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 节
作者:博搏      更新:2022-09-26 14:33      字数:4684
  么又想到这一件了?如今埔元和瑶芝两情相悦,这是其一。我虽与谭锡白分开,也无心埔元,这是其二。妈妈现在提起这个话来,我们三个人,都要难堪的。”芝芳见她笃定,方道,“原是我多心了,只觉得你一直对他们两人在一起不赞成似的,既如此就好了。”月银道,“您放心,一个是我妹妹,一个是最好的朋友,自是希望他们白头偕老的。”
  话虽如此,但眼见此事已提上日程,倒底不能再装作不知,这一天下课,也就不急着回家,约了埔元去学校的风廊中小坐。两人一坐定,便说,“瑶芝的事,你打算怎么办?你有没有什么要告诉我的?”埔元道,“能告诉你的,我绝不会瞒你。”月银心想,他们地下党乔装开会,那的确是不足为外人道,但此事既连累自己差点送命,又要将瑶芝毕生幸福埋葬,终究不能装聋作哑,便说,“我问你,要是我真的被当成杀伊藤的凶手处决了,你不会内疚么?”埔元万料不到她忽然提起伊藤来,不免警觉的四下张望,但周围除了微风吹动树叶发出簌簌之声,并没一个人影。埔元说,“你真的看见了。”月银叹口气道,“你那不能告诉我的,我都知道了。”当下将毕业礼那一日,如何碰巧见着他们杀伊藤的境况都说了,也告诉他自己知道他是为了他的组织故意接近吴瑶芝的。
  埔元听毕,竟是头一回叱责了她说,“你糊涂么?既然知道是这样?你为什么不供出我来?你凭什么替我死?”月银愣愣瞧着这个发怒的林埔元,对自己的关切之情溢于言表,一时间又是感动又是无措,说道,“你既真的是共产党,落入他们手里头,必然活不成的,说不定又会牵连你那些朋友。”埔元怒视她说,“那你就不要你自己的命了?”月银道,“已没事了,怎么还这样生气?”埔元道,“你可知不知道,你死了,我怎么活下去?”月银一怔,说,“你会愧疚一生么?”埔元咬了咬嘴唇,说,“月银,我是会愧疚一生,更会遗憾一生。”月银轻轻道,“你这又是何必。”埔元这时候已恢复平素,说道,“我知道有些事勉强不来。你放心,这件事我不会继续做下去了。回头我便和夏书记说,我们想别的法子,不牵连瑶芝。”月银道,“你不觉得已经迟了?”埔元道,“迟了总是停在一个能够回头的时候,我太晓得空欢喜一场是什么滋味了。”月银听他言语中流露一股凄苦味道,心下亦十分欠然。但这诚如埔元所说,这是一件勉强不了的事,既勉强不了去喜欢一个人,也勉强不了可以放弃一个人。
  月银说,“埔元,信得过我么?”埔元道,“若我不信你,世界上就没有可信之人了。”月银说,“那就告诉我,你们通过瑶芝要达成的是什么事?”埔元道,“这件事与瑶芝无关,更加与你无关。”月银道,“那你告诉我,你与瑶芝说清楚之后,怎么解决呢?能让你这样做的,必然是一件十分紧要的事了。你对得起瑶芝,对你的组织怎么交代?”埔元不语,这几句话说的,正是他十分为难的地方。月银道,“你帮了瑶芝,我也要帮你。”
  埔元瞧着月银,是十分笃定的神色,缓缓开口道,“这个计划是冲着吴济民的药品供应商身份去的。后方战事吃紧,日本人又虎视眈眈,如今的任务,便是能在上海挖开一个药品供应源。”月银道,“既是需要药品,购买不就成了?为什么动这许多手段?”埔元道,“你不知道,供应药品给我们和普通买卖并不一样,我们需求的,是政府限制的消炎类,若然被追查了,那是要掉脑袋的。”月银说。“你们已经和我爸爸谈过了?”埔元点点头说;“有同志去接洽过,他没答应。其实也不出所料。毕竟如今药品热销,他是没有那个必要冒着风险卖给我们的。”月银道,“所以你们就从瑶芝下手,到时候你与瑶芝结婚,自然而然接管吴济民的药品买卖,到时候不管明中暗里,再想运送药品到内地,都十分便宜了。”埔元道,“正是如此。”月银说,“可是牺牲你和瑶芝的毕生幸福,这怎么算?”埔元道,“这样做能救后方数万士兵的性命,无论怎样,我都无怨言。只是觉得十分对不起瑶芝。”月银说,“那你们除了我爸爸这条线,还有别的人选么?”埔元道,“上海的绅商,本就对共产党颇为反感,态度开明的更少之又少。吴济民当初答应面谈,已经十分难得了。”月银道,“你们看爸爸不为所动,就把脑筋动到了瑶芝身上。没有对我动什么脑筋么?”埔元道,“与吴济民接洽的时候,还不知道你也是吴小姐呢。”——其实知道此事之后,夏书记倒也不是没有动过蒋月银的脑筋,但这于利用拉拢不同,原来他赞赏蒋月银头脑聪明,为人正直,却是询问过埔元,有没有将蒋月银发展进来的可能。因为不愿意月银涉险,这件事却被他一口回绝了,现在也就不提。
  月银道,“我爸爸年纪大了,这生意总有朝一日要交给人的。既然招不成女婿,由女儿接管,那也理所当然。”埔元惊道,“你说你?”月银道,“怎么?瞧着我不行么?”埔元道,“月银,我说给你听,你若有法子帮着想一想,可不是要你以身犯险的。”月银笑说,“这个不就是法子了。也不单为了你,我日后做个女商人,赚的盆满钵满,免得过这穷日子了,那也好。”埔元摇摇头道,“你该好好读书,然后做个教书先生,清清静静过一辈子的。”月银有感,说道,“原是这样想的,但这大半年来发生的许多事,已经扯着我走远了。加上我舅舅的死,我便愈发确信这件事已经行不通了。舅舅就是个教书先生,那样与世无争的一个人,尚且死在日本人的刀枪下。如今内忧外患,谁能躲过?我知道你回护我的心意,但你阻不了国家的战事,也就不能真的护我。”
  与埔元议定之后,月银便有意无意在吴济民面前流露出对商业的兴趣来,吴济民初时不以为意,但见月银不经意几句话,却句句戳中要害,不觉留心,后来特地带着月银去见过一位供应商,又见月银谈吐见地皆成气派,心中便也渐渐动了将手头上的业务传给月银的心思。
  埔元见了时机成熟,终是提出与瑶芝分手。甫一听说此事,吴济民丁美云几人皆是错愕,几个月来只见得两个孩子彼此相敬相爱,从来没有炒过一句嘴,置过一回气,怎地好端端的,说分手就分手呢?劝过问过,但两人态度竟是一般的坚决。
  月银知道此事势在必行,但真的听说了,心中又紧紧捏着一把汗,及至听说瑶芝的反应,却是大出意料之外。
  这一日特地来瞧瑶芝,姊妹二人坐在园子说话,但见瑶芝神色,果真一如平常。这样一来,月银反而不知说什么好了。
  瑶芝似乎读懂她心思一般,说道“姐姐你别担心,我没事的。这件事或早或晚,总要发生。”月银说,“你早知道了么?”瑶芝点点头,道“我虽不明白埔元哥哥为什么这样做,但他陪了我几个月,我很满足了。他喜欢的人自始自终是姐姐,我清楚。”月银奇道,“你既清楚,又为什么答应?”瑶芝笑一笑,说道,“我喜欢他呀。”又说,“姐姐和谭先生相好的时候,埔元哥哥总十分难过的。也许他孤单了,想有一个人陪着,所以来找我。也或者他是怕姐姐过意不去,故意那样说的。如今姐姐和谭先生分开了,埔元哥哥自然也要回到姐姐身边守候了。我能窃来中间这几个月时光,已经十分满足了。”她语调平静,月银却听得十酸楚,说道,“我与埔元并不可能。”瑶芝道,“你依旧喜欢谭先生么?”月银说,“我与他也是不可能的。”忽然心中动容,说道,“我往后也不要别的人,就守着你。”瑶芝少见月银任性,笑道,“姐姐守着我,那我也守着姐姐。我们姊妹便是相依为命,也很好。”
  如此,下一个月瑶芝生日,陪着瑶芝切完蛋糕,吴济民将月银叫到书房,说道,“月银,你可是决定了,要接手么?”月银说,“爸爸顾忌的是什么?”吴济民说,“你有这才干,我并不担心你做不好。只是这件事毕竟辛苦,你一个年轻姑娘,日后不见得能一直如此,况且你日后嫁人,做了人家媳妇,婆家必不愿意你抛头露面。”月银笑道,“爸爸谋划的倒是早。我现下也没有婆家,日后嫁不嫁人,且还两说呢。”吴济民皱眉道,,“这是什么话,你便是不行商,眼下这些产业给你们姊妹吃喝用度一生,那也够了,却没有为了这个不嫁人的道理,好端端的小姐,守成老姑娘么?还是因谭锡白么?”月银嗔道,“好几个月了,您又提,当我心眼针鼻儿一样小么。”吴济民道,“不是就好。你也有十九岁了,或许我想着可以先议婚再接手生意上的事。再说你现在课业也重。”月银道,“爸爸,那些都不耽误,眼下我只想在您这里多学些东西。”济民道,“可惜你是个丫头了,若是小子,省得我费这个心思。这样罢,这个月底香港要来一位刑先生,回头我将这人的资料详细,洽谈你去做。”月银笑道,“您就全放手了?搞砸了怎么办?可不是害你损失好大一笔钱?”济民道,“这个人我去年才认识,尚没有做过生意,搞砸了,大不了再不往来。”月银心想,既然爸爸不熟,若能将这条线直接牵给个埔元,那就没什么顾忌了。
  埔元得知消息,倒是出乎意料的迅速。月银说,“早一点有什么不好?”埔元道,“还是稳妥为上,这样的事,容不得一点闪失。”月银笑道,“我做什么事了。不过谈买卖。”埔元自然明白这话的意思,说道,“那么咱们只是合作关系了?”月银道,“你原本也没打算将我爸爸撺掇下海吧。”埔元道,“这样也好,咱们不多牵扯,也安全一些。”又说,“我的领导书记倒有意想见一见你,我看你也不会见了。”月银说,“你既知道,就替我回绝了罢。我做的只是你一个人的生意,你隶属什么组织,有什么领导,和我都没关系。”埔元沉吟片刻,说道,“若有一日我不在了呢?”月银道,“胡说什么?”埔元说,“月银,我是认真的。眼下做的事,都是九死一生的风险,我若真的出什么意外,组织上派别的人来找你,你别不理,行不行?”月银看他说的一本正经,心道如今谭锡白和阿金已先后背离,若再失了埔元,已是受不起的打击,说道,“林埔元,你少给我交待什么遗言。这件事我就是看着你的面子才做的,你死了,我才不管什么别的人呢。”埔元瞧着他颐指气使的样子,却忍不住笑了,说,“小时候,你总这样欺负我。交待我做这个,做那个的,我也不敢违拗。”月银道,“小时候以为你是不敢违拗,现在才知道,你是让着我。这么大了,还哄我呢。”埔元说,“我也不似阿金,和你四处玩儿,四处走,只能这样讨好你了。”月银道,“讨好我做什么?”埔元笑道,“你说是做什么?”月银脸上一红。
  埔元看她神色,不觉是握住了她的手,察觉月银并没反抗,说道,“无论别人如何,我一定一直守着你的。”月银淡淡说,“你不怨我吗?”埔元摇摇头,“怨不起来的。”月银看着他笑笑,心中竟升起无限的安慰——也许所有经过那许多的波涛汹涌的人都会眷恋这安定和平实罢,走过一路才发现,以为已远行了千里之遥,其实最佳的,仍旧还在起初的一点。
  十一月,月银会见了姓邢的药商,此人虽说精明世故,但毕竟是贪财的买卖人,埔元许给他高于市价两成的价钱,也不能不心动。况且他持的又是英国护照,即便出事,国民政府要动他也不容易。
  他们与刑商人商定,药品的运进仍旧以吴氏药品公司的名义,在当归,党参等中药材中,偷运杀菌消炎的西药,药品在码头卸货后,再由埔元组织人手从陆路运往内地后方。
  余下近一个月时间,林蒋二人都在为此事计划准备,诚如埔元所说,一旦曝露,那便是掉脑袋的风险,因此必须确保各个环节不能有丝毫闪失。
  药品进港的前一天夜里,林埔元说,“月银,你怕不怕?”月银道,“你怕么?”埔元说“说真的,我之前不论做什么都不害怕,但这一次,我怕极了。”月银道,“因为我?”埔元点点头说,“我至今还是怀疑,将你牵扯进来,倒底对不对。”
  他们两人坐在月银家的院落之中,初冬天气,树叶已经落的尽了,天空是幽深的宝蓝色,没有星,一轮银白的圆月越发清澈与孤独。
  月银说,“有什么不对呢?”埔元道,“夏书记常说我做事果决,但遇见你,究竟是关心则乱了。”月银听了,微微脸红说,“咱们有缘分做这许多的朋友,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