个侄媳妇。她知道,在婆婆家她也是这么干的,她就对三叔说:“咱嫂不知怎么想的,孙子孙女都有了,媳妇还对她那么好,怎舍得让大儿子胡闹腾,良心过得去吗?也不怕叫左邻右舍笑话。”
  三叔说:“咱嫂年纪大了,莫非她老糊涂了,年轻时,谁不说她精明。”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议论不停。
  “淑秀是你的结发妻子,这些年两个人磨合过来了,你的身体状况,生活习惯,她都很清楚,有好吃好用的先留给你,哪一点也说不出不是来,你忘了那一年,你肠胃不好,她变着花样给你做饭吃?除了老婆,谁有这个耐心?”
  淑秀做礼拜回来,碰到姨,姨一把拉住她说:“淑秀,你怎么和那些人在一起,难道你也信教吗?”
  “嗯!也去也不去的。”淑秀点点头。姨的眼睛一下子湿润了。姨想:“看把孩子逼的。”她擦擦眼角说:“这么长时间,也不去我家玩了,走,今天去我家,离晚饭还有2个小时,过去坐坐。”不由分说,姨拉起淑秀的手就上了楼。
  在沙发上坐下来,姨说:“淑秀,你不告诉我,我也听说了你们的事,这是庆国的不对,别看我是他亲姨,我是公平说话的!”
  淑秀不作声,她联想到婆婆的态度,想“一扎不如四指近”(农谚亲点是点),血总是浓于水的,一旦出现情况,各人家里向着各人,姨是庆国的亲姨,到时候还会替我说话吗?
  “淑秀,你为啥不说话,你同意和他离婚吗?你是不是也烦了他,烦了他的话,是双方情愿的,我就少插嘴了。如果你不愿意离,我再去做庆国的工作,我和你姨夫没少操心,他有事也常过来说说,若我说句公道话,他可能也听,你们都过了十六年了,怎么说散就散呢?我是最近才知道的,同咱村打交道少了,你姨夫过去的少,没早知道。”姨不亏是教政治的,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
  淑秀早就知道姨为人公正、善良,她刚才的一席话打消了淑秀的疑虑,她痛苦地皱了皱眉。那一副孤苦悲痛的神情又回到了脸上,一年多了,这副面孔似乎成了道具,不自觉地会重新挂在脸上。
  “姨,你知道我从来没别的想法,我只想和庆国一心一意过日子,我没做一件对不起分的事,谁知,他就是不回头,非离婚不可,姨,你说,我怎会受得了?呜呜。。。。。。。”一触到伤心事,她就抑制不住,抽泣起来。“他和那个女人好上一年多了,他跑曲阜时,他们就好上了,我当时只是怀疑但找不到证据,那时我们吵了一阵子架,平静了一年,谁知,你也看到了,去年那女人同丈夫离了婚,非要跟了庆国不行,庆国就回来和我闹离婚。”
  “我认识水月。当年她同庆国谈过恋爱,现在还有脸找他?庆国也是的,怎么这么没骨气。”
  姨有点气愤地说。
  “姨,你一定说说他。以前的事,我不会再提,只要他同俺娘俩好好过日子,我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淑秀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央求姨一定给她做主。淑秀知道姨想真心维护她的家庭,心里感到温暖了许多。她要坚持着,不在外面说庆国的坏话,就是想等到庆国回心转意的那一天,重新过平和安稳的日子。
  姨是个雷厉风行的人,她本以为自己前一阵的工作有点效果,没想到这么糟。她很快把电话打到庆国单位上。“喂!是电力输送局吗?我找赵庆国,对,是他,好,叫叫他吧。”
  “庆国,我是你姨,下了班你来我这儿趟,不许找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