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节
作者:津夏      更新:2022-10-03 20:12      字数:4905
  提议喝点啤酒,他说不行,下午要上课,我就没再勉强他。点完菜,他抢着付钱,我不答应,相持了半天,老板收下我的钱,又替金辉找了个台阶儿:“下回你再请老师吧。”连老板也痛惜他花掉三分之一的工资吃这顿饭。因为我付了钱,他有点闷闷不乐,我知道这大概伤了他的自尊,山里人再穷,也是不肯怠慢客人的。饭馆里只有我们俩,老板就格外关照我们,他看出金辉的不高兴,就打趣说:“金辉你真当是吃老师的饭不交钱呀,低头猛吃,连句话也没有。”金辉这才不好意思地笑笑,显得轻松自然了许多。
  我采访山村小学的报道在电台播出之后,反响很大,不少热心听众捐款捐物。有一位老教师没有留下姓名,把一副崭新的羽毛球拍放在我们单位的收发室,请人转交给我。还有一些没有留下姓名地址寄来了钱。我把这些都写信转告了学校领导,校长派金辉来取这些捐款和物品,因为路上堵车,他晚到了一小时,急得满脸淌汗。我把听众的捐款和物品一一交待给他,他连连点头说:“孩子们可以玩球了,您替我们在广播里谢谢大家。”我答应了。“孩子们可有的玩了。”他又说。我能感受到他内心的欢愉。他急急忙忙地要赶去王府井书店买成人高考自学资料,走不多远,他又扛着大包往回跑,气喘吁吁地对我说,现在大队安了一个分机电话,有事可以打电话到大队,让人去学校叫他一声。他从笔记本上撕下一小条纸,写上电话号码9310261转。我顺手把这个小条掖进我工作证的塑料壳里。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虽然我从未打过这个电话,但是,直到今天,这张小条仍然夹在我的工作证里。有一次,我问一个朋友:“你说,给我这个号码的人已经不在人世了,可我为什么一直不肯扔掉它?”我的朋友很古怪地笑笑说:“不知道。”是的,连我自己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也许只要这个号码还在,金辉就仍然在山那边领着一群孩子玩老鹰捉小鸡,在闪烁的烛光下批改作业,或是写下青春的诗行。
  1993年的暑假快到了,金辉来信约我去他家小住,那里是有名的瓜乡,“老师可以在瓜地里一边摘一边吃。”可我去了长白山。我总觉得摘西瓜,只要有金辉在,哪天去都行的,但我错了!当我风尘仆仆地回到北京,刚给停了多日的BP机换上新电池,BP机就尖厉地叫了起来。我看见BP机上显示的那个陌生的电话号码,心里忽然有些发毛。我回了电话,一个哽咽的老者在电话的那头说:“是任老师吗?金辉不在了!”我的脑子整个空白了,来不及问询,来不及悲伤,整个空白……
  金辉的父亲是在他的遗物中找到我的电话的。老人希望我去参加追悼会,按乡下的规矩,白发人是不能送黑发人的,他们老俩口不能去送儿子,请老师送一送吧。我能说什么呢?
  我以出奇的冷静开始打电话,找金辉在校时的老师和同学。因为是暑期,我只找到了一位老师还有一位同学,从前,我们大家曾经不分长幼师生在一起共同谈诗论诗的。当我把电话打到这位同学的家里时,她姐姐说:“小妹正在医院产房里生孩子,可能是难产。”我没有说明找她妹妹有什么事,只请她代个好,祝母子平安,她姐姐连声说谢谢。放下电话,我哭了,为金辉的死。这是知道他逝去后我第一次流泪。
  虽然天色已晚,我还是骑着自行车四处去寻找鲜花店,我不要送什么挽联花圈,我要送金辉最喜欢的红玫瑰。在一条僻静的小巷,我找到了一家小花店,老板笑吟吟地问:“您需要什么花?”“玫瑰,红玫瑰。”“是送同事,还是送朋友?”“送朋友。”“是祝贺婚礼,还是祝贺生日?”“……”我该怎样向他述说呢?“为什么选九枝呢?”“佛经上说九重天是天堂。”老板不再问了,开始把我选的花仔细地包扎起来,他还叮嘱我,要使花不枯萎,就在泡花的水里加一点白糖。那被糖水浸泡过的玫瑰该是甜的吧?我想。当我接过这束参差有致的玫瑰,告诉他:“我要去参加一个朋友的葬礼,他只有22岁。”
  第二天,我就是捧着这束火红的甜玫瑰赶到了火葬场。我见到了金辉,他静静地躺在那里,还戴着那副黑框眼镜,胸前挂着那串用山桃核串的佛珠,金辉一直喜欢钻研佛教。他身边还摆着成人高考的资料和纪德的诗集,他有那么多未尽的心愿。他曾经是那么渴望宁静与安逸,可以细细地品诗、畅想,如佛在心,他找到的同时,也全都丢失了。
  我们一直把金辉的骨灰送到他老家的家族墓地。亲人们早已备下厚厚的纸钱,按老人的说法,灵车途经的每一个路口、桥梁都得撒一把纸钱,这样才能把金辉顺顺当当地送上路。金辉的小妹妹就这样虔诚地撒着、撒着,小姑娘已经没有了眼泪,她只是直直地瞪着大眼睛,生怕错过漏掉一个路口、一座桥梁。哥哥曾经接送她上学校,替她打枣摘核桃,帮她抓蜻蜓逮蚂蚱,哥哥为她做过那么多,她却只为哥哥做了一件事——撒纸钱。
  因为天气太热,加上长途颠簸,当汽车穿行在山谷之中,我突然失去了知觉。待我苏醒之后,我看见车窗外那随风飘飞的纸钱,盘旋着向上飞升、飞升。
  我真希望这片片纸钱能像海浪的手,托着金辉的魂灵,直上九霄,而那束甜甜的玫瑰能送他一程,我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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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umber : 9159
  Title :名人小事谈
  Author :郑逸梅
  Issue : 总第 175期
  Provenance :艺林散叶荟编
  Date :
  Nation :中国
  Translator :
  ·沈尹默、褚保权夫妇书法极类似。郁达夫、王映霞夫妇亦然。
  ·许地山爱啖花生,屋后隙地,亲自种植,获得丰收,引为至乐;且用落花生为笔名。
  ·柳亚子作书极草率,不易识,惟姚大慈均能识之,盖姚作书,更草率于亚子。一次,亚子致书曹聚仁与张天放,信尾注:你们读不懂的话,隔天见了面,我再读给你们听。
  ·郁达夫嗜酒,在火车上亦手不释杯。
  ·溥仪喜读《红楼梦》,曾咏一诗,有“红楼拟作小蓬莱,中贮金陵十二钗”之句。
  ·丰子恺画佛,不论大小,均作一百零几笔。
  ·包天笑手掌殊腴厚,相者谓晚年必发大财,但98岁,依旧一穷书生,相者之言未验。
  ·慈禧太后喜诵李白诗,能背诵十之三四。
  ·李叔同同时备布履4双,人或疑之,则曰:一礼佛着,一闲时着,一外出着,一入厕着。
  ·林语堂虽居美国纽约有年,却不喜穿西装。
  ·熊十力喜立不喜坐,冬不御裘,御裘则病,虽居北京亦然。
  ·辜鸿铭博通西国文学,但与国人晤谈,从不杂及英语,以示不数典忘祖。
  ·有人问章太炎:你的学问是经学第一,还是史学第一?太炎笑答:都不是,我是医学第一。
  ·舒舍予,同时同姓名者凡7人,而以老舍之舒舍予为最著名。
  ·陈独秀在狱中,大书对联赠人。
  ·梅兰芳灌唱片甚多,但颇不喜听自己之唱片。
  ·梁任公自谓为现在中国不可少之一人。又云:数年之后,无论中国亡与不亡,举国行当思我耳。
  ·瞿秋白、杨之华夫妇合用一四字印:秋之白华。颇具巧意。
  ·徐志摩因参加林徽音之讲演会,乘机飞北京,在山东飞机失事死。林托人觅得飞机残片,供置斋头,以志哀悼。
  ·史学家吕思勉,精弈棋,著有《象谱概说》。
  ·胡适之耽酒,其妻劝阻之,特制金戒指一,上镌“止酒”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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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umber : 9160
  Title :穷富论
  Author :薛宝琨
  Issue : 总第 175期
  Provenance :今晚报
  Date :1995。6。15
  Nation :中国
  Translator :
  民间有署名李商隐的《十穷十富语》流传,颇可玩味。十穷:第一穷,多因放荡不经营——逐渐穷;第二穷,不惜钱财手头松——容易穷;第三穷,朝朝睡到日头红——邋遢穷;第四穷,家有田园不务农——懒惰穷;第五穷,结识豪富为亲翁——攀空穷;第六穷,好打官事逞英雄——斗气穷;第七穷,借债纳利装门风——自寻穷;第八穷,妻奴馋懒子飘蓬——命当穷;第九穷,子孙相与无良朋——局骗穷;第十穷,嫖赌吸食恋酒盅——彻底穷。十富:一可富,不辞辛苦走道路——勤俭富;二可富,买卖公平多主顾——忠厚富;三可富,听得鸡叫离床铺——当心富;四可富,手脚不停理家务——终究富;五可富,常防火盗管门户——谨慎富;六可富,不作非礼犯法度——守分富;七可富,阖家大小相帮助——同心富;八可富,妻子贤慧无欺妒——帮家富;九可富,教训子孙走正路——后代富;十可富,存心积德天加护——为善富。
  为穷为富古今一理,俗谓“穷在志识上,富在心气儿上”。兴家败家多有“兆头”,这“兆头”不在求财问卜想入非非,也不在机关算尽掘地三尺。这在于勤奋、节俭、谨慎、团结、有识。所谓“发家的景象”就是指心和气顺蒸蒸日上过日子的“正道”。而“败家”一言以蔽之:“来的不明,去的不白也。”不是先败在“失财”上,而是先败在“丧志”上。因之,一身正气不仅是人生之道也同是“生财之道”,只有如此才富得安稳、恒久、从容、自在,不仅“身富”并且“心高”。也可以列出“十正”以补充:心正——穷富自安,眼正——见多识广,鼻正——香臭可辨,口正——一言九鼎,耳正——兼听八方,舌正——免招是非,手正——举重若轻,脚正——不怕鞋歪,身正——何惧形斜,脑正——识富智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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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umber : 9161
  Title :一个有趣的教授
  Author :汪曾祺
  Issue : 总第 175期
  Provenance :中国文化名人名画家
  Date :
  Nation :中国
  Translator :
  西南联大有许多有趣的教授,金岳霖先生是其中的一位。
  金先生的样子有点怪。他常年戴着一顶呢帽,进教室也不脱下。每一学年开始,给新一班学生上课,他的第一句话总是:“我的眼睛有毛病,不能摘帽子,并不是对你们不尊重,请原谅。”他的眼睛有什么病,我不知道,只知道怕阳光。因此他的呢帽的前檐压得比较低,脑袋总是微微地仰着。他后来配了一副眼镜。这副眼镜的镜片一只是白的,一只是黑的。这就更怪了。后来在美国讲学期间把眼睛治好了——好一些了,眼镜也换了,但那微微仰着脑袋的姿态一直还没有改变。
  金先生教逻辑。逻辑是西南联大规定文学院一年级学生的必修课,班上学生很多,上课在大教室,坐得满满的。在中学里没有听说有逻辑这门学问,大一的学生对这课很有兴趣。金先生上课有时要提问,那么多的学生,他不能都叫得上名字来——联大是没有点名册的,他有时一上课就宣布:“今天,穿红毛衣的女同学回答问题。”于是所有穿红毛衣的女同学就都有点紧张,又有点兴奋。那时联大女生在蓝阴丹士林旗袍外面套一件红毛衣成了一种风气——穿蓝毛衣、黄毛衣的极少。问题回答得流利清楚,也是件出风头的事。金先生很注意地听着,完了,说:“yes!请坐!”
  学生也可以提出问题,请金先生解答。学生提的问题深浅不一,金先生有问必答,很耐心。有一个华侨同学叫林国达,操广东普通话,最爱提问题,问题提得奇奇怪怪。他大概觉得逻辑这门学问是挺“玄”,应该提点怪问题。有一次他又站起来提了一个怪问题,金先生想了一想说:“林国达同学,我问你一个问题:‘Mr。林国达is perpendicular to the blackboard(林国达君垂直于黑板)’,这是什么意思?”林国达傻了。林国达当然无法垂直于黑板,但这句话在逻辑上没有错误。
  林国达游泳淹死了。金先生上课,说:“林国达死了,很不幸。”这一堂课,金先生一直没有笑容。
  有一个同学,大概是陈蕴珍,即萧珊,曾问过金先生:“您为什么要搞逻辑?逻辑课的前一半讲三段论,大前提、小前提、结论、周延、不周延、归纳、演绎……还比较有意思。后半部全是符号,简直像高等数学。”她的意思是:这种学问多么枯燥!金先生的回答是:“我觉得它很好玩。”
  除了文学院大一学生必修课逻辑,金先生还开了一门“符号逻辑”,是选修课。这门学问对我来说简直是天书。选这门课的人很少,教室里只有几个人。学生里最突出的是王浩。金先生讲着讲着,有时会停下来,问:“王浩,你以为如何?”这堂课就成了他们师生二人的对话。
  金先生是研究哲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