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节
作者:左思右想      更新:2022-10-11 20:26      字数:4720
  初中毕业的那个夏天,我过得轻松而快乐,弟弟也来到了我们身边,他还是那个老样子,胖墩墩的,见谁都笑嘻嘻,整天也没个愁事儿。我最习惯的动作就是把他拉到身边,比比身高,还是比我矮着整整一头,我便叹气道:“这孩子,怎么也不长个儿呢?”妈妈在旁边笑着说:“他在长,你也在长啊。”
  那时,我简直就是弟弟心中的偶像,弟弟在学校逢人便说:“我大哥是林海,知道吗?哼,文武双全,厉害着呢。”即使我和老师打架在他眼里也是值得夸耀的事情。
  弟弟和我的性格截然不同,我性格粗犷,他却心细如丝。
  弟弟的偶像(2)
  我们在妈妈身边,受不到一点委屈,再也不用担心因为多吃个包子而遭人冷眼。三口之家,其乐融融。妈妈有地方上班后,经常给我们零用钱,给我要多一些,给弟弟的则很少,也就是三五角钱。弟弟从不瞎花,他有一个储蓄罐——泥做的发财猪,弟弟对它简直是爱不释手,把所有的钱都放到里面,没事儿就抱着发财猪摇晃,听着里面的钱币碰撞发出“哗哗”的响声,眯着眼睛,一副很满足的样子,我在他旁边时就会揪着他的耳朵骂道:“小财迷,将来肯定没出息。”有时真把他揪疼了,他便使劲挣脱,抱着他的储蓄罐跑到一边去,还是笑嘻嘻,从来不生气。
  弟弟的这种乐观心态是与生俱来的,因为他可以说尝尽了生活的坎坷和不幸。在他只有八岁的时候,爸爸便去世了,当时他嚎啕大哭的情形让我心如刀割,周围的人看了无不潸然泪下,我把他搂在怀里便暗暗发誓再不让他受一点委屈。
  弟弟很小的时候就知道心疼妈妈。当爸爸还在唐山上班时,家里所有的农活都落在妈妈一个人身上。农忙时节,妈妈经常带着我和弟弟下地干活。每次只干一会儿我就会觉得腰酸腿疼,不断向妈妈要求休息一会儿,可弟弟虽然人不大,手脚却异常麻利,简直就像个小磙子,你稍不留意他就跑到前面去了。每次割完麦子,我都盼着能够立刻回家,而弟弟则总是一声不响地蹲在地里捡麦穗,一会儿就捡来一篮子。在家里,无论吃什么,他都要让妈妈先尝一口,妈妈便会闭上眼睛,咬下小小的一块儿,细细品味,然后脸上是无尽的满足,这时弟弟便开心得不得了。我在弟弟面前,总是一副兄长的派头,弟弟也非常听话,可现在想来,这个小孩子身上有着多少值得我学习的地方啊。
  在爸爸刚去世的那段日子里,我始终认为他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傻瓜。直到有一天,我们两个在放学回家的路上碰到一个卖虾皮的小商贩,弟弟居然在那儿停下来,不时地往人家口袋里张望。我使劲拉了他一下,说:“走,快回家,虾皮有什么好看的,回头让妈给你买。”
  弟弟眨眨眼睛,说:“大哥,妈最喜欢吃虾皮了,对吧。”
  那时,过端午节,我们吃螃蟹,妈妈骗我们说她喜欢吃虾皮,我们都当真了,我便点点头。
  弟弟于是对小贩说:“给我称一斤虾皮。”
  小贩看看弟弟,一个不到十岁的小孩子,不屑地问他道:“你有钱吗?一块钱一斤呢。”
  我赶紧拉弟弟走,弟弟却使劲地挣扎,用手吃力地在口袋里翻着,最后竟然掏出了一大把硬币,这都是他平日节省下的零花钱。我们数了数,居然两块多,在孩子群中弟弟绝对算得上大款了。
  小商贩见钱眼开,连蒙带哄地称给弟弟两斤虾皮。弟弟拎着虾皮快乐地往家跑去。当弟弟把虾皮递到妈妈手里的时候,妈妈惊讶得说不出话来,看着眼前懂事的儿子,她的眼睛里泛满了泪花。
  很快,那个假期就要过去了,我们开始为开学做准备,这一次,我要住校,每个月只能回来一次,要带的东西很多。开学前一天,妈妈专门到市场给我买了许多新衣服,她不想让我在别人面前有一点自卑。晚上的时候,我一件一件地试穿,弟弟站在旁边,看得兴高采烈,妈妈突然意识到她完全忽视了弟弟,竟然什么都没给弟弟买来,于是,妈妈充满歉意地对弟弟说:“江江,等哥哥走了,妈妈再专门给你买衣服啊。”弟弟憨憨地笑了,说:“给我买什么,我还没考上一中呢,等我考上了一中再给我买也不迟啊。”妈妈心疼地把弟弟搂到怀里,怜爱地说:“江江,有志气,将来和你哥哥一样上重点高中。”弟弟使劲地点了点头。
  晚上,我很早就睡了,趴在被窝里,弟弟却毫无睡意,一个人抱着自己的储蓄罐发呆,过了一会儿,用力地摇啊摇,传来硬币的撞击声,我不耐烦地说:“小财迷,该睡觉了,就你那点破钱还整天摇来晃去,你还盼着它给你生小钱啊。”弟弟看了我一眼,顺从地爬上床,乖乖地睡觉了。
  第二天,弟弟吃过早饭便跑了出去,我和妈妈在宿舍收拾东西,当我们确认没有任何遗忘之后,一看表,已经上午十点钟了,开往县城的班车马上就要出发了。我们赶紧走到门口候车,妈妈奇怪地问:“江江跑哪去了,他昨天不是还说要来送你吗?”我说:“小孩子,说过就忘了,不定往哪疯去了。”
  我们正说着,班车开了过来,我们上了车,车缓慢地启动,就在这个时候,我突然听见弟弟的声音,他在大声地叫着:“大哥,大哥,等等我!”我一回头,弟弟正在后面飞速地奔跑着,我忙对司机说:“师傅,停一下,我等一个人。”弟弟满头大汗地赶了上来,还呼呼地喘着粗气,妈妈责怪他道:“你这个孩子,明知道你大哥今天开学怎么还出去玩?”弟弟一只手扶住车门,一只手在口袋里摸索着,他从里面拿出来几张崭新的大团结,塞到我手里说:“大哥,你在外面要用钱,这是我给你的。”我吃惊地问:“你怎么有这么多钱?”弟弟自豪地说:“都是我攒的,我把发财猪给砸了,没想到里面有三十多元了,整钱给你,零钱我还要继续攒着。”弟弟边说边用手擦着额头的汗珠,还是憨憨的样子,睁大了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我。
  我觉得非常难过,又非常感动,我知道弟弟对我的依赖,但我没想到弟弟这么小竟是如此的有心,在我眼里,他始终是个幼稚的孩子,是个只知道攒钱的小财迷,到现在我才知道他有多么的细心,手足之情在他身上体现得是这么的真切。车上的人都对弟弟投去赞赏的眼光,我突然觉得自己是如此的幸运,虽然在生活中我经历了许多不幸,可是我同样体会到了这浓浓的亲情,有妈妈对我的疼爱,还有弟弟对我的关心。
  我走下车,把钱塞进弟弟的口袋,然后用力地把他搂进怀里,他的头在我的胸前摇晃,他不停地说:“大哥,你在那里要多想我。”我使劲地点了点头,轻轻地帮他梳理了一下头发。我走上车,车又一次启动了,弟弟猛地冲了上来,乘我不备再次把钱塞入我的手里,汽车越开越快,弟弟的身影变得越来越小,我向他用力地挥手,他却在擦拭着眼睛。不知何时,我的眼泪也流了出来。
  经过两个小时的颠簸,班车驶出了安静的乡村,奔入了喧嚣的城市。这里和农村界限分明,连空气的味道都不一样。
  迁安一中处在县城中心,开学那天,接送学生的车辆堵塞了整个街道。
  弟弟的偶像(3)
  我们在汽车站下车,拎着东西走了半个小时。时值正午,阳光毒热,我们身上很快被汗打湿了,妈妈停住脚步,气喘吁吁地说:“海海,渴了吧?”我放下手里的东西,看着妈妈,她的衣服已经贴在身上,脸和脖子上新冒出的汗珠顺着已经干涸的汗迹继续滴淌,平日蓬松的头发在汗水和灰尘的作用下一绺一绺地粘在额头,相比之下,只有嘴唇是干裂的。她一边小声埋怨着自己:“怎么忘了带点水呢?真是的。”一边四处张望。
  突然,妈妈兴奋地提起地上的东西,说:“海海,跟妈来。”我紧紧地跟在妈妈后面,我们在一家商场门前停了下来,那儿有许多太阳伞,下面坐着很多人,男男女女打扮得都非常花哨,他们大多拿着同样花哨的水杯,悠闲而又惬意。
  妈妈对我说:“海海,这里有水卖,你去喝一杯。”
  我说:“妈,那水肯定很贵的。”
  妈妈有些犹豫,但还是拉着我走过去。
  一位年轻的女服务员正没精打采地倚着卖水的机器,妈妈对她说:“给我一杯水。”
  服务员问:“要什么水?”
  她这一问,妈妈有点蒙了。在她印象中,水就是水,难道水还有很多种吗?服务员看着妈妈一脸不解的样子,有些不耐烦,同时提高了音量道:“你要什么水啊?”
  我发觉周围的人都在看我们,赶紧指着水机上的一个龙头说:“就要那个。”
  服务员给我们接了杯水,然后说:“三块。”
  妈妈虽然有所准备,但这价格还是大大超出她的意料:“什么?一杯水就要三块?”
  我想是啊,在我们那儿最好的汽水也只要五毛钱啊。
  服务员好像早就知道妈妈会有这种反应,便用一种少见多怪的口气嘲笑道:“知道吗?这是可口可乐,正宗的美国货。”
  妈妈赶紧从衣服里面抽出一张被汗水浸湿的五块钱,递给服务员,服务员接过后皱了皱眉头,很有效率地找零钱,然后径直把头扭到另一边不再看我们。
  我喝了一口,辣辣的,气儿直冲向鼻腔,味道很怪,更像一种药水。妈妈在旁边问我:“怎么样?这美国汽水好喝吗?”我把杯子递给妈妈,妈妈小心地抿了一口,刚到嘴里,她的脸上便表现出一种痛苦的表情,让我相信如果不是那么昂贵,妈妈肯定会一下把它全吐出来。妈妈皱着眉头,努力把嘴里的水咽下去,对我说:“简直和泔水的味道差不多,这么难喝的东西还用去美国进口?”我笑了笑,慢慢地喝着,很怪:这东西刚入口的时候难喝,可细细品味,那冰凉的感觉,那怪异的味道,那辣辣的刺激,倒还真让我觉得有点新奇。我让妈妈慢慢多喝一点,妈妈却坚决不喝,她说:“你都喝了吧,我喝不了,太甜,一点也不解渴儿。”
  喝完水,我们走到一中门口,在那大红榜上找到了我的名字,我被分到了五班,宿舍为217寝室。
  我和妈妈先把东西放到寝室,宿舍已经被打扫得干干净净,里面显得宽敞明亮,四张双层床,有五个已经铺好了行李,我看了一下标号,我在三号床下铺,正好对着窗户,可以从那里直接看到操场的景象。早来的同学都和家长出去吃饭了,只有一个很瘦弱的小男孩坐在床边,吃着从家里带来的红薯干。他看到我们后显得很热情,自我介绍道:“我叫李权,是建昌营中学的,你呢?”我说:“我是崇家峪中学的,我叫林海,很高兴认识你。”李权带着我们跑前跑后,领行李和各种生活日用品,他只穿了一件白色的小褂儿,但还是跑得满头大汗,他卖力地帮我们背行李,妈妈看了心疼得不得了。我们把所有的东西领来后,妈妈开始精心地布置我的床铺。把被褥铺好后,妈妈从包裹里抽出一条崭新的毛巾被,上面绣着两只张牙舞爪的猫,这是妈妈专门到镇上惟一的商场里买来的,花了二十多块钱;妈妈把毛巾被仔细地铺在我的床上,满意地对我说:“海海,热的时候晚上盖着它就行了。”我点了点头,李权在旁边看着,满是羡慕的表情。
  就在这时,门“吱”的一声被推开了,从外面拥进一大群人,当中一位个子很高,至少也有一米八五,皮肤黝黑,显得非常强壮,额头对着阳光闪闪发亮。其中一个小伙子紧着张罗,把他们所有的东西都拉进屋子,偌大的宿舍一下子紧张起来。李权赶紧迎上去,热情地打着招呼,那些人只是礼节性地回应着,依旧忙着自己的事情。
  那个大个子晃着头找自己的床铺,一看是二号床上铺,立刻不高兴了,对着旁边的中年人吼道:“老头子,我这么胖怎么睡上铺,这不是成心整人吗?”
  中年人走过来,说:“那有什么呢,上铺整洁、安静,适合看书休息,我看不错。”
  大个子瞪着眼睛道:“不行,整天爬上爬下的,还不把我累死啊,我要睡下铺。”
  旁边一位中年妇女凑过来说:“我看也是,老惠怎么办的事,咱们学军这么高,爬床确实不方便。”
  正在收拾东西的小伙子停下手说:“孙局,我看我给他们学校的领导打个电话吧。”
  中年人摆了摆手,说:“不要到哪里都搞特殊,我看学军在外面就是要多锻炼,什么都要学着适应,上铺怎么了,别人不也一样睡吗?胖,正好可以减肥。”
  大个子气得在宿舍乱转,但能看得出他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