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节
作者:连过十一人      更新:2022-10-11 20:27      字数:49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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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几分钟后,一个身材瘦小的男人向我走了过来,低声问我是不是要办证件的。
  我没想到这个办假证的男人还挺讲信誉,果真十几分钟就到了,没让我久等。我说是的,并问他多少钱。他要三百,我跟他讨价还价了一番,把价钱压到两百。他向我诉苦,说城管打击厉害,生意难做,能不能再加五十。我不想做二百五,拒绝了。
  他带我去了家照相馆,数码冲印,不一会儿大头照出来了,照片上的我脸色苍白,面无表情。他让我把证件上需要填写的内容写下来,我于是一一写给了他。
  他看了看,喃喃自语道:〃北京啊?〃
  我本来想把住址写成宓水河,想了想还是写成了北京,宓水河毕竟很多年没去过了,想必都变了模样,免得日后露出破绽。
  我给了他四十块钱订金,他说明晚就可以把证件给我,让我给他打电话。
  地下交易,见不得阳光,所以得在晚上进行。我从来没想过有一天我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他揣着四十块钱走了,我不知道他会不会还像刚才那样讲信誉,明晚把证件给我。
  回到旅馆,老板娘还在不知疲倦地嗑瓜子,估计是为了磨练嘴皮子。见我回来了,给我一个职业性的笑脸,让我带瓶开水上去喝。我接过开水瓶,并向她借了支笔,上了楼。
  我翻开《申江服务导报》的招聘版,圈了几个招服装设计师和办公室文员的信息。
  画完一个个圆圈,我泡了杯茶,不知是什么茶叶,苦不堪言。我换了杯白开水,清淡无味。
  我端着茶杯,看着窗外,橘黄的路灯像个寂寞的少妇,发着幽幽的光,〃故园〃忽明忽暗,像远去的岁月。
  惆怅、茫然、孤独、寂寞、恐惧……悄无声息地一齐向我袭来。
  我不知道,明天会怎么样,我也不知道,我还有没有明天。
  2烂漫樱花
  第二天晚上,我从办假证的男子手中拿到了身份证和毕业证,证件看起来真假难辨。
  我把余下的钱付清了,他数着钱笑嘻嘻地说他挺讲信誉吧。的确很讲信誉,造假的比做真的还认真。
  回到旅馆,我从包里拿出真身份证,看着上面熟悉的名字,恍然若失。这个我用了二十四年的名字将被我深深掩埋,直到永远,如果没人怀疑到我的话。
  真身份证上的名字是秦雯,和《红楼梦》中的那个〃心比天高,身为下贱,风流灵巧招人怨〃的丫头的名字谐音,因此我常被人笑问〃多情公子〃在哪里,令我很难堪,加之晴雯凄凄惨惨的命运,更令我心里别别扭扭。
  外婆说这个名字是母亲取的。我想母亲可能不喜欢我,否则她不会给我取一个丫头的名字,而且是个十六岁就病死了的丫头。还好,我十六岁时没得病,也没有死掉,我活到了今天,只是我不知道我还能活多久。都说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我希望天网漏掉我,而且我并不认为我有罪。
  有了身份证和大学毕业证后,我买了个手机。一切准备妥当,于是拨打了几个圈中的电话,问清了公司的地址,如何坐车等情况,我一手拿着地图,一手拿着写有公司地址的纸条,前去面试了几家公司。
  我如一个莽撞的闯入者,冒冒失失地撞进了上海这座遍布钢筋水泥丛林的城市,这座充满繁华和孤独的城市。还好,我在北京生活过,否则真不知如何面对这座扑面而来的国际大都市。另外我很早就学会了如何独立生活,所以我对一个人如何生存下去也不感到害怕,我的害怕在别处。
  第一次面试时,当精明干练的人事经理拿着我的大学毕业证一脸认真地看时,我的心怦怦跳个不停,担心她看出什么问题来。还好,她看完后没有问与证件有关的问题,只是问了问我的工作经历,设计过一些什么作品等等,我一一回答了。她似有心无心地听着,一脸的漠然,最后,说到时候通知我,但她没要我的联系方式。
  虽说第一次面试碰了灰,多少有些沮丧,但我更多的是欣慰,因为假证能顺利通过,我不必担心了。
  我又面试了几家公司,一样没有下文。我去了最后一家招服装设计师的公司面试,心想再不成就去应聘办公室文员。
  这家服装公司在一个高档写字楼里,一个衣着时尚、装扮精致的白领丽人见了我,问了我一堆问题,我一一回答了。接下来,她让我当场画几张服装效果图。我拿起笔在纸上画了几张以前画过的效果图,她看了看,拿着图纸去了另一间办公室。过了一会,她回来对我说总经理要见我。
  我跟着她进了一间宽敞明亮的办公室,只见一个中年男子正低着头打电话,他操一口广东话,叽里呱啦的。白领丽人让我在沙发上坐着等一会。好不容易他打完了电话,抬起头来看了我一眼。他一看到我,像大白天见到了鬼,脸上满是惊谔。他目瞪口呆地盯着我看了好一会,一句话也不说。
  第3节:双面绣
  他为什么这样看着我,难道我被通缉了?想到这,我心里一惊,赶紧低下头,考虑如何撤退,我的手摸了摸身边的包,但我的手在颤抖。
  〃你怎么了?〃他洪亮的声音传入我耳中。
  〃没,没什么。〃我低声说道。
  〃你有点紧张吗?〃
  〃可能吧。〃
  〃面试都紧张怎么能做出色的设计师呢,设计师有可能常常开新品发布会的。〃他的语气有些严厉。
  〃对不起。〃我的声音低得像一只蚊子。
  〃没必要跟我说对不起,你对自己没有信心?〃
  〃可能吧。〃
  〃这样的话,你觉得还有面试的必要吗?〃他的语气让人受不了。
  我没话可说。我站了起来,想赶紧逃走,保住小命要紧。
  〃这么不堪一击?〃他堵住我的去路。
  〃对不起,我想我可能不适合在你们公司做。〃
  〃你先坐下。〃他命令我。
  我居然乖乖地坐下了,像个听话的小学生。
  〃你叫秦非?〃他的语气像个审判官。
  〃是的。〃我像个犯人。
  〃北京服装学院毕业的?〃
  〃是的。〃
  〃北京人?〃
  〃是的。〃
  〃北京不是也有很多机会吗,怎么到上海来了?〃
  〃不知道。〃
  〃什么,糊里糊涂就来上海了?〃
  〃喔,不,不是,我听说上海能接触到更多时尚新潮的东西,我想来学习。〃我睁着眼睛说瞎话。
  〃是吗,你好像还没有作好学习的准备。〃
  〃我做好了。〃
  〃喔,AMY说你除了服装设计还会刺绣,这个你学了多长时间了?〃
  〃有十几年吧。〃
  〃这么久,你身边有样品吗?〃他似乎有些惊讶,不像是装出来的。
  〃没有,不过我可以绣给您看。〃
  〃这倒不急,你知道中国四大名绣是哪四大绣吗?〃
  〃粤绣、湘绣、蜀绣和苏绣。〃这个对于我来说不难。
  〃你学的是哪种绣?〃
  〃苏绣。〃
  〃你会哪些针法?〃他似乎有意考我。
  〃齐针、套针、施针、乱针、接针、滚针、切针、平金、盘金……一般的针法我都会,我还会双面绣。〃
  〃喔,果然厉害,你从哪里学的?〃
  〃跟家里人学的。〃
  〃你母亲?〃
  〃不是,我外婆。〃
  〃她不是北方人吧。〃
  〃嗯,是南方人。〃
  〃那你是北方人吗?〃
  〃我,算是吧。〃
  〃怎么叫算是?〃
  〃这个,这个与工作有关吗?〃
  〃没有。好吧,咱们谈工作吧。我们公司的服装主要是出口,苏绣在国外很有名,我看过你的设计了,你的作品中有我需要的东方元素,而且比较有个性,你什么时候可以来上班?〃
  听他的语气,他似乎真的需要我这样的设计师,也似乎并不知道我是个在逃的人,那他刚才为什么用那种神情盯着我,我不得其解。
  〃有什么困难吗?〃他打断了我的思绪。
  〃随时都可以。〃我给了他我自己还没确定的答案。
  〃那你明天来报到吧。〃
  〃真的吗,您录取我?〃
  〃是的。〃
  〃谢谢您。〃
  〃具体的事情我的助理AMY会详细跟你说的,不过我希望你以后在公司做事时不要像今天这样没有自信。〃
  〃我以后一定努力。〃
  他按了下电话,先前那个面试我的白领丽人进来了,精致的脸上露着恰到好处的笑容。
  AMY说了我的待遇,除了待遇她还说了公司对员工的诸多规定,从着装到言行一条一条上纲上线的。看来,我先前的担忧是多余的了,否则他没必要让这个白领丽人跟我详细谈这些东西。但是,他为什么见到我时会失态,我既无闭月羞花之容,也无倾国倾城之貌,而他想必也是久经沙场阅人无数的人,为何会在我这样一个小女子面前失态呢。
  AMY还向我介绍了公司的情况,总经理即刚才那个面试我的男人是香港人,难怪一口广东话。她说我可以叫他DAVY,并问我的英文名是什么,说大家在公司都习惯叫英文名。
  JUDY,我随便说了个英文名。因为喜欢《似是故人来》里的朱迪·福斯特,于是把她的名字借来了。事实上我没有英文名,只有两个中文名,一个真的,秦雯,一个假的,秦非。
  工作有了着落,意味以后的生活有了着落。小隐隐于野,大隐隐于市,但愿我能就此风平浪静地隐姓埋名地生活下去,直到年老病死。
  出了写字楼,我长长舒了口气。我揣着地图,随意在马路上走着,阳光明媚,照在身上暖暖的。见到一处街心公园,公园里开满了樱花,如云似锦,一团团,一簇簇,层层叠叠,开得轰轰烈烈。我在公园的长椅上坐了下来,看着满树繁花,想起玉渊潭的樱花,每年四月左右,那里的樱花也是开得如云似锦,开得轰轰烈烈,像热恋中的爱情,我曾经和某个男人去那里赏过花。
  散步的老人,牵手的情侣,推着婴儿车的妇女,悠闲地在我面前走过,或看烂漫的樱花,或看碧蓝的天空,或看情人的脸,没人看我。我躲在树下,有花瓣在我眼前飘落,落在地上,落在行人的足下。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我的心突然一阵隐隐作痛,那些看起来幸福甜蜜的时光,不过如这些绯红的樱花,开到极致匆匆谢了,或随风吹落,或随水流走。
  如果过去所有的一切都能随流水流走,倒也好,只怕流不尽,还残留一些在心底纠缠。
  想起过去,我在温暖的阳光下,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冷颤。
  3断肠花
  第一天上班,我在网上把近几日北京的新闻仔仔细细搜索了一遍,没看到相关新闻,我松了口气。
  在公司里大家都叫我JUDY,没有人叫我〃秦非〃。同时,其他同事也没一个叫中文名的,都是英文名,什么AMY、MAG、DAVY、SAM……只有一个搞后勤的有中文名,大家叫她周姐,但是只知其姓,不知其名。
  这真是一个好地方,没人打听你姓甚名谁,更别说关心你的祖宗十八代是干什么的了,除了想知道你是哪里人,然后好把你归为城里人或乡下人,江南人或江北人。
  第4节:断肠花
  我被归入乡下人,因为我来自上海以外的地方。在公司包括我在内有五个乡下人,其他的不是城里人就是江南人(宁波绍兴一带的有钱人)。
  关于这些〃人〃的划分,我是从另一个〃乡下人〃口里得知的,她是个安徽女孩,小巧玲珑,有一张苍白的脸和两道淡淡如烟的眉,在公司里大家叫她MAG。她和我一样,是个设计师,我觉得她设计的服装有一种内敛的疯狂和深沉的忧郁。
  尽管成了〃乡下人〃,但我并没有多大气愤,我从小就习惯了忍受。更何况我对这些所谓的城里人乡下人没什么概念,我在北京的时候尽管我的户口本给我打上了北京人的标识,可我从不觉得自己是北京人,去北京之前我把自己当成宓水河人,可宓水河不要我了,我成了一个没有根的人,所以我对这些〃人〃的划分没什么感觉。
  这些曲曲折折迂回在心底的结,我没法说,也不想说,所以就甘愿别人在我身上打上〃乡下人〃的烙印。而且,我只要能安宁地生活下去即可,管他是什么人。
  我不爱多说话,除了工作还是工作。工作上的事情倒不是很多,只是我除了工作没什么可做的。我也不想和同事聊天,说什么呢,穿什么牌子的衣服,用什么牌子的化妆品,看谁的小说……这些我都不想说,也不知从何说起。我的衣服要么是从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