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0 节
作者:恐龙王      更新:2022-10-11 20:23      字数:4690
  仪仗仙车,乘云而来,下降空中,和武帝讲了三天大法。虽然完全是假冒,却也贡献许多金石之言。武帝果能听从一二,未尝不能仰邀天和,造无量之洪福,成一代之贤王。即他本身的功果,也就非同小可了。无奈他形为慕道,实则全属客气作用,原无诚意可言。言者虽谆谆而道,听者已昏昏思睡。这等情形,休说真正西王母闻而厌恶,就是这位假扮的王母,也觉此公迷惘已深,不可救药。勉强在宫中居住三天。在他是不好意思就去。其实彼时武帝心上,早不如此想法。他本是绝顶聪明的人,关于寻常理论,原可以不问而知,不解而悟。此番听得王母临凡,满望必有什么了不得的新奇议论,可增长见识,开拓心胸。其实这等议论,还不十分贴切。再说简单些,他那唯一的希望,只是一粒长生不老的仙药灵丹,可使他享亿万年人君之福。后来王母是请到了,神仙是见着了。偏偏三天之内,尽听他说些极平常沉闷的经旨,一点没有新鲜特别、动人听闻的精妙之言。这已经够他难受的了。偏偏这位王母不识时务,见他如此没兴趣,即就本题发挥,说什么至道之理,即是平常两字。唯其平常,所以近情。一涉离奇,反成旁门左道了。这话,要在真忱修道之人,平心静气地听来,已觉奥旨无穷,大可寻玩。偏这位汉武帝愈加觉得意兴毫无。亏他生得聪明,居然给他想到不要是东方朔使的狡狯。大概是他请不到王母,怕朕生气,所以找个仙人来替他一下。这位武帝是中国历史上有数的英主,岂能白受人欺罔诳骗?想到这层,不觉龙心大怒起来,忙叫黄门官宣东方朔进宫。东方朔正在家中炼制一种丹丸,突受宣召,觉得事出非常。防有意外之灾,抡指一算,已知端的。不禁抓耳挠腮地为难起来。但是皇命严切,不得耽延,只得硬着头皮赶到皇宫。一路上已定了一个主意。
  到了宫中,武帝却并不怎样发怒,仍和平日一般笑问:“卿家请到王母,连日授朕经典和养生要诀,已能领会。但朕闻王母园中蟠桃最盛,五千年一开花,更五千年方能结子。好在每次结子,王母必留下许多,备作赏赐之用。有万年不摘者,也承久不坏。这种仙桃,人能吃得一枚,不但百病消除,还能延年益寿。朕因初见王母,不便面索。卿可为朕代求,赠与几枚。”东方朔料不到武帝会想出这等恶主意来。明明是出此难题,藉以试探王母真假。我若不允代求,或求而不得,便见得王母非真,自己应得欺君之罪。只有暂行承诺。因奏称:王母下凡三天,今日必要西归。臣当随驾同往瑶池,乞赐数枚回来,奉献万岁。武帝见他居然允诺,心中又摸不住他的真假。因贪吃蟠桃的缘故,反格外优待他起来。
  这天晚上,东方朔朝见王母,真个跟随法驾,升空而去。到了海上一座仙人山,山中不少散仙都是他的同道。就是此番假扮王母的,也是此中人。当下大家商议如何去求蟠桃。有的说:“一个人间帝王,面子不算小了,向王母要几个桃子,又算得什么大不了的事儿。不如老老实实,面求王母去吧。”有的说:“汉皇淫暴,不亚秦政。虽说先人德泽深厚,不致身死国亡。但王母心慈,最不喜欢这等人。万一求而不得,更没法索讨。况且曼倩假扮王母一案,也不是正大光明之事。设或因蟠桃而联究起来,岂非打草惊蛇,自讨苦吃?”众仙见说,都替东方朔发愁起来。东方朔究竟是聪明滑稽之人。他自己倒不觉什么,低头一想,竟被他想出一个绝妥当的方法来。
  当时却不宣布。别了众仙,离开仙山,径投瑶池而来。
  看官们,请猜他用的是什么方法?哈哈,别的事情或许不易猜到,若说东方朔偷桃这件事情,却是历来传说的一句古谚。乡间地方,三岁小儿也约略能够知道些儿。不过事涉神秘,史书上既无正确的记载,稗官家言又各说各的话儿,各不相同。究竟真相如何?休说乡村小儿,不怕得罪列公,只怕也未见得能够明白哩。
  说到这里,列公们大概都已晓得东方朔上瑶池,奉旨取桃。
  名目虽然堂皇,实在却用的穿窬手段。也是他机缘凑巧,刚正这时因西方如来佛预备传道东土,先把佛家玄理讲演一番。除了一班听讲的仙神凡俗之外,其余各位上仙,也均先期发柬邀请。王母自然也是关心此事的神仙领袖,因此偕同元始老君,并各大帝君、各位金仙,一同上西土去,以致瑶池寂静,园禁也不甚严紧,只有一位守园大神,带同几位仙童侍儿驻守。王母生性慈爱,御下最宽。何况这时主人远去他方,这班孩子们有不欢天喜地,各寻快乐的道理么?至于那位守园的大神,更是年高怕事的先生。好在王母园中的蟠桃,从来也决无被窃之事。能够偷桃之人,必是了不得的本领。既有那么大的神通,必属上界真仙。每届蟠桃大会,总得列席盛筵,何致贪心不足,做了上客,再做窃贼。况且也失了身份,有忝面目。这等事情,真是事理所必无,想都想不到的。所以那位守园尊神,名目尽管说守园,其实哪里用得着一个守字。尽管日日夜夜。把园门大开,人出人入,休说桃子,连花儿叶儿,也从没有缺过一瓣一朵。本来这等差使,算是上界顶清闲自在,有权利而无义务的好事情。怎知天下事情真有叫人料不到、揣想不及的。偏偏到了这个年口,忽然那位岁星东方大仙,在凡间闯下这场是非,竟要到瑶池来做起偷桃的穿窬来。以作书人想来,这等理所必无的事情,只怕身在西土的王母,也未必推算得到,休说区区守园之神和一般男女仙童了。欲知东方朔如何偷桃?偷桃之后,有无危险,却看下回分解。
  第六十五回    岁星弄狡请君入瓮 守吏夸口不打自招
  却说东方朔到了瑶池,便听得王母远去佛国的消息,心中大喜道:“这真是天佑我成功了。王母既不在此,他手下的一班仙吏,自然不必去见他们,免得多留下一个做贼的痕迹。”好在园中情形,他也深知。于是化个女童模样,手执花锄,一手携花篮,冠冠冕冕,竟从正门进去。刚巧那位守园尊神。因主人不在,事务清闲,长日如年,又无消遣。于是约了几位同道尊神,在园门口一间小花厅内,赌钱耍子。东方朔心中不觉暗笑:王母用这种东西守园,有甚好处?早知如此,就是没有汉帝圣旨,我老朔也老早来偷他几个吃了,岂不大好。
  正想咧,忽听得里面一阵吆五喝六之声,更加大批男女嘻哈玩笑之声,震得入耳朵发昏。东方朔一面暗笑,一面慢步向前,走近那间房子信步儿进去一瞧,这批人也不理会,自顾尽兴地赌。东方朔笑道:“你们整天地玩,园中没人照管,不要挨个贼骨头儿进来,偷去蟠桃。明儿圣母回来,查究起来,可能吃得住这个罪名?”众人听了,回头一看,是个小丫头,不由得都呸了一声,笑道:“是什么贼骨头?便是吃了豹子胆,老虎心肝,也没有那么大的胆儿敢来偷这里的蟠桃。”又一人笑道:“真个这是天仙总枢所在。自从有禾有地以来,什么盗贼坏人,哪一处都瞧得见一二个,可就是这个地方,这些事情,是罚咒不信发现的。”说着,大家又都赞叹颂扬了一会儿。那守园老神不觉把胡子一抹,咧开一张大口,笑道:“说什么话?处处有君子,时时有小人。偌大瑶池就没个不规矩的小人么?何况这地方是万仙领袖所在。四海九州岛、五岳八荒的仙神,以至水陆两界的妖精鬼怪,隔个几十年,都要来朝觐一次。难道这些当中,都没有一二个不肖徒混迹其间么?老实说,做贼的人,除是不起贪心,贪心一起,哪顾个人利害。不过,各界小人,听到小神万年威名,闻风胆落,连足尖儿也不敢踏近园口一块土,休说要进去偷什么东西了。”说着,又大声对众人道:“列位,这不是我小神夸的海口,打从小神接手以来。偌大王母园中,可曾有甚风吹草动,狗吠鸡鸣?所以圣母也很嘉奖我,说是无忝职守咧。”众人一面恭维,一面照旧口不停呼,手不住牌的豪赌。东方朔心中暗笑道:“瞧这情形,这位守园尊神,分明借这桃园做他抽头聚赌的场所。这倒不错,真算是一个好所在。
  除了玉帝亲临,或老君、元始两位祖师前来,别人要想进这园子来搜查一下,真是千古未闻的事情。好一位仁慈宽和的圣母,不是派人守园,简直是替这浑神来做庇护赌博的镖客了。想到这里,兀自禁不住要笑出来。因想自己的正事要紧,懒得再理他们。却因顽皮性重,带笑而出,口中还咕咕哝哝地说道:“倒也不曾听得这位神爷,守园之前出过什么事情。倒是他老人家自己这等闹法,只怕眼前就会发生几件窃案,也未可知咧。”一句话钻进守园神耳朵中间,不觉勃然大怒起来,喝问:“这是谁家的妮子,如此没规没矩,胆敢触犯本神。吩咐左右鬼卒,替我拿他回来。”东方朔慌了手脚,不等他们动手,放开步子,带纵带跳的,一下子跑得无影无踪。他的耳朵最好,半里之外,还能听得人讲话。那时见没人追赶,方立定脚步,听了听,原来守园神性子虽懒,架子却大,还在那里拍胸顿足,贱人娼妇的混骂。还有许多人在那儿纷纷劝解、说笑。又听守园神恶狠狠地赌气儿说道:“这妮子也不晓是从哪里来的?我在园中这么久了,每隔七八十年,也常将这批孩子检查一下,可总记不起这么一个贱东西。难道是哪一位朋友的孩子跟着爹妈到园中玩耍来的?他既然替我担心园中,不久要出窃案,我偏格外疏虞一点,从今为始,把大门连开三日夜,也不派人承值看管,看有谁敢来太岁头上动土。除非是这贱人的父母兄弟嘴儿馋,眼皮子浅,往常蟠桃大会又够不上到席的资格,或者想趁这机会,特来偷摸几枚,尝尝异味。这孩子不知厉害,口没遮拦,就随便说将出来,这倒还是情理中的事情。要知王母的蟠桃虽然四时不缺,百岁常留,须不是没福气没本领的人所能垂涎得着。明儿给各神查究出来,看他桃子吃不成,还要受守山大将一顿钢鞭,赶下山去,不准再上瑶池。那其间,我可才叫这贱人一家子认得我神的尊严威力咧。”这守园神爷动了肝火,越骂越有劲儿。虽然有许多人竭力劝解,无奈他老人家虽替人家做了守园之神,位子并不恁高,又是向来受这一班赌友恭维惯了的,他又爱吹几句法螺,人家明知其妄,谁肯戳穿他的纸糊窗子,还不是由他瞎吹一阵,也就算了。谁知今日之下,当着这许多人面上,被这小孩子轻轻一言,将他面上的光彩削了个一乾二净,这叫他怎不动怒?怒到极处,越是劝的人多,越是谈锋来得雄剑。
  东方朔听他滔滔滚滚旁若无人的骂过这一阵子,不觉三分好气,七分儿好笑,呸了一声,笑道:“他骂他的什么小妮子、小贱人,于我什么相干?我是偷我桃子要紧。”一路上,穿花丛,拂柳径,往前行去。也曾碰见几位垂髫仙女,或鬓插名花,或手持嫩叶儿,也有双手捧着花篮儿,预备拿回屋子里玩的,嘻嘻哈哈,成群结队的,往来各处,望去好似一队队的穿花蛱蝶一般,却都是天真未凿的好姑娘儿。最难得的是一种自然生成,不容矫饰的天趣。东方朔也是好玩的人,见得这般好耍,倒把自己的正务又搁过一边,先在计划如何和这批姑娘们玩一下子。正在踌躇,忽然一个红衣女孩,手持小花锄儿,和一个绿衣女子同在一棵柳荫下,悄悄切切地,说得好不有兴趣。东方朔见四近人稀,放着胆子走上前,笑对他们说:“两位姊姊在此干什么?怎不到那边玩耍去?”红衣女听了这话,不觉朝他打量了一眼,问道:“你是什么人哪?怎的在园中这么久了,也没曾见过你这么一个人儿。”绿衣女也点头说:“一点不错,园中的确没有这人。不知他是从哪儿来的?到何处去?来这园中干什么?”东方朔忙赔笑道:“原来两位姊姊竟不认识我了?我是守园神爷的幼女,从来不大进园的。所以园中许多姊姊,认识的竟没有几位呢!”红衣女听了,笑道:“哦,原来你是守园神爷的小女公子。看不出这位爷如许高年,如今也差不多有五六百岁的人了,怎么生出你这位小妹妹,恁般年纪轻轻的。”说着,他俩便相对失笑起来。
  东方朔心中也觉好笑,说:“这批仙姑,是不懂人事的。”听他们这两句话,可就大有意思了,正欲回言,红衣女又问他:“一向为甚不大进来,今天又跑了来干什么?”东方朔笑道:“从前是家中没有佣人,我还要照管小兄弟小妹妹,所以没工夫进来玩。”两女听了,越发惊异道:“怎么,你还有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