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7 节
作者:恐龙王      更新:2022-10-11 20:23      字数:4690
  念母仇当报,恨不得立刻将他吓死母亲之事,宣布出来。他的有心无心,有罪无罪,听诸王法判断。那我也算对得住母亲了。转念又望他能够建功立业,替国家做事情,替母亲讨封诰,再替儿女们立点根基,也未尝不可邀亡母的原谅。这样两种念头,久留胸中,始终不得个解决。但照现在的情形看来,他这人哪!舅母、舅父都在这里,不是甥女胡乱评断人家,照他这等志趣行为,要想做个英雄豪杰,怕也没甚么大指望了。甥女倒也并不一定要他怎样荣宗耀祖,但既不能成就事业,倒使甥女对于母亲的心愿,没有解决之法。这还罢了,最奇怪的是他这人,说是平常人物,为甚么又有那些异征。既然有许多的异征,怎又不见一些报应?甥女自幼读书,也曾知道自古来多少帝王名臣,当其出世之时,都有几件异于平人的征兆,尤其是梦见金龙,大贵非凡。如今你们甥姑爷,不但几个孩子有此同样的梦兆,而他本身竟于睡中会显出原形来。这等征象就了不得了。何以他的情形,却又一些没有发达腾飞的情状呢?甥女对于此事,怀疑至今。想两位老人家见多识广,也定知道这当中的道理。”
  德山是一个拘谨小心的人听了这一大片议论,深怕这位甥婿真有什么举动起来,功名富贵倒不大在意,却怕身家性命被他带累在内。听完了话,早已呆得和木鸡一般,尽自怔怔地瞧他老婆,哪里还能答复春瑛的请教。尤氏虽是女流,胆量倒比丈夫大些。他见丈夫这般情景,不觉好笑起来,说道:“甥女,你不该把这等话对你舅舅讲。他枉为男子,胆子比芥子还微细。听见这等话,兀的把他的魂灵儿吓到九霄云外去了,哪里还有什么主见?”德山听老婆这样讥笑,不觉红了脸,讪讪地笑道:“你这是什么话?我做娘舅的,有个不希望外甥姑爷飞黄腾达么?不过我也自恨才疏学浅。甥女问我的话,惭愧一句也答不出。你既这么说,一定有什么高见。甥女不是外人,他又诚心诚意地请教你我,你却不妨从直谈谈,也好甥女放心。”尤氏笑着呸了一声,说道:“亏你还是个男子汉大丈夫,平时些小事情,便吓得不敢出头,总要推我出去,替你说话。如今放着甥女嫡亲的骨肉,不过请教几句闲话,说不说,打甚么紧,懂不懂,又没关系。你既然说不出来,也就罢了。什么大不了的事儿,也要往我身上推,不是可笑么!”德山经他这么一说,面孔越发红了。正要回敬他几句,无奈口才实在不好,期期艾艾了一阵,半句儿也说不完全,引得尤氏和春瑛相对大笑。
  春瑛因说:“舅父实是万分忠厚的人,比舅母更来得质朴。舅母既然如此说,想来一定能够替我解决这个疑案,还请快快告诉甥女儿吧。”尤氏笑道:“甥女也说得好笑极了。甥女人又聪明,又读过许多书,人家许多男子都说赶不上你。难道舅母这样一个不通世务,不读诗书的乡下婆子,见识会比你更高么?不过说到乡下婆子,又有我们的乡下见识。我听人说,城外东华大帝,非常灵应。多少人求福得福,求财得财,求子孙的得子孙。甥女既是心有怀疑,大家又闲着没有事做,何妨备好香烛,同去求告大帝赐支灵签,就可以明白此中的真相了。”一句话提醒了春瑛,忙说:“舅母说的一点不错,东华帝君真是最有灵感的神道。好在离我家不远,舅母,我们择日不如撞日,难得今儿两位老人家双双在此。你们甥姑爷又出门去了,他说要到晚上才能回来。此时才午牌时分,快去快回,正好瞒住他,一点晓不得信息。两位老人家,答应了我,我们即刻就去,好么?”
  德山、尤氏听了,一时倒也高兴起来。当即唤进一个下人,预备软轿香烛之类。三人都坐了轿子,龙氏轿中带着春瑛的幼子毛毛,春瑛自己带了女儿囡囡。并带了男女佣人各一,一行七个人,直奔城外东华庙内。三人都下了轿,下人们把两个孩子带去各处玩耍。春瑛让舅父母先拈了香,自己随后上去,一秉虔诚地叩了几个头,求出一支签来,三人围拢来,一同观看,那签上没有一个字,是一幅白纸。三人不解其故。春瑛便说:“没有择定日子,斋戒沐浴,必是神灵嫌我不诚,不肯赐签。”尤氏却劝他再求一签。春瑛依言,再跪再求,默默通诚,好久好久,才又求出一签。说也不信,求出来的又是那支原签,仍旧不见只字。再由尤氏代求一签,仍是如此。这一来倒把三个吓得没了主意。据尤氏之见,说:“一定是我们三人之中有什么得罪了神灵。久在庙中,越发惹得大帝厌恶,不如赶紧回去。”春瑛信以为真,大家乘兴而来,扫兴而返,慌慌张张回到家中。
  春瑛本为决疑而去,如今越发加上疑团。这日晚上,便觉神思不宁,辗转反侧地闹了一夜,倒把诚夫也闹得睡不着觉。先是疑他有什么毛病,问了几次,春瑛怕他疑心,只得勉强蜷伏,动也不动。诚夫方才睡熟,春瑛还在彷徨,直到晨鸡三唱,东方发白,方有些倦意,恍恍惚惚地进了梦境。梦见一位年轻的仙人,道衣道冠,手持拂子,自言是东华帝君的徒弟锺离权,说:“奉帝君的法旨,以尔夫获罪于天,屡逃法网。此番恶贯已满,帝君命我行诛。因念尔生性忠厚,生平并无罪过,误嫁匪人,情尤可憨,特先告戒于尔。遇有意外之事,可速避至外家,切勿心存私爱,妄思有所动作,自取无穷之祸。今天你等前来庙中求签,帝君不肯赐示,也是怕事机泄漏。妖人何等灵警,万一先期有甚么动作,岂非可危可怕?所以不得不格外秘密。你要明白此中利害,务要特别小心,慎之戒之,勿贻后悔。”说毕自去。春瑛醒转来,惊出一身大汗。回思梦境,历历在目。
  证明日间求签情形,觉得凶多吉少,又念多年夫妻,深知我丈夫的为人也颇规矩,有何大罪,致遭天谴?如此一想,觉幻梦无凭,不足深信。刚正诚夫醒来,见春瑛还是呆呆地望着,如有深思,心中不觉大奇。又恐他弄出什么毛病来,便拥住了他,温温款款地安慰了一番。又问他有甚么感触,忽失常度。这样一来,可就坏了。春瑛受此温存,愈觉丈夫关爱之深,相待之厚。不知不觉间,竟把梦中仙人切嘱之言,丢在脑后。自思身为人妻,祸福与共。无论梦境真假,别人可瞒,丈夫面上须瞒不得。于是把梦中见闻,一一地说出来。双手抱住诚夫的腰际,悄悄切切地问道:“哥哥你也替我想想,这等恶梦,怎能不叫人惊骇?”问了一回,见诚夫并不做声,心中大奇。忙把自己一张粉脸,靠近诚夫,贴住他的脸儿。正要再问,哪知诚夫的脸上忽然冷得和冰铁一般。二目大睁,怔怔地直视帐外。此时天色黎明,晨光透人,约略瞧得出他的神情十分可怕。这一来,把个春瑛吓得怪叫起来。未知诚夫为何有此现象,却看下回分解。
  第七十一回    吐真情妖人诱贤妇 传邪术平地起风云
  却说诚夫听了春瑛说了梦境的情形,一霎时,面孔变色,双目直瞪。春瑛一张粉脸,本来贴住他的脸庞,这时突然觉得冰冷,宛如附在钢铁上面一般。这一下子,把个春瑛骇得真个动弹不得,只把他牢牢地抱住,不住口地喊着。唤了一会儿,诚夫忽然冷笑一声,口中说出一句吓煞春瑛的话来。他说:“哦,原来是东华老儿要来和我为难,又派这小孩子来寻我的事。他也未免忒瞧不起我老蛟了。”只这一言,倒把春瑛惊得反而放开双手,自己陡然坐直了身子,睁大了两粒秋水波光的愁眼,向着诚夫,从头到腹,除了瞧不见的部分之外,下劲儿打量了一会儿。老蛟这才觉得自己失言,慌忙装出一脸笑容,对春瑛说道:“告诉你吧,这是吓你玩的。谁叫你把这等杳渺恍惚的梦境来恐吓人家,难道只许你吓我,就不许我回敬你一下?你瞧你瞧,瞧你自己是什么情形。难道真个把梦当真。把我当作什么罪大恶极,上天不容的元凶么?说句老实话,我可没有那么大的身份,更没有那样深的资格。亏你也算个聪明人儿,这等毫无凭据无理由的妖梦,也会当作一件了不得的大事,大清早儿和人家瞎缠不清。哈哈,这可从哪儿说起呀?”
  春瑛见他说话的情形很不自然,明知他是故意掩饰之词,却由他如此遮遮掩掩,越发显出他鬼鬼祟祟的情状来。因想,一不做,二不休,索性将昨日求签的事情告诉了他,看他再用什么话来支吾,再看他的神色态度是何等情状。若能从此探出真话,彼此一体之亲,情好敦笃,如果没有什么大罪,或许为了前生孽债,大家也好早早准备,到城隍庙中还还愿心,做些功德,未尝不可消去罪愆。要是他真个负有弥天大罪,不能仰邀天佑,那么,自己也预定主见,或与同死生,或和儿女到别处去存身,总比永久闷在心里好些。定下主意,竟自绝不迟疑地,把他从前如何显形,以至昨儿求签不着,连得三次白签,并梦中的情况,一一对他说了。问他究竟做过什么坏事,问了几句,诚夫只是仰天冷笑,一言不答。等春瑛问完了话,方转问一句:“假如我真个罪大恶极,久稽天讨,如今却该恶贯满盈,生命将要不保。那么,你是我的爱妻,平时爱情又如此深厚。请问贤妻,你将怎么对待我?”春瑛料不到他有此一问,不觉略略迟疑。
  诚夫又接续说道:“又如我本无罪,人家因门户派别之见,硬说我是罪人,竟要置我于死地。请问贤妻,又将如何对待我?”春瑛听至此处,不觉脱口而出道:“那不消说,我一定要助你共同抵抗敌人。如果不幸,你被人家所害,我必率领子女们替你报仇雪恨,至死无怨。”诚夫听了,一跃而起,跨下牀来,向着春瑛长揖道:“愿贤妻勿忘今日之言。我今把过去的事情和我的出身来历,一一说给你听。你的满腹疑团,从此也可以冰消瓦解了。”春瑛一面还礼,一面穿好衣服,夫妻俩并坐牀沿。诚夫叹息了一声,说道:“如今的世界,休说凡间阳世没有公道,就是世界之上天帝神仙,也完全成为一班势利团体。我们不幸,生在这等世上,和一班势利人混在一处,怪不得要弄得到处风波了。贤妻,我今天老实告诉你,你却莫要吃惊。我虽然和你做了这许多年的夫妻,又生下这班孩子,而且今天此刻,还和你肩并肩儿,坐在牀上谈天,一切起居情形,自然与贤妻你一般,是一个凡人。实实在在却不是这么一回事儿。说句爽快话,我并不是凡人,不是和你一样的是这世上的人,乃是西海中一条金龙修炼万年的法体呀。”说了这句,回头瞧瞧春瑛的神色。
  春瑛听了这话,自然惊奇得无可名状。还喜他脑子中间,老早就得有许多兆征,心中本来就怀疑他这个人和平常人有些不同,因此还把惊骇的成分,减少了一大半,不致于神魂飞越,支持不定的地步。而且此时既然答应了和诚夫共生死,又自己要求他说出真情来,更不得不格外表示出镇定的样子来。话虽如此,诚夫却已瞧出他的面色惨白,浑身颤动,确是十分惊恐的情形,当即和颜一笑,安慰他道:“好妹妹,你别怕。我现在不是仍旧和你一般的凡人么?大凡人生世上,都有一个来历:或系畜类投胎,或是仙神谪贬。安知妹妹前生不是什么星宿鬼神转生而来呢?不过妹妹是不能自知的。我启有生至今不曾死过一次,不能说是轮回,只能算是变化,而且可以不死罢了。究其实,妹妹现是得了我的气质,和我也相差不远,但加修炼之功,也可以到万劫不死的地步。这可是人家求之不得的机缘。妹妹已于无心中得之,真算得你的大幸,更说不上畏惧惊恐也。”
  春瑛听说自己也可成仙,虽然半信半疑,究竟喜多惧少,便把头点了点,说道:“既然如此,你我夫妻如此久长,为何瞒到如今,不曾吐出一个字呢?”诚夫道:“我何尝不想早对你说明,也好劝你早早用功,早成正觉。只因那天无意之中显现真形,将岳母吓死,深恐一经说穿,妹妹你必怀杀母之仇。纵不如何为难,心中终有多少不快。岂非修炼难成,白白伤了情感么?”春瑛听了,又点点头说道:“既然是事出无心,我也何能相仇?但你既是仙人,为什么又和我这凡女结婚呢?”
  诚夫笑道:“那个非你所知。修道之行,千变万化,有一辈子不许近女色的;也有倚赖男女交合,调剂阴阳,备为炼丹之用的。我就是属于后面一类的魔教中的人。但凡曾经结婚的女子,必属生有仙缘之人。如能精一修持,久久也必成仙。所以我辈娶妻,不是胡乱找个凡人,就可配的。若是这人并无仙缘,是个完全尘俗之体,一经交合,于他果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