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节
作者:击水三千      更新:2022-09-26 14:28      字数:5203
  因为广播一再叮咛,游客们都往大门移动,人潮逐渐稀落,少了步履杂沓,本应更适合搜寻失物,偏偏风雨从中作梗。
  于香韵焦急不已。“怎么办?要闭园了,而且雨愈下愈大,视线都看不清楚了——”
  梁冠雅不接腔,仍是那般气定神闲,仿彿一切都在他掌握当中。
  一股难言的怒火倏地在她胸口翻扬。“梁冠雅,你——”
  正想抱怨时,园内忽地大亮,一盏盏灯火,宛如夜幕里一颗颗璀璨的星,将整座游乐园点缀得比白日更显风华绝代。
  “这是……怎么回事?”于香韵震惊莫名。
  “杨品深帮我联络到这家主题乐园的老板。”梁冠雅淡淡解释。“今晚我包下这里了。”
  “你包下这里?”她不可思议地瞪他。
  他只是微笑。“你不是想找回丢掉的手链吗?包下这里,我们才能慢慢找啊。”
  她无言,怔望他。
  为了替她找回手链,他请朋友帮忙包下整座主题乐园,甚至不惜欠下对方一个人情,答应加入“三十而立”俱乐部。
  以梁冠雅低调的个性,连杂志采访他都避之唯恐不及了,更何况是成为某俱乐部的会员,定期跟那些企业菁英交际应酬?
  就为了帮她,他竟然……
  她心房一揪。“梁冠雅,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他讶异。
  “你不需要……这样帮我。”她黯然低语。
  他凝视她,良久,淡淡一笑。“就当谢谢你今天陪我玩了一天吧。”
  “我……”她根本什么都没做啊!与其说是她陪他观光,不如说是他伴她出来散心,忘却情伤。
  “跟我来。”他忽然领她到前方的室内水族馆。“我看你在这里等我吧,我去缆车站找找看。”
  “我不要,我跟你一起去。”她摇头拒绝。
  “听话,香韵。”他命令,嗓音温煦,语气却不容置疑。“你现在还在生理期,不能一直淋雨。”
  “那你自己呢?”难道他就能一直淋雨吗?
  “我是男人啊!淋一点雨不算什么的。”他仿彿看透她的思绪,轻声朗笑。“你在这里等我,不许走开。”
  再次慎重叮咛后,他才大踏步离去。
  于香韵目送他,恍惚地枯坐在水族馆大厅里,陷入极端的自责。
  她答应过UncleAngel要一辈子珍惜的手链,竟然弄丢了!
  她该怎么跟他坦承这件事?他会原谅她吗?
  不,他一定会原谅她的,她知道,她的天使不会因为她犯下这样的过失便遗弃她,只是,她不会原谅自己。
  因为他给她的,已经太多太多,而她能回报的,却太少太少。
  连他送的礼物她都守不住,她凭什么要求见他?她不值得,不值得……
  “对不起,UncleAngel,真的对不起……”她痛楚地呢喃。
  从小到大,他便是她最敬爱的人,是她黯淡生命中的一盏明灯,她将所有的心事都倾诉给他听,与他分享自己的点点滴滴。
  育幼院的老师虽然照顾她,却无法给她太多的关心,院里的兄弟姊妹们不少,却弥补不了她失去的亲情。
  她总是觉得寂寞,尤其上学后,看著别的同学都有家长来接,每个都那么懂得对父母撒娇邀宠,更是孤单。
  小小的她,心里就已经凹陷了一个大大的缺口。
  是他,慢慢填补了那缺口,让她初次感受到自己也是被爱、被疼宠的,他除了在经济上资助她,也给她许多人生的建议,她创业的资金是他教她赚的,第一笔贷款也是他指导她如何与银行进行交涉。
  当她为了餐厅的业绩焦头烂额时,是他在信里鼓励她撑下去,曾在商场上遇到不少瞧不起她、甚至侮辱她的男人,也是他教她高明的应对进退之道。
  她今天的一切,可以说几乎都是他给的,但她,究竟回报了什么?
  我想要的东西,你大概给不起。
  到底是什么?她好想知道,她曾经暗自立誓,就算是她能力所不及,她也不惜付出一切代价找来给他。
  但,别说那个给不起的东西了,就连一串手链,她都守不住……
  不行!于香韵蓦地神智一醒。她不能光坐在这里自怨自艾,只要还有一线希望,她就不能放弃,无论如何都得把手链找回来。
  她仓皇起身,正想冲出水族馆时,一道俊挺的身影及时挡住了她。
  是梁冠雅,他回来了,全身湿透,发绺垂在额前。
  “你怎么淋成这样?”她又惊又急,又是担忧。“你还好吧?”
  “我很好。”他顾不得自己的狼狈,摊开掌心。“是这条手链吗?”
  她一愣,落下视线,呼吸顿时冻凝。
  “怎么?不是这条吗?”他蹙眉。
  “是……”一波酸浪打上喉咙,她哽咽难语。“是这条没错……你找到了,真的找到了,谢谢你,谢谢你,谢谢……”
  她一声又一声地道谢,颤抖著接过手链。
  他注视她泪眼蒙眬的容颜,嗓音不觉沙哑。“瞧你激动成这样,这条手链,有那么重要吗?”
  “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她将手链握紧在掌心里,放在最接近心魂的胸口。“是我在这世上最亲最亲、最敬爱的人,送给我的礼物。”
  “最亲最亲的人啊……”梁冠雅吁叹,仰起头,遥望玻璃门外苍黯的天空,嘴角,偷偷地扬起。
  她没察觉到他意味深长的笑。“你在哪里找到的?”
  “就在缆车站,售票亭附近。”
  售票亭?她凝眉,细想自己为何会在那儿丢了手链,却想不起来。半晌,她放弃思索,朝他浅浅弯唇。
  “真的太谢谢你了,梁冠雅。”
  “不客气。”他温文地回应,顿了顿。“这样,你能原谅我了吗?”
  “什么?”她一怔。
  “你还愿意再见我吗?”他认真地问,湛眸执著地擒住她。
  她倏地凛息,心韵不争气地加速——
  他为她冒雨找手链,难道就是为了求她原谅,期盼能继续与她相见?
  他,究竟是怎样一个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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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梁冠雅分手后,于香韵回到自己租的小屋,一夜辗转难眠,隔天早上进饭店工作,仍是心不在焉。
  她遇上一个难解的男人,心事犹如一枚茧,密密地裹藏著。
  她原以为与他相处一天,她能对这个“敌人”了解得更多一些,却发现自己仍陷在迷雾里,反倒是他,好似已将她捉摸透了。
  为什么会这样?
  于香韵好懊恼,她不习惯将自己摊在阳光下,真正的喜怒哀乐,她总是小心翼翼地藏著,但在他面前,她似乎无所遁形……
  “怎么啦?香韵,在想什么?”一旁的福田总厨见她神色凝重,好奇地问她。
  她连忙敛神,浅浅一笑。“没有啊。”
  “是不是饭店发生了什么事?”福田总厨皱眉。“最近董事长经常来回台北与花莲,好像一直在跟高层主管开会。”他神经粗归粗,可还是嗅到了某种异样气息。
  “嗯,听说最近水晶集团的确有些状况,详细情况我也不太清楚。”于香韵不想对这位优秀总厨说谎,却也不能坦承真相,只好模糊地带过。“不过你别担心,相信董事长很快就会解决的。”
  福田总厨点头,看出她有难言之隐,体贴地不再追问。“对了,香韵,你还没用餐吧?要不要我请厨房送一份套餐到办公室给你?”
  她愣了愣,本打算说自己随便吃个三明治就好,但想起昨日才被某人教训过不懂得照顾自己,唇角苦涩一牵。“好吧!”
  她转身回办公室,经过长廊时,忽地心念一动,拿起无线电,询问各家餐厅经理。“我是于香韵,今天梁冠雅先生有来用餐吗?”
  “报告总监,没看到耶。”几个经理都回报同样的答案。
  于香韵凝眉。自从他住进饭店Villa后,每天都会上饭店餐厅用餐,为何今天例外?
  她又问客房服务部。“VIP梁冠雅先生今天有叫客房服务吗?”
  “有啊!”服务人员查过后报告。“他请人送药过去。”
  “药?”她一惊。“什么药?”
  “退烧药。”
  退烧药?他发烧了吗?
  于香韵惶然,想起他昨天工作到凌晨五点,一早又与她出游,然后又冒雨替她找回手链,体力透支,怪不得会生病……
  一念及此,她蓦地焦急起来,匆匆赶往他住的Villa。
  大门深锁,重重帘幕之后,没透出一丝光线,纵然只是一栋无生命的房子,也诉说著孤寂。
  她按门铃,毫无回应。
  他怎么了?没听到铃声吗?烧得很严重吗?
  她焦躁地又按门铃,等不到人开门,差点要请客房部员工送钥匙来时,门后,总算传来一阵细微声响。
  门扉开启,探出一张面色如土的男性脸庞。
  “梁冠雅,你真的生病了!”她不禁惊呼。
  “是你啊。”他似乎很意外,却没力气多说什么,迳自转身,踉跄地往屋内走。
  她急忙跟上去,扶住他摇晃不定的身躯,他体肤传来的热度教她强烈心惊。
  “你发烧了,有量过体温吗?烧到几度?”她一面扶他上床,一面问。
  “烧到几度啊?”他抚住冷汗涔涔的额头,仿佛她问了一个很复杂的问题。“那重要吗?”
  “算了,我待会儿再替你量体温。”她斟了一杯温水递给他。“先喝水。”
  他接过,很困难地把水咽进焦干的喉咙里,然后虚脱地倒回床上,水杯跌落在地毯上。
  “抱歉。”他道歉。
  “没关系。”她心弦一扯。连个杯子都握不稳,可见他真的烧得很厉害。她替他盖拢羽绒被。“你先休息一下,我去厨房弄点东西给你吃。”
  语落,她不顾他想拒绝,到楼下的厨房替他打了碗苹果泥,再回到房里,扶他坐起上半身。
  “你现在胃口不好,吃点苹果泥垫垫胃。”她柔声道,舀了一小匙,往他嘴里送。
  他顿时尴尬。“我自己来……”
  “张开嘴!”她不容他拒绝,坚持喂他。
  他只得张开苍白的唇。
  她一口一口地慢慢喂他,看他连苹果泥都几乎吞不下去,胸口一阵阵地揪拧,忍不住轻声责备。“你生病了,为什么不通知我?”
  “为什么要通知你?”他沙哑地反问。
  “是我害你发烧的,我应该来照顾你。”
  “不用了,只是一点小病。”他勉力扯开微笑。“而且我也没让人照顾的习惯。”
  是没那习惯,还是不曾有人照料过他?
  于香韵心痛地别过眸,不忍看他无神的眼。“以前我感冒时,育幼院的老师就会压碎苹果泥给我吃。”她尽量轻快地说。
  “我妈也会那么做。”他低语。
  “是吗?”她一震,望向他无意中显露出怅惘的脸庞。“那你的养父呢?他也会那样照顾你吗?”
  他怔住,良久,才自嘲地牵唇。“一点小病,吃点药,睡一觉就好了,何必大惊小怪?”
  于香韵无语,默默凝睇他。
  看来他的养父,不是很关心他——他假设UncleAngel曾是个寂寞少年,其实真正寂寞的人,是他自己吧?
  不知道他以前,过的究竟是什么样的生活?虽然同是孤儿,她起码有一群育幼院的同伴陪著,而他被领养了,却好似过得更孤独。
  “你会想起你的父母吗?”她不知道自己为何要问他这样的问题。
  他却已经迷糊到不觉得奇怪。“以前曾经很想很想,现在……已经不会了。”
  “我以前也很想,虽然我连他们一面也没见过,但我总是忍不住想,他们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为什么……要丢下我一个人去自杀?”为何要对他说这些?难道她也发烧了吗?
  于香韵不明白,只知道这一刻,她忽然觉得跟他很靠近,她能感受到他的苦,他不为人知的寂寞。
  明明两个人才认识不久,为什么她会感觉像认识了他一辈子?
  她心神激荡,不觉紧紧握住他一下灼热、一下又冰冷的手。
  他讶异地抬头,幽蒙的眼底,竟似隐隐浮著受宠若惊。
  一股密密麻麻的酸楚,霎时胀满她的心房。“你睡吧,我会在这里陪你。”
  他怔望她,许久,叹息地扬嗓。“香韵,你是个好女孩。”
  “什么?”她一愣。
  “你放心,一定会有个男人好好爱你、疼你的,刘至风配不上你,你值得更好的男人。”他认真地低语。
  他这是在安慰她吗?
  她失笑,